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思念之門-拯救的英祭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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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6-27
  再一次七彩奪目的光點散盡,睜眼一看,那又是一個烽火漫天,滿目瘡痍的城市。

  和第一次進入的夜祭考驗之境的情境相比,我目前所處的時間點並不是僵持不下的城市街道戰,而是復仇式轟炸的蹂躪現場。

  記得在「七日島鏈戰爭」最後一天,我們所在的城市遭受到陸之國納契報復性的無差別轟炸攻擊,儘管國際同聲譴責,但國力強大的戰爭發起國完全無視這些警告,沒有絲毫住手的意思。

  理由是因為我們國家採取全民徵兵制。

  在這層意義上,所有人都算是士兵,納契藉此主張自己的攻擊是合理地針對剩餘戰力進行戰略性掃蕩,礙於該國當年的雄厚實力,各國最後也只能選擇噤聲。其結果,就是在萬塔伊民主共和國投降之前,還在報復之下釀成大量非戰鬥民眾死傷,機能性建築以及首都以外的其他城市,均遭受毀滅性的重創,我們這些倖存者不得不離鄉背井,前往國家首都尋求庇護。

  拯救的英祭之境,再度將我投入了歷史的傷痛當中,這一段歷史是我生命中最為不可承受之重,也難怪考驗之境會一再地將我帶入這個世界。

  「相信自己的直覺吧。」

  當維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催促著我前進。沒錯,就像之前做的一樣就好了。

  話說回來,來到第三個門,當維連解除隱身都省下來了……

  環顧四周,若要說地獄確實存在,那麼眼前的一切就是貨真價實的人間地獄。當時四歲的我記憶比較模糊,只聽說父親在島鏈戰爭的第四天戰死,而在戰地醫療所擔任戰場醫師的母親,則在第七日戰爭結束之前的報復轟炸當中,不幸被捲入爆炸喪生。

  如果這一天就是最後一日的話,那麼我應該做的,一定就是前往救護站。

  一邊起腳奔跑,一面跟著人群聚集的方向調整路線,每推進一段距離,就能看見更多傷患在殘破的街道上踽踽而行。不久之後,白底紅十字的標誌在稍遠的街道末端形成鮮明的地標,我知道戰地醫療所就快到了。

  猶如是殘酷戰場上的明燈,眼前的白色帳棚雖然沾滿了硝煙味與血污,但在戰雲密佈的黑暗戰場上,塵土飛揚的沙場依舊無法掩蓋醫療所的神聖光輝。

  揭開帳棚的布簾,橫陳的病床上躺臥著幾乎無法動彈的士兵與市民,經過檢傷分類,判定傷勢較輕微的傷患則或坐或臥,雙眼無神。

  在床上動彈不得的重傷患有的仍沈吟著生命殞落前的哀歌,有得已經連發出氣息的力氣都已用盡。一部份傷勢雖然較輕,但精神上的創傷顯然更為嚴重的傷患,口中念念有詞,吟唱著絕望的禱文。

  期間,不斷有飛行器從空中呼嘯而過的引擎聲疾掠而過,由遠而近,再由近而遠。當它們飛快地通過之後不久,炸彈從機體脫離並破空墜落的尖嘯聲便隨之此起彼落。

  又一波的轟炸聲令醫療所的傷患們齊聲發出痛苦的嚎哭。

  「醫生,醫生!我們是不是全部都死定了?」在附近還能站著的市民帶著慌亂的語氣大聲呼喊。

  「不會有事的。」一道既堅強又熟悉的聲音從身著白袍的女性處傳來,「依照國際公約,醫療所不能設定為作戰目標。就算納契很霸道,但我們還是應該要相信人性不至於此才對。」

  「他們可是在報復啊……」重傷的士兵用虛弱得像是要被輕風吹散的聲音回應,在他的口吻裡面充滿了年輕士兵不該有的覺悟及軟弱。

  「不會有事的!」

  我一個箭步站到白袍醫師的身邊,大聲疾呼。

  「我是萬塔伊政府軍『特殊戰鬥群』的特戰兵,上級派我攜帶最新的裝備前來支援各位的醫療,請各位不用擔心,我會盡全力幫助妳們的。」

  白袍的女醫師推了推著眼鏡,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的這身裝備……」她上下打量了我的樣子,「確實,看起來相當不常見呢,這是沒公開的最新醫療整合終端?」

  「可……可以這麼說吧。」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並確認全身的靈力流。看來英祭的脈門在這個考驗之境,確實是已經被暫時開啟的。

  這麼一來,可以利用英祭的力量來協助各種醫療行為吧。

  「好吧,雖然可疑得要死,但現在我沒時間也不想要知道原理。傷患太多,我真的忙不過來,你最好真的可以成為即戰力。先知道彼此怎麼稱呼比較好,我是白祈,小弟你怎麼稱呼?」

  聽到她的自我介紹,再比對我年幼腦袋裡對母親的印象,我隔著戰術頭盔一陣苦笑,果真又是這樣。

  「敝姓九方,您可以叫我小九…」

  「喔?我老公也姓九方,這可真湊巧。」奶油色長髮的女醫師笑著說,「但他現在還在戰場上,我們從戰爭開始之後的第二天就失去聯絡了呢……」

  最初被送往「翠綠莊」的時候,年僅四歲的我也並不知道父親和母親都已經死了。也是在後來年紀比較大的時候,才慢慢透過師長的轉述知道了一些她們後來的故事。

  在我的小小世界裡面,原本並沒有激起太多的共鳴。一直到青春期過後,在同儕的相處之間,才慢慢對於父母親的逝去有了感觸。

  原來,父親和母親在「七日島鏈戰爭」奮鬥的身影是這樣子的嗎?這些考驗之境,除了帶給我考驗之外,是否真如考驗之門的「思念」之名,真正意義上帶給我回憶重要之人的機會呢?

  是否把這些最重要的人放在內心最重要的位置時,我才能真正地強大起來呢?

  眼前有著奶油黃色長髮,綠寶石般睿智的瞳孔裡,映照著我的戰術特勤頭盔。這樣一位帶著聰明表情的美麗女醫師,就是我緣分淺薄的母親。她身著白袍的樣子像是夜裡閃耀的珍珠,她堅定而強大的身影,在滾滾黃沙的天幕下彷彿能直透天際。

  如果我能夠多和她們相處一些時間,會不會在成為電子工程師並面臨失業的時候,能夠更加勇敢,珍惜她們曾守護過的那個戰後年代呢?

  但隨著她們從我的生命當中退席,這些想望,早已不得而知。

  「發什麼呆呢?」母親美麗的臉龐上,少許帶著責備的表情。

  「啊,對不起,是這樣的,雖然我經過特別的醫療器材使用訓練,但還是請有經驗的醫師給我指令吧。」

  「很合理,這樣的話,小九請你先幫我對一個傷勢嚴重的特別病患進行消毒和清創工作。另外,經過清創過後的傷口最好立即採取止痛措施。順帶一問,能做到緊急縫合嗎?」

  「我會盡我所能試試看的。」

  雖然不好啟齒,但我現在所持有的靈術可不是一般的醫療行為可以比擬的。儘管是第一次使用,但我有自信能做得比媽媽想像的更好。

  來到指定的病床前,眼前的景象令我怵目驚心。

  那是才剛出生沒有多久,正嚎啕大哭的幼小女嬰。她的右手臂上纏著一塊已經破爛不堪的紗布,從開裂的傷口看來,一道深可見骨的切割傷正泊泊滲出色彩過份黯淡的鮮血,骨頭已經有明顯可見的裂紋。雖然利用綑綁法從肩窩處進行加壓減少血液流失,但如果再這樣下去,因過度流血而休克僅僅只是時間問題。

  小小的身體,那血液的流失量已經太多,嚴重的傷口帶來的劇烈疼痛使她心跳加速,徒增生命逝去的速度。

  「安神!」

  我提取少許的靈力在食指的尖端,並一口氣像塞進去一樣朝女嬰的眉心按下,只見她像是被按了切換開關一般安分了下來,雙眼微閉,幾乎像是睡著了。

  「凝神!」

  緊接著必須要把受傷的組織全部仔細看清,包含血管、筋膜、肌肉纖維、乃至於一絲一束的神經,都要映入眼底。將提取的靈力凝聚在我的雙眼,瞳孔放出金色光芒的同時,她全身上下的所有組成就像是被我用顯微鏡看過一樣完整地掃描過。

  「癒手!」

  靈力凝聚於雙手,隨著性質的轉換,由原本的金黃色逐漸轉換為白色。溫暖的白色微光在手上凝結成乳液狀,我小心地將這種靈物質敷在女嬰的傷口。

  接著將「癒手」再度轉換為靈力線,以意念引領不存在的針線,透過凝神的雙眼,準確縫合所有的組織。時間飛快流逝,在仔細的組織縫合作業當中無限提高專注力的我,不覺間已汗流浹背。

  光芒散去之後,已從開裂狀態下復原的骨頭,加之完美縫合的傷口,女嬰看起來像是完美無缺的躺在病床上。滿身的血污說明她曾受了嚴重的傷,胸膛靜靜起伏的她,似乎在瞬間脫離了險境。

  「喔……這恐怕不是『最新科技』這麼簡單可以解釋的吧。」

  背後傳來了母親的聲音,她挑了挑眉毛,饒富興趣地看著我。

  「小莫英,神秘的大哥哥救了妳呢,不要害怕,會好起來的。」

  莫英?

  我看向眼前病床上的小女嬰,究竟是考驗之境的授意,還是真的在當年,母親曾經親手在戰地醫療所救治過被孤身送來的莫英?

  正在我陷入思考的時候,母親推了推眼鏡,看著我神秘地笑了笑。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

  夠大膽的發言與推測,真不愧是我的母親。

  她既美麗,又聰明,冷靜而且充滿了對可能性的寬大包容力,雖然我與她的緣分並不長,但直覺令我相信,這確實有可能是會從真正的她口裡說出的話。

  「是的……」

  「我是這麼猜想的,你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出現在我的面前,對嗎?小九。」

  聰明得可怕,讓我想起長大以後的莫英。

  母親一個大步湊到我的面前,仔細透過面罩想看清我的臉,速度快得讓我來不及反應。翠綠色的眼神離得那麼近,令我緊張萬分。

  她端詳了許久,最後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我總覺得,我們之間彷彿不是第一次見面的樣子。」

  「唔……」

  我的鼻子與眼睛滿溢著又驚又喜的酸處,就算我拚命想要忍住淚水,但酸得像是要融化一般的鼻子背叛我的意志,在我的眼框裡滿滿地灌入了名為思念的心潮。

  「既然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真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或者該說是『應該做』。這樣的話,做為一個母親,不推你一把好像是不行的。」

  無法控制的淚水,隔著一面單向玻璃,徹底的潰決,沒能讓母親看見。

  她輕輕地往我的腦袋一推,彩色的光點旋即將我溫柔包覆。我在思念之門的存在,慢慢地從腳底開始往上消失。

  在視野完全消失之前,她輕輕地說了一聲。

  「晚安,我的小小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