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陰影

我循著卓金家的長兄指著的方向望過去，只見三名男子通往大街的出口走進這條暗巷裏。從他們那些華貴的服飾看來，應該也是貴族少爺來著。

是說，成為了塔洛辛家的大小姐之後還真受歡迎啊。在短短的一天裏已經是第幾人來找我了？

「居然挑這個時機跟我會面，你們又是誰？」

「貴安，艾可大人。我們是隸屬塔洛辛的分株家系，在兩個月前大人妳的生日宴會上有幸拜見尊容、之後就一直想跟您說話。我是捷洛，在我旁邊這兩位是艾德蒙和鮑斯、我們三人今年將會入讀緹爾亞高等學院。」

捷洛和艾德蒙的外表倒還符合小我一歲這個年齡，可是在他們左邊的鮑斯是怎麼回事？頭髮已經有一部份變成灰色、眼角的皺紋和大面積的黑眼圈這些都讓人覺得這傢伙活像一個憔悴的中年人。

是說，我連一點點曾經和他們打過照面的印象也沒有，只好望向莉莉亞尋求協助。我摯友向我點點頭確認兩個月前確實見過他們出現在宴會場地後，我才繼續這段對話。

「分家啊……換言之，原定在安娜塔莎姐姐嫁給王族後就會繼承整個侯爵家吧？不過因為我的行動這項預定已經成為空談了。你們是過來埋怨這點嗎？」

「豈敢，事實上我們三人一直想要為這件事向艾可大人道謝。」

這麼說著，眼前這三位青年真的單膝下跪向我行了一個無比謙恭的禮。按理說就算形式上我現在的地位比他們高、但依據平民出身這一點對我有所輕視也屬正常現象。然而從他們的動作和說話的聲調聽不出絲毫虛假，這三人似乎是真心對我抱持感激之情。

「我不記得自己有做過值得讓你們如此感謝的事情，能再說明清楚嗎？」

「遵命。因為年齡而且同屬分枝繼承人，我們三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七年前，法狄絲夫人不幸離世後，阿干尼當家大人無意續弦再娶、唯一獨生女安娜塔莎大小姐又跟第二王子締結婚約，於是當家大人決定從我們三人之中選出下任當家。」

嗯，這和我剛才推測的差不多。所以我才越發不明白，有甚麼好感謝我的。

「因為我們三人關系非常要好，其實由誰來當下任當家我們也覺得可以。不過，現任當家阿干尼大人希望能由最優秀的人繼承塔洛辛家族，準備了一系列的試煉考驗我們。為了通過阿干尼大人給予的難題，除了平常上學外回家後還得花多五小時學習各種經營知識。」

當回憶起那段時光，捷洛和艾德蒙也擺出了跟鮑斯一樣疲憊的表情、想必對他們而言那是一段艱辛的日子吧？儘管如此，我直覺告訴我之後會有更糟的發展，畢竟義父在恢復正常以前是那樣子……

「雖說很辛苦，承擔起整個塔洛辛家族的位置跟區區一個分枝當家的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我們也毫無怨言的接受了這安排……直到鮑斯一家被阿干尼大人從塔洛辛家族當中驅逐出去。」

「你說甚麼？！」

在我身旁的莉莉亞不禁大聲叫道，我也驚愕地睜大眼睛。義父居然對同一族的成員也下如此狠手，這已經是等於將全家人流放這種程度……

「鮑斯的學習速度沒有我們那麼快，沒辦法在短時間裡跟上阿干尼大人每天也提升難度的題目。結果阿干尼大人說了一句『塔洛辛不需要拖後腿的廢物』，就把鮑斯那邊旁枝所有的財產和權力剝奪過來、並且禁止他們使用『塔洛辛』的名號。」

說出這話時，捷洛的表情彷彿被黑霧籠罩、可謂極之陰沉。淚水從鮑斯的雙眼流出來，他本人則抽抽噎噎把之後的慘況述說出來。

「從貴族被貶為平民，父親受此打擊病倒無法下床。我、母親和妹妹全都四齣找尋可以做的工作，哪怕性質是多麼辛苦多麼卑微。妹妹差、差點就被騙去妓院裏，她和母親原本纖細白皙的手掌長滿了繭，至於我……每天只能一邊眼睜睜看著、一邊想著這一切都是我的無能導致的，大家也看到我現在成了甚麼樣子了。」

我和莉莉亞、以及她那些兄長，現在全都噤聲靜靜聽著這三位分家述說過去的事情。捷洛和艾德蒙把手搭在鮑斯的肩膀上，兩人的臉上也露出了沉痛的神色。

「發生這件慘劇後，我們盡可能在阿干尼大人不會察覺的情況下給予鮑斯一家援助。然後……阿干尼大人給予的題目難度進一步爬升，我和艾德蒙也開始吃不消了。」

「即使在十條題目中給予八個正確答案，也會因為剩下的兩條錯了而受到嚴厲的斥責、甚至遭到鞭打懲罰。懼怕著自己的失敗會害家人落到無比悽慘的田地、在精神和肉體均受到折磨下，我們那時已經瀕臨崩潰了……甚至有過『把剩下的競爭對手踢下去，自己就能輕鬆一點、也能確保家人的安全了』這種念頭……原諒我，捷洛。」

在捷洛說完以後，艾德蒙以空洞的眼神更詳細地向我們披露當時他們身處於何等殘酷的地獄景況裏、以及坦白自己因而產生的黑暗想法。捷洛聽畢只是搖搖頭，無奈地笑起來。

「實不相瞞，我也產生過類似的念頭。只是……一想到這樣做就等於把相識十載的手足推進和鮑斯身處的深淵裡，我就知道自己做不到背負此等罪孽活下去。結果，我們兩人都沒有出賣對方、亦沒有停止援助鮑斯……直至艾可大人出現為止。」

說到這裡，他們三人都換上了喜極而泣的笑容。從他們的表情裏流露出一開始見面時，對我由心而發的感激之情。

「得知阿干尼大人收養了一名平民是挺驚訝的，不過隨即就被之後發來、停止所有試煉的通知所帶來的安心感淹沒。我們已經不再是候任當家了，因為這個好消息而過於放鬆的關系，就直接買準備了佳餚盛宴跑到鮑斯那裏慶祝。在所有人興高采烈地把酒言歡的時候看到阿干尼大人突然闖進來時心想一切都完了。」

「嚇得魂飛魄散的我們做夢也想不到，阿干尼大人不僅沒有說出半句責罵、居然還低下頭向鮑斯一家道歉，並且恢復了他們的身份和財富。雖然不清楚細節，但是唯有一點能肯定：是艾可大人您為塔洛辛家帶來改變的。」

作出這個結論後，他們又深深地向我低下頭、向我這個在今天以前都不知道他們存在的人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