第八章 致命弱點(二)

下午的「雙頭蛇」通常不會有太多客人前來光顧，現在只有兩三位坐在沙發上，一邊安靜地喝著酒，一邊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沒有發出半點噪音，氣氛顯得格外寧靜。在這間偌大的酒吧裡，除了一位年輕貌美、貌似新來的女調酒師外，不見其他職員的蹤影。

身穿制服的她正站在吧檯裡，熟練地把一瓶百利甜酒倒進玻璃杯中。完成後，她把酒杯放到吧檯上，對著坐在面前的傑瑞德猛拋媚眼，蜜桃色的嘴唇微微張開，用魅惑的語氣說道：「希望你會享受這段品嘗的時間，性感帥哥。」

可惜傑瑞德壓根兒沒有要跟她搭話的意思，甚至連正眼都沒有瞧她一下，只是將酒杯舉到唇邊，悠然地啜飲著乳白色的酒液。受到如此冷漠的對待，調酒師不禁露出無趣的表情，轉身繼續埋首於工作中。

在這個寂靜的時分，酒吧大門突然吱嘎一聲被推開來，緊接著響起一陣穩健有力的腳步聲。傑瑞德顯然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距離他越來越近，分明是朝著他的方向走來的。看來——

他要等的人終於到來。

「麻煩給我一杯威士忌。」果不其然，塞貝斯那道磁性的嗓音很快便躍入他的耳廓，「噢，要加冰塊的。」

伴隨著話音落下，他很自然地拉開傑瑞德旁邊的高腳椅坐下來，朝面前的調酒師綻放出一抹愉悅的微笑，目光始終沒有投向傑瑞德。

「不必給他威士忌。」沒想到下一秒，傑瑞德平靜的嗓音突地滑開來，及時制止住調酒師倒酒的動作，「給他也來一杯我帶來的百利甜酒就可以，冰塊也不用加。」

塞貝斯煩厭地皺起眉，略顯不悅地問道：「怎麼了？現在我要喝什麼酒，都歸你管嗎？」

「相信我，你不會想嘗試這裡的酒。」傑瑞德側過臉看著他，雙眉高高揚起，語氣飽含譏諷的意味，「不過當然，如果你硬要這樣做，我也不會阻止你。」

看見眼前的調酒師正不耐煩地等待著正確的下單指示，塞貝斯也懶得在一樁小事上，跟他進行幼稚的猜謎遊戲，於是開口表示同意。

「聽他的。」

等調酒師把酒送到桌上，塞貝斯二話不說地拿起酒杯喝下一大口，冰涼的酒液沿著喉嚨順流而下，令他感到無比舒爽，面露暢快淋漓的表情。把酒杯放下來，他終於開口發言，語調聽起來頗為慵懶，一點都不像在抱怨：「要我大老遠跑來這裡，你最好是真的說一些讓我感興趣的事。」

「在這之前，我認為有必要先稱讚你。」傑瑞德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薄薄的唇瓣漾開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言帶諷刺地問道，「你挺厲害的啊，故意安排一個令我們毫無戒心的人類接近我們，從而掌握我們的一舉一動。把她當成傀儡一樣控制，覺得很好玩嗎？」

「原本是挺好玩的，但竟然這麼早被你發現，瞬間就變得很無趣了。」面對他拆穿自己的計劃，塞貝斯表現得異常淡定，挑起唇角回應道。

「別再搞這些小動作了。」傑瑞德目光銳利地直盯著他，以平板的語氣作出警告，冷峻的面容不帶半點情緒，「事情比你想像中還要更複雜，你跟尤妮絲都不應該參與的。」

「那就儘管告訴我有多麼複雜，這不是你約我過來的目的嗎？」塞貝斯的眉毛高高揚起，把一條胳膊搭在椅背上，接著翹起二郎腿，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傑瑞德暫時將投向他的視線收回來，悄悄瞄向正默默擦拭著酒杯的調酒師身上，表情似乎有些顧忌。

「嘿，美女。」他知道她對他有興趣，於是故意這樣稱呼她。等調酒師抬頭望向他，他迅即直視著對方的瞳孔，逐字清晰無比地說道，「給我到外面的花園繞五個圈再回來吧。」

收到他發出的指令，調酒師的眼神霎時變得失焦呆滯，馬上停下手邊的動作，旋身走出吧檯。由於酒吧裡本來就沒有很多客人，僅有的三位都在埋頭做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會有人在意她「短暫」的離開。

望著她毫無意識地離開酒吧，傑瑞德才把視線飄回來，淡淡開口問道：「你還記得萊特爾先生嗎？」

「你是說那位將你轉化成為吸血鬼，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養父？」塞貝斯慢條斯理地啜飲著酒液，視線投放到陳列在酒櫃中琳琅滿目的酒瓶上，語氣顯得漫不經心。

「他死了。」傑瑞德以一種他未曾聽聞的語調吐出三個字，臉龐籠罩著晦暗的陰影，隨後再補上一句，「事情是發生在三個多月前的。」

聽聞此言，塞貝斯的表情驀地變得僵硬，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眸底悄然掠過些微震驚。雖然他和萊特爾算不上相熟，但曾經也跟對方有過數面之緣，現在聽到他的死訊，心裡難免有些黯然。

不過當然啦，他是絕對不會讓傑瑞德察覺到這份情緒。

「他是被一位叫盧西安的吸血鬼殺死的，目的是為了要取得藏在他身上的一顆鑽石。那顆鑽石屬於曾經某個巫師家族的寶物，能夠用來連接另一邊的靈魂世界。別問我為什麼萊特爾先生會擁有這顆鑽石，我也不清楚當中的原因。」傑瑞德語速平穩地闡述著整件事情的始末，幾乎將一切全都說出來，臉上一直保持著嚴肅的神情，

「盧西安一直以來都希望復活某位靈魂被封印起來的古老吸血鬼，所以他才需要那顆鑽石，希望把他從另一個世界帶回來。但要實行這個計劃，必需要得到龐大的力量，因此他需要透過巫師進行祭祀儀式，分別用狼人、吸血鬼和巫師作為祭品，將三種超自然生物的力量奉獻給那個古老吸血鬼。這就是上次月圓之夜，我們會出現在樹林裡的原因，我們要找的狼人，就是祭品的其中之一。」

塞貝斯不發一語地專注聆聽著，平靜的臉孔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沉默的態度令人猜不透他的思緒。

「你不是很好奇，為什麼戴維娜會一直跟我們來往嗎？我們會知道萊特爾先生是被盧西安所殺，全是因為她的夢境。」

「夢境？」塞貝斯面露困惑地重複道。

「戴維娜擁有一種很特殊的能力，我無法解釋，但她能夠完整夢見萊特爾先生被殺害的畫面。當初我們會接近她，就是希望透過她的夢境查出萊特爾先生的死因。」

傑瑞德承認自己是在刻意隱瞞戴維娜的身份。塞貝斯對於她的事情實在太執著，要是讓他知道她是女巫的身份，必定會更加挑起他的興致，誓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但傑瑞德並不認為有必要讓他知道這件事情。

這樣做，全然是為了保護戴維娜，越少人知道她的身份，才能確保她安全。

「哎，要是你肯早點告訴我，事情就不會變得那麼複雜了。」塞貝斯把雙臂交叉於寬闊的胸前，往後靠在椅背上，嘴角盡顯興味的笑意，「本來一開始，我只是單純對你跟那位女孩接觸感到好奇，但後來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那種心情就不只是好奇那麼簡單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傑瑞德的眉宇深鎖，不解地問道。

「有人比你搶先一步了。早在昨晚，你口中提到那位叫盧西安的吸血鬼來找過我，我已經從他口中清楚知道那個復活計劃，他很有誠意邀請我加入他的隊伍，而我也已經決定要幫他。」塞貝斯隨意地聳聳肩膀，口氣輕鬆得像是在談論天氣似的。

「你的腦子沒毛病吧，塞貝斯？」傑瑞德的神色旋即陰暗下來，聲音帶著明顯的慍怒，「他擺明就是個殺人惡魔，還企圖復活吸血鬼從而控制人類世界，而你現在卻告訴我要幫助他？」

「你該不會到這一刻，還認為我會關心人類世界吧？」冰冷的譏諷躍上塞貝斯的唇梢，彷彿在嘲笑他的愚不可及，眼瞳裡全是純然的厭惡，「你知道我討厭人類，就算讓所有人類變成吸血鬼的傀儡，我都不在乎。我看有問題的根本就是你，明明身為吸血鬼，擔心的居然是人類世界，這不是很可笑嗎？」

「理由我早說過了，我們曾經都是人類，應該很明白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屬於人類。吸血鬼的存在從來都是一個錯誤，是我們破壞了他們原本的世界。」傑瑞德的口吻罕見地顯得激動，但避免惹起其他人的注目，還是很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音量。

「噢，又來了，又來了。」塞貝斯的眼珠子往上翻了翻，言語中帶著幾分鄙夷和不屑，「你知道我向來最討厭你什麼嗎？總是裝正義、裝英雄的，為什麼你總是不願意認清現實？」

說到此處，他的身體微微往前傾，將嘴唇湊近傑瑞德的耳際，輕挑的語氣洩露出對他的挑釁。

「別忘記你的身份也是吸血鬼，以血為生才是我們的本性。你硬要癡心妄想保護人類世界，到最後你的下場都只會跟他們一樣，死翹翹而已，聽明白了嗎？」

下一秒，塞貝斯抽回身子坐直，將杯中最後一口酒液滑下喉嚨，一臉回味無窮地說道：「不得不承認，你挑酒確實很有品味，今天就謝謝你請客了。」

語畢，他便從高腳椅上站起來，轉身頭也不回地邁步離開。

傑瑞德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難看，全身因為怒氣而顫抖不已。要知道，他可是一直都在壓抑著狠揍對方的衝動。

該死的！他真不該對塞貝斯有任何期盼，這個混蛋從頭到尾都只想摧毀人類世界，就算把萊特爾先生的死訊搬出來，他根本都無動於衷，不可能會在乎。

只是他萬萬沒料到，敵方居然會拉攏塞貝斯合作。剛才塞貝斯分明就是故意不早點說出來，等引誘他把所有事情全盤托出後，才假裝好心地通知他這個消息。

就像是把他當成傻子一般玩弄。

悟出這一點，他放在吧檯的雙手不由攥緊成拳頭，用力到連骨節都開始泛白，憤怒的火焰在他的胸腔裡熊熊燃燒起來。然而他清楚明白，現在生氣並不能解決問題，想出實質的對策才是他需要做的事情。

待心情稍微冷靜下來，他馬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迅速撥打一通電話給卡瑞莎。

等手機另一端被接通，他直接切入話題，緊繃著聲調說道：「小莎，還記得昨天我提過跟獵人合作的事情嗎？雷克斯早已經表明同意，我希望現在就能知道吉爾伯特先生、夫人以及妳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