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話：鄭心研的追憶（下）

　　王翊萱也喜歡小飛？

　　不，應該是我想太多了吧？只是因為我喜歡小飛，就以為其他女孩子都跟我一樣喜歡他，才不會有這麼剛好的事，對吧？

　　可是當我看見小飛將那個女人的漫畫帶回家時，我從心底感到了恐懼。

　　那天，我忍不住問了出口：

　　「所以說……她喜歡你囉？」

　　但小飛沒有回答，只是裝瘋賣傻地迴避我的問題。

　　之後我策畫了一個行動。假裝自己是小飛的姊姊，再讓小飛邀請王翊萱到家裡討論漫畫。透過這個計畫，我終於有了和王翊萱獨處的機會，我趁機問她：

　　「翊萱，妳有喜歡的人嗎？」

　　「咦？喜喜喜……喜歡的人？」

　　她震驚地睜大眼睛看我，臉部瞬間漲紅。

　　太可疑了，怎麼看都像是有的樣子。

　　「比方說……我家飛柴之類的？」

　　「沒、沒有這回事！」

　　她急忙否定，口氣相當堅定。

　　不過她口氣越是堅定，就越是讓我覺得可疑。我繼續追問：

　　「哦？那有沒有喜歡的人呢？」

　　「……沒有，現在還沒有。」

　　她羞澀地別開了臉。

　　雖然她嘴上說著沒有，但臉上卻是一片通紅。

　　她肯定在說謊！這個年紀的女生怎麼可能對戀愛毫無憧憬！

　　我將我的想法告訴小飛後，可是小飛根本不以為然，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

　　過了一陣子後，雪希跑來小飛的家裡。

　　雪希將我假冒小飛姊姊的謊言戳破，把我的真實身分告訴王翊萱。

　　王翊萱一開始雖然裝作無所謂的模樣，但我其實看得出來，在她的笑容底下隱藏著其他情緒。我猜想那股情緒一定是傷心吧。

　　沒多久，她收拾起她的漫畫，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看著她離開時泛淚的眼眶，我感到自責不已。我知道我必須向她道歉。我馬上追出門外在街道上將她攔住。低下頭道歉：

　　「對不起！其實我的真名叫做鄭心研。是我騙了妳，假扮姊弟的爛主意是我想的，請妳不要責怪飛柴，拜託了！」

　　一開始，王翊萱並沒有回應。

　　我遲遲等不到回應，又接著對她說：

　　「如果妳要生氣的話，就全都出在我的身上吧！」

　　「為什麼要騙我？」

　　這時，王翊萱才緩緩地走到我的面前開口說話。

　　「妳以為這樣做很好玩嗎？」

　　她的聲音冰冷得毫無起伏，但卻能立刻聽出她的憤怒。

　　我原本以為個性溫和的王翊萱會接受我的道歉，但結果卻證明不是這樣。

　　她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可怕的人。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只是怎樣！？妳喜歡飛柴，對吧？」

　　「欸？」

　　她輕易看出我對小飛的感情，又輕易踐踏它。

　　她睥睨著、冷笑著、取笑著我。

　　我真的好不甘心！可是……她說的並沒錯。我很膽小，害怕向小飛告白，害怕告白會摧毀我們所建立起的關係。

　　這些年，我似乎做了很多改變，但那都只是表面上的。實際上，我的內心還是那個平凡的十六歲女孩。

　　「對了，我來告訴妳一個壞消息吧。」

　　她伸出手指抵在我的肩膀上，一臉戲謔地詭笑著。

　　「我……非常喜歡飛柴喔！」

　　可是我沒有反抗的勇氣，只是默默把屈辱吞進肚裡。

　　我真的好不甘心！

　　可是，她說的沒有錯。我很膽小，害怕向小飛告白，害怕告白會摧毀我們這段時間所建立起的關係。

　　這些年，我似乎做了很多改變，但那都只是表面上的。實際上，我的內心還是那個平凡的十六歲女孩。

　　王翊萱表面上是個內向的女孩，實際上卻比我還要勇敢。她並不害怕表達情感，只是在等待時機成熟。

　　那我呢？我究竟在等待什麼呢？明明我也喜歡小飛，為什麼不向他表明我的身分呢？為什麼不向他告白呢？

　　回到小飛的家後，我看著小飛和煦的笑容，內心忽然一陣刺痛。

　　小飛實在太單純了，單純得令人心疼啊！明明一個喜歡你的人就站在你的面前，為什麼你卻沒有察覺到呢？

　　「唉！你啊，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我把錯誤歸咎在小飛的身上，但其實我該責怪的是自己才對。

　　如果我早點向小飛坦承一切，現在或許就不會如此難受了……

　　那件事之後的幾天，我都沒有去小飛家拜訪。我很害怕，我不知道當我見到小飛的時候我該露出什麼表情。如果再遇見的話，我可能會不小心哭出來吧。

　　可是我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

　　「宅男？你怎麼在這……」

　　那天，小飛獨自一人來到我家找我。我正要下樓的時候剛好與他在客廳撞見，當下我立刻拔腿往房間跑。

　　背後傳來小飛逐漸逼近的腳步聲。就在腳步聲抵達我身邊的時候，我回到房間把門鎖上，才終於把小飛擋在門外。

　　躲在門板的後面說話，才勉強讓我的眼眶不至於潰堤。而且，大概這也是因為門板的因素，我終於鼓起勇氣向小飛展現真實的自己，那個膽小、懦弱又平凡的自己。

　　「宅男，你有過那種⋯⋯感覺自己非改變不可的時候嗎？」

　　沒錯。那個非改變不可的時候就是現在。

　　「我常常在想，如果能一直保持現在這樣，那該有多好。」

　　沒錯。過去四年的我只敢在遠方眺望著小飛，連接近他的勇氣都沒有。如今竟能和他成為朋友，我真的很滿足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

　　沒錯。只要王翊萱還在，我們就無法維持現在的關係。

　　「宅男，不論你願意還是不願意，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改變的吧。」

　　沒錯。我們終究都會改變的。

　　「你……看見了？」

　　那個下午，小飛為了避雨來到我家。原本我正因為他的到來而開心不己的時候，他卻趁我不在時進入我的房間看了我的日記本。

　　那本粉紅色的日記本是我的小飛觀察日記。在那本日記本上面，每一頁都寫著那一天觀察小飛的心得，每次我在陽台上看見小飛時，我就會寫下新的一頁。而且為了讓頁數能夠隨時增加，我用的是活頁筆記本，能不斷加入新的紙張。四年累積下來，我已經寫上了一百多頁。

　　我從來沒有打算給其他人看那本日記。因為日記裡全是我對戀愛不切實際的少女幻想，還裝作可愛寫了一堆顏文字和火星文，簡直就是一本活生生的黑歷史。所以它絕對不能被別人看見。

　　尤其是小飛，絕對絕對不能被他看見！

　　「嗯。」

　　可是小飛一個簡單的回應，輕易顛覆我心中微小的奢望。

　　「那、你已經知道了吧，那件事……」

　　「嗯。」

　　「這樣啊……」

　　這樣一來，我們就再也無法維持過去的關係了吧。

　　一瞬間，我的眼眶就被淚水給淹沒。

　　我想要問他對我又是什麼樣的感情，但我卻沒能問出口。

　　我有一種預感。一旦問出口的話，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會向紙張一樣被撕成碎片，散落在一地。即使想要將它修復也再也無法恢復成原來的狀態了。

　　但現在這張紙早就被蹂躪成一團廢紙，一團毫無用處的廢紙。

　　像這樣的廢紙……撕碎它也好！

　　「難道你就這麼不想面對嗎？難道你以為逃避就能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嗎？難道你還想要繼續逃避下去嗎？」

　　我用力地向他吶喊，將潰堤的情緒全部一洩而出。

　　「林飛柴！我喜歡你啊！」

　　這一次，我親口告白了。

　　我變了，變得更加勇敢，變得敢於追求自己喜歡的事物。

　　「對不起。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可是，小飛卻逃走了。

　　我沒有追上去，只是靜靜地目送他離去。

　　強硬拼湊的紙屑，只會證明它的殘缺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