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愛不存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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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9-11
  白色的沙波,翠嫩的綠洲,他站在花叢前,伸手觸碰玫瑰,漂亮的花朵暗藏荊棘,刺痛讓他縮回手,攤開雙手,掌心全是大小不一的傷口。
  沙面鑽出的荊棘爬上他的雙腿,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尖刺扎進,紅色的液體順著荊棘滑落,在白色的沙波上沾出數滴鮮豔斑駁。
  即使遍體麟傷,他還是發了瘋似的想摘下玫瑰,但世界就像是在抗拒,他伸出的手遲遲觸碰不到,明明距離很近,卻又看似遙遠。
  腹部傳來一股疼痛,讓他難以忍耐,他的目光無法再只關注玫瑰,只能抱著腹部跪在地上,他哭著,哀號著,卻遲遲沒有人出現。
  直到他痛到失去意識,倒臥在地,模糊的視覺才映入一道鞋影,熟悉的懷抱抱起了自己,相當溫柔,也相當溫暖,讓他不再感到疼痛,也很安心。
  「藍雅……」
  ──是他們……
  從小一直在身邊守護的兄長,只要有他們在,他就不用再擔心自己會受傷。

  看著床上的人睜開了眼,水王和水后掩飾不住眼中的欣喜。
  「我的孩子。」水後用力抱住藍雅,撥開被汗水沾濕的瀏海,關愛的觸摸他蒼白的臉龐。
  她眼中囤積著眼淚,關心問:「有沒有哪裡還不舒服?」
  「母后……」藍雅的聲音相當乾啞。
  「要喝點水嗎?」
  藍雅輕輕點頭。
  水后將藍雅扶著坐起,水王也趕緊從旁裝了杯水端來。
  「拿好。」拉起藍雅的手握穩水杯,水王在床邊坐下,眼睛像是沾了膠水一樣細細的盯著小兒子瞧,看著他慢慢地將水喝完,又問:「要再一杯嗎?」
  藍雅搖頭,接著也意識到自己不是在馬迪的住處而是回到了水族,表情頓時變得驚訝,慌張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是古雷斯和哈瑪找到了你,你不知道看見你被他們帶回來時的模樣,我都快嚇死了。」講著,水王也心痛。
  幾天前哈馬和古雷斯帶著藍雅回來,本來是值得慶祝的事情,可誰知道從吸血族那裡被帶回來的藍雅竟然只剩一口氣,要不是集合所有大臣一起連續好幾天施行治癒法術,藍雅的命根本留不住。
  「要是當時是我在現場,早將那吸血族給宰了!」用力拍了一掌床樑,水王怒氣騰騰。
  他放在手心呵護疼愛著長大的孩子被人弄成這副模樣,叫他怎麼能忍。
  「還有……」水后為難地看向藍雅的腹部,慢慢地說道:「藍雅,你現在有了吸血族的骨肉你應該知道吧,你要怎麼處理?」
  藍雅抓著被子,沉默不語。
  見這副模樣,水后也知道藍雅在想些什麼。
  那樣善良的孩子為什麼偏偏就讓吸血族給糟蹋了,若是沒有其他的負擔倒好處理,可現在懷了孩子就難解了。
  她嘆了口氣,「全權由你決定,如果你想拿掉孩子,我們並不反對。」
  藍雅將手放在腹部,掌心下的微弱脈動有如浮水掙扎,傳遞著「生」的意志。
  就算是不如願的新生,他也不忍心放棄。
  「父王、母后……我想生下這個孩子。」
  水后一愣,面露擔憂,「這孩子會讓你想起在吸血族的那段日子,這樣沒關係嗎?」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生下來,不管如何,這都是一條生命,水族不會放棄任何一條性命,不是嗎?」
  藍雅都自己開口了,水后也無法在說出反對的話語,不管如何,只要人回來了就好,如果藍雅想留下孩子,那就留下吧,他們會將這孩子教育成一名出色的人,至少不會帶給他人傷害,有著善良的心,那樣就可以了。
  「你再休息一下,晚點我派人送吃的過來,古雷斯和哈瑪也一直很擔心你,到時再讓他們過來看看。」交代完,水后也和水王一起離開房間,只是走沒幾步又回頭看,就怕藍雅有什麼不妥。
  目送兩人離去後,藍雅拉著被子再躺下,白色的床簾和記憶中那間華麗的房間截然不同。
  「真像是夢一樣。」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真的,就像做夢一樣,美夢與噩夢並存的夢境。
  伸手摸著眼角,以為自己又哭了,但卻發現沒有任何濕潤跡象。
  「結果現在連哭都做不到了。」
  五味雜陳,最後只能化為一口氣沉沉呼出,將被子拉高了些,藍雅重新闔上眼,不再去想那些讓他感到心痛的回憶。

  「鎗、鎗!」
  兩道身影相互對峙,長槍與細劍相撞擦出火花,偶爾還會聽到幾句姿勢的提醒。
  兵器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直到一聲激烈反彈,哈瑪手上的長槍被劍尖給挑翻──
  長槍從哈瑪的頭頂翻越,落插在身後的地面,以此作為宣告,正式結束這已經維持三小時的對練。
  哈瑪跑去撿回長槍,藍雅也端著茶水上前。
  古雷斯沒接過茶水,反而先將藍雅批在肩頭的披肩拉穩了些,眼中滿是關愛:「你身體不好,應該多坐著休息,我們過去就可以了。」
  「我已經休息很多天了,不走走身體都要發懶了。」
  「喔,是嗎,我來檢查看看。」剛好回來的哈瑪把長槍插在地上,將藍雅手上的杯水塞進古雷斯手中,隨後雙手從藍雅腋下探過將他整個人抱起。
  「哈瑪!?」
  像是孩提時候的玩樂方式讓藍雅忍不住驚呼了聲,要哈瑪趕緊將他放下,誰知道哈瑪就像是在墊秤物品一樣,秤晃了幾下,並朝古雷斯評頭論足的說:「太瘦了,得餵胖一點才好賣。」
  「別玩了,快把人放下,藍雅現在可不能這樣隨便晃上晃下。」
  「好啦好啦。」
  小心翼翼的將人放下,隨後哈瑪撐著膝蓋彎腰,摸著下巴盯著藍雅的肚子瞧,眼睛一抬,看見藍雅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便朝那張臉伸出手。
  臉頰被用力擠壓,藍雅錯愕的看著哈瑪露出嘻哈哈的笑容。
  「別想東想西的,有我和古雷斯在,你就別再擔心了。」哈瑪露出認真的表情,摸著藍雅的頭,說:「我們會保護你,就像以前一樣。」
  「……我很抱歉。」
  這段時間讓所有人操心,讓哈瑪和古雷斯冒險進入吸血族的地盤,最後……還懷了馬迪的孩子。
  他知道他想生下孩子的要求很任性,但所有人還是接受他的任性,對他、對他懷裡的孩子同樣給予祝福,並沒有因為他曾經與馬迪共同生活而有所嫌厭。
  「若是真的感到抱歉,就別再去想那些事情,讓自己過得開心。」
  古雷斯將一杯茶塞進哈瑪手裡,再將自己的茶放在藍雅手上,「別忘了,你也是水族的王子,有自己強大的地方,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想做些什麼,決定權都在你手上,你可以重新開始。」
  過去就讓他過去,現在他回來了,回到了水族,一切都能重新開始。
  「真的能重新開始嗎?」
  古雷斯毫無猶豫,肯定的說:「可以。」
  不管過去經歷了多難過的事情,只要願意,都能重頭來過,但若一直將眼光放在過往,那就只能在原地踱步悔恨。
  「而且有我們在,怕什麼,就算再壞,也有我們護著你。」哈瑪笑著揉亂藍雅的髮。
  看著給予信心的兩人,藍雅也慢慢露出了笑容。
  如果能,他也希望自己能重新開始,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叩、叩。」
  房內沒有傳出任何聲音,珂賽端穩手上的餐點,逕自打開門進房。
  陽光被緊閉的窗簾隔絕在外,房間裡昏暗不已,以往即使是白天,但只要藍雅在還是會開上一盞燈,現在倒是連蠟燭都沒了。
  撇了沙發上的人一眼,珂賽將餐點放到桌面。
  馬迪沒有拿起餐具,只是沉默地看著桌上的木盒,盒內裝著幾乎滿溢數量的珍珠,而在滿滿的白色裡,有兩顆顯眼的紅。
  「請用餐,少爺。」
  珂賽的提醒獲得的是馬迪冷冷的回應:「拿走。」
  「靠絕食來表達自己的怒意,我以為您長大之後就不會這麼做了。」
  「誰讓妳放他們進來!」
  就是因為珂賽放任那兩名水族進來,藍雅才會被帶走,他才會失去藍雅。
  撇了面容扭曲的馬迪一眼,珂賽依然未改表情,連身子也是直挺。
  馬迪的憤怒早在她的預想裡,對她而言並不足以影響到她的情緒。
  「就算不讓他們進來,殿下早晚也會離開,與其讓他自己一個人危險的離去,不如讓他的家人將他帶回還比較安全。」
  「放屁,藍雅不會離開我!」
  「那麼,那些『眼淚』又是怎麼來的?」
  直指核心的一句話讓馬迪瞬間啞口無語,憤怒逐漸頹垂下來。
  珂賽的目光落在盒內的紅色珍珠上,嘆息說道:「只有在悲憤到難以忍受的時候,水族才會落下紅色的血淚,而讓殿下如此哭泣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那些女人,而是少爺您。」
  「不是我……」
  否認說得心虛。
  馬迪雙手緊緊交握,不願承認是自己將藍雅逼到了無法回頭的地步。
  「若這樣還無法讓您理解,那麼我這麼問吧。假如今天您與殿下的身分交換,殿下為了保護您,必須對您視而不見,而你必須隱忍殿下與其他女人周旋嬉鬧,您的感受是如何?」
  「……想殺了那些人。」
  珂賽的眼中有著無奈:「那麼您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殿下必須忍受、理解、體諒您所做的一切?」
  腦袋就像是被人敲擊,馬迪有些恍神──和希克艾周旋不是他自願,一直以來他總希望藍雅能體諒自己,但他卻從未想過,看著這一切還被逼著要接受的藍雅會有多難受。
  他沒有理解藍雅的煩惱。
  藍雅無法明白他的心意、無法站在他的立場,對於這些事情他開始有了怨言,兩人關係的改變也讓他不滿。
  藍雅明明是那樣順服的一個人,為什麼開始改變看待他的眼神,這些他都沒有去思考,只是一昧的用自己的觀點在看待。
  本應該是充滿愛意看著他、眼中只有他一人的眼布滿的抗拒與畏懼,藍雅的變化讓他暴戾,不顧藍雅意願強行佔有對方,想用征服來證明藍雅依然屬於他。
  他的種種行為就像是個混蛋──所以,藍雅才會流下這些眼淚,他用雙手也無法捧完的眼淚。
  珂賽說得對,就算沒有水族前來,藍雅總有一天也會離他而去。
  他們的愛,是被他消磨殆盡。
  「您的作法若是放在吸血族的觀念裡,毫無錯誤,但您忘了您的伴侶是水族,水族對於誓言相當看重,比起他們自己是否能安好,他們寧願求得伴侶的忠貞守候,您的作法在他們眼裡只有傷害,無法成為救贖。
  「倘若今天您看重您們的愛,為了守護這份愛不惜犧牲一切……就算您今天一無所有,殿下也會拚盡全力守在您的身邊。」
  他從第一步就走錯,所以才會導致現在這樣的局面。
  「我還能將藍雅帶回我身邊嗎?」
  問出這樣的話,馬迪自己也覺得可笑,將人傷得那麼深,還奢望著對方回頭,若今天是他,早將人給踹飛了,回頭,根本不可能。
  就算如此,他還是問了。
  他很想彌補他的過錯,想和藍雅重新開始,只希望珂賽能給予他一個答案,讓他能再次前進的答案。
  「在這之前,您必須先放下屬於吸血族的驕傲。」
  放下那些自以為是的想法與作為,或許還有機會,但這機會願不願意給予,還是得看藍雅,沒有絕對。
  馬迪將目光放回那盒珍珠上,表情像是下了某種決定,相當認真。
  「我要去水族一趟。」
  毫不意外馬迪的決定,珂賽微微點頭。
  「水族有條提供給外族行走的通道,從那條路可以不需經由海洋就能到達。」
  要吸血族潛游數萬哩到達深海宮殿絕對無法辦到,所以經由外路進去最安全。
  「那條路在哪裡?」
  「西岸。」珂賽摘下左手無名指的戒指摘下交到馬迪手上,「這個戒指是水族的信物,只要帶著這個,通道不會阻攔您的進入,畢竟過去吸血族與水族有過恩怨,那通道有下達吸血族的禁止法術。」
  「水族?」
  手上的戒指是一枚小巧的鑽戒。
  對於珂賽,馬迪並不清楚她過去的來歷,只知道珂賽與家人有些交情,所以才會從他小時候就派任來照顧他的起居,年齡也比他大上很多,為什麼珂賽手上會有這樣物品,他很好奇,卻也明白他不該多嘴詢問。
  贈與女子的信物若是戒指,就算再笨也知道含意,珂賽相當了解水族的事情,甚至還提供了通道的情報,珂賽與水族過去或許真有過相當的淵源,只是……
  ──他從未看過珂賽身邊出現過類似的人。
  「當您要出發時,哈爾會替您帶路。」珂賽朝桌面的餐點撇了一眼,鞠躬說:「也請記得務必吃完餐點再出發,您總不希望到達殿下面前時突然兩眼發昏餓到昏倒了。」
  馬迪有些臉黑,「……我知道,我會吃完。」
  「那麼我先告退了。」
  目送珂賽離去,馬迪看了手上的鑽戒一眼,縮手握緊。

  珂賽走在走廊,手上的空蕩讓她不習慣的用手指搓磨了幾下,無名指上可見一條明顯不同膚色的細痕。
  這個戒指從她戴上的那一刻就從未摘下來過,沒能實現的誓言陪她度過數不清的歲月,久到她幾乎要遺忘過去還有過那段日子,若不是藍雅的出現,若不是馬迪的錯誤,她或許這輩子都不可能與「水族」這字眼再有接觸。
  淡淡的香味竄進鼻間,珂賽腳步一頓,並朝前方的窗戶走去。
  打開的窗戶吹進涼風,窗檻上放著一束紫羅蘭,香味就是從這束花而來。
  紫羅蘭──她最喜歡的花朵,在那段快要遺忘的那段記憶裡,常常有個人在每次見面時會帶著一束紫羅蘭贈予她。
  不過……花園裡並沒有種植紫羅蘭,那麼這束花到底是誰放在這裡的?
  珂賽拿起花束,警戒的查探四周,走廊空蕩無人,除了窗戶打開,並沒有人入侵的痕跡。
  ──有些奇怪。
  正當她要往屋子裡搜尋時,背後突然出現一道異樣的氣息,珂賽轉身就直接朝那人抓去。
  「啪。」
  手腕被人給接下,映入眼簾的臉龐讓珂賽露出錯愕的表情。
  踩蹲在窗檻上的身影背對陽光,就像是還在生長期的少年,身材不如成熟男性壯碩高大,但卻擁有相當大的力氣,讓珂賽吃驚的不是少年超乎常人的力氣,而是那張臉。
  「我記得妳以前很喜歡粉紅色的口紅,怎麼現在改了品味,紫色不適合妳,我說真的。」
  珂賽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像是受到驚嚇般的往後一退。
  「那是我送的花,來的路上看到的,雖然因為過得太久記憶有些模糊,但我記得妳喜歡紫羅蘭,沒記錯吧。」
  珂賽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花束,再看向眼前人,喃喃:「怎麼可能……」
  少年在窗檻上坐了下來,水藍色的短髮隨風緩緩飄動,笑容如同回憶中燦爛。
  「好久不見,珂賽,我很想妳。」
  珂賽難以置信,雙腳不自主地朝少年走去。
  一步、兩步。
  珂賽來到少年面前,顫抖的手觸摸那記憶中已經快要模糊、現在又重新清晰的臉龐,眉毛、眼睛還有笑容,全都一模一樣,未曾變過。
  她用力抱住少年,就如同數百年前他們許諾誓言卻也面臨分別的那一刻一樣。
  少年垂下眼,輕輕地拍撫女子的背──沒有當時嬌怯,只有用堅強裝掩的孤寂。
  「我不是說過了,我會來把妳搶走,妳等著就行,雖然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我回來了。」
  
  蝠群跟著前方帶路的蝙蝠一路飛向西岸,雙雙落在一處岩洞前化為人形,這岩洞位處海岸邊際,時不時有淺浪打進。
  馬迪摸了下襯下的口袋,隔著衣物可以感覺到一枚圓形物品──確定珂賽給的戒指有放妥。
  「裡面就是水族的法術範圍,請少爺一路小心。」
  帶領的任務完成,哈爾也化成一只蝙蝠,在半空中旋轉了一圈行禮後,往宅邸的方向飛回。
  馬迪收回目光。
  前方的岩洞雖然一片黑漆,但對夜行種族而言還不足以阻礙視覺,能大概摸索出內部輪廓。
  深吸口氣,馬迪終於進入岩洞。
  一路走向深處,馬迪也發現這岩洞並不簡單,各處都可以感覺到水族的法術痕跡,雖然他對法術的研究不深,但也知道要締結出這樣大規模的法術需要動用不少人力。
  海風從入口吹進,洞內倒也不至於悶熱。
  盡頭是一片空曠的岩地,岩地的中心有塊小水池,水池上方有著長年形成的鐘乳石,一枚水珠凝聚──
  「滴。」
  從鐘乳石尖端滴下的水滴在水面引發漣漪。
  水池旁的地面有著一枚用工具鑿刻而成的法陣,法陣大小足以容納數人。
  ──珂賽說的應該是這個。
  馬迪走進法陣中心,才剛站好沒多久,腳下突然發出一陣白色光輝,法陣的刻痕散發強烈的光芒,等馬迪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已站在一個像是深海隧道的地方。
  海底被一層透明膜隔絕出長長的隧道,魚群從隧道邊游過,擺動的尾鰭劃進隧道裡又甩出,水珠飛濺融入另一邊的水壁。
  腳踩的沙土瀰漫奇異藍光,他抬頭看,隧道與海面的距離相當遙遠,看不見任何光芒,若沒有砂土藍光的指引,還真是一片黑界。
  遠處有著亮光瀰漫,馬迪瞇起眼,隱約可見那是一座宮殿,宮殿的光在深海中相當璀璨。
  「那裡就是水族領地吧,藍雅就在那裡……」
  馬迪深深呼吸了口,手按壓在有些急躁跳動的胸口。
  想要快點見到藍雅的心情讓馬迪按耐不住的從走變跑。
  為了節省時間,馬迪利用瞬步移動,飛快地朝隧道盡頭前進,隧道連接的是宮殿的大門,而門的兩側則有守衛駐守。
  加快步伐,看準城牆上的紋路縫隙,馬迪飛快的閃到守衛視覺死角的牆邊,手指扣住牆面的縫隙翻身上牆,一連串的動作在眨眼間完成,直到馬迪進入城內守衛都沒發現。
  整齊的街道分佈各種商店與小舖,人潮來來往往,相當平和熱鬧。
  馬迪沿著少人的小巷一路朝中央的城堡前進。
  躲在房舍的陰影旁,等待巡邏的侍衛離開,馬迪來到城堡的邊牆,用著俐落的身手攀著城牆進入。
  順利進入城堡,他才發現城堡內有無數棟集合建築,第一次到來也沒有預先調查,要找出藍雅的所在之處看來得花一點時間了。
  ──藍雅會在哪裡?
  察覺有人走來,馬迪趕緊閃到樹叢後方躲著。
  幾名女僕交談著走過。
  「藍雅殿下最近睡不太安穩,我準備了一些蘋果,放在他的床頭或許會有幫助。」
  「我也去摘了一些花準備來做香包,等等大家一起幫忙吧。」
  「好呀!」
  聽見熟悉的字眼,馬迪觀察女僕離開的方向,一路躲躲藏藏的跟蹤,最後來到了城堡後方的建築。
  端著蘋果的女僕與其他人分道揚鑣,走過小城堡的拱門。
  馬迪跟著那名女僕上樓,看她敲著某扇房門。
  「殿下,我送了一些蘋果過來給您。」
  房內傳來回應的聲音,女僕也推開門進入房裡。
  ──藍雅!?
  馬迪心急的正要上前,沒想到一把劍卻從後方竄出,無聲無息的架上他的脖子,同時,一群侍衛拿著武器從後方衝出,將他團團圍住。
  無數冷兵器直指著馬迪。
  「像隻老鼠一樣偷偷摸摸的溜進這裡,小心掉腦袋。」
  一心一意只在找尋藍雅上,而沒能發現早已埋伏在身後的古雷斯是他太過大意。
  馬迪咬牙,要求:「我只是有話要和藍雅說,讓我見他。」
  劍刃靠近,在脖子上劃出一道凝聚血珠的細痕。
  「還真是大言不慚,你真以為我們水族好欺負是吧。」古雷斯冷哼一聲,朝侍衛吩咐:「把他帶下去。」
  「是。」侍衛圍上前,將馬迪五花大綁就要帶下樓。
  馬迪掙扎著,朝著房間的方向大喊:「讓我見藍雅,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古雷斯皺起眉,「快點帶下去。」
  侍衛們加重力道,半拖半拉才將馬迪給抓下樓。

  手上的杯子差點脫手,藍雅面露驚愕。
  「你說什麼?」
  「那名吸血族差點就要闖進來了,好在被大哥發現,不然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情。」哈瑪抓起桌上的餅乾扔進嘴裡,見藍雅一臉緊張,又趕緊安撫道:「別擔心,他現在被捆個結實,別想掙脫,何況還有我在,就算他又跑來,我也會把他打出去。」
  「馬……他現在在哪裡?」
  「大殿,父王和母后聽到那傢伙溜進來很生氣,說要親自見見那傢伙。」
  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但沒想到馬迪會跑來,這遠遠超出他的預想,但,馬迪來水族究竟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因為覺得他是他的附屬品,對於他的擅自離去感到不甘願?
  「二殿下、二殿下!」
  看著慌慌張張跑來的侍從,哈瑪放下手上的餅乾,一臉納悶,只是下一秒侍從說出的話卻讓他變了臉色。
  「二殿下,那名吸血族在大殿鬧了起來,大殿下正在與他對峙,水后讓我趕緊來請您過去幫忙。」
  「什麼!?那混帳……」哈瑪抓起自己武器就要跟著侍從離開,沒想到藍雅卻突然出聲。
  「我也一起去。」
  哈瑪一愣,皺起眉:「你待在這裡才安全,我過去就行了。」
  藍雅搖頭,眼中有著從未有過的認真。
  「讓我,自己跟他說清楚。」
  他不想面對馬迪,很不想,但光是待著讓其他人護在身後根本沒辦法改變什麼,馬迪闖進來水族,現在還在大廳鬧起來,他不能放任他胡來、傷害他的家人,他當初為了愛而容忍,但現在,對馬迪再也無愛的他,不需要再妥協。
  他清楚馬迪的個性,如果這次不成功,下次還是會再進來,直到他的目的達成為止。
  就當是與過去訣別,他得自己面對,才有辦法真正的重新開始。
  摸著腹部,藍雅下定決心,抓起床上的披肩披在肩膀上。
  「哈瑪,我不會再傻到相信一個騙子,保護水族我也有責任。」
  從身旁走過的身影,步伐比以往更加堅定,毫無猶豫。
  ──真的變了很多呀。
  哈瑪靜靜地注視著那到比過去堅強不少的背影,慢慢跟在身後。
  
  兇猛的爪子飛快探來,細劍也不惶多讓的出招抵擋,馬迪與古雷斯在大廳上打得兇,誰也不讓一步。
  「讓我見藍雅!」
  「給我閉嘴!老鼠!」
  當藍雅來到大殿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混亂的景象,兩人招式不停,嘴巴也未停。
  「藍雅你怎麼過來了,快點回去!這裡我們應付就好。」深怕孩子再被傷害,水后急忙的就要將人推回內廊去,誰知道卻被藍雅給抓住了手。
  「母后,不要緊的,讓我自己跟他說清楚。」
  簡單的一句話讓水后停下了動作,因為藍雅現在的眼是她從未見過的認真,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只能眼睜睜看著藍雅從她身旁走過,步下階梯。
  藍雅舉起手,一道水波出現在古雷斯與馬迪的中央,阻隔兩人的對戰。
  察覺藍雅到來,古雷瞬間就回身跑向藍雅,側身擋在他身前。
  「沒事的,古雷斯。」藍雅拉下古雷斯的手,獨自一人走向馬迪,看著對方眼中出現詫異,並朝自己跑來,然後,一道水波出現在他們中央,阻擋了馬迪想要觸碰他的手。
  「藍雅!?」
  「你來做什麼?」
  藍雅的語氣相當冷漠。
  馬迪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停頓一下後才回:「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
  「回去?回去哪裡?」
  「當然是!」察覺自己的語氣過於激動,馬迪趕緊降緩音量:「……我們的家。」
  像是聽見什麼笑話,藍雅悲傷一笑,「那不是我們的家,是你家,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及於撇清的話語讓馬迪起了怒火,「你怎麼能這樣說,你是我的伴侶!」
  「你從來沒將我當成你的伴侶不是嗎?」
  喉嚨像是卡了骨頭,馬迪突然之間說不出話,望進藍雅的眼,那雙眼中沒有過去的柔情,只有漠然,刻意忽視他的存在。
  馬迪困難的吞了下喉嚨,努力找回聲音,他壓低身姿,慢慢的說:「我知道過去是我不好,但以後會不同,我會用盡一切對你好,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們可以像一開始一樣,當初你也是因為愛著我才會和我一起走的不是嗎?」
  藍雅手指微微縮起,嘴巴有些苦。
  他不懂為什麼到了此時此刻,馬迪還能說出這些話,聽在他耳裡就覺得諷刺的話語。
  末梢彷彿有股冷竄上,沿著血管一路竄到心底。
  「結果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那樣的自以為是。」
  他不該期待的,期待馬迪能有一絲改變。
  「你說我們能重新開始?要怎麼重新開始?我對你已經沒有愛了。」一字一句都像是利刃,劃傷對方,也劃傷自己,但唯有面對傷口,他才能痛醒,不再對眼前的人抱持著無謂的期待。
  「你從沒站在我的立場想過,沒能體會我的痛苦,只是用自己的想法來對待我,嘴裡說著伴侶的詞彙,但實際上只是不想要我逃離的枷鎖,你任意的傷害我,甚至最後……」藍雅深吸一口氣,忍住喉頭的酸澀,咬牙道:「竟然要求我用心頭血來救別的女人。」
  「我知道是我過分,但只是一滴心頭血,所以我也盡力的想要補償你啊!」
  「只是一滴心頭血……」藍雅輕笑出聲,眼中滿是憤怒與失望,此時此刻,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因為他無法可說,對於這個自己曾經全心全意付出過的男人,他恨不得永遠不見。
  「碰!」
  水王拍打扶手,憤怒地指著馬迪叫罵:「你這混帳,竟敢做出這種無理要求,竟敢……竟敢要藍雅交出他的心頭血,難怪藍雅回來時只剩一口氣,你根本就是想要了他的命!」
  ──只剩一口氣?
  馬迪很錯愕,還沒反應過來,臉頰突然一個生疼──水后不知何時衝來朝他甩了一巴掌。
  「你竟敢這樣傷害我的孩子,竟敢這樣對待我心頭的寶貝,我費盡心力保護才讓他長大的孩子,你竟敢……竟膽敢做出這種要求!」不顧自己失態,像發瘋一樣的搥打著馬迪,水后紅著眼眶怒道:「要求水族交出心頭血,等於是在要他獻出自己的性命,更何況是體質比其他水族都要弱的藍雅!他差點就死了、差點就死了你這個混蛋啊啊!」
  這下子馬迪是真的明白了,為什麼藍雅會用那種表情看他,為什麼不願回頭,還有當初的那一句話……
  他根本不知道心頭血對水族有這麼大的意義,要是知道,他根本不會強硬的要求藍雅這麼做。
  忍受著水后的搥打,馬迪喃喃:「我不知道……」
  「若你真的愛過我,就不會認為那只是區區的心頭血。」藍雅阻止水后的行為,將人拉退一步,拉開與馬迪的距離,冷冷說道:「結果到頭來,吸血族真的只是騙子。」
  「藍雅,你聽我解釋,我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伸手想觸碰,水波卻在前方出現,強大的力量阻止他的任何接近。
  「若是武力,我確實比不上任何人,但別忘了,這裡是水族,我是水族的王子,若是法術,沒有人比得過我。」
  強勁的力道從水波傳出,如同爆炸的氣流,將馬迪整個人炸飛,直接撞開大門,狠狠的摔在門外。
  「我不會再讓你傷到這裡的任何一人,包括我自己!」
  馬迪忍著身體的痛,跌跌撞撞的爬起,卻再也挪移不了任何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扇大門重新闔上。

  岩洞的法陣出現光輝,馬迪從內飛出,摔在地上。
  被侍衛用扔的扔出水族的地盤,馬迪優雅的形象不在,只有一身狼狽。
  直到此時,馬迪還有些滯愣,腦海中停留在大殿時的水后說的那一席話與藍雅冷漠的表情。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從容自信不在,馬迪至此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
  抱著頭,馬迪此時此刻是真的很懊悔,懊悔自己為什麼將事情變成了這副模樣。
  幾道腳步聲停在身後。
  「你是……?」
  馬迪肩膀一抖,回頭去看,戴著面紗的少女身姿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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