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我會打電話回老家問問，看我爸媽能不能配合，我家三樓有個較大的陽台，可是那裡原本就有其他用途……」蘇奕均想了一會後又講：「總之在徹底搞定之前，就先繼續養在辦公室，太謙會幫忙照顧的。」

　　「呃……」我懷疑沈太謙會多出「養雞幹事」的頭銜，勞碌的小媳婦真是辛苦了。

　　此刻柚子學長已將腳架固定好，汪汪學長則把攝影機架上去調整高度，兩人雖針對拍攝角度談論幾句，但彼此的互動仍顯得頗為尷尬──然而別說是我沒資格多管閒事，現今也不是解開心結的好時機，溫煦的午後陽光稍縱即逝，宣傳短片的拍攝最好今天就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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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柚子學長家拍完幹部們各自的發言後，短片內容當然還是不夠充實，於是我們只好去翻以往的活動照片，並耐著性子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影像記錄，試圖從中找出看似正常的可用橋段。

　　我對剪輯影片一竅不通，所以這部分主要是交給柚子學長、苗哲勤以及汪汪學長去執行，會長大人蘇奕均依舊沒有特別幫上忙，而沈太謙全權負責蛋白質大臣的飼養。

　　勤於更換辦公室地板的報紙，用檸檬水等小偏方清潔並去除動物的氣味，同時提供營養豐富的飼料給蛋白質大臣──小媳婦太謙將環境維護得盡善盡美，讓我們進辦公室時完全感受不到雞舍的髒亂。

　　我和吳盈採合作模式，一起挑選過去的活動相片，而星期四的午休時間，我們吃完飯後在辦公室裡對著筆電瀏覽相簿；蘇奕均難得坐在長桌另一端唸書，沈太謙則把蛋白質大臣帶去戶外草地曬太陽，忽然間，我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為媽媽打來的。

　　我拿著手機走出辦公室並關上門，直到離辦公室約三公尺再按下通話鍵，話筒彼端馬上傳來媽媽的聲音，她一如往常地關心下述問題：『喂？小喬啊，妳這禮拜有沒有要回來？』

　　「嗯……這禮拜可能還沒辦法，學聯會的事……」我猶豫一下後如此回答，雖然製作短片的工作已接近尾聲，但臨時會發生什麼還很難說。

　　『這樣啊？忙學聯會是沒關係，應該不會影響到期末考吧？』媽媽這麼問的當兒，我正好停下腳步倚著一面牆，旁邊則有一扇採光良好的窗戶。

　　「不會，要考試時活動都會停擺，期末考前有空我會回家一趟，沒空就暑假再直接回去。」我答話之際倏然意識到，學聯會事務讓我不得不減少回老家的次數，然而與其說是蘇奕均佔去我的時間，倒不如說我終於有了回家以外的假日活動。

　　『說到暑假，妳回來後要不要趁機去學開車？還是要從機車開始學？這樣以後找工作會比較方便。』媽媽這些問題也不是第一次問，可我始終沒給予明確答覆。

　　「噢，再看看。」我之所以對考駕照興趣缺缺，是因為沒有急迫感和出門的慾望，現充大學生若早早去學駕駛，原因多半是覺得這樣出外遊玩會比較自由，可惜我不是那種愛玩的人。

　　『如果妳想留在台北找工作，那的確不拿駕照也無所謂，反正那裡交通便利──妳有沒有開始考慮要找什麼工作？』媽媽這番提問也在我的預料之內，她從今年寒假便開始提這些。

　　「我想當翻譯，這樣就算留在家裡也可以……」我從未想過要改變這個答案，即使我知道講了以後會得到何種回應。

　　『妳說的是筆譯吧，但妳自己之前不也說過嗎？出版業景氣越來越蕭條，到時還有多少書可以翻譯？』媽媽的口吻不帶責備，純粹只是在陳述意見：『去日商公司工作也可以啊，如果妳喜歡出版業，去當日文編輯也不錯。』

　　「是啊，快畢業時我會投履歷，這些工作我都會試試看。」我只能先這樣應付，畢竟我心中的諸多考量，沒辦法在電話中用三言兩語講清楚，再說──

　　我甚至還無法徹底瞭解，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妳有在想就好，雖然妳現在大三，但如果提早準備，有些大學生還沒畢業就能找到工作了。』媽媽停頓兩秒後道出結論：『好啦，媽要去睡午覺，妳有要回來再打電話……』

　　「等一下，媽，我想問一件事──」雖然這跟適才的話題無關，卻是我心頭唐突閃過的靈感：「我們家有沒有我小學一、二年級的照片？我是指，和同班同學一起拍的團體照。」

　　『小學一二年級……妳要那時候的照片幹嘛？』媽媽疑惑片刻後果然這樣問，誰叫我話鋒轉移得太過突然。

　　「沒有啦，只是我最近在大學裡巧遇國小同學……」我講的時候謹慎降低音量，並且朝稍遠處的學聯會辦公室偷瞧，確定蘇奕均沒有走出來後我才繼續說：「所以我很好奇當時的照片有沒有留下來，沒留的話也沒關係。」

　　『如果是妳跟爸媽出去玩的照片，抽屜裡還滿多的，但說到妳跟同學的合照，我想應該是很難找……』媽媽緩慢地說著，我幾乎能想像她皺眉思考的神色，『學校辦的遠足，我記得妳小時候有去，可是去完以後班上賣的團體照妳都沒買，妳自己帶相機去也都不照人。』

　　「啊……噢，這樣喔。」我登時湧現一股強烈自嘲的情緒，此時我臉上的表情必定是哭笑不得；說得也是，我從小就孤僻，團體照那類賣弄現充氣氛的蠢東西，我怎麼可能會想要？自己帶的相機也只照風景及動植物，我至今仍然很討厭被拍和拍人。

　　『如果妳真的想看照片，媽可以幫妳找找看，但妳別抱太大期望就是了。』媽媽接著又講，不過我認為這件事可就此打住。

　　「沒差啦媽，我只是隨便問問，大不了我暑假回家後自己找。妳去休息吧，掰掰！」我簡潔俐落地結束談話，待媽媽掛斷後我也跟著收起手機，然而我並未立刻回辦公室，而是先望著窗外整頓種種思緒。

　　看來家裡鐵定沒有小學時期的全班合照，所以我無法從相片中找出當時的恩人，再把照片中的恩人拿去跟蘇會長比對。況且，就算能夠找到照片，比對結果也不足以證明真相；在我的觀點中，很多人的臉型骨架在青春期都會經歷極大變化，因此十歲以前的模樣，也有可能與成年後的相貌判若兩人。

　　倘若照片內的恩人跟學聯會長相像，我反倒還會懷疑是自己的移情作用在搞鬼。既然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信任相片，對自身的記憶及判斷力也抱持質疑，那我就只能繼續從蘇奕均口中探聽情報，在日常閒聊中見縫插針地搜集事實。

　　另外，關於媽媽說的找工作……我不由得長長嘆了一口氣，因為我相當明瞭，自己只是在逃避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