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爾虞我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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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5-31
  (可惡!他根本是故意的。)


  正在神殿偏房準備祈福事項的塔西爾,聽完阿比的通報後,內心憤怒不已。即便明知羅思特這次前來肯定是不懷好意,但沒想到他腦筋竟然動到捐獻箱上面,這分明是打算要查帳。

  當初西絲坦被賜死,雖然後來變成了卡薇朵,逃過一劫,但她原有的財富和資產卻被宣告全部充公。

  涅伽達王叔則是視金錢為浮雲,本來就沒有多少積蓄,搬過去與其同住的西絲坦卻早已是浪費成性,光是靠涅伽達領地每個月收的那些稅金根本不夠她用。所以當沒錢的時候,她便派奇德去向塔西爾要錢。偏偏這錢不給又不行,塔西爾知道如果不給,西絲坦一定會另想其他法子要錢,但這很可能會讓人對卡薇朵的真實身份起疑。

  另外再加上塔西爾藉著涅伽達王叔的名義,暗中拉攏大臣們連署將他調回王城也是需要錢。眼看以前在歐西里斯神殿做大神官時,所存下的積蓄已去掉了大半,這教塔西爾心中怎能不著急?

  如今捐獻箱裡的錢是塔西爾目前的唯一收入來源,在這個非常時期,對他而言更是顯得格外重要。即便被派到如此偏遠的地方當神官,但以他的名氣,慕名而來祈福的王宮貴族還是有的。就算沒有以前賺的多,但也不無小補。因此這筆錢若要是被羅思特盯上了,肯定會很麻煩。

  想到這裡,塔西爾握緊拳頭,怒不可遏,眼神中充滿殺意,恨不得能立即將羅思特除之後快,但他這次可是帶著大匹人馬過來,真有心要暗殺他也沒這麼容易。

  塔西爾閉上眼,緩緩的深吸一口氣,不斷的告訴自己冷靜下來,絕不能因此自亂陣腳,現在只能見招拆招,見機行事了。

*      *      *

  今日的祈福活動終於結束了,經過這一整天的折騰下來,塔西爾已感到身心俱疲,正準備回去休息時,卻突然被羅思特叫去偏房。

  「啟稟大人,有何貴事?」儘管已經疲憊不堪,塔西爾仍是努力維持著應有的禮節。

  「免禮,免禮,我知道你已經很累了。」羅思特手裡拿著一張記帳的莎草紙,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說:「今天的收入不錯耶!想不到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辦一個神祭活動,也能收到那麼多錢。」

  塔西爾的雙眼飛快的朝莎草紙瞥了一眼,對於上面的金額數字,眼神閃過了一絲興奮,但他很快的又隱藏了下來,語氣冰冷的說:「這是承蒙大人帶來的人氣,在下實在萬分感謝。」

  「別……別這麼說,真正辛苦的是你啊!」羅思特將手裡的莎草紙交給塔西爾,刻意用著矯情作做的口吻說:「相信哈比神一定是被你的真誠所感動,才會讓那麼多人願意慷慨解囊,所以我決定今天的這筆錢就用來興建這座神廟。」

  「什麼?」塔西爾頓時臉色大變,睜大眼瞪視著羅思特,但他很快的警覺到自己的無禮,連忙低下頭,平靜的說:「請大人三思,這種事不急於一時。」

  「你錯了,我這可不是突發奇想喔!我剛才有叫你的那個祭司去拿帳本過來,發覺竟然每個月都收支打平,毫無盈餘。」羅思特臉上勾起淺笑,但眼神中卻露出了詭異之色。

  (這個人果然是來查帳的。)

  塔西爾低著頭咬牙切齒,恨透了站在面前的人,但也只能強忍住心中怒火,解釋的說:「啟稟大人,因為這裡所處偏僻,收來來源相當的不穩定,其實每個月都是捉襟見肘,過這拮据的日子,能夠打平已經是相當的不容易了。」

  「所以我才打算趁著這次有了這筆錢,我們可以好好的整頓這間神廟,這樣你以後也可以過的舒服一點。」

  (誰說我會一直待在這裡!)

  塔西爾很清楚美尼斯對他只不過是一時的遷怒,在找不到任何證據的情況下,離開這裡是遲早的事,只是不過他希望能愈快愈好,才會花錢打通一些關係。何況今天捐獻款的數目非常可觀,塔西爾心想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把這筆錢拿過來才行。

  「其實我過得怎麼樣並不重要,請不用顧慮到我的感受。」塔西爾搖搖頭,淡然一笑,接著表情嚴肅的說:「現在問題是這座神廟由來已久,具有多年的歷史意義,並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改建,這也必須要考量到當地人民的感受。」

  「這你就多慮了,改建當然會徵詢這裡村長的意見。不能動的部分咱們就別動,能動的,像是你住的地方,那當然要為你用好一點。」

  「大人,請容我再重申一次,您的好意我心領了。現在我只希望能拿回我今天為人民祈福所應得的錢。」塔西爾發覺跟羅思特講再多也沒用,不想再和他繞圈子,語氣堅定的直接提出要求。

  「你……你有那麼需要錢嗎?」羅思特皺起眉頭,一臉的驚訝不解,隨即又關心的問:「你要多少?儘管跟我說,我全都借給你。」

  「我不需要你的錢,我只要我的錢。」

  「可是那筆錢我已經交給村長去處理了。」

  「你憑什麼!」塔西爾一聽,火氣全上來了,情緒失控的質問著,「憑什麼你可以任意處置捐款。」

  「憑我官階比你大啊!這有什麼問題嗎?」羅思特唇角掠過一抹冷笑,表現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但……但我畢竟是這座神廟的神官,大人要處理有關捐款仍應該事先與在下商量。」即便語氣中仍有些不滿和焦慮,但塔西爾知道他必須要收斂性子,冷靜面對眼前這個滿肚子壞水的人。

  「喔!那我現在想請問塔西爾神官大人,以前祭典的捐款都到那裡去了?你沒用在整治神廟上,也沒用在你自己身上,村長說他也未曾收到神廟的錢。」羅思特故意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堆,其實是早就調查過了,一切都是有備而來的。

  「大人您有所不知,在下剛來時這裡什麼都沒有,百廢待舉,許多時候都是在下用自己的錢先墊付的。」塔西爾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遮掩住眼中的委屈,俊美的臉上滿是無奈。

  「嗯嗯!那這次就是難得可以回饋地方的機會了,這幾天的捐款就都交給村長處理吧!你放心有我在,諒他也不敢亂來。」羅思特像是吃了秤錘,鐵了心,毫不為其所動,甚至還不惜加碼上去。

  「啟稟大人!」塔西爾被逼得將身段拉的更低,眉眼間流露無助脆弱,低聲下氣的請求,「在下希望能存一點下來,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放心,我這是幫你累積好名聲,其他的你不用擔心,既然我來了,我當然要義不容辭的幫忙幫到底,這段時間就由我來負責神廟的一切開銷吧!」

  (這個人……)

  塔西爾低著頭,不發一語,極力壓抑著心中即將噴發的怒火。他知道羅思特是絕對不會把錢給他了,甚至還要他接下來的幾天都做白工。

  如果現在手上有刀,塔西爾真想當場就親手殺了羅思特。

  「對了。」羅思特一派輕鬆,像是閒話家常般的說:「我想你以前在當大神官時應該有存了不少錢吧!那時候你可是祈福價碼最高的耶!」

  「很遺憾,其實並沒有。」塔西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語氣中透出蝕骨寒意。

  「身位神官說謊會被神明加重處罰的吧!」

  「在下句句實言,還請大人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塔西爾一臉陰沈的瞪著羅思特。

  「不要這麼嚴肅嘛,我其實是跟你開玩笑的,我相信你啦!」只見羅思特乾笑幾聲,想要緩和一下凝結的氣氛。

  「謝大人。」

  「還有我知道你辛苦了,所以我特別派人準備了晚餐送去你房間。」

  「我房間?」塔西爾一臉不可置信的問:「大人您派人去我房間?」瞬間眼神像是要噴出火,變得十分可怕嚇人。

  「你……你不用這樣子看著我,若是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怕什麼啊!」羅思特擺出一副心虛的樣子,接著伸個懶腰, 刻意用著可笑的口吻說:「哎呀!我今天好累啊!先回去休息了,你自便吧。」說完不待塔西爾回答,轉身就走。

  (我看你這假面具還能戴多久?)

  背對著塔西爾的羅思特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就是要等著看塔西爾何時會受不了,等著他做出反擊。

  塔西爾鐵青的臉,怒瞪著羅思特離去的背影,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羅思特應該已經被碎屍萬段了。

  等到塔西爾衝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除了桌上的晚餐外,其他地方全部被徹底翻箱倒櫃,凌亂不堪,這卑鄙的程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想不到羅思特連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都用得出來,簡直跟市井無賴沒什麼兩樣。

  (竟有如此惡劣之人,好!你要玩,我奉陪到底。)

  此時塔西爾緊握雙拳,臉色猙獰,整個人陷入極度憤怒之中,這跟當初艾莉亞欺騙他的感覺有過之無不及。只不過他一路走來千辛萬苦,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一個區區的無恥之徒給打倒。

  無視被翻亂的房間,塔西爾拖著疲倦的步伐走到床前,將床上的東西移到一旁後便直接躺下,現在的他思緒紛亂,需要好好的整理一下……不知不覺中塔西爾回想起了過去……

  那時的他才只有七歲,先王不在意他的出身低賤,來路不明,獨排眾議將他從孤兒院接出來安排進宮,在接受短暫的宮廷禮儀訓練後,他便被授命服侍當時七歲的西絲坦和六歲的美尼斯以及做他們的伴讀,甚至還讓他享有高於一般侍從的待遇。對於先王給予的這天大恩惠,塔西爾深深的銘記在心,感恩肺腑。

  因此他為了不負重任而努力認真讀書,同時盡心做到照顧的責任。即使是面對西絲坦的驕縱和無理取鬧,他也都耐住性子,盡量的滿足或安撫著。就這樣小心翼翼的,戰戰兢兢的呵護著小主人們。聰明如他,還會不斷的揣摩他們的心意,以期達到主人們尚未開口,便能滿足他們的要求。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徹底鎖住了自己的心,斷絕了自己的私念,一切所做所為都是以小主人們為依歸。

  對於先王,塔西爾則是抱持著有如面對神明般的心態,對其祟拜敬畏不已。是先王給了他截然不同的人生,能過著比一般人高貴的生活,雖然失去了自我,但他已經心滿意足了。不然他很可能會被賣給人口販子,事實上當時他們已經在和院長談價錢了。

  只是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先王竟然在駕崩前幾天,特別單獨召見他,當時的情景到現在依然是歷歷在目……

  「塔西爾,當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是與眾不同的,到現在你的表現也從未讓我失望過。西絲坦和美尼斯從小就吵個不停,但自從你來了以後,他們幾乎就沒再吵過。我知道我對西絲坦是寵了一點,讓她有時會不太講理,可你都能將她安撫下來,這點我對你的能力感到非常滿意。」

  「啟稟陛下,這都是在下應該做的。」塔西爾誠惶誠恐的回覆著。

  「關於美尼斯,我很喜歡這個孩子,他的能力在我之上,將來一定會完成統一我埃及的大業,但他也是個最不聽話的孩子,就像是裴若拉的事,我幾次要他把那個孩子處理掉,但美尼斯卻始終堅稱那個孩子是他的。但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他自己應該也是心知肚明的,我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甚至還不借用自己的生命威脅我,逼我在他出征時,一定要顧好他們母子倆的安全,不準動她們一根汗毛。」

  「美尼斯殿下有時的確是會比較固執,請陛下能給殿下一些時間,讓殿下好好的思考一下,絕不能用強硬的手段逼迫殿下。」

  先王聽了卻是長嘆一聲說:「這孩子一旦下定決心後,是很難改變的。也因此我才會同意西絲坦的建議,讓她懷有我的小孩,但沒想到這孩子生下來竟然不完整,很快的便夭折了。至此以後我沒勇氣再試,這讓我深感愧對西絲坦,如今唯一能彌補她的便是要美尼斯娶她為后,只是我發覺美尼斯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先王雙眼看著遠方,

  「是的,殿下現在是跟卡薇朵小姐比較合得來。」對於他倆的互動情況,塔西爾比誰都清楚。

  「卡薇朵是我王弟的女兒,其實我並不反對,美尼斯可以同時娶她和西絲坦為后,我只擔心西絲坦會容不下她。」

  「請陛下放心,這部分我會多加註意,並適時給西絲坦殿下開導和安撫。」

  「和你說了那麼多,你可知道其實我真正在意的是什麼嗎?」

  「這部份……請怒在下愚昧。」其實塔西爾內心已經隱隱猜到了。

  「呵呵呵,我想你多少應該已經知道到了。」先王輕笑幾聲,眼底閃過一絲精明,神情驕傲的說:「我真正在意的是王室的高貴血脈啊!我所有的孩子們就這一對姐弟,自小聰慧過人,不但長得漂亮又天生氣質非凡,站在眾人面前讓所有的人相形失色,他們是耀眼的陽光,是太陽神賜給我的禮物而這也是我最自豪的地方,這種純粹的血脈必須傳承下去,不可以被他人污染。所以塔西爾向前聽命……」

  「是。」

  「你是我認為能力最強,最值得信任的大臣,我命你必須誓死顧全王室血脈,將這優良的血統延續下去。」

  「是。」

  「這件事我只能託付與你了,說來可笑,雖然我在遺囑裡已有寫下命美尼斯要娶西絲坦為后,但我卻毫無把握他會聽我的話,真正去執行。」說完這一句話,先王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請陛下放心,在下定會設法讓美尼斯殿下娶西絲坦殿下為后的。」

  「罷了,我這麼寫其實也只是給西絲坦一個交待,你只要能讓美尼斯娶有王室血統的女子,讓她生下如陽光般耀眼的孩子即可。」

  「是。」

  聽到塔西爾語氣誠懇的回答,先王雙眼凝視著他,臉上滿是複雜、微妙、意味深長的表情,接著才開口緩緩的說:「塔西爾,我來日不多了,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聽到先王給他的最後託付,讓塔西爾長期以來禁錮的心房終於瓦解了。只見他驀然睜大墨色的眼眸,怔愣了一下後涙水瞬間滑落,他不敢相信先王對他竟是如此重視與信任,剎那間,他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這一生有這一刻已經足矣,了無遺憾。

  為了報恩以及不負先王付予的使命,塔西爾的人生有了新的方向,那就是王室血脈道統必須延續, 絕不容許有任何人的破壞。所以在此前提之下,不管要他承受多少痛苦,甚至犧牲性命,他都在所不惜。而且為了達成這個使命,連美尼斯和西絲坦也都不允許恣意妄為,必要時他們也都必須成為王室傳統下的一顆棋子。為此他深知背後必須要有一個更強大的支撐力量,才能達成目的,於是塔西爾決定獻身於神明,從此以神的僕人自居。

  由於背負著神聖使命再加上憑借著個人的努力,塔西爾終於做到了大神官的職位。至此他再也不會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甚至其內心還傲氣十足的瞧不起那些粗鄙低俗之人。只不過塔西爾自己也知道利用其俊美的外貌和溫暖的形象,可以簡單的達成許多事,所以他將這種孤傲的心態隱藏的很好,連身邊的親信也無人知曉。

  唯一讓他有所改變的是艾莉亞的出現,按理說她不應該活下來的,但這女孩既聰明又好學,看著她,塔西爾彷彿看到了優秀的自己,讓他孤獨寂寞的心靈彷彿像是乾涸的心湖得到了甜美的滋潤,因此艾莉亞被認可為有資格成為他未來的伴侶。但可惜的是這個女孩竟然如此的不知好歹,選擇了不該選的人,如今落得消失的下場,他一點也不心痛,一點也不……想她。

  就算當今陛下曾經瘋狂的尋找她,但時間總是無情的,更何況還有卡薇朵在等著他,相信陛下終究會回到正軌上的。

  如果時光能再重來,塔西爾告訴自己他絕不會給艾莉亞有任何選擇的機會,他會用盡各種手段強硬的把她留在身邊,直到他們倆……一起死。

  至於羅思特呢?死,根本就太便宜他了。這種人應該要好好的教訓一頓,讓他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才對。

  塔西爾閉上眼,他必須養精蓄銳,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還要跟那個人繼續周旋下去。畢竟這場戰爭最後孰勝孰敗,還是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