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１３

　　
　　極深幽暗的地下二層處，甘伯利換上一身乾淨的實驗白袍，領著布拉德與另二名皇家術士，一手扣上白色監牢的門把，邊解釋著：
　　
　　「白色是聖咒結界，黑色是暗邪結界，黃色是特殊強化過的監牢，藍色則是冷藏鎮靜型的監牢，對應需要特別關押的妖魔，白色那邊通常關著的是惡魔族，黑色那邊是不死族，黃色是獸妖族，藍色則是一些脾氣特別壞、能力又特別強的傢伙。」
　　
　　然而布拉德只想看看有沒有可用的傢伙，盡快地。
　　
　　在席法被他弄得不醒人事後，被剛醒來的狼王找來物色妖魔僕人，雖然心裡十萬個不願意，但也想著在席法醒來前回去陪他，畢竟是洞房花燭夜，想一直陪著他這很正常吧？
　　
　　但僕人的事也是很要緊的，公與私無法兼顧。
　　
　　甘伯利打開牢門，鋼鐵的門內是一間偌大的房間，牆上寫滿了聖咒，以與牆相距一公尺處設了大牢，鐵柵的欄架上也寫滿了聖咒、掛上不少護符，而在巨大的牢籠裡，則關押了數十隻形態各異的魔怪，擠在中央處不敢靠近鐵牢讓牠們看起來更擠。
　　
　　「真意外，沒有魅魔啊。」布拉德心不在焉地說著。
　　
　　甘伯利回答：「魅魔可是暢銷寶物，很多國的王公貴族會高價收購，將她們養在宮廷深處，我收購到的也會進獻給國王，能換得相當多的獎賞。」
　　
　　聽甘伯利這麼說，想起了九世和羅莎，心裡有種勝利感油然而生：『說到底你九世的嗜好也和人類差不多。』
　　
　　隨便掃了一眼，布拉德回身走向門外：「這種貨色你替我使喚便行。」
　　
　　「是！十世大人，我們往黑牢去吧。」甘伯利畢恭畢敬地跟在他後頭，在術士們也出來後關上了牢門。
　　
　　往黑色監牢的路上，幽暗的長廊沒什麼要注意的地方，而神遊起昨夜快令他融化的熾熱體溫，是快感抑或是恐懼令他的身軀不止地顫抖？但那青湖水般的眸子掩藏不住痛楚，無法作聲，只能默默地掉淚……那姿態是相當令人心疼的，只是當時的自己也被快感所折磨，無法照顧到他的情緒，只能為了克制咬上他頸子的衝動而在那細緻雪白的肌膚上落下一個又一個血紅的咬痕……
　　
　　是該向他道歉的，雖然是因為那衝動無法抑制，才對他出了手。
　　
　　昨夜的情形他也無法說明清楚，對血族而言食慾和性慾是綁在一起的，只能解釋他在大量消耗魔力之後需要大量的人血，但無法解釋想和席法交合的慾望，他知道甘伯利藏在主建築裡的玩具，但他知道那些滿足不了自己，這些日子以來他追求的一直只有那名銀色獸妖而已。
　　
　　所以沒讓他有任何反抗的機會，硬是將他據為己有。
　　
　　『但我認為，我們是相愛的，所以這遲早會發生，一點問題也沒有。』
　　
　　相當確切的自信，也許是來自前天吻他時得到的回應，那個吻令他感到欣喜，雖然席法總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但那樣也沒什麼不好，平時冷靜嚴肅的人慌起來是相當可愛的。雖然不是人類，但他開始認為，這種從沒有過的心情，就是人類口中的『愛』了。
　　
　　甘伯利在打開那黑色牢房的鐵門時，解說起：「不死族和惡魔族的致命弱點都是神聖屬性，不過不死族有智能的很少，幾乎只是行屍走肉，關在白牢裡就怕他們會自己跑去撞結界燒成灰。在這方面邪法就挺管用的，暗邪的結界對他們來說就像可以舒服休息的床，沒人去拉他們，他們幾乎不動。」
　　
　　門被打開，和白牢內有鐵牢的設計不同，只是在地上畫了極大的邪法結界，空間裡飄散著腐臭屍氣與黑紫穢氣，殭屍、骷髏、食屍鬼等妖物只是隨意站立，就像甘伯利說的，完全不動。
　　
　　那臭氣令布拉德深蹙了眉，立刻掉頭就走：「浪費時間。」
　　
　　「別、別這麼嫌棄，十世大人，不死族在打仗時可是最好用的士兵啊。」
　　
　　布拉德的步伐加快，跟在他身後的甘伯利在關好牢門後連忙追上：「十世大人，您在著急什麼？」
　　
　　「我要回去看看席法的狀況。」雖然這麼說，但表情依舊是個面癱，看不出來有擔心的感覺。
　　
　　「席法？您說的是那個銀毛的獸妖種？」甘伯利回想著，好像有看到這麼一名小到沒存在感的獸人，一旁的術士回答：「就是昨晚在城門口幹掉你所有妖魔獵人、和我等纏鬥上好些時候的獸人。」
　　
　　另一名術士接著：「雖然在大陸東南知道他的人不多，但在大陸西北可是很有名的妖魔獵人，和大陸第一劍豪組建的討伐隊打下了三名魔主，據說他就靠著人類討伐來吃掉那些魔主以壯大自己的魔力，所以風評不怎麼好。不過畢竟是討伐妖魔，西北的國家和教皇廳也就不好說什麼，只是也有人擔心在他吃光所有魔主之後，就會是魔族之王，到時候他會回過頭來吃光所有人類。」
　　
　　布拉德停下了腳步，接近自言自語般地：「所以他的魔力是這麼變強的？」
　　
　　「他的咒式和攻擊都很基本、很單純，也就是說，他持有的技能和他的魔力並不匹配，那當然是因為他的魔力並不是天生，也不是自己潛心修練，而是從其他妖魔身上強取豪奪來的。」術士面無表情地說著：「否則他早該有自己的領域，成為一方魔主了。」
　　
　　「嗯，西北也有人稱呼他是『流浪的魔主』。」
　　
　　「至於說他濟弱扶傾什麼的，你也可以解釋成他只是在討好與利用人類罷了。」
　　
　　「妖魔是不可信的。」
　　
　　靜靜聽著，在這句之後，布拉德回頭冷了那名術士一眼：「人類才是最不可信的。」
　　
　　夾在純魔族與純人類之間，甘伯利也只能裝沒聽到地打開黃色監牢的牢門，自顧自的解釋起：「這裡呢……特別請來土系術士與金系術士做監牢方面的強化，有這些咒式的影響下，就算是我魔力全開也扯不開這裡的欄桿和鐵鏈、打不壞這裡的牆壁。」
　　
　　這裡的房間設了一格又一格的鐵牢，裡面關著的獸妖則身上都被綁著鐵鏈，連接著牆，地上則有著血漬與啃食過的骨碎，空間充滿一股腥羶臭與尿騷味，而關押在此處的獸妖型態相當繁多，若外型似人，則都為雄性，甘伯利接著：「雌性長得不錯的都另外關著，用來招待一些貴族，可以拿到不少錢和寶物作為回報，也替我向國王進了不少美言。」
　　
　　玩具間的事布拉德知道，也沒說什麼，只大致打量了幾名獸人，對那些肌肉發達壯碩、體型高大渾身散發著一股荷爾蒙臭的雄性獸妖感到幾分不悅，就走了出去。
　　
　　「您也沒看上眼的嗎？」「體型太大看了就礙眼。」「呃……說得極是啊。」「這種程度當看門狗剛好而已，要當僕人還嫌太笨了。」「對、對、您說得對！」
　　
　　雖然甘伯利有種被罵到的感覺，但現在他已經是布拉德的僕人，怎麼也不能反抗他，而只能搓搓手賠笑。
　　
　　「聽你的說法，藍色牢裡關的才是真正強力的傢伙？」走著，布拉德問。
　　
　　「是，也是花了好大力氣才捕捉到的……」到了牢門前，順著甘伯利開啟的動作，牢門漫溢出一股寒氣。在那牢裡只有三隻妖，左牆以鐵鏈栓著一隻閉眼沉睡的炎魔、右牆則是凝結成冰的水精靈，而在門的對面、房間最底的牆面，則是一名以枷鎖鎖牢、正沉睡著的龍人。
　　
　　布拉德輕吐一口氣，這房內的溫度比他的體溫還低。而他感嘆的也不只是這件事而已，雖然炎魔和水精靈的魔力都相當高，也是很難對付的角色，卻沒辦法拿他們當僕人，因為給血的條件得是有心臟、有流動血液的生命體或是亞生命體。炎魔長得似人的身軀，但那身軀是由岩漿與火造成的，雖然有近似心臟的核，卻沒有血液；水精靈只是一團浮動任意變形的水，根本無法給血。至於不死族也是無法當僕人的，只是那腐爛發臭的外表就算能當僕人也絕對不考慮。
　　
　　所以他走向那名龍人，雖然在這裡他的魔力最低，低到幾乎感應不到，但既然被甘伯利這麼小心地關押，必然有其他過人之處。
　　
　　龍人的體格與身高和布拉德差不多，頭上長著一對金色的鹿角，耳部是鰭一樣的東西，頸上左右各有三道鰓，身後延出了一條銳利如蜥尾的長尾，沿著脊椎往尾巴末端長著一流金色長毛，他有著過腰的金色直長髮，與一身純白鱗片。
　　
　　「龍人很少見吧？他的名字叫畢博格，雖然魔力不怎麼強，但是劍技和格鬥本事相當高超，硬碰硬是抓不到的，聽說是用了些小技倆讓他中了陷阱才抓到。特別將他弄睡，就是因為他的技能『龍吼』，那會引起地脈暴衝，大地震、火山爆發或大海嘯，一個不小心就能天地變色……」
　　
　　「就帶他吧。」
　　
　　布拉德說著的同時，一條黑帶自他的斗篷下出現，纏上那沉睡的龍人，往他的鰓裡鑽入。
　　
　　處理完這裡的事，布拉德回身往階梯上走，現在他只想回到那房間裡，最好床上的人還沒醒，那麼他可以回床上摟著他再躺些時候，那樣才會覺得滿足。
　　
　　走上地下一樓處，便踏上往主建築一樓的樓梯，跟在身後的甘伯利叫著「十世大人、十世大人！」時，才想起了而提醒：「別叫十世，叫布拉德。」
　　
　　一開始只是覺得沒必要表明，都怪雷利那個大嘴巴說了多餘的事，現在布拉德並不想讓席法知道自己是百年前的唯一倖存者。
　　
　　甘伯利一臉怪地：「布、布拉德？」
　　
　　「大人。」「啊！布拉德大人！那、接下來您要做什麼？要不要帶您去那個專門提供給貴族開心的玩具房間啊？」
　　
　　「不要。」布拉德秒回，面露嫌惡就只差沒說『那種全像壞掉的東西有什麼好玩的？』。
　　
　　他安置席法的房間就在一樓階梯處後方、再經過一道長廊與門的地方，無心瀏覽被掛在兩側的珍貴畫作，只是走到那有著美麗雕刻、核桃木造的門板之前，輕輕地轉開了門把。
　　
　　門內，掀起一側白紗的華美大床旁，已穿好一身行裝的席法正理著領子、拉起斗篷帽，發現門被打開時回身看過來，此時，布拉德竟一時無語。
　　
　　原本白淨的行裝，在一夜瘋狂後，染上不少汙跡與血漬。就算當時克制不了自己的衝動，但布拉德記得很清楚，那些血痕是怎麼讓他撕咬撓抓出來、染上那身白裳的。
　　
　　突然忘記剛剛在地下時還想著怎麼面對他、有什麼話該對他說，而硬是抬腳步入，走來席法的面前，那雙眼睛從剛剛見到他時就只是望著他，深蹙著的眉與緊抿著的唇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口。
　　
　　細細端詳著那面容，唇上的一點血紅吸引著他的目光，仔細一看，頸上的勒痕也還在，而忍不住伸手撫上那嘴唇上的傷，低聲問：「怎麼還沒治好你自己？」
　　
　　席法沒回應，只是那對眸子泛起了波光，像是隨時都要溢出水來似的。
　　
　　覺得自己做錯事了、覺得自己傷到他了，這才想起，他最該做的應該是道歉才對，但眼下，他想安撫他，想令他覺得好過些，想讓他知道自己是真心喜愛他的，而張臂將他擁入懷裡。
　　
　　只是這個動作好像切斷了席法的理智線，伸手回抱著布拉德，奮力朝後仰了個後空摔，以一個相當厲害的人肉拱橋姿勢，將布拉德的頭與身子狠狠摔折成九十度角……
　　
　　然後一躍起身，扔著他衝出門去了。
　　
　　這要是普通人類，一定是當場死亡吧？布拉德無奈地以著頭下腳上的姿勢，看著眼前被繪上美麗油畫的框金雕花天井，然後索性躺平了身體。
　　
　　『難道我們不是兩情相悅嗎？』
　　
　　懊惱、後悔、還有可能會失去他的恐懼，正如木椿般攻擊著他，像要刺穿那心臟似的。
　　
　　『啊……我一定讓他氣瘋了。』
　　
　　一直跟著他的甘伯利和兩名術士此時只敢站在門口朝內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