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魔鬼的重瞳

06.魔鬼的重瞳

　　威柏格伯爵和小姐直接無視喬治亞開始了家庭革命，這場辯論大戲演員還包括跟在小姐後面的兩位僕從，棕髮的少年笑了笑，果然會請他喝酒的伯爵一家人都不「正常」，一個比一個有趣，他饒富興致的觀賞亦沒有要插話的打算。
　　少年看著周遭的僕人對那邊視若無睹的在他盤子空了之後稱職的加菜，想來這都是些司空見慣的事。

　　於是，喬治亞也沒有在客氣的。
　　就在他吃了第五盤麵包後，那演的正精彩的威伯格劇團終於意識到身邊還有「外人」，看著伯爵和小姐他們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入座，甚至優雅的用起刀叉閒話家常，一整個就是想要掩蓋剛剛的失態。說真的，要不是他親眼目睹了一切可能真的會被騙，但他可是從頭到尾都坐在一旁，所以他們表現的越自然就越欲蓋彌彰。
　　所以說威柏格一家一個個演技都好，少年想起在爾虞我詐的戰場上張狂的金髮女子。

　　看著被自己邀請而來的貴客在他們吵鬧、他們入座之時都沒插話，伯爵不禁有些侷促，同樣的坐他隔壁的春馨也是笑的一臉尷尬，拜託您說個話——伯爵在心裡吶喊。
　　整個場合除了最沒壓力的喬治亞以外就屬蘿塔了（同屬僕人的展沙正在想看小姐尷尬又想幫她解圍的矛盾心理），這名有著大波浪長髮的女僕輕咳了一聲：「老爺您不介紹這位先生嗎？雖然我們剛剛都有看過但仍然不認識喔。」

　　「啊對對，」威柏格伯爵向蘿塔露出感激的神色，「小春啊，這位你們剛剛都在禮拜堂看過了——」
　　匡噹！叉子掉落地面的聲音如此清脆，而肇事者的春馨‧李‧威伯格只是一臉呆愣，食指很沒禮貌的指向喬治亞，「他是剛剛那個像女神的少年？」她驚呼反問。
　　再次被小姐／自家女兒的脫口而出而嚇到，誰也沒有注意喬治亞在聽到這句話後瞳眸放大了一瞬。
　　
　　蘿塔認為自己可以理解小姐無法認為他們是同一人的原因，畢竟剛剛在教堂看到的少年是那樣的端莊肅穆，和現在眼前這位大口吃麵包、大口喝湯的人完全搭不上，但是小姐的措辭就很微妙了：「像女神」，是指命運女神安克蕾絲嗎？蘿塔瞇著眼睛又認認真真看了一次，只能說小姐不大會認人，所以要是她說像了其實也不用太在意，可、親愛的小姐到底是從哪裡看出這名少年和石製雕像（每一座還都微妙的不同）相似了？
　　在場的人們都和蘿塔有著相同的疑惑，但春馨口出狂言實在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因此威柏格家的人們都還算鎮定，但那名被邀情來的貴客就不一樣了，喬治亞把口中的食物吞下去，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對方。
　　睜大眼睛的少年看來更加年幼，春馨和對方對視著……紅色眼睛少有，可那樣鮮豔的紅更稀罕，紅的像是鮮血鑄入眼眶冷卻形成的瞳眸，老實說在百年前這樣的眼睛會被視為異端，然而紅眼英雄巫杉的崛起改變了這個現況。
　　擁有紅色眼睛的英雄，如果說威柏格代代都是駐守國家邊境的騎士，那巫杉就是打跑國家外患的英雄。白髮紅眼的騎士從淪為敵方戰俘開始團結力量，最後成功逃出並反攻，不過那距今已一百多年，可能多少有些神化的加油添醋。

　　是啊，紅眼在這個年代已不稀奇，但重瞳仍然是異相，是魔鬼的象徵。
　　春馨有些無措的看著突然擋到自己身前並護著自己的侍衛與女僕，原因是喬治亞‧阿那恩的眼睛似乎在想事情的轉了轉，然後他左眼右半部轉出了深色的另一個瞳孔。
　　擁有前世記憶的春馨除了對劇情也就是未來有一定認知外，也對這些人們會畏懼或驚嘆的神奇事情有一定的了解，即便英蘭扶桑不是一個用科學就能解釋一切的世界，也不妨礙春馨判斷這不過是類似疾病的一種，可她理解，不代表其他人同樣理解。
　　未料看到對方如此防備自己的少年只是咧開笑容，「教的不錯嘛伯爵大人，倒是你女兒太沒危機意識了。」
　　「嘿嘿過獎了過獎了。」伯爵很沒形象的腆著臉回道，倒是右手一擺，「展、蘿塔退下，別對客人無理，我以威柏格家氏之名擔保喬治亞絕不是魔鬼。」
　　直到聽到伯爵最後一句話，兩人才微微對少年行禮退到後方。
　　「…我哪裡沒有危機意識了呀？」被暗貶的春馨很不高興，她鼓著嘴巴，看著附和對方的父親。
　　——就是這種地方呢。（但很可愛。）

　　「遇到魔鬼不跑不躲不禱告不念祝詞，甚至沒有任何一點防備，不就是傻傻想被魔鬼抓走嗎？」少年懶洋洋的開口，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傲慢。
　　「可你不是，父親大人說你不是的。」
　　「在那之前呢？在伯爵擔保之前呢？人生異相，例如重瞳便是魔鬼的象徵，在還沒確定之前皆不能放鬆警惕，虧你還是雷貝雅的女兒……」
　　「不！」春馨突兀地打斷對方的話，她極沒教養的在用餐期間起身，放下的刀叉用力過猛匡噹聲響亮。
　　小姐和伯爵夫人沒有關係，這是人人皆知的秘密，但是沒有人會無禮的當著當事人的面揭露出來，更何況當事人不是被冷落而是絕對受寵。
　　這般話不只僕從就是伯爵自己都有點不高興了，但礙於對方地位，他也只能把話藏在心裡，想到女兒可能會因此受傷…他看著對面激動站起身卻未抬起頭的少女，心裡滿滿的擔心。
　　誰知道春馨一抬起頭卻沒有半點低落之意，「不，我的意思是……」她搔了搔臉頰，「其實人生異相也都是人吧，像我的黑頭髮，像沙沙的黑皮膚，就只是這樣的東西而已呀！」不過就是遺傳或突變嘛，此刻少女的眼睛亮的不可思議。
　　
　　喬治亞‧阿那恩一愣，他其實沒想過這輩子能聽到家人以外的人類這麼說他，甚至還完全不知道他的身分。
　　不愧是康登藏著的女孩，再一次帶給他驚喜。少年笑了，眼角瞇起，下巴微微抬高，「你女兒是真的不錯。」他笑著吐出這句話。
　　「所以我有危機意識囉？」少女雙手撐在喬治亞前方的桌子，身子前傾興奮地問。
　　「這個…還是沒有。」瞄了一眼少女夾在雙手之間的胸前，喬治亞看著伯爵指著胸口，比緊急叫女兒回座的伯爵還要淡定百倍，像是完全不在乎。
　　「什麼啊……」被遵從伯爵命令的展沙拉回時春馨還很困惑，完全沒有自己剛剛做了什麼的錯覺，唯恐她還會想起，伯爵連忙換了話題。
　　「唉喬治亞你直接自我介紹好了。」說到底本來就只是要介紹卻兜兜繞繞話題扯遠了一大圈，不如讓他自己來比較好。

　　「就等你這句。」少年拿起放在椅子側的枴杖跳下椅子，然後是放在餐桌上的米黃色帽子，他把帽子放到胸前，一手柱著拐杖，深深敬禮，「各位親愛的教徒您好，我是女神在世的僕從，一等黃昏祭司的喬治亞‧阿那恩。」
　　這介紹如雷轟頂，看著女兒和其僕從比自己還失態伯爵大人很放心，畢竟喝個酒喝到交到黃昏祭司的酒友——還是一等的——任誰都會吃驚的吧？一等黃昏祭司，這可是大人物！
　　命運女神的神殿祭司由下至上分為三階：晨霧、炎陽、黃昏，每一階裡各分三等，然而百年來年紀輕輕便坐上黃昏祭司之位的僅有一人，正是眼前這名少年！

　　展沙及蘿塔一聲失禮便伏低身子，難怪伯爵大人能擔保這人的清白，兩人還在擔心之前那樣失禮的舉動是否會影響女神對威柏格家的庇祐，以至於他們沒有發現小姐將要做出更失禮的事情。

　　春馨‧李‧威柏格，用著非常難聽，甚至可以說是看到不淨之物的口氣驚呼——
　　「你你你就是那個喬治亞‧阿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