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說溜嘴和解釋

　　……我真的開始覺得，自己沒朋友、大概全都是自己個性的錯。
　　自從那巴掌後，岡烏英訥到今天為止，沒再和我有任何私下的交流。就算有交談，最多都是些事情傳達；每當我要向她搭話，她就會刻意迴避、快速離開現場。
　　唉……這樣下去不行啊，陳龍德。
　　可是，她又不給我機會道歉、該怎麼辦呢？
　　「多虧」了那巴掌，岡烏英訥現在雖然還是會叫我進入結界，但抓捕這回事，卻已經禁止我上前幫忙、總是獨自處理。
　　她甚至用那把長矛、抵上我的喉頭，以冰冷的口吻威脅我：

　　「要是布蕾梅克知道這件事，你的那個腹部大洞，我會──讓其再次『暢通』。知道嗎？」
　　「……」

　　當初那女孩的語調，宛如南極吹來的致命寒風、讓我連張嘴都很困難。
　　我在對她有幾分愧疚的情況下，也只好「配合」這個計畫，乖乖看她持續地、單獨處理鬼怪們。
　　可惡……望著那頭龍嬌小的身軀上、與日俱增的傷痕，就算她執意隱瞞，布蕾梅克遲早也會發現的！
　　最後，她肯定會認定是我透露情報，莫名其妙就捅穿我的肚子！

　　一想到這裡，我便覺得剛重生不久的腹部、開始隱隱作痛。嗚。
　　但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和她打好關係、避免最壞的結果呢？

　　假日無所事事的我，在床上一邊抓著頭髮、一邊苦思此件世紀大難題。唉，我真的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啊。
　　話又說回來，原本自己已經開始習慣、如刺蝟般堅硬的髮質，最近變得柔軟了呢。我不久前還考慮著，要開始用刷子處理頭髮的說。
　　……不對，我在什麼時候、髮質這麼詭異硬化的！？
　　我想想，好像在和奈饋雪相遇後，就漸漸覺得頭髮變硬了？尤其是在狂龍入學、和林語音相遇後，問題就越發嚴重……

　　等等，林語音他們！對啊，我這不是有求援對象嗎！

　　我於是急忙從床上起身，拿起放在電腦桌上的手機、打開某個ＬＩＮＥ群組。
　　嗯？剛才我有看見新群組的邀請嗎？算了，錯覺吧。
　　記得這群組，是在黃仲彥「自爆」後」建立起來的。我隨意傳了幾段文字、希望能得到幫忙。

　　〔問你們喔。〕
　　〔我和女性吵架，結果打了她一巴掌。〕
　　〔我要怎麼和對方道歉？〕

　　沒想到，文字一傳入群組，先是快速彈出的「已讀４」，然後我的手機螢幕上，便被大量的〔不可置信〕〔天啊〕〔８７〕等一連串貼圖所佔據。
　　嗚……雖然已經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實際上看到的殺傷力、還真是不小啊……
　　黃仲彥這傢伙，甚至還傳［你有女性朋友？］這種話過來；看著他接續貼上的〔嘲笑〕貼圖，我實在是有些火大。
　　可惡，現實中會和我這種陰沉傢伙交流的、也只有那群龍了吧！根本明知故問！
　　順著情緒的波動，我的手、飛快地觸出回擊文字。

　　〔當然是岡烏英訥啊！〕
　　〔我身邊不在群組裡，還可以和我吵架的女性，〕
　　〔只剩下那些龍族了吧！？〕

　　不出所料，訊息旁、快速彈出「已讀４」的小字。大概所有人都在線上。
　　但接著、卻沒有人回應。
　　……怎麼了嗎？

　　在這瞬間，我才察覺一件事──
　　「已讀」的後方數字，是「４」。
　　等等喔。除去我本人，知道龍族存在的人類，是林語音、黃仲彥、以及倪武心。
　　那應該是三人才對。還有誰在這群內？
　　不可能是龍族吧？她們沒有辦手機、也沒聽說她們有用電腦啊？

　　……我有不好的預感。

　　不久後，像是為了印證我的不安，群組內總算傳來一張貼圖。
　　那是張以大量問號、以及可愛的兔子圖案，表達出傳送者〔疑惑〕感情的貼圖。
　　發出者的稱呼，則是「汝汝」。其小小的頭像代表，也的確是我認識的那個女性。

　　好啊，死了。
　　──我怎麼不知道，汪汝意也在這群組裡啊！？再說了，這群組是專門討論「龍族事務」的，誰讓她加入的啊？？？

　　在我訝異的這瞬間，一通用ＬＩＮＥ打來的網路通話、浮現在我的手機螢幕上。
　　那隻照到書本的頭像、以及名字顯示，是林語音。
　　我接起電話的瞬間，則是毫不猶豫、劈頭就問：

　　「汪汝意也在群組內？？怎麼回事啊！」

　　「嗚！」
　　受到我抱怨的刺激，林語音先是低鳴了一聲，才以有些帶歉意的聲線回應我。
　　「這、這個，真的對不起！這是因為……」
　　接著，我便在電話的一頭，聽林語音訴說當初想把黃仲彥補拉進群組，卻被汪汝意發現、被半強迫加她進群組後，他們又創了個新群組的事。
　　「抱歉，我有叫其他人邀你進群組了……呃，你沒看到嗎？」

　　……靠北。原來剛才看到的新群組邀請、不是錯覺啊！
　　搞了半天，事情會搞砸、是我自己的粗心大意所致嗎！！

　　這下可好了。我該怎麼和汪汝意唬弄過去呢……

　　「……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總之，不是妳、或是其他人的錯。」
　　我朝著電話的那頭回應，「我、我先試試能不能處理吧。先這樣。」

　　掛斷電話後，螢幕上出現的，則是我傳錯話的那個舊群組畫面。
　　只不過，比起通話前，多了幾則來自「汝汝」的傳訊。

　　〔什麼龍族〕
　　〔誰是岡烏英訥〕

　　看著訊息旁的「已讀４」、卻沒有其他人回應，想必大家都在思考對策吧……
　　唉。這時候，要是可以和其他龍族討論的話……
　　不對。那樣我可能會被消除身為「協助者」的身分和記憶吧。
　　以前的話，或許我還會挺高興的、可以不用再追捕「鬼怪」什麼的。

　　但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件和戰鬥後，我卻突然、不想輕易放手。

　　這可是我用自己的生命、努力爭取的經歷啊。怎麼可以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這些記憶被消滅。
　　潰甸瑟、布蕾梅克、岡烏英訥……以及，奈饋雪。每頭龍，我都不想輕易忘記。
　　深吸一口氣後，我於群組內觸入回應。

　　〔代名啦。保護當事者。〕
　　〔那女孩就說自己是龍族啊。〕
　　〔可能是犯中二吧。〕

　　……不知為何，突然感到身後一股涼意呢。
　　但我也是為了守護龍族機密，這件事、就暫且原諒我吧！
　　隨後，黃仲彥也看出了我的意向、也發文字幫腔。

　　〔……〕
　　〔這人腦洞、不小喔〕

　　天啊。明明不是我說的，我卻感到更加有罪惡感了。嗚啊。
　　察覺到氣氛的林語音和倪武心，也就開始幫忙輕化話題。

　　〔不過　我覺得　打人有點太過份了＞＜〕
　　〔比起這個，〕〔你不去道歉喔？〕

　　很好！照這樣發展下去，汪汝意的疑心也就──
　　但接著傳來的話，卻讓我的希望、突然就破滅。

　　〔你說的〕
　　〔該不會是〕
　　〔那個坐在奈饋雪位置上〕
　　〔突然出現的〕
　　〔青藍髮女孩吧〕


　　什、什麼！？？？？？


　　這訊息的意思，可比字面上的還嚴重啊──這代表，岡烏英訥的偽裝、以及龍族的洗腦，沒有對汪汝意起效嗎！？
　　明明當初救出她的時候，奈饋雪的確是……
　　啊，難不成是因為奈饋雪病倒的關係，才變成這樣子？
　　雖然對全校同學的洗腦，是由布蕾梅克接續了術式；但也可能因為個人上的差異、導致部分的洗腦失效嗎……！

　　好吧。事到如今，就算冒著「被遺忘」的風險，也得說了。
　　我只好用心靈感應的術式、緊急通知布蕾梅克。
　　儘管她說過，緊急時刻才能使用──但現在就夠萬分緊急啦！


　　※　※　※


　　然而，從我夥伴的上司、傳入我腦中的指令，同樣讓我難以猜透。

　　「那就告訴她吧。」
　　「……等等，我有沒有聽錯。妳說，『全都告訴她』！？」

　　布蕾梅克在我腦中的聲線，意外地處之泰然。
　　「是的。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讓她知曉。我們也不願總是對人類洗腦。發生對人類不良的記憶障礙，也非我族所願。」
　　──那一開始，就別搞這套啊！
　　我是很想這麼吐槽啦，但還是把話給縮了回去。畢竟，她提供了個「不用處理」的辦法。

　　得知方針後，我立刻私訊給林語音。
　　〔布蕾梅克說了。可以告訴她實情。〕
　　但我本以為值得欣喜的訊息，卻換來了一張表示〔無言〕的人物貼圖。
　　……怎麼了？

　　察覺到事態有些不對勁的我，於是切換畫面至群組上。
　　映入眼簾的，則是一大段為了分散汪汝意注意力、企圖轉移話題、由其他人所構成的無相關閒聊。
　　在一段時間的奮鬥後，汪汝意明顯是真的遺忘了、有關我的「失言」。

　　……抱歉，各位。這些努力，我現在就要打破了！

　　接著，我便在群組內，開始解釋起、有關龍族的一切。


　　※　※　※


　　〔抱歉騙了妳。但我們不知道，妳是否會保密，才出此下策。〕

　　打完並送出最後一段文字後，我耐心等待汪汝意的回應。
　　從每個訊息後的「已讀４」來看，她大概是在等我說完、才打算回應的吧。
　　期間，在群組內的其他三人，也紛紛表示自己是知情者、以增加我話中的可信成分。
　　也是啦。突然出現這麼多莫名其妙的名詞，還要人接受未曾經歷的事什麼的，連我自己都覺得很荒謬。
　　但她不相信，對我們也沒有任何損失；就算想和其他人說，大概也會被認為在妄想吧。
　　或許布蕾梅克，打的就是這樣的算盤、才會同意讓我告知事實。

　　只見汪汝意沉默了許久，才總算在群組內回應。

　　〔所以〕
　　〔那不是夢啊〕
　　〔那個林語音〕
　　〔被藍色肉塊整個包覆〕
　　〔來救我的夢〕
　　〔原來是真的〕

　　當事者的林語音，也在此刻回應。

　　〔對啊　那時救妳的　是我和潰甸瑟喔<3〕

　　〔真是不可思議〕
　　〔那不是場夢〕
　　〔什麼的〕

　　汝汝的文字，開始一句一句地、散發出她自身的情感。

　　〔我不是很喜歡〕
　　〔小說什麼的〕
　　〔但這種事〕
　　〔突然發生〕
　　〔我想〕
　　〔我還是好興奮〕

　　她的滔滔不絕，我們也靜靜望著。

　　〔謝謝妳救了我。〕
　　〔要不是妳〕
　　〔我現在〕
　　〔大概也〕
　　〔沒辦法正視自己〕
　　〔謝謝〕

　　最後一句，也意外地、觸動了我的心弦。

　　〔現在〕
　　〔我喜歡現在的自己〕

　　……突然覺得，有救下她、真是太好了。
　　接著，其他人的訊息、也開始互相表達出情感。

　　〔能救妳　我也很開心！<3〕
　　〔是我害妳，變成那樣的〕〔對不起〕
　　〔我也該、〕〔負起點責任。〕

　　一時之間，彼此諒解和道歉的話語，在群組內漫天飛舞。光是在一旁觀望、都令人感到賞心悅目。
　　但我就是做不到這點，才……

　　像是為了拉回我的注意力般，汝汝此刻傳來的文字、強硬地照入我的視野內。

　　〔對了〕
　　〔你不是說〕
　　〔不知道怎麼道歉嗎〕

　　對了。
　　我是為了岡烏英訥來的。
　　想起來意的我，盡可能地快速觸出文字。

　　〔那我該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
　　突然，我能感受到，汝汝字裡行間、夾帶著的微微怒氣。
　　〔為什麼不直接說〕
　　〔想辦法〕
　　〔總之要讓她聽到〕

　　……對啊。就算她不想給我機會，我自己製造就好了！那怕，要有點強硬！


　　感受到「結界」即將開啟的我，簡短傳了〔謝啦！〕的文字給群組後，穿好外出服、靜待天色轉變為青綠為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