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三年前的家庭（03）

「如果我們還是沒有找到她爸爸的話，小秀會做出些什麼更過激的事，我可不能保證唷！」


崇軒不禁嘆了一口氣，他早該知道，這個委託的時限有點太短了。

「小秀的爸爸……到底在想什麼啊？」他忍不住低聲抱怨起來。「一下子做完工作後搞失蹤一下子又刻意找方法避開監視器畫面跑掉，有時間想出那麼麻煩的失蹤計畫，還不如多努力去賺錢啊！」

「這話你早上就已經說過囉。」靜雯邊說邊用指節敲打著平板的螢幕，把畫面又翻了新的一頁。「嘛～不過呢，我勸你最好冷靜下來啊，不然只會自亂陣腳被調查目標耍得團團轉、最後誤把自己老媽當作幕後黑手。」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崇軒稍微愣了一下。「妳這什麼意思啊？」

「只是給可愛的徒弟一個小建議而已～」靜雯隨手彈了他的額頭一下，但因為沒有對準，反而打到崇軒的臉頰上。「先不說這個，根據怡璇姊提供的資料，小秀他們家原本住的大樓離這裡不遠呢，順著大馬路走個幾分鐘就可以到了。」

想起小秀他們現在住的公寓，崇軒完全不敢想像他們以前是住在靜雯家的附近。「那裡現在怎麼樣了？」

「兩年前就被買走了，現在是別人在住。」

「這樣啊……小秀知道這件事嗎？」崇軒忍不住稍微皺起眉頭，雖然自己沒有經歷過，但光是想像自己以前開心生活過的地方現在變成別人的家，連他自己在心理上感覺都感覺有點怪怪的，更何況是小秀那樣的孩子。

靜雯聳聳肩。「誰知道，反正不管她知不知道，事情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她稍微挑起眉毛。「喔！順道一提，因為最近這附近的房價一直漲，所以成交價格比他們當初賣掉的時候還要高個兩三倍。」

「妳這倒提醒了我，為什麼他們現在會那麼窮啊？」崇軒歪起頭問到：「就算醫藥費再怎麼貴，把那裡的房子賣掉也應該可以買普通的民宅啊。」

「事實上，那間房子並不是登記在他們家名下，而是小秀媽媽的娘家，小秀媽媽去世之後就使用權被收回去並賣掉了。」靜雯很快回答到：「為此他們還打過官司，小秀的監護權是她爸唯一爭取到的東西，真是溫暖的家庭愛對吧？」

「總之，因為小秀媽媽是玩股票的，而從她去世的前幾年開始就因為經濟不景氣而連連虧損，再加上其他的投資失利、還有她和怡璇姊的醫藥費、以及打官司的訴訟費之類的加減下來，他們家也沒有剩下什麼財產可言，更何況最近幾年來這附近的地價一直上升，能買到那間公寓就算不錯囉。」

說起來，崇軒也記得怡璇姊說過小秀家以前的經濟主要是小秀媽媽在支撐，從小秀爸爸在房間裡的照片來看，他以前應該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一個上班族的薪水要應付那麼突然的好幾筆開銷，應該也相當困難。

「那小秀爸爸中午會突然跑去高級住宅區，跟他們原本的家有關嗎？」崇軒問到。

靜雯聳聳肩，隨手把平板電腦放在桌上，往沙發上一靠，發出放鬆的嘆息。「或許吧，等明天去調查看看就知道啦。」

「這樣啊……」看靜雯的反應，崇軒猜想今天應該差不多就到這裡了，準備要站起來。「那我就先回去……」

「嗯。」然而，靜雯卻發出了不太認同的聲音，睜開一隻眼睛。「我沒記錯的話，今天你媽是要加班而不在家的吧？」

崇軒翻翻白眼。「妳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啊？」

「你不需要知道～」靜雯露出有些驕傲的微笑。「嘛，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反正你家裡沒人，就在我這吃完飯再回去吧。」

「……蛤？」

靜雯揚起眉毛。「你應該聽得很清楚吧？我說──」

「妳又想要幹嘛啊？」崇軒警戒地將上半身往旁邊傾。「該不會想要用這種方法來讓我緊張後又調侃我是什麼宅男或是什麼成人作品吧？」

靜雯擺擺手。「放心啦，現在懶得那麼做。」那沒有讓崇軒比較安心。「所以呢？要吃還是不吃？我已經先叫小二準備好你的份了，不過不吃的話也沒關係啦～大概。」

所以這才是小二從剛剛開始眼神就特別兇狠的原因嗎？崇軒撇撇嘴，今天晚上他原本是打算跟以前一樣去便利商店買那種會被爸媽嫌不健康的便當或飯糰隨便吃一吃的，不過，有免費的飯可就不一樣了，不吃白不吃。

「……那我就不客氣了。」崇軒最後這麼說到，而肚子隨即發出腸胃空虛的翻攪聲。

*

隔天，靜雯一如往常的來接崇軒，而他也理所當然地下樓去了。

明明才幾天而已，不知為何就已經習慣這種生活了啊～崇軒在下樓的同時這麼感嘆道，如果是平常的自己，這幾天一定都是不想面對暑輔的日子已經逼近而把自己埋在小說裡一整天來逃避現實。

「呵～啊～我果然不適合早起。」打了一個大哈欠又揉了揉眼睛，崇軒的眼皮還是很重。

因為某些原因，靜雯今天來的時間比前幾天早了快一個小時，這讓崇軒在家裡驚慌失措了一下，差點把家裡拆了，還好，也正是因為那個原因，她沒有像之前那樣限制崇軒在幾秒鐘內下來。

「嘿！」靜雯的臉從車窗探出來，並對他揮揮手。「希望你昨天晚上看的馬賽克比較少，因為今天我來接你的時間比較早唷！」

「這種時候講是有什麼用啦？」崇軒翻翻白眼，繞到車子的另一側準備上車。

他握住了車門把，卻又頓了一下。

「……我們今天是要去小秀以前的家那邊調查對吧？」

「高中生的短期記憶不好的話英文單字隨堂考可就麻煩囉～」靜雯發出有點警告意味的聲音，語氣就像是在哀嘆一代不如一代的老人家。「首先是要去那裡沒錯，之後要去哪裡到時候再說。」

「……」崇軒沒有異議，應該說，就算有也沒用。他深呼吸一口氣，終於打開車門。

「早安啊！大哥哥。」可愛的聲音如盛開的向日葵一般燦爛。

綁成兩條辮子的頭髮、格外精緻可愛的白色小洋裝、以及因為露出笑容而相當可愛的臉蛋。

小秀正坐在車子上。

*

這是靜雯的點子。

「在這樣讓小秀心神不寧的也不是辦法，甚至還有可能讓她做出比偷發票還嚴重的事情。」靜雯邊說邊用指甲刺了崇軒的手臂一下讓他閉上正要反駁的嘴，並且往嘴裡塞了一口小二特製的滷肉飯。「所以我們讓小秀親身接觸一點找爸爸的過程，應該多少可以讓她安分一點。」

崇軒硬是吞下嘴裡還沒嚼好的食物，匆忙開口：「可是，我們也不能保證──」

「當然，這也只是讓她不要去做什麼危險事情的對策而已，我們調查的動作還是要快一點就是了。」

崇軒皺緊眉頭，重複一次剛剛還沒說完的話：「可是，我們也不能保證就一定會找到什麼啊，這樣會不會讓小秀心情更糟啊？」

靜雯從喉嚨裡發出不同意的聲音。「如果真的找不到的話，就再假裝找到我們已經找到的資料就好，像是找阿峰來把它講過的話再講一次、或是去川利公司調查她爸爸的座位之類的，給小秀一點安心。」她充滿自信地拍了拍胸口。「更何況，跟最信賴的姊姊一起調查自己最掛心的事，對小孩子的心理安慰作用可是能掛保證的唷！」

「這……樣喔。」然而，這說法並不能讓崇軒的眉頭鬆開。

並不是因為擔心有沒有效，而是對於方案本身的不太喜歡。「妳……還真的很會哄孩子欸。」

「又不是很難，不是嗎？之前可是有人認真跟我提議要不要開一個教人怎麼哄小孩的補習班呢！」靜雯不怎麼在意地攤開一隻手，似乎不怎麼認為自己有什麼錯，或許這也是她開徵信社而有的職業習慣吧。

另一方面，崇軒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如果小秀的狀況再不好下去的話，天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

崇軒只能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

*

所以，也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姊姊！姐姐！我們今天是要去找爸爸對吧？」小秀一大早就顯得很亢奮，不停纏著靜雯問爸爸的事情。「爸爸一定在那裡對吧？我好想他！」

靜雯露出了疼愛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小秀的頭。「乖～不要急，很快就可以見到爸爸的，他也一定很想小秀吧。」

「嗯嗯！」小秀用力點頭，看樣子是被呼嚨過去了，這是崇軒上車後的第四次，但是她也沒有因此安分下來，就算坐在位子上還是興奮的扭來扭去。「要見到爸爸了耶～好開心好開心！」

看來她已經擅自認定今天就可以找到爸爸了吧～崇軒嘆了一口氣，突然有點不想看到小秀在今天調查結束後的樣子。

靜雯或許也有注意到吧，但她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以微笑盯著小秀看。

「姊姊好厲害喔～這麼快就找到爸爸了！」小秀露出甜甜的笑容，「相較之下，姑姑根本就沒有用。」

「喂喂喂！妳這樣講不太好吧？怡璇姊也很擔心啊。」崇軒的臉都歪一編了，而這話只得到小秀的無視。

「我以後也要像姐姐那麼厲害！」

那一刻，靜雯笑得很燦爛，似乎比小秀還要開心，崇軒差點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忘記今天的演戲了。「呵呵！那小秀可要好好努力唷！要像姐姐一樣厲害的話，第一步就是動腦，不要被台灣的教育教笨了。」

「嗄？」

「欸欸！不要對小孩子說這種話啦！」崇軒的語氣有些疲勞──奇怪？他每天早上剛起來的時候都很有精神的啊！正常上課天除外。

靜雯沒有等他們反應過來，抓著小秀轉向崇軒，指著他在小秀耳邊悄悄說到：「像是那個哥哥啊～就是因為被台灣的教育教笨了，所以在調查的時候都只是在旁邊抱怨的份而已。」

「才沒有哩！我也很辛苦啊！」

「這樣子啊……我知道了！」小秀則一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像是乖巧的孩子一樣露出笑容，靜雯則嘉許地摸摸她的頭，兩人有默契到就像是串通好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