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救世主

本章節 8534 字
更新於: 2019-07-07
  把故事的時間回到十幾年前,當芬克斯的父親還沒有整天泡在女人堆裡的時候,曾問過他一個問題:人究竟應該平凡的活著,還是應該精彩的活著?
  當時芬克斯年紀還小,他答了精彩,我想任何的孩子都會回答精彩。
  或許也就是因為這樣的回答,讓芬克斯的父親在鮮豔且壯烈的意外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那場事故從此造就了芬克斯長期以來對生活得過且過的態度。
  安穩地活著,不要涉入太多危險的事物。這不僅僅是規則,更是信條。
  斯諾莉莉的出現打破了這樣平穩的日子,自己一時之間的仗義勇為,讓原本理當一直平凡下去的人生再次有了轉機。
  說不定這世界上還真有命運這麼一檔事,在地球上幾千萬的人類裡頭挑中了自己。
  「起床了,亞瑟。」
  「再讓我睡一下。」
  沒錯,自己已經脫胎換骨了。
  「別再貪睡了。」
  「妳不要這麼吵。」
  成為不同與凡人的超越存在。
  「馬上下床!」
  「妳閉嘴!」
  當芬克斯不滿地揉去滿眼的眼屎,正好與怒氣衝天的斯諾莉莉對上了目光。
  就連他自己也有些錯愕,過去的他絕對不會這樣對人大呼小叫的。
  「注意你對我的態度,我隨時都可以再找一個新的亞瑟。真是的,你到底以為你是誰啊,竟敢對我這麼得寸進尺。」
  斯諾莉莉將空空如也的餐盤摔在芬克斯臉上,踩著砰砰作響的步伐走出房間,用力甩上了玄關的大門。
  在長羅川市,車輛可以通行的交通路線是會隨著時間而變更的。由於將大型車輛的經過路線給分隔開來,一早的通學路上相當寧靜。
  「我都道歉了,妳就不要發這麼大的脾氣好嗎?」
  「你以為你的道歉值多少錢啊?真是的,要不是我一次只能培育一個亞瑟,這世界早就……算了。新的心臟還適應嗎?」
  「感覺還不錯,只不過腦中常常會閃過一些奇特的景象。」
  原本以為只是惡夢,但不知為何,那些惱人的血腥畫面依舊間斷地出現,現在每當他眨眼,眼前都會高速的閃過一幕駭人的場面。
  「如果是指不愉快的屠殺場景,那是因為你的身體埋進了我的核心,所以難免會分享到我的部分記憶。」
  「記憶的意思,代表那些全都是真的?」
  斯諾莉莉相當平淡的點了點頭,彷彿這樣的狀況簡直是家常便飯似的,她看上去並沒有繼續延伸這個話題的興趣。
  「反正就當作在看影片吧,你畢竟不是親身經歷過的人啊。」
  「我在想,從今以後就得一起經歷了吧?」
  芬克斯熱切的回答只換來冷淡的目光。
  「笨蛋,你們人類還真是群奇怪的物種;明明就已經身處危險,卻總還想多背幾個沒有用
的包袱。」
  斯諾莉莉即使嘴巴上不停地漫罵著,仍然默默地把手腕靠上了芬克斯的身體,如同電流的酥麻感覺流竄而過。搞不好所謂戀愛正是這麼一回事也說不定。
  走在早晨的上坡路,即使冷風正呼嘯著,芬克斯依然感受到胸口一陣灼熱。
  看著路上行人麻木茫然的表情,心裡不禁燃起了一絲自豪。他再也不是那個對世界無能為力的少年,自己得到某種超越凡人的力量,即將展開的生活將會與死亡為伍,捲入一場不屬於舊有認知的戰爭之中。
  自從胸口被埋進斯諾莉莉的能量核心之後,芬克斯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逐漸地產生變化。
  現在他能夠跳得更高,跑得更快,甚至連思考速度都有明顯提升。除了性情變得有些易怒,跟他發現自己的雙眼看上去很像非常圓桌武士本部裡豢養的那些馬匹以外,這樣的轉變實在讓他很滿意。
  「我甚麼時候才能像其他人一樣,開始尋找聖杯?」
  「等我確定你是真正有資格成為統率所有騎士的男人,到時候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
  兩人的腳步正朝著貧民區的邊緣走去。在長羅川市,與自己不同的階級人扯上關係,從來都不讓人感到舒適。
  雖然芬克斯的社會階級屬於還算優渥的B區,但由於學區規劃讓他只能就讀偏C區的混合學校,這件噁心的事每次想起都會讓他的胃嚴重的翻騰起來。
  「早啊,芬克斯。這位是你的女朋友嗎?從來沒看過的學生呢。」
  「我跟你很熟嗎?」
  校門口的和氣警衛朝著認識的學生們一一招呼,但芬克斯僅僅用充滿血絲的雙眼輕瞟,便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校門。
  「啊呀,是我這樣問太唐突了嗎……」
  「我想是叛逆期吧。這些青春少年兄的自尊心都很重的。」
  當警衛轉過身,琥珀色的眸子正精神飽滿地望著他。紅色的頭髮讓她在通學的人群中看上去格外醒目。
  「同學妳早。不過妳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真抱歉,其實我也不是同學。我是帕羅蒂亞,外聘校工,薛清華是我的搭檔。」
  警衛這才注意到她身後的幾包肥料與捆好的草皮,以及一把貼著沒撕乾淨特價標籤的長柄鏟子。
  由於空氣的惡化,有些型號老舊的機器人會卡進灰塵,陷入動彈不得的情況。也就只有無法使用機器代勞的狀況下,人力才會被當成至寶。
  「喔,原來是清華的同事。真奇怪,我記得原本約好是後天才要處理的,還是說有更動,
我記錯了?」
  「擇日不如撞日嘛。反正B區的學校這幾天都得跑過一遍,從哪邊開始都無所謂吧。」
  「早點處理也好。一大早就麻煩妳從城市的另一邊趕過來,辛苦了。是說清華呢,我好像沒看見他?」
  「那傢伙不知道上哪去了,從昨晚開始就都沒回來。所以今天我代班……呃,問個跟工作無關的,剛剛走進去那兩個跟你很熟嗎?」
  「喔,那個漂亮的女生我不認識。男學生的話那是芬克斯。是我們學校二年級的學生。他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我好像哪裡讓他不高興了。」警衛不好意思地苦笑著。
  「喂,別放在心上。這不是你的問題。」帕羅蒂亞拍了拍警衛的肩膀,走進校園。
  她仰望著頭頂上濃厚的雲層,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她該不會真打算在這地方動手吧……」

  //

  所有青春校園喜劇都一定得有的體育課。
  雖然女同學們的熱褲打扮還不錯香豔,但在神秘的美少女轉學生面前全都只能勉強當作陪襯的綠葉。
  大概是受夠了整天被色瞇瞇的眼神盯著瞧吧?斯諾莉莉僅僅是第一天上學,對於學校的印象就已經差到了極限。這點芬克斯也承認,畢竟她那高貴的氣質的確跟低賤的B或C區女孩截然不同。
  「老師,我需要再加高。」
  芬克斯壓抑不住語氣中的得意與興奮。
  「同學,這裡已經是全校的跳箱了。」
  「那看來我真是讀到一間低賤的學校啊。」芬克斯不屑地瞪了老師一眼。
  輕輕一使力,五公尺樓高的跳箱瞬間就從眼前移到了背後。他的運動能力變得出奇優秀,甚至連近視也矯正回來了。這樣的轉變不禁讓他聯想起某部蜘蛛英雄電影的情節。
  無視同學的稱讚與議論聲,他頭也不回地走向了在樹蔭下乘涼的斯諾莉莉。
  「你的體能又提升了。看來很快就能夠與我進行契約的儀式。」
  「契約究竟是怎樣的東西?」
  「原本,來自第一平行世界的魔法使,在完成契約的儀式之前,是無法發揮完全實力的。對魔法使而言,一旦行使契約的儀式,就等於將雙方的生命泉源綁在一起,生與死都必須共同承擔。我的魔法力量將會化為你的鎧甲與劍,與你共同戰鬥。」
  「雖然聽起來很壯大,不過感覺有點像是男女朋友之間的戀愛關係?」
  在人類社會裡,這種行為實在像極了婚姻或是借貸保證人,芬克斯的美好幻想讓他如此期待著。
  「跟那種隨時會分崩離析的不穩定信賴可不同。魔法使與人類的契約是更高層面的,不只肉體,連精神都能夠合而為一。以此契約換來的,就是更強大的元素掌握能力,傳說中的大聖者甚至能夠直接創造第一平行世界上的所有自然法則。不太想承認,雖然帕羅蒂亞是比我更低下的黑暗魔法使,但是與契約者的同步程度卻在我之上。」
  斯諾莉莉心不甘情不願誇獎他人的動作,在芬克斯眼裡不知怎地有些笨拙得可愛。他忽然間有了些嶄新的推論
  「妳願意與我訂下契約嗎?」
  「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妳說了我們現在是生命共同體。」
  「魔法的力量有著很強的侵蝕性,如果你沒辦法任意的操縱它,不只肉體會遭到反噬,甚至精神都會遭到嚴重的傷害。之前與帕羅蒂亞作戰的那位亞瑟,不只沒有辦法任意操縱魔法,甚至連成為契約者的資格都沒有。只是我臨時找不到適合的契約者,才勉強將部分魔力分享給他而已。」
  芬克斯聽著聽著,只覺得自己驚訝的嘴巴越張越大,如果一個不完全的騎士都能夠發揮那樣的威力,那有資格成為契約者的自己豈非……
  「笨蛋,這可不是遊戲。」
  「對不起。」
  「我不接受道歉,你只要好好地給我活著就行了。別忘了你身體裡還埋著我的核心,要是你就這樣死去,這個世界也就完蛋了。」
  「要是覺得這麼麻煩那一開始就可以不用救我嘛……」
  有些時候,這些說教與斥責聽起來卻帶著濃濃的關心,芬克斯實在不解,為什麼她講話非
得要如此不坦率。
  他終歸沒有讓問題溜出口,或許這些被誤認為怪物的魔法使都是如此富有性格的存在也說不定。
  「踏馬的,芬克斯,帶了個小女友來上學很跩是吧?」
  迎面走來了班上的地頭蛇。這種人並不罕見,他平時以欺負班上的弱小為樂,在芬克斯尚未得到魔法的力量之前,在他手上也吃了不少次悶虧與羞辱。
  「你該注意對我的態度,孩子。」
  但這次不一樣了。
  「孩子?你踏奶奶的才該作我孫子!」
  惡霸揮出粗壯的右拳,結實地挨在芬克斯的臉上。但芬克斯並沒有退後,甚至連一聲悶吭都沒有。
  「你這力道是玩雞雞的時候在用的嗎?」
  「啊啊啊啊啊不要折我的手手手手啊啊啊啊!」
  芬克斯緩慢地抓住惡霸的手臂,強硬地往反方向扳動,骨頭碎裂的聲音相當清脆。兩公尺高的惡霸立即因為疼痛而跪倒在地上。
  「做得好,亞瑟。」斯諾莉莉的嘴角上掛著滿意的笑容,她緩緩地將雙手高舉,隨之聚集
的白色光芒在空氣中集聚成一把似曾相似的鋒利長劍。
  「現在用這把斷鋼劍殺了他,證明你值得正義。」
  「等等,妳要我……這太突然了吧。」
  「來得突然才算是考驗。」
  「妳的考驗是要我殺人?」
  「對,殺人。」
  「沒有其他的辦法嗎?他只是個小混混……」
  芬克斯抓住了那把劍。他握得很緊,感覺掌心都快被擠出了血絲。
  「我在考驗你的決心,如果小惡不除,又怎麼能除大惡呢?你不是說好要與我一起戰鬥的嗎!」
  「我只答應妳要打倒侵略這個世界的敵人,並沒說我願意殺人啊!」
  「笨蛋!給我聽好!」斯諾莉莉在芬克斯臉上搧了惡狠狠的一巴掌。「就算你不願意,對方都想攻擊你。你不是想學習如何鼓起勇氣嗎?所謂的英雄,並不是拯救所有人才算是英雄,不是每個人都值得救。現在不出手,錯過這次機會,我就不會與你訂下契約,因為你太溫吞了!」
  芬克斯摸摸臉上熱騰騰的掌印,再看看倒臥在地上的那張表情。
  「呀啊啊啊──!」
  他一邊大喊著,一邊刺了下去。
  鐺!
  一聲響亮的撞擊聲,斷鋼劍受到強烈的撞擊從手中鬆脫,就這麼筆直偏了開來。
  「喂,這麼喜歡殺人,幹嘛不自己來呢?」
  在哪裡曾聽過的嘲諷話音迴盪在風中,刺骨,刺耳。
  芬克斯看見了一抹熾烈的紅。
  從遠方緩緩走來的帕羅蒂亞正不懷好意地咧嘴笑著,她的左手握著巨大的園藝剪刀。除了胸部減了幾分威風以外,她身上明顯散發出強烈的壓迫感。
  「是妳。」
  斯諾莉莉的語氣散發出近乎憎恨的敵視。
  「亂殺人跟騙小孩有這麼好玩嗎?我越來越不懂妳到底在打算做些甚麼。」
  地上的空鋁罐正在打轉,看來就是用來打偏方才攻擊的工具。
  「這是在測試他是否具有與妳對抗的決心。」
  「少掰了,妳只是個殺人當好玩的臭婊子。」
  「哼,原來路邊的臭母狗也會說人話。」
  兩名魔法使之間劍拔弩張的氣勢,讓芬克斯完全無法插話。
  帕羅蒂亞那迎風的長髮,如開展的鳳凰花。在不屬於她的季節中,仍舊將冬日燒得火紅。一雙彷彿直通往深淵的眼神令芬克斯不敢直視,縱使她的嘴角似乎隨時都上揚著,但那很明顯不是笑意。
  或許是受到通俗文學與大眾作品的影響,在芬克斯的想像中,能操縱火焰的惡魔,起碼也該要長個幾根歪角來符合災厄的形象;因此當他第一次見到焚獄的轟龍時,才會起了如此大的驚訝。
  看似禦寒外套的服飾被輕率的綁在腰間,無畏於霜寒的天候,帕羅蒂亞身著簡單的無袖上衣,任由兩條胳膊被冷風吹襲。及腰的酒紅色長髮用繩圈簡單的綁成馬尾,怎麼看都不像是經過精心打扮的模樣。
  「喂,你那種眼神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當真打算要殺人吧?」
  帕羅蒂亞用身體掩護住身後驚慌失措的學生以及正把惡霸抬離操場的警衛,緊盯著芬克斯手中閃爍妖異光芒的長劍,她輕輕抬起了右手,以剪刀的尖端對準了斯諾莉莉冷淡的表情。
芬克斯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必須保護好斯諾莉莉的安全。他邁開步伐,主動朝帕羅蒂亞前進幾步。
  「看來妳果然像斯諾莉莉說的一樣,有著人的外表,卻不屬於這個世界。」
  「你真的清楚我跟她是甚麼東西嗎?」
  「妳是來自外世界的惡魔,而她是要消滅妳的存在。」
  「喂,你認真的嗎?我們是SF作品耶。我是機器生物,就像阿諾史瓦辛格演的那樣。」
  「笨蛋,不要和她浪費時間在對話上。」斯諾莉莉不滿地瞪了芬克斯一眼。「如果被那副輕浮又虛偽的外表給唬住,前一位亞瑟的下場,你還記得吧?」
  來自不同世界的魔法讓帕羅蒂亞擁有轉瞬之間切斷鋼鐵的怪力,以及超越肉眼察覺的行動速度,這些都還只限於芬克斯親眼所見的部份,如果他的推測正確,眼前的少女外型生物並非只憑藉蠻力,她也擁有斯諾莉莉那般高人的智慧。芬克斯在腦海裡複誦著警惕的語句,緊張地盯著眼前敵人的一舉一動。
  「我……我沒興趣聽妳的胡言亂語。焚獄的轟龍──帕羅蒂亞小姐。」
  「啥胡言亂語,還有那是什麼外號啦。我只說過我叫轟龍吧……算了,反正跟你解釋這個也沒有用。」帕羅蒂亞的嘴角似乎有些上揚。
  「把那瘋婆給交出來,現在還可以讓你撿回條小命。」
  「如果我把她交給妳,妳有什麼打算?」
  芬克斯問完這問題就後悔了,對方完全沒有告訴他實情的動機,更何況帕羅蒂亞的性格完全不像是會講真話的模樣。
  「真抱歉,但是老實說,我必須把你的小蝴蝶給破壞掉。」出乎意料之外,帕羅蒂亞露出了相當正經的表情。「她跟我同樣,都並非善類。」
  芬克斯感覺到這樣對話下去也毫無進展,但或許在這閒聊氣氛結束的當下,他也會面臨生命的終結也說不定。
  許多的疑問在腦海中打轉,稍微減緩了他對於戰鬥的恐懼。芬克斯轉頭看了斯諾莉莉,白色魔法使的表情有些微古怪,彷彿受到了動搖。
  「沒關係,亞瑟,她說得對。無論原本的善與惡,在這個地方我們都是帶來破壞的罪人。」
  斯諾莉莉的反應出乎意料,語氣裡流露出沉重的覺悟,她握住芬克斯手中的劍,抵住自己的喉頭。
  「現在你還有機會做出選擇,把我交出去,回歸平凡的生活,或是……」
  「不要演戲了,妳根本不會真的刺下去,那小子也不會讓妳真來這套的。」
  在帕羅蒂亞的嘲諷聲中,芬克斯絲毫沒有遲疑,將劍鋒從斯諾莉莉的喉頭上移開。
  「我說過會保護妳的。」
  他已經有了與焚獄的轟龍一戰的覺悟。
  「……我真是受夠這種老套的王道展開了。」帕羅蒂亞相當煩躁的用手將長髮撥至身後,緩緩的將握緊的左手收至腰間。
  「你有什麼先天遺傳疾病或是智能以外的身體缺陷嗎?」唐突的問題。
  「沒有耶。」
  「笨蛋,你……」
  「那就抱歉啦!」
  斯諾莉莉的話才說到一半,芬克斯已經整個人被打飛了出去。
  帕羅蒂亞在瞬間已經完成了突進、出拳與收勢的連續動作,她究竟是如何出招的,芬克斯連眨眼都還來不及,就像是被隨手丟棄的垃圾般在地上翻滾。
  「妳很意外嗎?臨時找個廉價的路人來墊背,效果當然也是廉價的。不會每個有中二病的年輕人都剛好是衛公侍郎啦!」
  緊接是間不容髮的回身蹴擊。
  「妳為甚麼要三番兩次來阻撓我!」
「還要問嗎,我天生就看不爽名字裡有雪的傢伙啦!」
  斯諾莉莉用灌注能量的雙掌硬接下腳踢的剎那,炙熱的白光爆發開來。就在兩人從閃光中恢復細微視覺的同時,帕羅蒂亞右手的剪刀已經沒入斯諾莉莉柔軟的腹部。
  「就憑那種人類的工具,妳以為……」
  斯諾莉莉露出錯愕的神情,被剪刀刺進的傷口正逐漸往外擴大,露出她皮膚底下的銀色金屬構造。
  「亞瑟……亞瑟……」
  當渾身劇痛的芬克斯勉強睜開雙眼,映入眼中的第一幕,是他此生最不願面對的發展。斯諾莉莉緊閉著雙眼,動也不動地癱倒在他的身旁,她緊抱著腹部上巨大的創口,氣若游絲地低喊著。
  「斯……」
  「至少……你沒事就好。」
  芬克斯挺身擋在即將作出最後一擊的轟龍面前,就連自己也不知道這股勇氣從何而來。他甚至沒有勇氣呼喚少女的名字。是自己的無能為力讓她遭遇危險,是自己毫無價值的決心,讓
  她為了保護自己而犧牲。
  「喂,那傢伙在裝死,不要被騙了。M.O.E.的機械細胞再生速度是人類的幾十倍。你看她在偷笑啊!」
  帕羅蒂亞對著少年大吼,但少年耳裡只容得下空洞的風聲。
  呼嘯的冷風灌進心窩,捲起滿心的無力感。
  「你這次還是誰也救不了,芬克斯,你真的是個廢物。」
  記憶中的父親,依舊是滿臉輕蔑與訕笑的神情。
  為什麼自己依舊是如此無能為力,芬克斯手握著劍,越握越緊,直到血隨著眼淚一同流淌而下。
  那是自己的血,斯諾莉莉的血;那是自己的淚,只剩下自己的淚。
  多麼荒謬的發展啊,短短的幾天之內結識的女孩,如今躺在面前,成了一具冰冷的軀殼。在芬克斯卑微且平凡的人生之中,只有她,曾經對自己給予過鼓勵;只有她,會寄予自己期待。
  但現在全沒了。
  「全沒了……全沒了……」
  芬克斯不由自主的大笑,有生以來最高亢的情感如同電流般在體內奔竄,眼前的風景正逐漸的融化。
  在恍惚的記憶之中,芬克斯感覺自己置身在山洞裡,遠處的出口正泛著微弱的光線。
  「笨蛋,你在裡頭做什麼,還不快出來。」
  她站在山洞的出口,伸出友善的手。
  但就在芬克斯即將觸摸到那雙溫暖雙手的瞬間,洞口崩塌了。
  一切又歸於黑暗,彷彿他的生命,什麼都沒有剩下。
  「我要把妳徹底的破壞!摧毀!消滅!殺了妳……毫無保留地殺了妳!」
  芬克斯雙眼中的血絲擴大成純粹的血紅色,將憤怒與憎惡灌注在每一個文字之中,隨著詛咒般的低吼,斯諾莉莉的身體彷彿崩落的沙堡,散成了銀色的粉末。
  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嘎嘎摩擦聲,銀色的粉末爬上芬克斯的身體,在重新聚集交疊後形成了白銀色的鎧甲。
  「結果還是變成這樣了嗎……」
  情感崩潰失衡的芬克斯,此刻當然不會察覺到帕羅蒂亞眼中滿滿的憐憫。在他將包覆著鎧
甲的右拳痛毆在轟龍柔軟的腹部上頭時,那柔軟的身軀隨著一聲悶吭,摔倒在數十公尺外的草皮上。
  原來是如此啊。
  倫理、秩序、法律、規範、善惡……在拋下那些偽善的外殼之後,充其量也不過是基於人類力量之間的增減所產生的想像。
  密密麻麻的殺意籠罩住了芬克斯的理智,不知怎地非常暢快,他發現自己什麼都不需要思考,只要將身體盡情的交給本能便可以了。
  能做到原本辦不到的事,這就是力量。
  改變無能為力的自己,這就是力量。
  只要有力量。人能夠戰勝動物。
  只要有力量。人能夠戰勝人。
  只要有力量。人能夠殺人。
  力量。殺人。補個字數。
  「啊啊啊真是受不了,遇到你這種自以為正統派男主角的蠢貨,我今天也真是夠衰尾了。」
  帕羅蒂亞渾身狼狽地從濕潤的泥土中爬了出來,吐掉嘴中的草根。她臉上餘裕的笑容已經
消失。
  「我從沒想過要成為英雄。」芬克斯的冰冷語氣,隨著高舉起斷鋼劍的動作也隨之沸騰。
  「是妳逼我必須成為英雄的,已經沒人能停下我心中的哀傷了!」
  「喂,這一切都只是你的會錯意跟大頭症造成的,你果然從來沒好好聽過我說話嘛!」
  怒不可抑的迎面一劈朝著頸部而來,帕羅蒂亞竟大膽地把身體前驅,在差距不到半公分就要切開她咽喉的瞬間,剪刀與長劍交鋒的火花爆發而出。
  「這就是妳最喜歡的弱肉強食,成為弱者的感覺很新鮮對不對!」
  在騎士鋼鐵的假面之下,芬克斯咧嘴大笑著,蠻橫地架開了緊逼的帕羅蒂亞。
  他用力揮舞出一劍又一劍,傾洩著滿心的絕望、後悔、愧疚、悲慟、憤怒。
  響亮的金屬碰撞聲不絕於耳,毫無半點規律的凌亂攻擊節奏,正伴隨著芬克斯漸趨瘋狂的心智逐漸加速。
  「我是不知道那女人對妳說了什麼,不管她自稱是宇宙人、古代種族末裔、賢者之石所製作的煉金生物、機械少女、試驗兵器、精靈、次元漂流者、某個魔法國度的公主,或是某種大元素的守護祭司都只是推銷手法,當你為她舉起武器的同時,你就已經被仙人跳啦!」
  帕羅蒂亞相當確信自己說的是仙人跳,但很明顯的芬克斯要不是聽力有障礙,就是完全沒在聽她說話。
「與這種不足以為惜的腐敗世界為敵又怎麼樣,如果不是妳們暗中覬覦著這個世界,又怎麼會不斷的有人犧牲在異次元的侵略之下!」
  「侵你個頭啊,我才不是異次元生物,不信的話我有良民證……」
  「我不會上當的。」從騎士的面具底下傳來一聲冷笑。「我已經被妳耍太多次了。」
  「哪有……」
  芬克斯抓住了鬆懈的瞬間,銳利的劍鋒掠過帕羅蒂亞的左肩,開出燦爛的鮮紅血花。他甩開劍上的鮮血,斷鋼劍正顫動著。嘎嘎的高響彷彿宣揚著熱戰中的悅樂。
  「現在換妳感受無力的痛楚了。」
  園藝剪刀終於承受不住攻勢而解體,芬克斯把握住時機,將帕羅蒂亞的右臂俐落地斬下。
  「這下你相信,我是機械了吧。」
  就連流淌而下的鮮血都流露著激昂。透著微弱光芒的紅色液體從帕羅蒂亞的右肩緩緩滲出,錯位的黑鐵色組織與碎裂的銀色骨骼清楚易見。
  「上一劍,是為了斯諾莉莉,」芬克斯緊閉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劍,是為了我自己!」
  再度的眼神交會,獵人與獵物之間的角色關係已經倒置了,芬克斯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幕
  景象,他順著腦海中如同電流閃過的直覺舉高了雙手,斷鋼劍興奮地高鳴著,開始增生,擴展為原本數十倍的長度。
  「我猜猜看,Excalibur對吧。」
  帕羅蒂亞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撿起地上的斷臂,朝著數十公尺長的巨劍飛奔而去。
  「Excalibur!」
  在騎士之王宣示勝利的同時,白色的光芒從遙遠的雲端下墜。
  「不過是根避雷針有甚麼好囂張的啊!」
  擎天的白雷落在帕羅蒂亞的身上,掩蓋住她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