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穿越者與NPC劍士

「喂！小心！」

一把粗獷的聲音夾著狂風從葉子默身旁掠過，他一不留神，馬上被強烈的風壓掀翻在地。

葉子默面朝地趴了好幾秒才從被撞得七葷八素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他從地上爬起來，正打算開罵——

「可惡！究竟是誰走路不看前面啊？」

從他腳邊的地面傳來了一道悶悶的抱怨聲。他低頭一看，夥伴的情況似乎比他更慘，不僅臉還埋在泥土裡，連帶身上的鎧甲、佩劍、背包都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

「啊，抱歉抱歉，我還沒習慣新坐騎，連累你們了真是不好意思！」粗獷聲音的主人扭過上身搖搖晃晃的道著歉，但葉子默還來不及打量他，那個玩家的身影便迅速隨著他身下坐騎的腳步聲消失在眼前，緊接而來還附贈了疑似是那位主人的慘烈叫聲。

真挫的技術。

葉子默嫌棄的搖搖頭，然後把注意力轉移到還倒在地上的金髮青年身上。

「沒事吧？」

他抓著青年的手臂，像拔蘿蔔一樣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而青年還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站起身後直視著聲音消失的方向，喃喃道：「真挫的技術。」

葉子默撿起了裝備，逐件逐件扔給青年的同時沒好氣的說道：「你也不遑多讓，怎麼連閃避都不會，隨隨便便就被撞飛了……」

「你不也是。」

葉子默無視了這句話。

「慘了，這把劍——這是不是被撞彎了啊？」他端詳著剛拾起來的武器。

正在努力套上鎧甲的青年湊到他身邊，仔細認真地觀察著原先還在他腰邊的這把劍，好一會兒後，他的臉色變得凝重，「是啊，看起來不能用了，或許我們該回去新手鎮的道具店修理一下，反正費用也不貴，也就一千金——」

「什麼？一千金——這把劍本身也才值一金吧——」

葉子默心裡重重掙扎了幾下。

「不，你再看一下，多看幾眼之後，我開始覺得這不是被撞彎了，肯定只是鐵匠特別的設計。」他堅定的說。

「……不太像。」

「你再看一下，這是多麼有藝術感的弧度！」

「即使你這麼說也……」

「看仔細一點！」

「……呃，好吧，看久了的確……」

青年露出稍微被說服到的神色，葉子默見狀馬上把劍入鞘，然後把劍遞給青年。

「好，快出發吧，時間可不等人，我們得在明天黃昏前趕到城裡去，對吧？」葉子默拍拍青年的肩膀，語調輕快。

「……嗯。」青年仍固執的盯著劍，久久移不開目光。

「好啦好啦，快走吧。」

不等青年回應，葉子默率先向通往森林深處的小路邁步。不多時，便聽見身後青年跟上來的腳步聲。

真是單純好騙啊。

葉子默抬頭看向天空，天色蔚藍蔚藍的，只有極遠處才見到幾朵雲。不過這些都不是他所關心的地方，他的目光由始至終都鎖定在天空中央。襯在碧藍的青空下，是一艘巨大的銀色飛船。

打從他一星期前穿越至這個世界以來，那艘飛船就沒有移動過位置，而在它船身電子顯示屏上的文字也幾乎沒有出現過任何變動。

「『人工天國』，二一一六年最大型的角色扮演類網路遊戲，模擬體感的真實度達史上最高的95%！」

二一一六年。

拜這艘宣傳飛船所賜，葉子默在穿越後不久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當然，心理上的適應是另一回事，頭三天他基本上是渾渾噩噩的到處亂逛，直到第四天，他才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他正生活在一個與以前截然不同的世界裡，而且在這世界裡，很多事情無法用一百年前的常識去理解。

——畢竟這連現實世界也不是，僅僅是一個遊戲世界而已。

想到這裡，葉子默苦惱的歎了一口氣。

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捲入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態之中。所能回想起來的，僅僅是那晚他按著往常的習慣玩著遊戲，熬夜與朋友們組隊下著副本的畫面——唯一有點特別的是，當時由於剛趕完一篇論文，他非常睏，本來打算打完那個副本之後就趕緊下線的——

結果，他後來是不是在打王途中睡著了？

葉子默記不太清了，自己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原上，眼前是一塊只有在影視中看過的虛擬面板。

面板上有著與以前玩遊戲的角色組建頁面上類似的資料：名字、六項天賦屬性及追加屬性點的數據、裝備、道具、虛擬貨幣數量……

也有以前從沒見過的東西，比方說這遊戲的特色系統——契約隊。

所謂契約隊，倒有些像是角色收集系統和好友系統融合後的東西。就葉子默所見的操作說明中，這個遊戲自身內置一個龐大的AI資料庫，內含過百萬個獨一無二的NPC角色數據，年齡性別種族職業樣樣俱全，而他們全都能夠成為玩家冒險旅途上的夥伴。

玩家和NPC只要看對方順眼，交換彼此的屬性資料，雙方滿意便可訂立契約。契約要求簽署者負起保護及支援契約隊友的責任，契約時限短則一個星期，長則永久。

契約隊的空位有八個，除了遊戲內置NPC外，玩家亦可選擇與其他玩家建立契約。契約一旦實行，不論是綁定對象是玩家或角色，雙方都可隨時隨地與另一方通信交流，在親密度滿一定數值後，更可隨時傳送至對方所在地。可想而知，只要與足夠強大的夥伴組成契約隊，不但能加強遊戲互動性和真實感，對於玩家練級打怪的助益更是不可小覷。

可是，說倒容易。

遊戲的人工智慧設定非常接近人類，他們並不會隨便與玩家締結契約，要想招徠他們，即使不是個操作流利的高手，也得是個走位流暢的帥哥美女，再不濟也得擁有能抵得住高強度消耗的財富。

很不幸的，葉子默不具備任何一項他們看得上眼的本領。至於普通玩家，在這方面的要求就更是謹慎了，況且他們還得留位置給現實中的親朋好友。

在葉子默穿越後的第四天和第五天，他日夜流連在新人鎮上摸索情報，最初還有些人對他表示了想建立契興趣，但在相互展示屬性面板後，就完全沒有人理會他了。

說到屬性面板……
　　
葉子默回想起那個時候的情況，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霉運絕對是從他穿越的那刻開始就纏上了他。

「怎麼了？」青年問。他走快了幾步，直至與葉子默並肩前行。

「我忽然想起了遇見你的那一日。」

青年有幾秒沒作聲，只是擔憂的望著葉子默。

「明明是前天的事情，你怎麼用這種懷舊的語氣？被撞懵了嗎？」

葉子默無言的看了他一眼。

「不過你這麼一提我也想起來了。」青年好像沒有看到葉子默的臉色，「那天是開啟服務器後第一次下雨呢。」

對，葉子默也記得兩天前的那場雨。

雖說是遊戲裡，但那場雨的擬真度非常高，打在人身上確實就像是被雨水淋到的感覺，冰冰涼涼的——畢竟是一百年後的遊戲開發技術，這種細節也是做得無可挑剔，與現實唯一的區別僅僅是遊戲裡淋到雨也不會生病罷了。

因為那場雨，街道上和同伴招募所都擠滿了人。街道上的大多是打著雨傘的玩家，其中多數人剛從遊戲商店買了漂亮的雨傘，或是用野外打到的材料興匆匆做了雨傘，反正，所有人似乎都喜歡下雨，更喜歡趁下雨天自拍和合影；至於同伴招募所裡，則都是來避雨的和抱著希望繼續找契約隊友的玩家。

葉子默也是其中之一。

可是，那一天就像之前兩天一樣毫不順利。到了傍晚，他就沮喪的走出招募所，而身邊是成雙成對有說有笑的玩家和NPC。

雨水滴滴答答，葉子默馬上被淋了一身，他打了個寒顫，只覺得自己更加淒涼。

這天果然也不行啊。

如此想著的他打算回去旅館休息。「人工天國」給每一個玩家免費發給了三千金，要撐過遊戲前期的生活綽綽有餘：在新手鎮的旅館裡，一天住宿連三餐也只需兩金。

這一點對於葉子默來說格外重要。根據遊戲說明，玩家在遊玩途中是不會有如同現實一般的強烈生理需求的，也就是說，玩家會想品嘗美食，但不吃也不會死；玩家會感到疲倦，但不睡也不會對健康有害。

但葉子默並不在這個遊戲規則內。大概是由於他是穿越者的緣故，他的身體仍然是原本的普通人肉體，正常的生理渴望一個也不少——而現在，他已經餓得快不行了。

「一個人？」

在最初，葉子默並沒有確切聽見有人在叫他。直到那把聲音再度響起：

「喂，你也是一個人嗎？」

然後當葉子默低下頭來的時候，便看到了那個一身騎士裝束的金髮青年。

青年蹲在被雨水淋得坑坑巴巴的泥土地上，撐著淺藍色的雨傘，斜斜的傘下，他那身色澤晶亮的鎧甲經雨水映射後閃閃發光。就他的打扮看來，似乎是系統自帶擁有人工智慧的NPC——剛在新手鎮「出生」的玩家，穿著的大多是簡單的休閒服，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

葉子默左右看了一眼，才確定青年在對他說話。

「對，就是在問你。」

青年一手支著臉頰，碧藍的雙眼直盯著他看，「這幾天你都一個人在這裡出入。怎麼了？還沒找到隊友？」

「……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在這裡也蹲了好幾天了。」青年回答得理所當然，他的目光飄向葉子默身後。

「在這裡？」

葉子默轉身一望，同伴招募所那面大招牌便映入了眼簾。

「為什麼不進去？」

「我進不去啊。」

進不去？

葉子默正要發問，青年卻在此時伸了一個懶腰，藍傘「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青年笨拙地將傘撿起的時候，兩人背後出現了另一把有點緊張的聲音：「欸，請問你的契約隊伍位置滿了嗎？」

想當然而，發問的對象不是葉子默這名平平無奇的小玩家。

但葉子默還是扭過了頭。說話的是一個模樣稚氣的少年，他充滿期盼的看著青年劍士，顯然青年嶄新的鎧甲和端正的外貌給了他非常良好的印象。

「呃，還沒滿。」

青年漫不經心的回答，讓少年玩家的臉色頓時亮了起來。

「真的嗎？那、那麼能給我看看你的屬性嗎？可以的話，我們馬上就訂契約吧！」

「好啊。」

青年的語調依然優哉悠哉的，他換了左手撐著雨傘，右手則往左邊輕快的一劃，馬上便呼出了一個虛擬面板。葉子默在旁邊只來得及看清楚姓名欄上「安吉爾」這個名字，接著便自覺偷窺別人資料並不禮貌，尷尬的移開了視線。

幸好他的微妙立場並沒有維持很長時間，在經過幾秒冰冷的沉默後，少年的神色僵硬，聲音顫抖著響起：

「這……這個……」

少年清了清喉嚨，才說道：「抱歉，打擾你了。」

下一個瞬間，他就轉身跑了，青年也就收起面板，面不改色的繼續蹲在地上。

葉子默望著少年的背影，有點驚訝。

「好吧，回到我們之前的話題——」青年開口，「反正你也沒找到隊友，不如跟我建立契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