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走進白青山的山腳路口後,最先看到的是已然開拓的柏油大道,最近一側立有公車站牌,再後面則是停車休息站與遊客中心。
畢竟不是來觀光的,三人僅是走馬看花地經過這幾處建築,腳程稍快地爬上較陡的山道,順著當初其中二人探險過的小徑,直往深山瀑布。
虛梓白穩穩跟隨在後,從頭到尾處在瑪納凝眼狀態、呼吸規律始終如一,沒有絲毫疲態。
途中,石千樂瞄過銀髮男子幾眼,瞧對方的體力完全不遜色於他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讓他雖有心理準備,但仍是不禁詫異於心。
——從電玩角度來看,法師不都血少皮薄體力差嗎?怎麼到了現實就不適用了?
——從年齡層面來看,至少活了八百多年的存在算老人吧?怎麼還能健步如飛?
「前方二十公尺外,有一頭熊。」
「咦?」
二位學徒雙雙一愣,原來之前龍耀典沒有說謊,往小山峰休息區的陡峭路上,附近真的有野生棕熊出沒。
「繞進左側的樹林斷崖吧。」虛梓白指著目標方位,又道:「確認方圓二百公尺內沒有他人,常人可視範圍也有林葉屏蔽,因此從那兒飛到紫蘭山谷為最佳路徑。」
兩名青年點頭的剎那,臉色也不約而同地微微發白。
——又要讓虛梓白吊著他們高空飛越了,而且基本上沒有任何安全措施。
「白哥哥,要怎麼做才能長出翅膀?」
「現階段你們就算知曉構成,也沒有足夠的瑪納來維持運作;而若要實用,還須將術式銘刻於靈魂之中。」
虛梓白一手按著胸口,淡然述說。
「銘刻靈魂的方法,在你們達到中階程度後,我自然會說明。」
「現階段不建議嘗試,成功率不僅未足千分之一,還易遭反噬。」
他放下手,淺淺一笑,再補上兩句。
「不急,你們的靈魂早已刻有這種術式,只要依循漸進地提升瑪納總量,一切水到渠成。」
「今天要找的凝神草,就是為了協助你們突破當前的門檻。」
三人慢步穿過樹林,其中的銀髮男子停在斷崖邊轉身,皮膚閃現淡淡的魔導符紋,瞬發展翅,向二名同伴伸出雙臂。
他們一人緊握一手,其中的灰眼青年繃緊肩頸、閉上雙眼,試圖漠視接下來要吊空飛過的深山峽谷。
——那種至少相差二十層樓的距離,沒有翅膀的人類,不會心生恐懼才怪!
「虛梓白,能不能也替我纏上保險帶?我快腳軟了⋯⋯」
石千樂瞅著對方與友人的手纏緊絲帶狀的銀藍圖騰,聲音顫抖地提出請求。
「好吧。」
加固好二人的支點後,虛梓白毫不遲疑地振翅起飛,眨眼便來到對岸懸崖的上空,繼續翱翔至前方山巒。
拂面而來的山風帶有陣陣寒意,吹得他們肌膚又刺又冷,更遠處的高峰覆上雪衣。
越過其中一座山腰後,迎面而來的是世外仙境。
「小樹樹,快看!下面都是草原,很漂亮耶!」
「還是太高了啦!超過五樓我不行⋯⋯」實夏樹勉強睜開一眼,趕緊閉上。
見狀,虛梓白稍微降低飛行高度,半垂的銀睫微顫。
高速位移了約十分鐘,越過第二座山腰後,來到另一片碧茵草原的高山峽谷,花草綠意隨著河水綿延至盡頭。
眼看目的地的一角已然映入眼簾,勉強撐著二人重量的手臂也有些乏力,但展翅中的男子仍是放慢降落速度,目光留意伊人。
「夏樹,已經到了,睜開眼睛。」
好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後,實夏樹才緩慢睜開緊閉的灰眼,略為放鬆緊繃的身子,注意著地的姿勢。
安全踩上地面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僵硬得不得了,維持同一動作不斷使力,讓他的肌肉痠疼微麻。
他對上那雙微微泛金的紫紅瞳眸,擔憂道:「白哥哥,你還好嗎?」
「無礙。」
虛梓白只是轉動雙手晃了兩下,疲憊不適彷彿不曾存在般,眨眼便恢復如初。
「凝神草,位於常人可見光譜之外,介於實體虛體之間,喜好斷崖下側近水之處,會隨著周身景物幻化融入。」
銀髮男子頓了頓,望向淙淙流水補充。
「雖然外觀不定,但不會長在水中,也不會憑空消失。」
石千樂歪頭眨眼,追問:「然後咧?」
「吸收它,想辦法將它融入自身瑪納。」虛梓白收隱翅膀,慢步走向河邊俯視水鏡照映之物,補上一句:「最差的情況,就是吃掉它。」
水鏡照映的銀白形影,是半透明的。
「最好的情況呢?」
「有效吸收一半以上,且未受反噬。」他回身答覆伊人,瞄過河水源頭,叮囑道:「一人一株即可,切記莫貪。根據瑪納波動推測,可能長在瀑布周圍。」
二名學徒點點頭,相視一眼,各自將瑪納凝上瞳目。
和虛梓白相處久了,他們早已習慣對方在實踐上常以行動來取代言語,言語之間也多有所保留——這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判定他們跟得上他的思路才會這樣。
但不論如何,實為「導師」的對方,完全沒有擺出某些教授高高在上的態度,也未曾顯露自傲長輩雙重標準的言行。
此外,不只是魔導術,就連其他學科都有涉略一二⋯⋯
——這讓他們相當感謝世上還有這般智者,甚至偶爾冒出就算不去上學也無所謂的想法。
「我在附近看著你們,你們去摘吧。」
「白哥哥不摘嗎?」
「凝神草對我已無用處。我若靠近,它會枯萎。」虛梓白搖搖頭,無奈一笑。
「為什麼?」
才剛踏出一腳的石千樂聽了不禁止步回頭,相當不解為什麼聽起來充滿瑪納能量的凝神草,虛梓白靠近它會使它枯萎,莫非虛梓白自帶了連瑪納凝眼都看不見的死氣或混沌不成?
然而,這聲回應,卻只換來當事者用食指豎立唇前,保持緘默。
二人只好摸摸鼻子轉頭出發。
畢竟,只要對方不肯說,他們沒理由也沒拳頭逼對方開口。
——介於實體和虛體之間的神奇花草,還會隨著周遭景物幻化隱蔽⋯⋯
實夏樹思忖著,腦中晃過數個月前,虛梓白推薦他看過的那本神話時代幻獸圖鑑,而這些記憶畫面好似觸動潛意識中的某道懸念,使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識。
草原、瀑布、凝神草。
瑪納、虛實、魔導術⋯⋯
這麼說起來,這片山穀草原儘管生滿花草叢木,可色彩並非紫綠一片,而是斑斕得宛若彩虹。
那麼,為何地理上要稱此地為紫蘭山谷,而不是用其他形形色色的植物來命名呢?
實夏樹凝眼細瞅一路河岸,直往前方瀑布邁去,呼吸之間多了些許水氣。
這株凝神草,怎麼莫名覺得⋯⋯應該如同有彩虹之意的鳶尾花那般形貌,而從功效來看,或許是取自別名為紫蘭的白芨。
——這會是紫蘭山谷的命名由來嗎?
思及至此,他怔了一下,腦中突然浮現兩株相同的乾燥植物,然後下一秒被加工成一罐跌打傷藥和一碗漿糊。
「哎?」
他眨眨眼睛,回過神來,記憶中的畫面和眼前的植物重疊了,就長在瀑布斷崖下方一側的岩石邊緣,沾得到水氣卻又不至於遭活水滅頂。
而它的形貌,若無專注凝視,一個閃神就會與後方的岩石合而為一,很神奇地隱去色彩。
「小樹樹,你有線索嗎?我找到眼睛都快脫窗了!」
「我可能⋯⋯已經找到了。」
實夏樹揉揉眼睛再度凝視,確認那株會隨著他的視線忽隱忽現的花草就立在那兒,沒有位移也沒徹底消失。
「在哪裡?」石千樂瞪大眼睛左顧右盼,嘴裡喃喃唸說:「我總覺得這附近好像多了什麼,但是一直看不見它的蹤影。」
亞麻棕髮青年轉頭一望,頓時眼神死地瞅著對方,一株約莫二、三十公分高的朦朧植物,它的葉子正被對方踩在腳下。
「在你腳邊。」
石千樂呆了一下,順著友人視線看向自己的左腳,專注凝視數秒,才隱約看見模糊輪廓。
「真的耶,有東西在這兒!」
他驚呼一句,趕緊收腳蹲下身子盯著它瞧,耗了半分多鐘才看清它的形貌。
實夏樹也湊到岩壁下方的那株凝神草邊,撫摸下巴思考該如何有效吸收它。
「吶,小樹樹,如果我懶得思考,直接吃掉它會怎麼樣?」
「白哥哥不是說那是最差的情況嗎?」
「是沒錯啦,但最差到底是指多差?他沒說吃掉它會失敗啊⋯⋯」
石千樂轉了轉眼珠子,懷著大不了再找下一株的心思,伸手連根拔起眼前的植物。
驀地,一聲淒厲哭號襲上腦門,蹲在原地的黑髮男子在它尖叫的那瞬間,一雙瞳目失去高光。
而這聲魔音,附近的兩名同伴都恍若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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