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正面進攻

　　焦點移至陽台上的盧音川，她確定不會被偷聽後才按下允許通話的按鈕，對方這時候聯絡並不令她意外，因為對方所在的地區和岱輿島有時差。她點開視窗後並未看見僱主的影像，謹慎的對方向來只傳送聲音，但光是聽到那把音色，就足以教盧音川感到夜晚格外冰寒。

　　『音川，任務進行得怎麼樣了？』僱主的口吻閒適傲慢，嗓音則像似稚氣未脫的少年。

　　「我打算今夜下手，王子殿下。」盧音川用恭敬拘謹的語調答話，她明瞭對方絕不只是為了詢問進度。

　　『這樣啊？我也不願意在這種緊要關頭打擾妳，但我有件急事必須馬上通知。』被稱為王子殿下的人物嘴上說緊急，口氣卻依舊漫不經心：『我原本跟櫻苑的老闆說好，這次妳完成任務後就把妳的家人們徹底贖回，可是那個老闆臨時反悔了。』

　　「反……反悔？這是怎麼回事？」盧音川剎時如遭雷殛，櫻苑是她的媽媽跟姊姊們因為欠債，而被迫成為奴隸拚命工作的小酒館。

　　『根據老闆的說法，妳的姊姊們不小心弄壞店內的昂貴物品，導致欠的債務又大幅增加。』王子殿下閒散道出令人心驚的內容：『不過我去調查了一下，發現那老闆近日碰到不錯的買賣機會，所以他八成是隨便掰個藉口，好趁機把妳的母姊轉手賣給別人大撈一筆──而且是賣到色情場所。』

　　「是……要她們……賣身、嗎？」盧音川腦子一片空白，極度的驚懼使她近乎喪失語言能力。

　　『妳也知道下城的奴隸買賣制度很麻煩，要是妳的家人們易主了，接下去我要把她們贖回來就更加困難。』王子殿下乍聽像在陳述事實，可盧音川當然聽得出其中的威脅。

　　「求求您……王子殿下，我什麼都願意做──請您……務必阻止這件事……」盧音川的聲調及纖軀都在顫抖，縱使主子不在面前，她也幾乎要雙膝跪地。

　　『那妳就盡快完成任務吧，我對妳可是有很高的期望，如果妳能早點傳回捷報，我或許還來得及避免她們被賣給別的主人。』王子殿下的語氣泛出某種殘忍的笑意。

　　「遵命，王子殿下……我不會辜負您的期許。」盧音川虛弱地制式答覆，她向來都是這樣臣服於對方，而她的雙腿終究也癱軟無力地跪下。

　　『那就這樣了，妳好好努力吧。』王子殿下又回復事不關己般的口吻，語畢便單方面地結束通話。

　　盧音川戴著通訊戒指的手頹然垂下，她的心境逐漸由震驚變為自責，暫且不論櫻苑老闆反悔之事是否為真，她從方才的簡短對話只意識到一項訊息──那就是，她費時一週還未消滅英雄令王子殿下不滿，因此王子殿下才將這番懲罰加諸於她的家人。

　　這全是她的自保心態在作祟，倘若她不去顧慮自身的安危，也沒有過度在乎後續脫逃的問題，那她也許早就能夠奪取英雄的性命；盧音川並不怪罪僱主，她的滿腔悲憤全向著自己，這使她咬著牙抓住陽台欄桿站起，接著她便抹乾淚水返回房內。

　　沒辦法了，只好立刻動手，雖然她的心情歷經剛才的打擊而不夠平靜，可是媽媽跟姊姊們已無法多等一分一秒──畢竟只要稍有差池，她們就會墜入更深的地獄……

　　「妳還好吧？」不料黑暗中傳來藍知清的問話，盧音川當下無聲地倒抽一口氣，雖然她巧妙地收斂殺意，但她這時情緒波動過大，就自然會被藍知清的闇系力量感應到。

　　藍知清此刻的狀態是坐在床上，由於太過明確地接收到盧音川的心情，因此他沒辦法若無其事地繼續躺著；不過他現在倒是相當後悔，畢竟他認為自己不該貿然試探，這根本稱不上是攻心策略，充其量只是他異常在意室友的脆弱。

　　「咦……為什麼這樣問？我只是去跟認識的人通一下話。」盧音川裝傻之餘暗自心悸，她蘊含激昂情緒的殺念急速冷卻；如今英雄是清醒的，這表示他今夜的防衛心提高許多，在這情勢下殺他不僅成功率低，她自己恐怕也會白白喪命。

　　「原來如此……那睡吧，我不吵妳。」藍知清並未特別失望，反正貓耳娘口風緊是他預料中的情況，而盧音川嗯了一聲鑽回床舖，她將完成任務的希望寄託在明天，即使痛苦的心境讓她許久才入睡。

　　然而在這同時，藍知清卻也難以成眠，他發覺自己不但想追查仇人身份，還渴盼得知盧音川背後的真相；這並非是為了突破刺客的精神防禦，也不完全是基於朱利安諾的建議，藍知清只是純粹地……為盧音川的哀愁感到心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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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清晨起床後，盧音川痛定思痛地重新擬訂計畫，她決定就算犧牲自己也要收拾藍知清，並打算將下手的時間延伸到白天；雖然光天化日下行刺較容易引人注意，逃跑時大概也會惹來不必要的打鬥，但既然放寬了時間和地點的限制，她動手的機會便也相對增加。

　　至於藍知清醒來後所感受到的東西，無非就是盧音川隱隱流露的悲壯氣息，英雄非常明瞭這代表什麼，也覺得像是看到當初的自己；為了除掉目標，而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藍知清絕不想見到盧音川變成這樣，更諷刺的是他竟然在為敵人擔心。

　　雖然兩種情形不能相提並論，但藍知清此時更深刻地體認到，之前祈紗月跟元可禎為了教他活下去的重要性，真的是耗費了相當大的苦心。藍知清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找個時間再向兩位女孩道謝，而現在，他不能讓這名職業殺手落入自暴自棄的深淵。

　　在這樣的決意下，虛偽的日常對藍知清來講就不再是障礙，於是當盧音川換好制服走出布幕後，英雄便正式發動了刺探攻勢。

　　「妳的眼睛腫腫的，晚上在哭嗎？」藍知清定眼端詳對方的面孔，他覺得這種開場白不符合自己的魯蛇風格，不過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我才沒哭……不會吧，真的腫起來了嗎？」盧音川慌張地抹抹自己的臉，緊接著她奔向浴室想去照鏡子，方才盥洗時她並未細瞧鏡中的自己，而且她也不敢肯定，自己在睡夢中沒有因為擔憂家人而流淚。

　　冷不防地，藍知清在盧音川經過時拉住她手腕，使她詫異地停步回頭；盧音川心裡登時驚疑不定，照理講藍知清曉得她是刺客，應當也明瞭直接碰觸她會有危險──可他這是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