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本章節 6017 字
更新於: 2018-07-07
  在開始寫手記的當下,我意志到一件事。
  基本上這些手記在下第一筆時一般都在剛結束交通順利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我把這視為一場新旅程的開始。
  事實上,我一直很希望用充滿元氣、活潑可愛的方式來作為開頭。但我肯定被甚麼東西詛咒了,我明明是個旅行者,卻總是會栽在交通問題上。
  基於這個原因,我的手記似乎往往都有個苦難的開端。

  「痛、痛啊!!輕一點啦大姊!」在投宿旅店的塌塌米上,一位人魚族的店員正在幫我治療已經完全抽筋的下半身。
  「誰叫你這種纖弱的人類妹子要選擇搭海龜過來啊!一樣要來價差只有十元你是不會去坐遊艇喔!」
  恩,對。就如大姊說的,這次又是我的自以為是造成了這場災難。

  我這次打算前往的目的地是人魚領地中與大陸最靠近的地方,漁業之島——烏蘇。
  『人魚的島嶼』,這是多浪漫、多童話、多讓人憧憬的詞彙阿。為了讓我的旅程充滿了童話味,毅然決然放棄舒適的遊艇之旅,選擇了搭乘海龜前往我的目的地。

  對,海龜。

  在售票亭準備買票的時候基於『人魚>龍宮城>浦島太郎』這種聯想遊戲想起了古書上曾有個人類搭乘海龜做長途旅行,所以開玩笑地朝著售票員說「該不會有海龜可以搭吧?」
  只見售票員一臉不可思議的回問「海龜?你?」  
  咦?真有?少女心突然就燃起來了!
  「就買那個!」數了幾張之前在貓人據點用額度兌換來的人魚鈔票啪一聲的砸在售票亭上,用著『不由得你拒絕!』的氣勢將售票員給壓制住。
  「我對人類這種稀有生物是不太清楚拉,你覺得可以就可以吧……」就這樣很順利的拿到了海龜的臨時使用權。
  我要是再多察言觀色一下、我要是在那時候順利從售票員臉上讀出『受不受得了不關我的事喔。』這道訊息的話,或許一切的結局都會不一樣吧?



  現在正值盛夏。
  各位正穿著怎樣的服裝呢?
  雖然身為旅行者,但在那之前人家也是女孩子。一方面為了涼快一方面也為了愛美,我如同一般女孩在服裝搭配上將布料的使用量壓縮到極致。
  然後,大家摸過夏日的柏油後或鐵板嗎?事實上龜殼也差不多是那種等級。
  由於風浪不小導致晃度幅度滿大的,因此在海龜的背上不太可能站著。然而除了腳底的鞋子外穿著清涼的我根本沒有任何地方有辦法直接接觸龜殼--肯定會『滋~』一聲熟掉的。
  於是最後的折衷方案,我只好把旅行背包貼在龜殼上綁好,然後用正坐的姿勢坐在旅行背包上。
  而且由於夏日海上的陽光太強,抬頭看太陽肯定是不可能的,低頭一樣會由於海面反射的光線刺傷雙眼,因此只好閉著雙眼。

  在充滿浪濤的海面上、龜殼上,一位正座的女性緊閉雙眼、姿態端莊,彷彿決賽前在劍道場中靜坐藉以鍛鍊心智的女劍士。如此時代劇般的場面就這樣毫無觀眾的靜靜上演著。
  由於我的背包本來就是以輕便為主,面積非常狹小根本不可能隨意改變姿勢。我就這樣維持著正座,一面抵抗海浪造成的晃動、一面忍受日曬,從清晨硬撐到將近中午才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好險事前有聯絡過入住旅店,所以對方有派人到港邊接應。記得是間叫做『象限』的知名旅店。於是在港口——

  「誒?屍、屍體!?」
  「那隻烏龜、竟然直接把我甩下來,腰、腰阿!」
  「小姐你沒事吧!?來人!幫忙抬一下。」

  一登場就博得港口一陣騷動的人類小姐,本十一我。華麗的登場了……嗎?



  「總之,前情提要就到這——」
  「你在碎碎唸什麼?要折了喔。」店員大姊冷不防地說了一聲。
  「咦?等、痛痛痛痛痛,痛阿阿阿阿!!!」
  就這樣,原本計畫一大早出發,舒舒服服在交通工具上享受大海美景、享受那人魚的國度從海平面緩緩出現時的壯麗、接著悠悠哉哉在異國街道上逛到中午的行程,變成由早上一直持續到中午都不曾間斷的折磨。
  對了,美景也由於我整路閉著眼而甚麼都沒看到。

  而且,還有一點。
  人魚、美人魚。大家是如何在腦中幻想這種族的呢?恩,我想我們腦中浮現的畫面應該都差不多。想著想著,我看了眼一旁店員小姐纖細的『雙腳』然後一臉失望的將頭別到一邊去。

  烏蘇人魚。雖然不知道真相如何,但人類留下來的文字資料裡提過一個故事。關於人魚公主的故事。
  據那顏色鮮艷的古書記載,在人類還很繁盛的時代似乎有個愛上了人類的人魚。人魚藉著名為『拉.烏蘇』的女神幫助得到了雙腿並上岸尋找他的愛人,卻遭到背叛而回到海裡。
  這篇古書被挖掘出來後烏蘇人魚堅稱這就是他們這一支種族的誕生神話。
  總之,他們是有著蹼與魚鱗皮膚,但體態卻與我、與人類相似的種族。

  店員看到我先是盯著他的腳看接著又用一臉吃到酸梅似的表情將頭撇一邊去,於是帶著殺氣微微笑了一下「好了,等麻痺感消退後你應該就可以正常活動了。」然後朝我還在發麻的大腿狠狠拍了下去。

  「痛阿阿阿阿阿阿!!」



  雖然剛才喊的淒厲,但就如店員小姐說的一般。我那幾乎殘廢的下半身很快就完全恢、至少可以正常行走了。
  好不容易疼痛減緩可以正常思考了之後我才發現幾件巧合。
  如剛剛所提過的,稍早有跟這家叫象限的旅店作聯繫,除了入住訂房外還順便利用套餐優惠方案把觀光秘書以及吃喝都順便訂好了。
  阿,所謂觀光秘書就是導遊拉……應該是吧?我也不確定。

  然而,雖然早就可以憑線索推敲到了,但我直到剛剛才知道在港口接應我的店員小姐、剛剛幫我治療的店員小姐,以及之後帶我參觀的觀光秘書其實都是由同一個人負責。
  他是凜音.烏蘇。
  原本由於他姓烏蘇的緣故以為是烏蘇人魚的皇族之類的,但詢問之下才知道就像佐藤、田中那樣純粹只是菜市場姓而已。據說烏蘇人魚裡大概有六成都姓烏蘇。
  總之,既然腳沒那麼痛了,想出去玩了!

  「不行,你還需要靜養,今天禁足。」

  ……誒?
  誒誒誒誒誒誒!?有導遊這樣說話的嗎?續人魚的雙腳後又是禁足?白白浪費一天行程?今天受到的打擊有點多的說。
  「至少帶我到哪裡吃個美食嘛!」試著用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博取凜音小姐的同情心,哪知對方連一點動搖的意思都沒有。

  「就在這裡吃,你今天哪都不準去。」
  「嗚……。」

  冷靜下來才發現下半身的麻痺感一直沒有消退,恐怕是傷到筋了。只好認命休息的我開始參觀這間『象限』的擺設打發時間。
  店門口是類似西部酒吧的推門,進門後有兩三副桌椅,然後就是一個簡單的櫃台。店內的擺設走居家餐館的風格,幾個用拼布裝飾的小架子、甚至有裝飾用的壁爐與縫紉機。感覺是個很適合在閒暇午後點一杯咖啡,悠悠哉哉看書的好地方。
  而經過這個大廳往一旁走有個小小的台階,台階上風格一轉變成間鋪滿塌塌米的寬敞休息室,也就是我現在身處的地方。

  這點實在很巧妙。對長途跋涉的人來說比起椅子,果然還是塌塌米這種可以隨自己喜好用各種姿勢休息的地方最能達到放鬆效果。
  塌塌米上有一張一張方形小木桌供人使用,從這些木桌下面的網狀設備來看到了冬天大概會鋪上毯子成為一張張的暖桌吧?
  然後相對於這裡的另一側則是一條長長的西式走廊,有一扇扇大概是住房的門,然後盡頭是向上的樓梯。
  恩,華麗的東西合併呢。
  說起來世界各地都有人魚的蹤跡與傳說,或許就是因為受到各國文化的洗禮才讓他們自己的風格如此多元吧。
  目光回到櫃台處,只見凜音小姐按了按櫃檯上了響鈴,接著另一位店員就慢慢的從櫃檯後方料理室走出——咦?誒?
  
  美、美男子阿阿阿阿阿!!!
  『碰!碰!碰!』大力的拍了三下桌子以慶祝今天終於遇到了第一件好事。而聽到了聲響,兩人朝我方向看了一下後只見凜音小姐湊近店員耳邊說了幾句話。
  「我知道了……甚麼口味?」連聲音都這麼漂亮阿阿阿阿,不愧是美少年!
  「鹽味就可以,我先過去看一下。」凜音小姐簡單的下了指示,兩人默契十足的開始了各自的動作,美少年店員直接進了廚房打開爐子、而凜音小姐則是快步的朝我走來。
  「沒事吧?剛剛怎麼了?又開始痛了?」

  雖然對自己一不小心太過激動感到有點丟臉,不過這不是重點!剛.剛.那.位.美.少.年.是.什.麼.人?抓著凜音小姐激動的問了一聲。

  「嗯?美少年?」只見凜音小姐歪著頭一副不懂我在說甚麼的樣子,接著看他想了一會後後才恍然大悟的跟我說道「喔!你說的是水冥音姊吧!美少年指的是其他種族裡所謂的雄性對吧?」
  呃、雄性?等等、水冥音『姊』?難道?
  凜音小姐見我一臉錯愕,帶著小惡魔般的笑容說到「我們人魚族全部都是雌性喔。」

  誒!?彷彿腳下的傷都好了似的,我一口氣爬到塌塌米區的邊邊朝廚房望去。
  確實!雖然剛剛一瞬間就認定了對方是美少年,但那是由於穿著男式制服以及髮型的緣故,仔細一看確實是位面容姣好身材出色的美麗女性。
  不知甚麼原因帶著眼罩遮住了一邊眼睛,但因為那眼罩的關係更顯得神秘又有吸引力。
  真要說的話就像寶塚歌劇團首席那樣,你明明知道對方同是女性卻還是感到小鹿亂撞怦然心動的等級。彷彿像個藝術品般找不出瑕疵的身姿甚至讓人覺得由他負責伙房工作實在太暴殄天物了。

  正當我吃驚的說不出話時,不知何時也用爬行的姿勢出現在我身後的凜音小姐拍著我的肩膀一臉壞笑說著「我的雙胞胎姊姊,水冥音。他在這一帶人氣可高了呢,你也想把卵託付給他嗎?」
  「誒?魚卵?甚麼魚卵?給他魚卵就行了嗎?」
  「哈哈哈哈哈。」

  之後翻了相關的研究書籍後我才知道來龍去脈。
  人魚只有女性。那他們怎麼孵育下一代呢?
  他們在成年後每隔幾年就會產下一顆魚卵,如果遇到彼此相愛的人魚他們就會把彼此的卵放到一個剛好容納兩顆魚卵的特製水箱中。
  然後隨著兩位人魚的熱戀,這股感情會逐漸影響到兩顆魚卵。而到了最後在水箱裡就會誕生一對雙胞胎。也因此所有的人魚都是雙胞胎姊妹。
  所以將魚卵託付給誰誰誰之類的這種話,翻成人類可以理解的意思其實就是……

  「哈哈哈哈!可以阿,試著給他吧?肯定不會收就是了。」一邊翻著書,一邊稍微了解了眼前凜音小姐笑成這樣的理由。不禁紅了耳朵。
  
  嘆了一口氣,賭氣的將臉轉到凜音小姐的另一個方向,哪知就直接跟不知何時來到桌邊的水冥音小姐四目相對。
  「嗚阿阿,呃,請、請收下我的卵阿阿阿」不對!!不是要講這個啦!突然間近距離看到那張美到會讓人吃醋的臉,一不小心就把剛剛讀到的東西直接說出來了。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告白』水冥音小姐僅是冷冷的點了點頭。「鹽味馬鈴薯沙拉,請慢用。」
  只見對方說完後默默地放了一張餐盤在我眼前後就走回櫃台了。
  而一旁的凜音則是越笑越大聲「你太可愛了,要叫我小姨子也行喔。嗚哈哈哈哈!」
  完全沒有辯駁的餘地,我只好將注意力放到眼前的食物上。
  
  馬鈴薯沙拉。是個在我的故鄉也有的食物,雖然難以料理但不算太稀有。但其實在我來之前有稍微調查過一些都市傳說,據說人魚族裡某間秘密的名店裡,販售著各國貴族都搶著訂購的美味馬鈴薯沙拉。
  難道、那家名店指的就是?抱著稍微期待的心情,先挖了一口放入嘴裡。
  
  「恩——嗯嗯嗯嗯嗯!」發著奇怪的聲音一手摸臉頰一手不斷拍打桌子,我的思緒一瞬間彷彿被粉紅色的小花擠滿了一般。
  這東西不妙阿。
  我先是又挖了一口、然後再挖一口。接著用一旁附的小蘇打餅沾著吃,一瞬間就將整份餐點消滅的一乾二淨。
  這馬鈴薯根本跟我認知的馬鈴薯不是同一個等級的啊!溫柔滑順的口感帶著濃郁的奶油香以及魚肉特有的鮮味一瞬間就征服了我的味蕾,然後無情的蹂躪我早已動搖不堪的理智。要不是一盤的量有限肯定會永無止境吃下去的。
  看著空蕩蕩的盤子,頭上飄著來路不明的花瓣,我毫不猶豫的對著一臉見怪不怪表情的凜音小姐說道「再來一份,不、兩份。」



  吃完了飯,由於禁足令的緣故只好在大廳讀了一下午的書。
  時不時地往櫃台偷瞄,可惜那位就算同為女性的我看了都覺得大飽眼福的小姐基本上都在後台忙。就算偶爾出來外場幫客人處理事務也只專心處理眼前事項,對我這霸佔了大廳位置一整個下午的傢伙似乎一點興致都沒有。
  該不會討厭我了吧?不由得在心中感到擔心,果然一見面就講那麼激烈的話太過份了吧?
  想要道歉。為此偷偷的跟為了陪我打發時間同樣在一旁看書的凜音小姐咬起了耳朵。
  「嗯?討厭你?噗呵,你在說什麼阿。」
  凜音小姐突然湊過來拍了拍我的頭「那個人阿,只是太木訥了而已。你跟他再熟一點就會發現他人比你想像中的還溫柔喔。」
  「而且他早就被其他人告白告到習慣了拉。」凜音再度露出了小惡魔般的微笑。
  於是我只好紅著臉冒著煙再度把自己藏到書本後面。

  時間就這樣悠閒的在書香氣息中流過,看到窗外的天色漸漸昏暗,突然想到我在這裡有訂了一間房。於是打算請凜音小姐帶我去看看。
  「我還在想說你什麼時候會提這件事呢,來,走吧。」

  就在我們踏入了房間的同一時間「咿!好可愛!!」這句感嘆詞不自覺的從我嘴裡被喊了出來。
  水藍色的地毯搭配珊瑚白的牆壁,加上透過藍色燈罩傳出來的光芒,讓人有種在海底世界的錯覺。以各種貝殼拼裝而成的傢具既美觀又整齊,重點是、重點是以床邊為首,各式各樣海底生物的造型娃娃被擺放在房內各處。
  這鐵定會受女孩子歡迎的啊!
  當著凜音小姐的面像個孩子一樣興奮的在房間裡跑來跑去,一下子摸摸貝殼裝飾、一下子抱著海豚玩偶滾來滾去。惹的凜音小姐一頓罵。
  「喂!別忘了你是傷者!給我乖乖的不要動!」

  誒~我都已經安份休息一整天了耶。

  好不容易靜了下來,突然發現這房間也附有窗檯。太好了!早上什麼都沒看到,終於能看看人魚的街道長什麼樣子了!
  推開窗戶,首先被直接照進來的夕陽遮住視線。
  在一片白光中,嘗試讓眼睛習慣眼前的光輝。

  「哇啊!」

  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幅動人、美麗的畫作。
  所有的街道與建築都是利用珊瑚與珍珠所製成,因為這些都是人魚們主要使用的建材。
  因為這樣,任何的東西都在夕陽下顯得哲哲生輝。
  這是寶石般的街道。
  事實上,這也是我此次動身的理由之一。
  『海平面上的璀璨寶石』是這座城市在旅行者中口耳相傳的美名,就如同這個稱號般,放眼望去任何的事物那麼美麗、珍貴,就有如傳聞中的龍宮城一般。
  果然乘海龜來是正確的。
  彷彿忘記了一整天的苦難似,我在心中下了這樣的結論。
(海平面上的璀璨寶石) 

  「那麼,該準備吃晚餐……。」我說到一半,看了看凜音小姐,突然發現對方臉上擺著一副聽不懂我在說甚麼的神情。
  「晚餐?甚麼是晚餐?」

  又、又是飲食習慣跟人類不一致的種族阿阿阿!我無力的趴在窗台上,就在沮喪的想著今天晚餐只好靠旅行乾糧餬口時候,一聲聲動聽的旋律傳進了我的耳中。
  那是非常美妙的歌聲,卻不知為何有種憂傷、悶悶不樂的感覺。

  「阿,那個歌聲。」凜音小姐彷彿看穿我的疑惑似的,主動為我講解。
  「是艾琳。艾琳(Irene).白鯨(moby)小姐。」
  凜音望向歌聲傳來的方向,帶著淡淡的笑容說到。「是水冥音姊姊唯一接受了魚卵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