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四百年前的黑修

當藍天睜開眼時，發現自己飄浮在半空中。
藍天瞠大眼，連忙往身上摸了兩把，碰得著，但視線所及的軀體範圍很明顯就是半透明的，低頭看向手掌還能清楚辨識地板顏色。
別鬧了，他不會是死了吧？
他是想知道前世，不是直接把自己變成「前世」啊！
藍天慌張地左顧右盼，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座皇宮，不過並不是熟悉的魔王宮──這裡是人界的國王宮。
這是國王宮的某個房間，房門敞開，大床上還有一套折疊整齊的睡衣，像是等待著房間的主人回來。
當年在軍營受訓時，他曾有幾次機會來到宮裡，對這裡的裝潢依稀有印象。
不過……這裡好像整修過？怎麼看起來特別新？
藍天飄來飄去參觀建築，在走廊上穿梭，他一時被氣派的王宮引走注意，甚至忘了搞清楚自己現在為何變成這副模樣。
奇怪的是整條走道空無一人，彷彿一座空城。
隱隱約約間，聽見雜亂無章的討論聲。
「想開啟黑暗通道相當不容易，就連人界最精通法術的我都沒有這個能力，或許……能做到的只有魔王。」
「魔界與我國邦交數千年，向來和平共處，為什麼會突然攻擊我族？」
「我聽說魔王有個兒子，非常痛恨人類，早就想發起戰爭統一兩界，這事說不定是由他主導。」
哪裡傳來的聲音？
是誰在討論？
在討論什麼？
藍天思緒變得混沌，不知不覺間，半透明的身子漸漸往下沉，穿過層層地板。
到達一樓時，外頭滿是血腥，有許多血肉模糊的……腦中還沒能反應過來，甚至還沒看清，便又繼續向下沉沒。
最後，他回過神，發現已經站在地道中的一扇門前。
藍天猶豫一會，伸手推門，半透明的手卻直接穿過門板，他僵了下，趕緊抽回來，站在原地想了會，才一鼓作氣跨越木門。
雖然身體如預期中輕鬆穿透物體，但這種感覺相當古怪，藍天心想：難道他真的變成幽靈了？
而接下來的畫面，應證了他的想法。
密室裡出乎意料的多人，卻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他的進入，顯然看不見他。
同樣的，藍天也看不清這些人的面貌，一個個都像浸在水裡似的面容模糊，依稀只看得到輪廓，能分辨出那是人界軍隊的制服。
在那群士兵之中，有人突然挺身而出。
「陛下，事不宜遲，您該派兵了，外頭不知道已經亂成怎樣。」
這個聲音──金？！
藍天雖然無法辨識長相，但能聽見聲音。
為什麼金會在這裡？他不是在桃花村嗎？「陛下」指的是人界的國王陛下？
藍天的思緒亂成一團，眼前的畫面竟然也隨著他的情緒改變，聲音變得含糊，彷彿快要斷訊似的，只聽得出幾個關鍵字。
「……待在這裡……保護陛下……我和蛇蘭會……至死方休！」
什麼？他們在說什麼？
藍天試圖飄到金身邊，想要聽清楚他究竟說了什麼，但即使已經靠近到對方身前，聲音依然帶著雜訊，而且面容同樣模糊不清。
好不容易，終於聽見最後一句──
「死在戰場，是榮幸，是我們活著的目的。」
戰場？人界已經數百年沒有戰爭了，最近一次是四百年前那場大戰……等等，莫非……！
藍天瞠大眼，這個瞬間，所有線索串聯在一起。
人界王宮煥然一新、金出現在這裡、四百年那場大戰、甦醒的前世記憶……種種跡象都表示──這裡是四百年前！
這麼說來，他是在作夢嗎？還是穿越到四百年前了？
藍天愣了好一會才從震驚中醒神，這時金和軍隊們正準備離開，他想追出去，仔細看看究竟發生什麼事。
雖然已經知道自己穿越回四百年前，但他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這和他的前世又有什麼關聯？
在轉身的那刻，藍天聽見身後傳來一道無比熟悉的嗓音──
「我去魔界，和魔王談判。」
是黑修。
藍天狠狠愣住，慢慢地轉身，看見黑修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說話著。
黑修面色平靜，甚至稱得上溫柔，但卻不是看著他，而是看著面前這個坐在主位上的人。
坐在主位上的人背對著他，從輪廓看得出戴著王冠，披著王袍──這個人，肯定就是當年的國王，安結。
藍天想起黑修曾經跪在國王墓前，那樣悲痛欲絕，想必是不一般的交情。
接著，藍天看見黑修捧住國王的腦袋，輕輕靠上他的額頭，既親暱卻又鄭重地宣示──
「我為你而去，也會為你回來，我保證。」
藍天無比震撼。
是誰能讓黑修擺出這樣的表情，說出這樣的語氣，甚至發下這樣的誓言？
這樣的震撼甚至讓藍天忘記了，黑修不該出現在國王軍營。
黑修果決地邁開步伐，離開得毫不猶豫，國王的視線始終跟隨著他。
藍天發現身體不受控制，隨著黑修的腳步被一步步拖離這裡，他不停回頭想看清楚老國王的容貌，卻仍是模糊一片。
等等、別走啊！
藍天不知為何感到十分焦急，心裡有個聲音不斷告訴他：「阻止他！」、「別讓他離開！」。藍天伸手想拉住黑修，卻依舊撲了空，現在的他只是個不存在的靈魂，無力回天。
黑修推開門，藍天的靈魂跟著被拖曳出去。然而，穿過門後，眼前的場景卻和剛才截然不同。
門外竟然不是地道，而是另一座王宮的殿堂。
這座宮殿有著熟悉的吊燈，熟悉的壁畫，熟悉的王位。
──這裡是魔界魔王宮。
正確來說，是四百年前的魔王宮。
這時的宮內光線透亮，陽光明媚，能聽見窗外的鳥鳴，王位旁邊還種著花花草草，繁花似錦，一朵朵開得鮮嫩明艷，綠草欣欣向榮，種種景色都和四百年後灰暗而乾涸的魔王宮呈現天壤之別。
對此，藍天沒有心情欣賞，只管緊張地盯著身邊的黑修。
黑修一身風塵僕僕，黑色的軍服沾滿了落雪融化後的水痕和沙土，外套披掛在手上，捲起的襯衫可見手臂上錯落的傷痕，有些狼狽，但他依舊昂首挺胸，站姿筆挺，氣勢一點也不落於下風。
藍天頓時明白，看來時間是快轉了，直接跳過了黑修從人界趕來此處的這些天。
黑修微微仰頭，沒什麼表情地看向坐在殿堂高處，王位上的人。
王位的那人面容模糊，但輪廓看來已經脫離了年輕，以人類年齡來算，約莫是中年左右。他隨意地雙手交疊，隆起的手臂肌肉飽含著爆發力，結實的長腿盤起，翹著二郎腿。高大壯碩的身材，再加上正值不惑的年齡，使得他全身上下籠罩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壓。
這位就是……當年的老魔王嗎？
藍天訝異地轉頭看向黑修。
您看看！這才是我們心目中驍勇善戰的魔王陛下啊！您別再打混摸魚了，只有臉能看還得了，我們可不是偶像團體啊！
在藍天內心充滿震撼和吐槽時，老魔王率先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