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8. 共同敵人造就朋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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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7-13
  清晨,柯特拿到當日工作內容的指示。目前地道挖掘的初步工程告一段落,轉至鋪磚、造機關等進階工程,俘虜們被指派到不同地點搬磚,地道內因牽涉到機關設置,則由較高階的集團成員負責。

  作為監督低階俘虜的督工,柯特自然無法得到地道內的情報,不過從手上的外圍搬磚動線圖就能大致拼湊出幾個入口的位置。他試著把圖面與之前摸索出的結果核對,赫然發覺有些……怪異。

  柯特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但就是有些地方對不太上。於是他開始回顧臥底期間的記憶,難不成是有什麼地方想錯了?

  他的記憶力超群到變態的程度,除了過目不忘,還能記下每一件做過的事,彷彿腦容量沒有極限,能任他無窮無盡的裝新東西進去。他的同袍們曾做過實驗,隨便挑了個幾年前的日期問他,他甚至還能說出自己當天做了什麼。

  柯特的記憶完整,也自覺推斷邏輯沒什麼錯誤,但越是如此他越是警戒,資深臥底的敏感神經一抽一抽的告訴他勢必出了大問題。這時,他看見其他督工也在領任務交代的圖紙,便問了先前被盧卡斯指定帶他的前輩:「我們的任務每次都是當天交代?」

  「是啊,每天都會發一張新的,指派的任務也不一樣。」

  「每天一張……需要都留著嗎?」

  「不用!還天天留,你是要開紙類回收廠嗎?」前輩擺擺手,「大家都直接丟宿舍垃圾場。咱們位階低,任務沒什麼連貫性,照指示幹好當天的活就是了。」

  「是。」

  柯特默默攅緊手上的圖紙。看來要偷渡一張出去應該並非難事,現在他對自己先前的情報沒什麼把握,必須趕緊把圖紙送回家,並說明自己察覺到的異象。

  對家族的責任暫時有著落,柯特想起另一個若有似無的責任。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說出口:「前輩,還有一事請教。」

  「怎麼?」

  「上次跟我在一起的人族,被老闆帶走的那位。」柯特壓低聲音問:「之後就沒再見過他了……你覺得如何?」

  「你說那個小伙子?」前輩戲謔的呵呵兩聲,「大概是被老闆相中,養起來囉。」

  「相中?」

  「哎你不知道……」前輩的八卦之魂燃起,雖然也降低聲量,語調卻比先前輕快許多,「我們老闆啊,對他同族就是有點特殊愛好,比他年輕的或是跟他年紀相近的男女通吃,不過好像對太小的孩子沒興趣。據說他還有間屋是專門養人的,後宮三千哪!屋裡的細節有多淫亂我們都不敢想。」

  「……」柯特忽然想到他那神經大條的小弟顛顛跟在自己後頭的模樣,只覺得胃酸翻湧。

  「算了吧!有吃有住,日子說不定還過得比咱們好。」前輩拍拍他的肩,「看來你們還有點交情……反正也見不到,你就別想他了。」

  柯特沉著臉點點頭,心裡卻還是想搶救一下的。

  攻堅破盧卡斯之後再去查一下那孩子的下落,總之要一起救出來。

  而同一時間,伊凡小弟卻一點也不知道他大哥正在為他著急。

  他在一堆枕頭和墊子中甦醒,睜眼就與一排鐵欄桿相看無言。

  差點以為又回到了牢裡。

  伊凡淡定坐直,伸了個懶腰。

  昨天大半夜,盧卡斯弄了個大鐵籠回房間,裡頭鋪滿跟他衣著品味一樣騷包色系的枕頭墊子,是讓人不太舒服的視覺衝擊。

  「這兒以後就是你的地方。」盧卡斯把大鐵籠拍得哐哐響,微笑說:「不過你第一天來我這兒,今晚我特別允許你跟我睡一張床。」

  然後伊凡果斷選擇了籠子。

  而且一爬進去就把自己埋進枕墊堆下面,用實際行動表示:完全不想跟你睡一張床。我甚至不想被你看見。

  對此,盧卡斯很是遺憾的嘆氣一聲,卻也沒再多勸,熄燈睡覺後一早又出了門,期間連到鐵籠子旁邊晃一晃都沒有。

  伊凡抱膝在籠子裡發了一陣子呆,不久後房門被打開了,弗雷抱著一個比上次大些的藥箱走近來。

  「主人要我來照顧你,順道看守。」他將籠子的門打開,等伊凡爬出來,「你該換藥了。」

  「謝謝。」

  伊凡乖巧地坐在鐵籠門邊,讓弗雷為他拆繃帶,清理傷口。

  「弗雷,你會恨老闆是因為他勉強你當他的使徒,還一直欺負你嗎?」

  弗雷上新藥的手頓了一下,「在成為他的使徒之前,我就與他結仇了。」

  「你……願意談嗎?」

  「你想聽嗎?」

  弗雷揚唇而笑,邪妹的小酒窩又被這一笑給勾出來。伊凡看著他點頭,總覺得對方早已等著自己主動問起這件事。

  「我有個弟弟。以前我們分居在兩個城市,那時我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每天都很忙,所以沒辦法常常和他碰面。」弗雷說:「我弟弟從小就愛藏心事,對我總是報喜不報憂,後來直接什麼都沒說就失聯。我發覺事態不對,趕緊到他那兒找他,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工作上出問題,又幫損友作保背了債,最後只能流落街頭。這些事,都是我去找他時從其他地方拼拼湊湊得到的消息。」

  弗雷哀傷的輕笑一聲,伊凡聽了心裡也很難過,用沒受傷那隻手拍拍他的肩頭。

  「我幾乎找遍整個城市的街頭,卻任何發現。再後來,我得知地下集團在街頭抓人的事。那時我想,我已經拋下他第一次了,這次不惜代價,至少要把他找回來。」

  「你是自願被抓進集團的?」

  「對。據點在他住的城市。」話到此處,弗雷臉上的笑意全失,存在眼底的只剩恨意,「但進到集團後,我只打聽到他的死訊。」

  「是因為工地發生了意外。你先前也經歷過,應該知道那是怎麼樣的情況……聽說亡者大多不是當場斃命,而是受了重傷,被放棄了。」弗雷的語調冰冷至極,「他就在那樣的絕望下,一點一滴的失血、在疼痛中等死。我不知道他死前是不是恨過我這個哥哥?在他每一次絕境時都不在他身邊……」

  「放走了喔。這次的。」伊凡柔聲插話,「雖然回來報告時我大哥說把大家都殺了,但其實我們把輕傷跟重傷的人聚集在安全的地方,然後把裡頭的怪物解決了。」

  「順利的話,他們能在出口守夜人交班的空隙逃出去,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否全都能撐到那時候,但至少不是那樣絕望的情況。」

  「……是嗎?」

  有個剎那,弗雷充斥恨意的心中,泛起一絲近乎喜悅的情緒。

  自從失去弟弟以後,他幾乎不曾為任何事真心喜悅,即便露出笑容,也不是因為高興這麼單純的情緒。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死了,唯有殺掉集團首腦盧卡斯那一刻,才能讓他感到復仇的快意。

  看來,他的心也並非完全死透呢……

  「所以你成為老闆的使徒,也是為了報仇?」

  「是我因為要報仇,而被盧卡斯收作使徒。」弗雷糾正:「得知弟弟的死訊後,我就動了暗殺主人復仇的念頭。某次被我逮到機會,但輸得一敗塗地。當時,我以為主人會殺了我,但他卻說要收我為使徒,交換條件就是留我一條命。平時我像大部分的使徒一樣被主人當僕役使喚,但從簽約那一刻起,他便允許我使用全部力量,歡迎我隨時暗殺他……就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歡迎?」

  「他親口說的。」

  ……這個盧卡斯,果然很變態。

  「你會堅持親手報仇嗎?」伊凡問出口的時候,弗雷正好將傷口包紮完畢。

  「我不在乎過程,也不在乎動手的是誰。我只要他死。」

  真是深仇大恨啊……伊凡嚥了口唾沫。

  「雖然我沒有要殺老闆,但我們算是目的一致。」伊凡看著弗雷,目光誠懇而堅定,「我也不喜歡這個殘害無辜的集團,不如我們互相幫忙?」

  弗雷似笑非笑,「互相?你可沒告訴我你的目的。」

  啊,這個是還不能說的……伊凡陷入苦思,他知道弗雷對盧卡斯的仇恨是真的,但僅因如此就把自己的底牌全掀出來恐怕不合適。

  「你現在應該是要求我幫你吧?」這句話帶著點戲謔意味,「坦白說,你想做掉主人還嫌嫩了點。」

  「我還是能幫上你的。」伊凡咬緊不放,雖然他周旋談判的經驗不多,卻也知道如果這時順著對方的話放低身段,之後可能會被佔便宜。

  「那行,我們各取所需。」弗雷收拾好藥箱,起身說:「不過先提醒你,主人事先用使徒的控制咒封過我的口了,我不能說出任何關鍵情報。如果你不夠機靈,我也幫不上你。」

  「我只要確定你不會跟老闆暴露我就好……」

  「我想,主人更希望親自體會你身上的樂趣。你不必擔心他藉著我偵查你。」

  弗雷的說法反而讓伊凡惡寒了一下。

  「我還要完成主人交代的幾件事,中午會再過來。在這之前,你還是待房裡吧。」

  伊凡自主往籠子裡爬。

  「你想待在那裡也行。但主人說,只需鎖房門就好。」弗雷看著在籠子裡打滾的人族少年,還是不覺得他能有多深的心機,「我走了。你自便。」

  「嗯,慢走。」

  確定弗雷離開後,伊凡才從鐵籠鑽出。他在盧卡斯房裡尋寶半天,一如預料沒什麼收穫。

  放重要資料的抽屜跟櫃子全都上鎖了,剩下的就是些無關緊要的日用品。

  「現在時間,7月23日,中午12點。」

  「唔。居然已經中午了……」伊凡沒察覺自己翻了這麼久的房間,他再度檢查過該歸位的物品,然後回到籠子裡玩枕頭。思緒放空了一陣子,暫時沒有與弗雷的交易,也沒有盧卡斯深鎖的臥房抽屜,伊凡隨手算了算自己與柯特失聯的日子,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剛剛說……今天是7月幾號?」

  平時他沒怎麼留意報時廣播的日期,知道當天中午與半夜的時間到了,便立刻將內容忘了。

  但稀薄的印象告訴他,日期好像怪怪的……

  當弗雷帶著午餐走進房間時,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伊凡糾結的沉思臉,其眉頭緊皺的程度和被他捏得皺成一團的墊子有得一拚。

  「伊凡,吃午餐了。」弗雷敲敲鐵欄桿。

  「啊,謝謝……」伊凡魂不守舍的接過麵包,喃喃問:「今天廣播報的日期,是不是錯了?」

  「嗯?」弗雷靠在鐵欄桿上,把自己的麵包撕了一小塊嚼,「本來就是錯的。」

  「一直都這樣?」

  「一直。」

  臉色一變的伊凡掐著麵包,立即鑽到枕墊堆底下。

  弗雷一邊進食一邊欣賞隆起的枕頭山,心想既然無法進一步提示,那就別干擾他思考了。

  他倒是很想看看,這小子究竟能不能順利撞破正確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