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旅行者的回憶（第四節）
本章節 2959 字
更新於: 2019-06-13
阿爾凱德看著逐漸逼近的火光，難得感到手足無措了起來。他當然沒有餘力去數算有多少火把，但乍看之下，或許正是地下那個寬敞的練習場，裡頭的人全部到齊該有的人數。
莫維出動整支軍隊來追殺他？
他內心只覺得這太荒謬，然而看上去，這荒謬的情景似乎是真的發生了。當下他的反應是先往森林深處狂奔，偏偏手邊沒有照明的情況下，他實在無法移動得夠快。眼看已經有幾個人要追上來了，他也來不及多做考慮，就直覺性地找了棵樹，迅速攀了上去。
一爬到樹頂，他就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不太對。正後悔打算下去時，已經有三個人聚到了樹下。雖然拿著火把，卻仍機械式地緩慢往上爬，依然沒有任何錶情，在火光中就好像戴著正燃燒卻冰冷的面具，而面具下所有空洞的視線都指向他。
情急之下，他先是張望了一陣，只得出高度太高不能直接往下跳的結論。這時那三個持著火把的傢伙已經快爬上來了，他別無他法，只好抽出莫維先前給他的長劍，朝不斷逼近的三人揮出。
他其實沒有傷人的打算，因此也只是虛砍個幾招，想要把人嚇退而已。不料他這麼做毫無作用，那群人視若無睹地繼續朝他接近。
於是他只好出手。
他把手裡的劍微微一側，猛地揮出，劍面直接拍上其中一人的手，那人就這麼摔了下去。而彷彿就等著這一刻到來，那人一摔到地上，負責指揮的莫維隨即發出號令。
「全體進攻！」
阿爾凱德一怔，還沒理解這代表了什麼，他就聽見成千上百的腳步聲如雷聲響起，而他的腳下是一群人持著火把，形同火海。
當他甚至聽見弓箭離弦的破空聲時，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恐怕是要死在這裡了。
阿爾凱德一向不怎麼積極，然而此刻一條命被逼到絕境，諒他也不得不掙扎。雖然他已經看到下方一大群人將火把抵在樹上，樹幹一下子就開始燃燒。
見狀他暗罵了聲，接著把已經攀上樹頂的其中一人擊落，接著扯住另一人的衣領，把整個人往下扔，自己則趁勢一躍而下，用那人的身體緩衝，那人甚至只發出一聲悶哼。
而他一落地，這支沉默的大軍立刻向他湧來，少說十幾支箭矢也凌空射出，像經過精密的計算，沒有一發誤射同伴，而是全指向他不同的要害。他硬是提起速度，揮劍把所有飛來的箭斬斷，而當他成功，手持火把的軍隊也已經來到眼前。
太扯了。他暗想，繼而發現這支據說物資缺乏的軍隊，每個人手中都沒有武器，但在這種情況下，火把恐怕是更有威脅性的武器。
他持續揮舞著手裡的劍，試著以一擋百。這種情況下，他必須做的要不是一劍砍死一個，就是把所有人手裡的武器全部擊落。他本來設想是後者，然而他只試了一次，飛濺的火星立刻爬滿他整隻手，痛得他倒抽一口氣。
只這麼一瞬間的停頓，他的四面八方都已被包圍，一群面無表情的人一齊將手中的火把揮向他，瞬間火光仔眼前紛亂地飛繞，像一場凌亂的火葬。
這時，他的求生慾望被整個激起。
他猛地抬起頭來，雙眼一凜，迅速掃視了所有與他對上的目光。
而那些與他對上眼的人，瞬間無法動彈地僵立原處。
對於自己的作法奏效，他其實沒有時間感到喜悅，尤其鋪天蓋地的死亡威脅仍在，他所能做的就是先將暫時無法動彈的人擊倒，接著繼續──
想到這裡時，他整個人的思緒突然中斷了一瞬。因為有個人已經來到身後，將火把直接抵在他的背上。
他低吼一聲，轉身先砍出一劍，隨即整個人躺倒在地，將火撲滅，這時又有兩道火光迎向他。他沒有餘力閃避，只好搜索兩人的雙眼，直到與自己相對，他一凝神，兩人立刻又停下了動作。
他趁勢站起身來，然而敵人仍無處不在，面對奪命的火光，他能做的只有揮劍抵禦。腦中的理性要他盡可能不殺任何人，他也正這麼做。
然而，當他下意識刺出一劍，而那劍正好深深沒入一人的要害時，他突然覺得腦中有什麼被打開，或是被關上了。
這微妙的一剎過後，他的作為其實也沒什麼不同，一樣是在全方面而來的攻擊中閃避、反擊、尋找雙眼。只是揮劍時，用的是劍刃。
他就這樣在人群中殺進殺出，每砍倒一個人，就有一根火把落地熄滅。他本來覺得內心好像很小聲地騷亂著，然而那聲音被壓了下去，很快就再也聽不見。
他就陷入這樣不自知壓抑的沉靜中，回過神來，他發現所有火光都消失，而上百人躺在他的腳邊。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死去。
「幹得漂亮。」
黑暗中，突然一個聲音說道，伴隨著彷彿諷刺的掌聲。阿爾凱德反射地回身削出一劍，卻被輕而易舉地擋下。
是莫維。
「……你出動整支軍隊追殺我？」
阿爾凱德聽見自己這麼問道，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語氣比他自己預期的更為冰冷。而莫維在近乎全然的黑暗中揚起一個微笑，看上去絲毫不像這幾天他所見到的冒失模樣。
「沒錯，為了確認你的實力。」
「確認我的實力？」
他忍不住提高音量複述了一次。姑且不說他們應該在對練那時候就已經了解過對方的實力，他可不覺得出動整支軍隊是確認的手段。
「是的，讓我重新自我介紹吧。」
莫維說著，臉上咧開一個堪稱完美的笑容。不知怎地，那樣的笑卻令阿爾凱德寒毛直豎。
「我是斐克‧達倫。『七星眾』的領導者。」
眼前的金髮青年這麼說。阿爾凱德覺得「七星眾」三個字在他腦海中炸開，把他的思緒炸得血肉模糊。七星眾……他就是為了逃脫才會逃來這裡，結果他居然是自投羅網？
他很想拒絕相信，可是事實似乎就擺在眼前。而他打量著眼前的這人。這之前的經驗讓他清楚，光憑戰鬥的實力，自己沒有勝算可言，尤其是在他已經耗去大半體力的現在。
但要是他再來一次──
「啊對了，勸你最好不要想故技重施，要不是知道你有那種能力，我們也不見得會看上你。」
莫維……不，斐克的這番話令他整個人一頓，還來不及思索言下之意，就聽見有一串匆忙的腳步聲趕來，兩人不約而同轉過頭去。看見的是一個提著燈盞……好像是個國王的年輕人。
至少阿爾凱德非常懷疑，因為這個「國王」除了身上的袍子不太合身外，連頭上那頂紅銅色澤的王冠都是戴歪的。
「莫維！為何我的軍隊擅自出動了？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這個國王逼問著斐克，但連語氣都顯得很沒有氣勢，彷彿是小孩子在鬧脾氣……阿爾凱德於是第無數次懷疑起「正在崛起的國家」的真切性。
而在逼問下，斐克立刻在臉上堆出笑容，畢恭畢敬地對國王微微躬身：
「非常抱歉，陛下，畢竟出了點小狀況……」
斐克說道，但在阿爾凱德聽來，那語氣聽來不像真的打算解釋，反而有種玩弄人的愉悅。
「不管是什麼狀況，你也無權擅自命令我的軍隊行動！你這樣……這樣……」
國王氣急敗壞地打斷斐克，卻連句話也沒能說完整。而斐克似乎也沒有要浪費時間的意思，當下只是稍微傾身，直直望進那國王的雙眼。
接著，原本還尋思著字句的國王瞬間噤了聲。
「去準備馬車，我們要離開這地方了。」
斐克幾乎是下令地說道，而那國王一言不發，只是點了點頭，便默默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而那神情，跟阿爾凱德這幾天所見到，那些木偶般的人如出一轍。
阿爾凱德不由得為眼前發生的事感到心驚，而斐克則在這時回過頭，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他下意識撇開視線，不願與對方對視。
「這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斐克的聲音裡顯然有種瞧不起他的意味，而他雖然不服，卻也只能嚥下這口氣。
「既然如此，該換你重新自我介紹了？」
斐克挑眉說道，而他咀嚼著這句話中帶著的刺，從緊咬的牙關間擠出回答：
「……阿爾凱德‧凡德。」
聞言，斐克的眼角上揚，隨即若無其事地頷首。他對此無話可說，只是在腦海中尋思著。
斐克‧達倫。全世界或許只有這麼一個人，阿爾凱德不敢與之四目相接。
莫維出動整支軍隊來追殺他？
他內心只覺得這太荒謬，然而看上去，這荒謬的情景似乎是真的發生了。當下他的反應是先往森林深處狂奔，偏偏手邊沒有照明的情況下，他實在無法移動得夠快。眼看已經有幾個人要追上來了，他也來不及多做考慮，就直覺性地找了棵樹，迅速攀了上去。
一爬到樹頂，他就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不太對。正後悔打算下去時，已經有三個人聚到了樹下。雖然拿著火把，卻仍機械式地緩慢往上爬，依然沒有任何錶情，在火光中就好像戴著正燃燒卻冰冷的面具，而面具下所有空洞的視線都指向他。
情急之下，他先是張望了一陣，只得出高度太高不能直接往下跳的結論。這時那三個持著火把的傢伙已經快爬上來了，他別無他法，只好抽出莫維先前給他的長劍，朝不斷逼近的三人揮出。
他其實沒有傷人的打算，因此也只是虛砍個幾招，想要把人嚇退而已。不料他這麼做毫無作用，那群人視若無睹地繼續朝他接近。
於是他只好出手。
他把手裡的劍微微一側，猛地揮出，劍面直接拍上其中一人的手，那人就這麼摔了下去。而彷彿就等著這一刻到來，那人一摔到地上，負責指揮的莫維隨即發出號令。
「全體進攻！」
阿爾凱德一怔，還沒理解這代表了什麼，他就聽見成千上百的腳步聲如雷聲響起，而他的腳下是一群人持著火把，形同火海。
當他甚至聽見弓箭離弦的破空聲時，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恐怕是要死在這裡了。
阿爾凱德一向不怎麼積極，然而此刻一條命被逼到絕境，諒他也不得不掙扎。雖然他已經看到下方一大群人將火把抵在樹上，樹幹一下子就開始燃燒。
見狀他暗罵了聲，接著把已經攀上樹頂的其中一人擊落，接著扯住另一人的衣領，把整個人往下扔，自己則趁勢一躍而下，用那人的身體緩衝，那人甚至只發出一聲悶哼。
而他一落地，這支沉默的大軍立刻向他湧來，少說十幾支箭矢也凌空射出，像經過精密的計算，沒有一發誤射同伴，而是全指向他不同的要害。他硬是提起速度，揮劍把所有飛來的箭斬斷，而當他成功，手持火把的軍隊也已經來到眼前。
太扯了。他暗想，繼而發現這支據說物資缺乏的軍隊，每個人手中都沒有武器，但在這種情況下，火把恐怕是更有威脅性的武器。
他持續揮舞著手裡的劍，試著以一擋百。這種情況下，他必須做的要不是一劍砍死一個，就是把所有人手裡的武器全部擊落。他本來設想是後者，然而他只試了一次，飛濺的火星立刻爬滿他整隻手，痛得他倒抽一口氣。
只這麼一瞬間的停頓，他的四面八方都已被包圍，一群面無表情的人一齊將手中的火把揮向他，瞬間火光仔眼前紛亂地飛繞，像一場凌亂的火葬。
這時，他的求生慾望被整個激起。
他猛地抬起頭來，雙眼一凜，迅速掃視了所有與他對上的目光。
而那些與他對上眼的人，瞬間無法動彈地僵立原處。
對於自己的作法奏效，他其實沒有時間感到喜悅，尤其鋪天蓋地的死亡威脅仍在，他所能做的就是先將暫時無法動彈的人擊倒，接著繼續──
想到這裡時，他整個人的思緒突然中斷了一瞬。因為有個人已經來到身後，將火把直接抵在他的背上。
他低吼一聲，轉身先砍出一劍，隨即整個人躺倒在地，將火撲滅，這時又有兩道火光迎向他。他沒有餘力閃避，只好搜索兩人的雙眼，直到與自己相對，他一凝神，兩人立刻又停下了動作。
他趁勢站起身來，然而敵人仍無處不在，面對奪命的火光，他能做的只有揮劍抵禦。腦中的理性要他盡可能不殺任何人，他也正這麼做。
然而，當他下意識刺出一劍，而那劍正好深深沒入一人的要害時，他突然覺得腦中有什麼被打開，或是被關上了。
這微妙的一剎過後，他的作為其實也沒什麼不同，一樣是在全方面而來的攻擊中閃避、反擊、尋找雙眼。只是揮劍時，用的是劍刃。
他就這樣在人群中殺進殺出，每砍倒一個人，就有一根火把落地熄滅。他本來覺得內心好像很小聲地騷亂著，然而那聲音被壓了下去，很快就再也聽不見。
他就陷入這樣不自知壓抑的沉靜中，回過神來，他發現所有火光都消失，而上百人躺在他的腳邊。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死去。
「幹得漂亮。」
黑暗中，突然一個聲音說道，伴隨著彷彿諷刺的掌聲。阿爾凱德反射地回身削出一劍，卻被輕而易舉地擋下。
是莫維。
「……你出動整支軍隊追殺我？」
阿爾凱德聽見自己這麼問道，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語氣比他自己預期的更為冰冷。而莫維在近乎全然的黑暗中揚起一個微笑，看上去絲毫不像這幾天他所見到的冒失模樣。
「沒錯，為了確認你的實力。」
「確認我的實力？」
他忍不住提高音量複述了一次。姑且不說他們應該在對練那時候就已經了解過對方的實力，他可不覺得出動整支軍隊是確認的手段。
「是的，讓我重新自我介紹吧。」
莫維說著，臉上咧開一個堪稱完美的笑容。不知怎地，那樣的笑卻令阿爾凱德寒毛直豎。
「我是斐克‧達倫。『七星眾』的領導者。」
眼前的金髮青年這麼說。阿爾凱德覺得「七星眾」三個字在他腦海中炸開，把他的思緒炸得血肉模糊。七星眾……他就是為了逃脫才會逃來這裡，結果他居然是自投羅網？
他很想拒絕相信，可是事實似乎就擺在眼前。而他打量著眼前的這人。這之前的經驗讓他清楚，光憑戰鬥的實力，自己沒有勝算可言，尤其是在他已經耗去大半體力的現在。
但要是他再來一次──
「啊對了，勸你最好不要想故技重施，要不是知道你有那種能力，我們也不見得會看上你。」
莫維……不，斐克的這番話令他整個人一頓，還來不及思索言下之意，就聽見有一串匆忙的腳步聲趕來，兩人不約而同轉過頭去。看見的是一個提著燈盞……好像是個國王的年輕人。
至少阿爾凱德非常懷疑，因為這個「國王」除了身上的袍子不太合身外，連頭上那頂紅銅色澤的王冠都是戴歪的。
「莫維！為何我的軍隊擅自出動了？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這個國王逼問著斐克，但連語氣都顯得很沒有氣勢，彷彿是小孩子在鬧脾氣……阿爾凱德於是第無數次懷疑起「正在崛起的國家」的真切性。
而在逼問下，斐克立刻在臉上堆出笑容，畢恭畢敬地對國王微微躬身：
「非常抱歉，陛下，畢竟出了點小狀況……」
斐克說道，但在阿爾凱德聽來，那語氣聽來不像真的打算解釋，反而有種玩弄人的愉悅。
「不管是什麼狀況，你也無權擅自命令我的軍隊行動！你這樣……這樣……」
國王氣急敗壞地打斷斐克，卻連句話也沒能說完整。而斐克似乎也沒有要浪費時間的意思，當下只是稍微傾身，直直望進那國王的雙眼。
接著，原本還尋思著字句的國王瞬間噤了聲。
「去準備馬車，我們要離開這地方了。」
斐克幾乎是下令地說道，而那國王一言不發，只是點了點頭，便默默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而那神情，跟阿爾凱德這幾天所見到，那些木偶般的人如出一轍。
阿爾凱德不由得為眼前發生的事感到心驚，而斐克則在這時回過頭，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他下意識撇開視線，不願與對方對視。
「這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斐克的聲音裡顯然有種瞧不起他的意味，而他雖然不服，卻也只能嚥下這口氣。
「既然如此，該換你重新自我介紹了？」
斐克挑眉說道，而他咀嚼著這句話中帶著的刺，從緊咬的牙關間擠出回答：
「……阿爾凱德‧凡德。」
聞言，斐克的眼角上揚，隨即若無其事地頷首。他對此無話可說，只是在腦海中尋思著。
斐克‧達倫。全世界或許只有這麼一個人，阿爾凱德不敢與之四目相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