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天天

藍天抿起唇，這下子，該怎麼辦？
王爵看見他陰沉的表情，笑得更加愉悅，「你一定在想該如何逃過一劫吧？呵，剛才還看得不夠清楚嗎？沒有任何人會幫你，即使現在我大方告訴你我就是幕後黑手，你也同樣無能阻止。」
藍天緊緊握拳，大吼：「這樣對付一個孩子，你難道不會良心不安嗎！」
這不是自己的控訴，而是藍天忍不住替安結伸冤，眼前這個人可是他的舅舅，是唯一的親人，而且安結還只有十九歲！
藍天始終無法忘記安結死前絕望的臉，那張天真的臉孔，因為恐懼而扭曲。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他？怎麼下得了手？
王爵哈哈大笑起來，好似他說的是什麼天大的笑話，接著道：「誰叫你生在這裡，沒用就是沒用，誰在乎你的年紀？誰必須同情你？要怪，就怪命運吧，親愛的陛下。」
太陽穴忽然一陣抽痛，藍天按住腦袋，疼得蹲了下來。
他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句話，一模一樣的話，但怎麼想就是想不起來……！
紛雜的記憶在腦海中錯亂，越來越多畫面快速湧現，超出人體所能負荷的範圍。
王爵以為他是受不了打擊，呵地一聲，揮袖站起。
他就是要讓他認清現實，徹底輾碎他想回到主宮奪回政權的夢，以及剷除這個礙眼的「國王」。見目的已達成，王爵留下痛苦抱頭的藍天，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一陣子後，刺痛感漸漸退去，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藍天默默抬起頭，藍眸在陰影中褶褶發亮，起身，立刻往外跑！
一路跑到中庭，很快地追上了那個正揹著嬰兒痛苦爬行的婦人。
周圍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她以及突然出現的國王。
這時，婦人背上的嬰兒翻動了兩下，一個不穩，摔到地上，頓時哇哇大哭起來，「嗚啊啊啊！」
婦人大驚，急得眼眶奪淚而出，卻還是不敢站起來。她趕緊往後爬，想把兒子揹回來，連鞋子掉了也不管。
藍天片刻不緩地向前，抱起那個正在哭鬧的孩子，婦人見狀急道：「您又要阻止我嗎？不要阻止我！」
藍天把嬰兒還給婦人，回答：「他不會給錢的，他只是想把妳趕出這裡。」
婦人頓住，然後嚎啕大哭起來，和嬰兒的哭聲交雜，相當刺耳。
其實她不是全然無知，不管是自己可能只是個笑柄這件事，或是眼前這個有名無實的國王無法幫助她這件事，她都知道，卻仍貪圖那一點微薄的希望。
婦人絕望地哭喊：「不然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藍天撿起她掉落的鞋，單腳跪地，溫柔地替她穿上。
婦人錯愕地看著面前的國王，就連丈夫都不曾為她做過這樣的事，她一直是相當卑微的。
藍天揚起淺笑，說道：「雖然現在沒辦法做到太多，但我會像這樣，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盡我所能去幫助你們。」
──比起毫無根據的誓言，這樣微小而踏實的承諾，反而安撫了婦人的情緒。
藍天對上婦人驚訝的面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詢問：「就算只是一點點，妳會嫌棄嗎？」
婦人頓了好一會，然後默默搖頭，地上多了幾滴深色的水漬。
藍天蹲下身，說要揹她回去。
「不、不用了，怎麼能讓您……」
「這是我能做的之一，妳不會是想讓我才剛開口就食言吧？」藍天笑道，語氣裡卻很堅持。
誠意打動了婦人。她爬上他的背，淚流不止。
誰會嫌棄一個願意在落難時扶自己一把的人？
沒多久，她便聽見揹著自己的年輕人邊喘邊開口：「我想盡力改變這一切，日後，當妳痛苦的時候，請記得有個人正在為妳努力。」
婦人含淚點了點頭。
藍天揹著婦人，目光堅定地往前走。
剛才王爵那番話，確實很打擊他。但他想到一件事──剛才親眼所見，許多百姓都和他一樣，甚至比他更淒慘。無名無實、沒人幫助，如果所有人都等著被幫助，那還有誰能成為幫助別人的人？所以，他決定了，他要反過來成為那種人。
就算能做到的只有一點點，他還是會義無反顧。
 
藍天揹著婦人回到村子。
村民們看見他這個「國王」時，十分震驚和惶恐。
儘管坊間都在傳國王有名無實，實質掌握政權的是他的皇叔，但實際看到身分如此尊貴的大人物依然會腿軟。
周圍耳語聲不斷，雖然驚恐著不敢輕易向前，但看見藍天把虛弱的婦人放下時，還是有人不顧膽怯第過來攙扶。
幸好，這個村落彼此之間的關係似乎不錯，沒有因為婦人悲慘的處境救歧視她，反而還對她加以照顧。
藍天左右環顧一圈，這個村落相當小，大約只有十來戶人家，旁邊依傍著森林，大概因為位置偏離城鎮中心，所以還沒有被其他鄉鎮合併。
跟著婦人回到簡陋的帳棚，嬰兒大哭著要喝奶，婦人跛著腳又要去森林裡打水。藍天示意她休息，詢問河流位置後，便起身動作。
一出帳篷，藍天對著交頭接耳的村民們說道：「有人需要幫忙打水嗎？我可以一次多帶幾桶回來，」
村民們你看我我看你，誰敢真的提出要求指使國王陛下！
藍天笑了笑，轉身就踏進森林。
河流並不遠，過了一會他便回來了，肩上扛著四五桶滿滿的水，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直接放到正中央。
「好了，我放在這裡。」他故作自言自語道：「哎，既然都勞煩我這個國王動手了，不用豈不是讓我白費功夫？」
說完，便踏回婦人的帳篷裡，趁婦人泡奶粉時，藍天順便打掃了一下帳篷，婦人受寵若驚，沒打算讓堂堂陛下做到這個地步。
「放心，這個我很擅長的，一點都不麻煩！」藍天笑著比比拇指。
如他所說，他迅速俐落地開始動手，彷彿魔法般，眨眼間就把帳篷內整理得一乾二淨，空氣也清淨起來，簡陋的住所煥然一新。
婦人傻了眼，國王做起家事竟比她一個女人乾淨俐落！差不多隻用了泡一瓶奶的時間，孩子都還沒餵呢！
藍天看她傻愣的表情，笑容燦爛，「我沒騙妳吧！」
婦人深受感染，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總是憂愁的臉總算展露笑容。
藍天再次踏出帳篷時，發現剛才放在中央的水桶都空了，滿意地勾勾唇角。
這時，忽然有人訥訥地靠近他。
是一名穿著樸實的婦女，她垂著頭，捏著手指，以極小的音量怯聲道：「謝、謝謝您……」
即使害怕，還是想向他道謝。
藍天失笑，溫和道：「小事一樁，不用客氣。」
婦女頓了一下，抬頭看向藍天。
「對了，有件事想請問妳。」
「請、請說。」
「你們砍柴的地方在哪裡？」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