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冷漠的和解包圍。

　　【第三人稱】

　　黃仲彥「自爆」事件後的下個禮拜一，假期才剛結束，早自習時間的班級、卻瀰漫著一股對不明的恐懼。
　　像是為了配合種種氣氛似的，隨著滿布在天際的烏雲，大量的溼氣、瀰漫在原先感覺就十分低迷的教室當中。

　　今天剛抵達教室的黃仲彥，立刻感受到眾人對其不諒解的目光；就連曾和他交好的倪武心、此刻也直盯著他看。
　　但唯有這名他認知中的好友，黃仲彥能馬上理解他的注目代表什麼──即使倪武心想說些什麼，卻沒有任何好主意。
　　至於前些時間、因孤僻受到自己關注的另一名同伴──最近髮型變得有些奇特、活像個刺蝟的陳龍德，則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似乎昨天相當疲倦。
　　黃仲彥不知道這傢伙經歷了什麼，但看其兩眼發直的無神瞳孔，也不想將自己身上的困擾牽連到他。

　　而頂著雞冠頭的他，才來到自己的座位上，立刻發現桌子抽屜內的私人物品、皆被不明人士盡數破壞；雖然沒有味道，可內部甚至有更多、讓人完全不想碰觸的噁心污漬。
　　「……！」
　　黃仲彥大概知道誰會做這種幼稚事，沒有多說什麼、逕自將整張桌子搬到陽台去，試圖用清水洗去內部殘留的髒污。
　　大概也是受到教室內氣氛的影響，其他人不發一語，無視正在清理桌子的黃仲彥、開始了預定的晨間小考。
　　倪武心看著這幕，難過地低下頭；但上禮拜的事發生之前、自己站在了黃仲彥那邊，他也不覺得自己發言能做些什麼，只好選擇無視。
　　已經過度疲倦的陳龍德，則因為假日抓捕「鬼怪」的任務、累積了大量的倦意，甚至連考卷發下來了、都完全沒有注意到。

　　更致命的是，奈饋雪正因為斬龍召開的會議、以身體不適為由前往了保健室；同行的還有潰甸瑟及林語音，幾乎讓黃仲彥能求援的手段都消失了。
　　也就是說，如此令人窒息的情況──黃仲彥只能自己忍受。


　　※　※　※


　　儘管因為清理桌子、黃仲彥沒能參與小考的消息曝光時，老師嚴厲地斥責的全班同學，但也僅此而已、沒有達到任何的效果。
　　但原先想著，可能還會在下課時、遭受新一波攻勢的黃仲彥，卻意外地沒有人來對他攻擊。
　　原因正是──「汝汝」今天也回到了班上。

　　那些先前在群體中暗放冷箭、在女孩休息期間放閒話的眾人，現在又自顧自地貼近「汝汝」身邊，全都圍在其座位旁、表達自己的「關心」。
　　可如此熱鬧的場景中，黃仲彥卻意外發現、那女孩似乎不是很開心。
　　「汝汝」擺出不真誠的笑意，以虛假的問候、回應著眼前的同學們。
　　但即便如此，她的確是「看似」回到群體中了。感覺雖有些不同，起碼是修補了關係。

　　「……」
　　感受到自己的行為，有達成所需要的目的後，正打算遠離教室、以迴避攻擊的黃仲彥，卻突然聽到那女孩、發出驚人的話語。

　　「……好了啦。我真的很好。所以──
不要再假裝關心我了。」
　　「！？？」

　　果不其然，瞬間冷淡的口氣、引來了其中幾人的怒氣。
　　「……說什麼啊。」
　　隨著某個學生的兇狠語調，有某幾個人、開始往前站到女孩的視野內。
　　而這群人也開始發出、有些尖酸刻薄的批評話語：
　　「我們如此關心妳，卻讓妳說成這樣？我們是笨蛋嗎？！」「妳說話注意一點啊，我們又不是欺負妳？」「喂喂喂，放個假、就忘記我們啦？」

　　過於快速的翻臉，讓「汝汝」的神情有些慌張；但她馬上反應過來，眉間也展露不快的情緒。
　　「如果真的關心我，那為什麼不先來問我『那件事』的真假？為什麼那樣攻擊我！？」

　　「……」
　　還以為人不在，消息就不會傳開的這幾個人，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又陸續有聲音開始反駁。
　　「我、我也是心急啊！」「不關心妳的話，第一時間也不會有反應吧？」「我們是有點錯啦，但那都過去了──我們還是朋友吧？」
　　然而，這些看似絞盡他們自身腦汁、還有些口吃說出的字眼，再次被「汝汝」強力回擊。

　　「這些話，為什麼當初不說啊！如果你們，當初真的這麼想的話！」
　　「！」

　　最後這番話，完全地讓這群人發了瘋。
　　感受到氣氛不對勁的其他同學，也在此刻、紛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直盯著這場事件的發展。
　　其中一人仗著身材上的優勢，慢慢將「汝汝」從座位逼到講台上，還一巴掌、拍在其身後的黑板上。
　　「啪！」
　　深綠色的教學背景，被人掌拍得誇張作響。
　　這同學雖然身高算是平均值，但和偏矮的「汝汝」比起來、明顯有體格上的壓迫感。
　　「妳敬酒不吃，愛吃罰酒啊。」
　　只是，即便是這般頗具威脅度的發言，「汝汝」仍用自己那隔代遺傳的天藍色瞳孔、死命盯著對方看，沒有退讓的意思。

　　「……」
　　這般如宣戰布告的舉動後，這群人便紛紛從女孩的身旁離去；他們還一人一腳、對著「汝汝」的桌子用力踹下，讓桌子抽屜內的物品、因衝擊而散落一地。
　　整件事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局外人發聲。誰也不想惹上這群、明顯可以帶動整班氣氛的集團。

　　看到這景象的黃仲彥、的確想說些什麼，但卻覺得格外尷尬。
　　反倒是那全名為「汪汝意」、身材偏矮卻有些豐腴的短髮女孩，居然上前主動和自己搭話。

　　「……嘻。這下子，我也和妳一樣啦。臭雞冠頭。」
　　汪汝意對他展現的笑臉，總算才有幾分真心。像是總算放掉了什麼般、有種說不出的爽朗。
　　當然，黃仲彥掩蓋不住心中的訝異。
　　「妳……」
　　「怎麼？果然還是不爽？」汪汝意偏著頭，清爽的短直髮也跟著斜墜。「別這樣，我現在的處境、應該和你差不多欸。別耍孤僻啦。」
　　「……哼。」
　　那頂著雞冠頭的男學生，臉上浮現了一抹笑容。

　　而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的陳龍德，有種莫名的情緒……


　　※　※　※


　　【第一人稱，陳龍德。】

　　……這是怎樣。
　　黃仲彥這臭雞冠頭，我還以為需要關心他──結果，結果！
　　在學校被欺負、反倒可以撩妹是怎麼回事啊！！喂！

　　似乎發現了我的震怒，在我身旁的倪武心、以言語試圖讓我冷靜。
　　「陳龍德，你、你現在的表情很恐怖喔……」
　　「是嗎！？？我自己也知道啦！！」
　　可惡。看黃仲彥與汝汝、開始和睦相處的狀態，我應該是要感到欣慰的；但此時此刻，在我心頭的這股無名怒火、又是什麼！？
　　呿！要是算「異性」緣的話，這些我認識的龍族都算啊！更何況，我和奈饋雪也──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我幹嘛想到那頭混帳龍啊！？

　　話又說回來，那頭龍找自己的上司開會、卻將我這協助者排除在外，又是怎樣？明明潰甸瑟、也和林語音一同參與會議了啊？
　　嗯……或許，我該自己去探探虛實。

　　看膩了那兩人「溫馨戲碼」、準備前往保健室的我，卻遇見其他情況──
　　「噹──噹──」
　　……真有你的，上課鐘。

　　同時，開會回來的奈饋雪等人，也進入到教室、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我於是趁著老師還沒進來的空檔，朝我座位前方的奈饋雪搭話。
　　「欸，所以你們說什──」
　　「這件事沒辦法跟你說，抱歉。」
　　我都還沒把問題說出口，那個側邊綁著馬尾的紫髮女孩、就打斷了我的發言。呿，真不愧是我的同伴。
　　依奈饋雪的個性，她絕對是打死都不會跟我說了。我得找上其他人。


　　※　※　※


　　等這節課上完後，我立刻來到學藝‧林語音，以及其契約者‧潰甸瑟的座位旁，朝她們提問。
　　「嗯？你說那場會議？」
　　林語音十分大方、說了她知道的一切。
　　「好像是說『鬼怪』的動作變得頻繁，所以要我們這組也能單獨作戰的事吧？」
　　在她身旁的潰甸瑟，也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補充說明：
　　「以後，『鬼怪』出現不定時，要注意。」

　　……不過就這點內容，何必要把我排除在外啊？
　　「不是啊，」我理所當然提出質問，「那為什麼我沒有被叫到？」
　　面對我的追問，林語音陷入思考、似乎也不是很清楚答案。
　　「嗯……會不會奈饋雪主人、覺得你太累，所以沒有打擾你、讓你好好休息？」
　　──那頭龍會如此好心嗎？
　　不過的確，我連早自習居然有小考、都以為在做夢哩。畢竟，昨天晚上可是凌晨出動……
　　大概是我在行動結束後、瘋狂的抱怨起了點作用，奈饋雪才這樣想吧。
　　儘管感覺還是哪裡不對勁，但我不想再去理了。今天真的有夠睏的……

　　「這樣啊。那沒事了。」
　　但就在我打算離去時，反倒被麻花辮少女給叫了住。
　　「等一下……」林語音此刻手指向教室的一角，「那、那又是怎麼回事？」

　　其手指的方向，正好是黃仲彥和汝汝兩人談話的狀態；兩人之間、先前那種對立感與敵視氣氛，此刻不留一點痕跡。
　　面對這一人一籠不解的表情，我嘆了一口氣。
　　「這個嘛，汝汝和以前的『朋友』決裂啦，可能之後也會被攻擊。至於原因、大概是──那群人表現得太過虛偽吧。」

　　「！？」
　　她們倆大驚失色，我猜大概和自己之前的表情差不多。
　　……不對，我那是忌妒。應該不太一樣。
　　「嘛，雖然挺意外的，但不失為個好結局，對吧？」我望著另外兩人的互動，「起碼那女孩也──
等等，妳們要去哪？！」

　　我話才說到一半，林語音立刻帶著潰甸瑟、來到已經在討論欺負行動的那群人旁邊。
　　「一件又一件，你們有完沒完啊！」
　　……喔穴。
　　天啊，林語音居然直接去嗆聲啦！我早該想到，這個「學藝」是我們之中、個性最衝的一個！

　　而突然被施予言語攻擊的那群人，當然也沒好氣地、迅速將她倆包圍。
　　「怎麼啦？想當正義洨超人啊？」
　　不妙，這群人！
　　雖然我不覺得、這群人敢在教室對她們怎樣；就算動手，狂龍也絕對能邊保護林語音、邊將所有人打趴在地──
　　可是，可是！

　　在我察覺氣氛的轉變、動身前往林語音一行身邊時，我也發現，按耐不住的倪武心和奈饋雪、以及剛才還在談話的黃仲彥加汝汝，都和我一同擠入人眾之中、與她們站在一起。
　　「起碼，」奈饋雪語調挑釁、用細長的瞳孔盯著包圍者們，
　　「我們也不打算默不作聲。」

　　這下，氣勢可不輸了──我們的人數，並沒有少於這群混帳。
　　還以為自己能為所欲為啊？抱歉，我對這點很不爽喔。

　　更進一步的是，我還感受到，班上的其他人，不知不覺、已經包圍了這群圍住我們的混帳。
　　風向變了。現在屈居於弱勢的，不再是我們。這群人長期掌控班上風氣的狀況，在此時總算有了改善。

　　我也於這瞬間，才總算知道某件事實：原來在這班上交不到朋友，好像不是我自己的錯！？


　　「……呿！」


　　反推回去的壓力，讓那群人悻悻然地、推開包圍他們的其他同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語不發。
　　突然，我覺得難以融入的這班級，看來是如此地熟悉；我剛入學時、想追求的那些感受，居然在現在成真的。

　　但一想到，這些開始承受壓力的人們、有更大的可能會被「鬼怪」所吸引……
　　我便難以為班級風氣的轉變、誠實地高興起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