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8. 共同敵人造就朋友(1)

本章節 4287 字
更新於: 2019-07-11
  有那麼一瞬間,尼可拉斯很想直接傳到伊凡身邊,親自弄清一切的來龍去脈,然後直接把人帶回家。

  當他回過神時,手已經壓上咒印,但終究沒真的啟動它。

  畢竟他是一族之長,要坐鎮領導整個家族,肩負整場行動的成敗,即便平時仗著能力強能保有幾分任性,但更多時候,往往容不得他衝動行事。

  衝動的浪潮來得快也去得快,尼可拉斯嘆息抽手,衣物被他掀得有些凌亂,隱約露出壓抑時用力過猛留下的紅指印。

  『好,伊凡,總之你先冷靜下來。』

  『我覺得我現在挺冷靜的。』

  「……」對,好像該冷靜的一直都是自己。

  尼可拉斯的情緒一下子被伊凡卡在上火與冷卻之間,這死小孩真的到哪都可以把他搞得哭笑不得……

  『盧卡斯在你身邊嗎?』

  『沒。他剛走。』

  『所以他現在把你扣留在他房裡?』尼可拉斯思索一陣,接著問:『你覺得他這麼做有何目的?難道你的臥底身分不小心曝光了?』

  『唔。我應該是沒有暴露。』

  遠在集團的伊凡把過程從頭到尾思考了一遍,可惜依然摸不清頭緒。一時要他解釋又很難說清,於是只好直奔結論:『我覺得吧,盧卡斯突然對我起了興趣。』

  尼可拉斯聽了不禁嘴角抽搐,『咳、哪方面的興趣?』

  『說不上來。但他似乎挺在意我沒被改造的樣子?我之前跟他講我不會流血是因為中了魔法,他還說要找方法替我解了,因為我會流血的話比較可愛。』

  滿身血一點也不可愛好嗎!這是變態吧?

  『我總覺得他暫時不會傷我。』相較於尼可拉斯的顏面扭曲,伊凡的語調平靜而篤定,『這也許是得到關鍵情報的好機會。讓我在這兒試試吧,七世。有任何新發現再傳心給你。』

  『好。你小心點。』尼可拉斯停頓片刻,立即補傳一句:『如果盧卡斯要對你幹什麼壞事,務必要讓我知道,好嗎?』

  『嗯。我會自保的。』

  伊凡剛切斷與尼可拉斯的傳心,就聽見門鎖打開的聲響。他轉頭一看,正好與一名拿著水盆和毛巾的惡魔男子四目相交。

  男子的肌膚是火焰一般的赤紅色,額頂延伸出的雙角被雪白長髮遮去部分,豔紅的根部隨角的延伸慢慢轉至乳白。他上身赤裸,下身是簡單的褲裝與短靴,金色的使徒咒印烙在他背上,在散髮覆蓋下若隱若現。

  「主人讓我來替你處理傷口。」惡魔男子拉開梳妝台前的椅子讓伊凡坐下,他面無表情的將毛巾打溼,態度稱不上友善,下手擦拭的動作卻十分輕柔。

  「謝謝你啊。我該怎麼稱呼你?」

  「不必。我在這兒沒有稱呼。」惡魔男子洗了洗毛巾,「之後如果還有需要,直接找『老闆的使徒』就行。」

  這個答案讓伊凡不滿意了。他撇撇嘴,哀怨道:「你可以叫我伊凡。」

  惡魔男子看了他一眼,抬起他被啃出齒痕的腿。

  伊凡繼續發散怨念:「我已經說了我的,你若是不想跟我說名字大可編一個,但要比『老闆的使徒』好聽。」

  「你覺得這麼說不好聽?」惡魔男子繞過每一道齒痕,細細清潔伊凡染上塵土的肌膚,「這是現實。」

  「你確實是老闆的使徒,但除了這個,也該有個屬於自己的稱呼。」伊凡認真說:「使徒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就算與契約主有契約關係,那也只是其中一個身分罷了。」

  就像他使徒,不只是德古拉一族大家長,還是個黑社會,又替政府辦事,多重身份很忙很厲害的有沒有!

  「……你是良民?」惡魔男子放下毛巾,拉開梳妝台其中一個抽屜找出藥箱。

  「是啊。」

  「良民會這麼想很難得。」惡魔男子說:「畢竟使徒太自主的話很難控制。」

  「所以我不喜歡使徒制度。」跟七世簽約除外。伊凡在心中補完後半句。

  惡魔男子靜靜替伊凡上藥、包紮,他的指腹因長年幹活磨出一層薄繭,接觸到時有點微妙的蘇癢感。

  「弗雷。」

  固定好最後一段繃帶後,惡魔男子輕聲吐出一個名字。

  伊凡眼睛一亮,接著他看見對方的嘴角若有似無的勾了一下:「下次見面的時候,你可以這麼叫……」

  弗雷話音未落,就隨著一陣金風消失在伊凡眼前,醫藥箱還大大敞開,方才使用的包袋捲和剪刀也放在桌邊。

  伊凡順手收拾了一下,對弗雷突然消失的狀況感到不解。當他將藥箱歸位後,突然想到:弗雷就這麼憑空不見,不就代表門現在沒上鎖嗎?

  他倒是沒動逃跑的心思,但能出去多看看也許能有所發現。於是伊凡溜出房間,靠著熟練的藏匿和潛行技術避開所有路上的集團成員,來到剛剛經過的其中一條地道中。

  地道的牆、地及天花板都使用相同樣式的磚材,昏暗的燈光隱蔽了所有環境細節,讓人走沒多久就有一種失去方向的錯覺。相信就算是集團成員也會被這件事困擾,那他們應該會有什麼判斷方向的方式才對。

  伊凡一邊思索著往前走,一邊在牆上地上摳摳摸摸,目前似乎沒見著什麼特別的記號,沾在手上的也是普通的塵土和蘚苔。

  這時,他聽見腳步聲傳來。地道狹窄且沒有遮蔽物,伊凡正思考著該找什麼說詞解釋,就聽見不久前才聽過的聲音。

  「伊凡?你怎麼會在這裡?」

  伊凡睜著圓溜溜的雙眼,望著弗雷沒說話。

  其實也沒什麼深思熟慮或特殊意義,純粹是他還沒想好該怎麼說。

  而弗雷給出一個意料之外的回應:他這次是貨真價實的笑出來。

  弗雷笑的時候,雙眼彎成鐮刀形狀,薄唇的弧線以戴著邪氣的角度微微往右邊傾斜,帶出一旁的小酒窩。

  「現在不是逃跑的時機。這裡的地道結構複雜還有機關,你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到處亂跑是會喪命的。」

  伊凡乖乖應了一聲,心想果然是被當成想逃跑了,但總比被發現是來偷情報好得多。他跟著弗雷往回走,待他們終於見到地道外頭的燈光,伊凡忽然聽到弗雷壓低聲音說:「下次你跟主人走地道的時候,注意聽他腳下。」

  伊凡沒想到弗雷會冷不防地給出提示。他訝異的看了弗雷一眼,對方沒有與他對望,而是把目光投向出口。

  「我先帶你回主人的房間,還得把東西收拾一下。」

  「啊,如果你是說藥箱,我出來之前收好了。」

  「是嗎?」弗雷失笑,「看來你逃得沒我想像中急。」

  「……是收完後才想到門沒鎖的。」伊凡小聲辯駁,為了怕在同個話題中多說多錯,他轉而問:「你剛剛怎麼突然消失了?」

  「主人召喚我去跑個腿。」弗雷答得稀鬆平常。

  「這種突然被叫走的情況很常見嗎?萬一你原本的事情做到一半怎麼辦?」

  「不怎麼辦。先做主人當下交代的事。」

  怎麼這樣啊……伊凡抿抿嘴,低聲抱怨:「明明可以溝通的,用傳心先問一下不好嗎?」

  「傳心?對呢,似乎有這樣的用法。連這個都知道。看來你即便討厭使徒制度,還是研究了不少?」弗雷再度露出笑容,「而且,聽你剛剛的語氣,像是你常用傳心一樣……」

  伊凡從頭到腳的神經瞬間緊繃,他忽然發覺弗雷雖然對主人的命令都是無條件順從,但他的性格並非愚忠,反倒精明得可怕。

  「但你的樣子也不像有使徒,否則怎麼會獨自在這兒受苦?」

  弗雷在伊凡的心懸到嗓子眼時自己給他找了個台階,這時急於附和反而更加可疑,但總也不能反對……這時,伊凡忽然想到他米拉姊教過的一個大招:當你怎麼回應都不適合時,就來個笑而不語。要笑得自然,還要撲朔迷離,讓對方分不清你到底是真的聽不懂、不知道,還是純粹不想講?

  伊凡很有天分,他的眼神本就特別清澈,就算笑得有點傻也透著一絲靈氣,混淆效果逼近一百分。

  也不知是大招奏效還是對方刻意不想為難,弗雷沒再追究,危機就這麼過了。

  「你知道為什麼大家不用傳心嗎?」

  回到盧卡斯的房間後,弗雷忽然問。

  伊凡不敢再說太多話,只是搖了兩下頭。

  「是心理因素。無論它是否實用,契約主和使徒都不喜歡。」弗雷說:「傳心是溝通念想的方式,雖然內容可以控制,但用心意相通的方式彼此交流,依然讓兩邊都感到不舒服。」

  「使徒契約大多是利益交換或壓迫性質,因為這種方式締約的兩方通常不想跟彼此交心。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伊凡先是搖頭又再點頭,一片混亂讓弗雷再度失笑,「你這是明白還是不明白?」

  「理性上明白,感性上不想明白。」伊凡滿面糾結。

  這麼說來,他最初使用傳心的目的就是想表達感謝,後來尼可拉斯則常常傳心關切他,本就是用心交流,用起來當然自在……沒想到很多契約主跟使徒是忌諱這項功能的。

  伊凡還在觀念衝擊中無法自拔,盧卡斯就開門走了進來。

  「還在裡面啊?真乖。」盧卡斯笑盈盈,「剛剛我召喚完使徒才想到門鎖的事。」

  伊凡偷偷瞥了弗雷一眼,對方看起來完全沒打算把他供出去。

  「來,這個給你。」盧卡斯拿出一個密封的玻璃管,裡頭是滿滿的赤色氣體,被房裡的燈光一照,還閃著點點金光,「把這管氣吸了。」

  「這是什麼?」伊凡晃了晃玻璃管。

  「毒氣。」

  「……」這個盧卡斯真的很變態。

  盧卡斯等待了一下,見伊凡始終反應冷淡,只好略帶遺憾的說:「我說的是真的。這是吸血鬼的血氣,對人族來說是有毒的,不過這個量毒不死你。」

  「你現在是要餵我吃毒,然後固定給我舒緩毒性的解藥,讓我離不開你而且無法背叛你嗎?」雖然還沒被用過,但伊凡對這種邪惡的手段很有概念。

  「隨你怎麼想。不過,這東西沒有解藥,你也不需要解藥。」盧卡斯微笑伸出手,擺出一個「請」的手勢,「來,吸吧。」

  伊凡一揚眉毛,把玻璃管打開,口鼻並用把血氣吸光。

  吸血鬼的毒呢,開玩笑!回去問他米拉姊配解藥就好了。

  其他毒他還沒把握,但德古拉可是吸血鬼家族。妥妥的,來多少吸多少,他才不怕。

  「覺得怎麼樣?」盧卡斯繼續他的惡趣味。

  「咳、腥……」伊凡啞著嗓子如實回答。

  「血族的玩意兒嘛,確實有點。」盧卡斯這才把目光從伊凡身上挪開,轉向弗雷道:「幫我拿杯水進來……」

  迎向盧卡斯的並非弗雷的回應,而是一根以魔力組成的漆黑的三叉戟。

  銳利的尖口以極速刺向盧卡斯的腦門,兩者原先只有不到三步的差距,這擊必然得手。

  然而,盧卡斯絲毫沒有閃躲,而是唇噙微笑,正面接下攻擊。

  兩相撞擊,發出的竟是類似金屬接觸的清亮聲響。

  「時機點抓得不錯,可惜速度不夠。你出招的時間夠我做局部硬化了。」盧卡斯笑著握上三叉戟,將它從弗雷手上奪了過來,「接下來換我了。」

  盧卡斯啟唇唸了一段咒語,這咒語伊凡先前曾經看過,是契約主用來懲罰使徒的惡咒……

  弗雷眉頭一蹙,嘔出一口鮮血。

  「喂……!」伊凡驚呼一聲,憤慨的看向盧卡斯。

  「我可沒欺負他,是他先動手的。」盧卡斯的話音很輕,甚至能在他的語調中發覺一絲愉悅的心情,「我去倒水。正好我也渴了。」

  盧卡斯步履輕快的晃出房間,這次乾脆連門都沒鎖。伊凡暫時沒再顧及盧卡斯的詭異行徑,趕緊到弗雷身邊扶他坐下,此時三叉戟已經消失,他背上的使徒咒印因受到驅動而亮著金光。

  「弗雷,你……」

  「正如你剛剛看到的。我憎恨我的主人,恨不得立刻殺掉他。」弗雷抹去嘴角的血液,他的眼裡盡是刺骨寒光,唇角卻是淡得幾乎隱去的自嘲笑意,「而他一直都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