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根羽毛 離去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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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7-10
  出領地的路上,沒有人擋得住我。

  因為我已經能掌握幾乎九成的覺醒之力,根本無人是我的對手。面對曾經的族人,我幾乎都只發力將他們推開,畢竟我一點都不希望他們受傷。就在迷迷糊糊當中,我又回到了五娘的家。

  背叛了家人,回到了敵人的領地。

  從現在起,我也是罪大惡極的人,與沙利葉同流合汙了。

  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房中,遲來的淚水終於滑落雙頰。我不知道自己作下的這個抉擇又會害死多少人,又還有多少人要等著犧牲。昨天我還大言不慚的告訴克里斯要好好活下去,今日竟然就作出了會令他陷入困境的選擇。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我在突然之間什麼都不清楚了。

  然後,我落入了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

  不知何時出現的沙利葉環抱住我,無聲又安靜。但下一秒,他發出了吃痛的悶哼聲。

  我抬起頭,見到他臉色發白,咬緊的唇似乎是在隱忍著什麼。「沙利葉?」

  似乎是不想讓我看見他狼狽的模樣,他的懷抱越收越緊。當我聽見不小心溢出的呻吟,我赫然想起五娘幾天前說過的話:「擁抱禁令解除。」

  解除的時候可以擁抱,那沒解除的時候擁抱會發生什麼事?

  「沙利葉,放開我。」我細聲說道。

  「不放。」他的聲音帶著有些吃力的喘息,但仍沒有放開的意思。

  我伸手用力推他,終於掙脫他的懷抱。沙利葉用手摀住胸口,大力喘息著。「告訴我,抱了我你會有什麼下場?」

  他垂下眼簾,不願開口。

  我扶他到床上坐著歇息,等他的呼吸平緩下來。他終於抬起頭,輕聲耳語。「會痛,很痛,但值得。」

  此時此刻的他與我在時夢鳥巢穴離開時所看到的他恍若兩人。脆弱但溫柔,只把所有感情流露給我。他抬起右手,輕觸我的臉頰。「明明知道讓妳留下會帶給妳巨大的傷害,但我卻渴望留住妳。而當妳選擇留下來時,我竟是感到有點開心。明明知道是不對的,我卻無法克制自己。」

  這一秒,我明白,自己回來是對的。

  沙利葉需要我。

  而同時,我也需要他。

  房間猛地被打開,打斷我們短暫的相處。五娘抱胸站在門口,帶著一抹平靜的微笑。「我是不是還沒有懲罰妳私自逃回去的這件事呀?」

§

  半個小時後,我被五娘命令下的沙利葉強行扯至海灘。

  「雖然這是最近才得知的情報,不過知道妳怕海還挺新鮮的。」海風把五娘精心打理的髮絲吹得凌亂,但她毫不在意。「這樣吧,只要妳在水深及腰的地方待十秒,就算懲罰結束。」

  「五娘,太過了。」雖然沙利葉是在受控狀態,但他還是勉強擠出了一句。

  「哦?妳覺得會太過嗎?」五娘用帶著挑釁的目光看向我,就在賭我會被激怒。

  好吧,她的目標達成了。

  無論如何,我絕不會向五娘低頭,這已經超越我的底線。

  我大步走向海裡,不去理會加速的心跳。

  然而,腳掌才剛碰到海水,我的頭便一陣暈眩。

  我辦不到。

  咬緊牙關,我再度上前三步。現在,雙腳的膝蓋已經浸在了水中。我的視界呈一片空白,看不見任何東西。

  耳畔響起秦雪姬高亢的笑聲,我在那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了與狂族那一戰的戰場。那一次,我也是這樣,無助的看著沙利葉邁向絕望的結局。

  呼吸開始感到困難,我被窒息感捕獲,已經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而在失去意識前,我只記得自己的臉親吻了海面。

§

  在這之後,我連續病了好幾天。

  根據沙利葉的轉述,我落海之後五娘刻意不解除控制,故意等了十秒鐘才讓沙利葉去把我撈起來。

  在高燒與經痛的夾擊下,我在床上動彈不得,虛弱得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而此段期間,沙利葉除了出去執行任務外,從早到晚都待在我身邊。我想有一部分我應該會想感謝這場大病,讓我得到了獨佔沙利葉的時光。

  然而,就算拖得再久,總是有病好的一天。

  一大清早,我終於收到了五娘的出任務通知。

  而且從她歡快的語氣中,時夢鳥的收集應該已經差不多完成了。

  這次照例有一票魔物跟著我們,而五娘竟也一同出行。看她坐在一隻飛馬上含笑看我,我明白此次任務不能出任何差池。

  自從時夢鳥上次明白守在洞穴外被打得落花流水後,之後便全都採死守策略。但五娘只是揮了一下扇子,最外層的結界便直接消融於空氣中。「沙利葉。」

  沙利葉點頭,朝山壁炸出一次次金光。

  整座山開始搖晃,直到我看見時夢鳥的身影從洞口鑽出。

  「秦夜璃,可以開始動手了。」五娘打了個哈欠,只想作壁上觀。

  我扣下板機,開下第一槍。

  基本上,五娘特製的毒藥可以在幾秒之內就讓人失去意識,只要射中,幾乎都無還手的機會。唯一的弱點就是一次只能射出一發,十分缺失效率。我麻痺自己的愧疚,執行著開槍收鳥的動作。途中若遭受到攻擊,幾乎都會被自己的屏障彈回去。我就像是一個機器,已經不能分辨善惡,只知道必須完成五娘的指令。

  「秦夜璃!我奉聖族族長之命要在此將妳肅清!」我瞬間收起腳,及時沒讓子彈打在腳上。抬頭一看,聖族的瑤寅從上頭撲下,期間又朝我開了一槍。

  不知為何,我的護盾對防子彈的耐性較弱,可能是因為子彈的速度太快又很小,以守護大範圍為主的護盾根本擋不住。

  我嘴角微勾,伸手用覺醒之血的力量加以還擊。黑色的光芒撞上瑤寅白色的能量,變成一幅美麗的畫面。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他在此擊殺我,並拯救沙利葉。但因為他沒這個能力,我自然不能將希望寄望在他身上。我必須活著,沙利葉才有被拯救的希望,否則一旦成了棄子,他的生命將不復存在。

  我衝上天空,直接來到瑤寅面前,抓住手槍的頭。瑤寅愣了幾秒,沒料到我會採取這麼直接了當的攻擊。但就在這幾秒,我已經把能量灌進手槍。他的手槍順間解體,變成一堆廢鐵。

  「可惡!」瑤寅果斷放棄手槍,抽出腰間的長劍。我向後避開,但仍舊被劍尖劃破手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剛剛還紫光四溢的長劍,竟然被鮮血染上了暗紅的色澤。

  我召喚出血凌,擋下他的第一擊。瑤寅的招式狂爆,每劍都是想置我於死地。但也因為這樣,他的招式跟不上我的靈巧,長劍的重量妨礙到了攻擊。我靈巧的躲過好幾劍,在櫻木裕翔那邊所學到的躲閃技巧終於派上場。……對,我知道我應該是要在他那裡學到劍技,但我唯一學到的東西就是變得很會閃。期間,我嘗試朝他發動麻醉槍,但都被一劍揮開。

  媽呀,真是難對付的敵人,難怪沙利葉也討厭他。

  瑤寅忽然向後仰倒,然後跌落在地。我看見七娘在他身後,手上的麻醉槍還舉著。

  「多謝。」我向七娘點頭,她也微微點頭回禮。

  然而,我的麻煩還沒完。

  「秦夜璃!妳竟敢傷害我族族人!」聖族的西撒˙納瓦利斯怒聲大吼,手上拿著槌子朝我砸來。

  呃……準確來說,弄昏瑤寅的是七娘,不是我,而且瑤寅劃傷我手臂的事我都還沒計較呢。至於我為何會認識西撒是因為他跟希薇爾是情侶,而我與希薇爾共同出潔艾兒發派的任務時她一直傳西撒的照片到任務群組裡炫耀。

  對於當時剛失去沙利葉的我,傳這種照片真的讓我很傷,而且還對西撒的容貌感到印象深刻。

  他有著聖族天使典型的金長髮,看起來就像動漫中那種聖騎士的長相。說真的,我也無法確切描述這是什麼樣子。

  過了幾招之後,我發現他比瑤寅還好對付,完全就是靠氣勢稱場派的。只要躲過他的槌子,他的那招就等於是廢了。我閉上眼,召喚匕首中的力量。

  古老的力量和血液起了共鳴,我繼承了所有使用過匕首戰士的全部經驗。手中的匕首依照本能向前穿刺,直接沒入西撒的腹部。

  我想,希薇爾未來會恨我的。

  用力拔出匕首,鮮血立刻從沒有東西堵塞的傷口噴濺而出。西撒丟下槌子,面容痛苦的摀住腹部。

  「再見了,西撒。」我閉上眼,一槍讓他昏迷墜落。

  再度解決了一個敵人,戰場上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少。其中,我看見兩隻驍勇善戰的時夢鳥情侶,凡是在他們周圍的魔物均活不過三秒。

  「他們是你的下個目標,可以嗎?」五娘的聲音悠悠飄入我耳中,但她人明明還在遠處。

  我握緊手中的槍,能感受到手指的顫抖。我必須拿下他們,無論有多困難。扣下板機的那刻,我知道自己偏了。

  那對男女發現了我的存在,迅速飛向我。我靠意志命令空間中飄散的無形力量變成一張網,往他們的方向收束。男子臉不紅氣不喘的劃開一個小型的空間縫,想把我踹進去。這招我看克里斯用過,是時夢鳥所能做到的恐怖招數之一。

  但並非無化解的方法。

  我用力拉網子,他們被迫往旁邊移動了兩公尺,而裂縫一遠離,便逐漸減弱,最終因沒能量撐住而消失。趁這個時機,我終於逮到開槍機會,直接兩槍解決。

  「秦夜璃!」然後,我聽見了足以使我血液凝結的憤怒喊叫。

  一轉頭,我看見怒氣滿溢的克里斯。

  從以前到現在,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生氣。他冰冷的黑曜石瞳孔直勾勾盯著我,好似想就這麼用眼神把我盯穿。在他眼中的,是憤怒,是訝異,是受傷,以及長久壓抑之後的爆發。

  「妳剛剛傷害的,是我的父母。」直截了當的,克里斯一字一字說出他暴怒的原因。也讓我真真確確明白,我完蛋了。「秦夜璃,我們之間結束了。」

  接著他不再看我一眼,展翅飛去,往闇族領地的方向。

  「等等!」我匆忙追了上去,但為時已晚。

  沙利葉伸手想攔截我,但五娘露出興致昂然的笑容,揮手讓我通過。「不用擋,讓她去。」

  克里斯彷彿是卯盡全力飛行,很快便失去了蹤影。但我仍不放棄,尋思著那微乎其微的希望。

  擊敗克里斯的父母,我到底還要再犯多少錯誤?

  當我看見父親站在闇族領地門口時,我知道克里斯已經來過了,而且看父親的表情似乎發生的不是什麼好事。「克里斯他……」

  「把婚約解了。」父親聲音平淡,但卻在我心中震出了巨大的漣漪。「此外,他還帶走了闇之杖。」

  帶走了闇之杖。

  他是狠了心想和我絕斷,並忘記和我所經歷過的一切。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丟下裝著時夢鳥的袋子,往父親所指的方向疾飛。

  沒過多久,我便看到克里斯一人站在懸崖邊,手上拿著暗之杖。「克里斯!」

  他回過頭,眼神漠然。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我極想退縮,不想面對這殘酷的真相。

  但我還是鼓起微乎其微的勇氣,把問題問出口:「克里斯……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