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四百年前的國王

「人類啊，果然來了。」
即使隔了段距離，這道嗓音依然霸氣宏亮，迴盪在魔王宮內，極具威嚴。
魔王毫不意外黑修的出現，甚至對於人界會派人來談判的事，早已猜得八九不離十。
藍天驚訝的同時，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人類？黑修原本是人類？！
再回想起剛才黑修和國王的對話，他為了國王自願來魔界談判——這麼說來，原來黑修是勇者軍的人！難怪四百年來一直穿著人界軍服！
但是，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後來會成為魔王？甚至不再是普通人類，擁有凌駕於所有魔族之上的法力……這過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藍天隱隱有股預感，他已經接觸到記憶的核心，恐怕這一段就是關於黑修當上魔王的歷程，也是他這趟前世之旅最大的意義。
只是──說好要解鎖我的前世呢？！為什麼主角是黑修，主題還是黑修的成長史啊！路西法先生！
藍天抹抹臉。
好吧，不可否認他對這個主題真的很好奇，就當作看紀錄片吧……
老魔王繼續道：「我知道你是來做什麼的。」
藍天不禁點頭。不愧是老魔王，太玄乎了！
「在這之前，能聽我說一個故事嗎？」
故事？好啊、好啊！
但藍天等了好一會，都沒有聽到後續。
他疑惑地抬頭一看，發現周圍景色竟然正飛速地流逝，蝴蝶堪比雲霄飛車般上下撲翅，花草像是嗑了藥般瘋狂搖擺，牆上的大鐘更是三百六十度高速旋轉。
天啊啊！不要快轉啊啊啊！
於是，短短幾秒間，老魔王的故事已經落幕。
「你能……替我記住這個故事嗎？」老魔王語帶喑啞，狂傲和強大的氣場不復存在，彷彿垂垂老矣的老人，悲從中來，一夕之間變得衰老。
不好意思，我剛才都沒聽見，無法代入情緒也記不住啊！
黑修沒說話，藍天無法揣測他的情緒和想法。
老魔王似乎不在乎，望向窗外，自顧自地喃喃自語：「通道，關上了。」
黑修明顯對這詞反應激烈，猛地抬頭，轉身就想離開。
藍天忍不住吐槽：你不是來談判的嗎？所以你什麼也沒做，聽了個故事就要走了啊！
老魔王不顧黑修匆匆離去的背影，沉穩而鎮定，一句句似有暗喻的話語迴盪在魔王宮裡。
「今後不論發生任何事，都要記住，這是必經的輪迴，誰也躲不過。」
「如果人界不想待了，就來我這吧，我送你一個天大的禮物。」
黑修終於停住腳步，沒有回頭，平靜地道：「天大的禮物都比不上那個人，我不來。」
甚至連是什麼樣的稀世法寶都沒問，只要有那個人，他就別無所求。
說完，黑修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黑修離去後，老魔王帶著淡淡悲傷，輕聲說：「你會回來的。」
藍天感覺身軀變得輕盈，不斷往上飄，用上帝一般的俯瞰視角看著這個世界。
他看見黑修馬不停蹄地趕回人界，一路越過高山樹林，途經荒涼的沙漠，跨越危險炙熱的岩漿坑底，渡過湍急的長河，最後穿過大峽谷的縫隙，終於回到人界。
城鎮裡充滿著歡笑，黑暗通道關閉後，大地重見光明，人們劫後餘生，感受到希望，紛紛落下感動的淚水。
四處都在慶祝，黑修備受快樂的氛圍感染，少見地滿面笑意，興沖沖推開王宮大門。
所有人蜂擁而上，恭迎著歸來的總帥，剎那間歡聲雷動。
「總帥！您、您回來了！」
「成功了！談判成功了！我們活下來了！」
黑修無心理會他們崇拜景仰的目光，四處找人，看起來有些著急，想和那個人分享勝利的榮耀。
他上上下下地找，幾乎踏遍了那個人可能出現的所有地點，最後來到王座面前。
然後，聽見金說：「陛下……跳下懸崖，死了。」
藍天看見黑修僵硬地站在原地，久久不動，最後渾身顫抖，掩著臉無聲地慟哭。
藍天早已淚流滿面，摀著嘴怕哭出聲，就算他們聽不見。
原來他夢裡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嗎？
他捨不得丟下的人，就是為了老國王的死而撕心裂肺的黑修嗎？
藍天心想，他又在作夢了吧，再次夢到了四百年前的黑修。

Ｘ

腳下的畫面漸漸變淡，換上了新的一幕。
黑修再度來到魔王宮。
這回他同樣滿身風霜，卻不再站得堅挺，背影看來失魂落魄，憑著僅存的意志力強行支撐才不至於倒下。
黑修嗓音低啞，語氣輕緩得如履薄冰，不似他往常冷傲的語調，彷彿捧著最後一絲希望，「你說的禮物……難道能讓他復活？」
魔王接下來的話，卻令人失望。
「不能，生命是最不可違背的天則，除了遠古時期的神族以外，無人可逆轉。」
黑修踉蹌了下，一語不發，轉頭就要離去。
「但是──神曾說過，萬物都會輪迴。靈魂不會真正死去，經歷千迴百轉，遊過神魔人三界，最終會以原本的姿態重新回歸。」
黑修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魔王。
「你確定？」
魔王嘆了口氣，感嘆道：「我活了很久，非常久。」
他從王位站起身，朝黑修張手。
「這就是我要送你的──無盡的壽命。」
「你將擁有無窮無盡的壽命，去等待那個人。」
「他必然會再次出現在你面前。」
黑修頓了會，嗤笑一聲，嘲諷道：「你一個魔族，居然也和人類一樣相信神和玄學？不覺得可笑？」
老魔王不說話。
黑修的笑容逐漸苦澀，「更可笑的是，我也信。」
這一刻，看著種種過往回憶的藍天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黑修一直在等老國王。
一等，就是四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