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1 格格不入的邊緣人 ①+②
本章節 6051 字
更新於: 2019-05-31
聯合公曆三四七六年，一月三日，星期五。
實夏樹在投完履歷後，離開圖書館。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十二點三十七分。
現在趕到學生餐廳的話，恐怕已無座位，甚至搶不到飯了。
「去便利商店隨便解決好了。」
他嘀咕一聲，快步走過穿堂時瞄了餐廳窗內一眼，裡面活像個蝗蟲派對，一邊吵鬧一邊用餐。
經濟條件允許的話，是蠻想去校外的餐廳吃的，但自己的積蓄早在四個月前就拿去繳學費了，而原本打工的公司又在兩週前倒閉，不快點找份兼差的話，別說下學期的學費，就連下學期的生活費都有問題。
自己可是與那個毫無溫暖的家斷絕關係跑出來的，事到如今也沒有回頭路了。
『真的不行的話，再去問問父親那邊吧？大不了休學一陣子，存夠錢後再回來。』
他瞅著自動門內大排長龍的結帳隊伍，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氣鑽過人群，抬頭一看失望吐息，冷藏區的架子上，食物早已被掃蕩一空。
（咕嚕嚕嚕。）
看來今天是要餓肚子了。
反正這麼多人，等結完帳也來不及吃了。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十二點五十二分。
『得趕回去了，系主任的課不能翹。』
「哎？你還沒吃飯嗎？」
才剛走出便利商店就有人搭上他的肩膀，他嚇得一抽，強作鎮定轉頭回望。
是班長趙豪傑，後面還站著一位忘記叫什麼名字的小跟班。
「對⋯⋯」
「這樣啊⋯⋯不然這個請你吃好了，我只是嘴饞，已經吃過飯了，哈哈。」
「這怎麼好意思⋯⋯」
「哎，別婆婆媽媽的，請你吃就是了，還客氣什麼！」
趙豪傑硬把巧克力塞到他的手裡，拍拍後肩，三人一同朝教學大樓的方向前進。
實夏樹看著手裡的食物，胸口一暖，有點感動：「謝、謝謝。」
「哎，我有點好奇，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啦？」
「⋯⋯」
「新生露營沒有參加、上課幾乎都在角落自閉、一下課就沒了人影，也沒聽說你有參加社團，這學期都快結束了，再這樣下去你會被大家孤立的哦。」
為什麼會記得那麼清楚？這讓人有點毛骨悚然耶。實夏樹後退半步，扯了扯嘴角：「謝謝你的關心，但我無所謂。」
「為什麼？吶，吳德，你也說句話唄。」
原來旁邊這個小跟班叫做吳德，名字諧音有點微妙。
「呃、對啊！全班就你最不合群，到底是為啥呀？常常搞事的龍傲天偶爾也會配合繫上活動的說。」
「龍傲天？」
我們班上有這號人物嗎？實夏樹不信任地注視發話人。
「呃，是龍耀典啦！就是那個挺像混混、頂著紅色爆炸頭的傢伙，他還挺尊敬我家大哥的。」
實夏樹沉默半晌、不予置評，反正已經快到教學大樓的電梯口了。
「嘛，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別客氣，能幫的我會盡量幫你，就這樣！」
眼看對方踏進電梯壓著按鈕回頭，他忍不住問出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從上週一開始就一直散發憂鬱氣場，我可不希望周遭再有誰因為憂鬱症而自殺了。」
氣場？實夏樹眼睛一亮。
「等等，你說氣場？你也看得到？」
「什麼看得到？」
「呃⋯⋯就是活人身上都會包覆的、那種淡金色的氣息。」
趙豪傑蹙下單眉，一臉困惑：「哈啊？你是說某種戰鬥民族嗎？動漫看多了吧！」
實夏樹暗下眸子，看來是自己會錯意了，對方和正常人一樣，看不到那種難以解釋的玩意。
電梯內只有他們三人，抵達目標樓層後，先後走進教室。
實夏樹一如往常坐在離門窗最近的角落，和大多聚集在教室中後方的同學區隔開來，摘下沒有度數的眼鏡，捏捏眉心。
視線掃過室內一圈，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或強或弱地包覆著淡金色的氣團。
少了這層特製鏡片的話，自己就會看到某些異於常人的現象，根據情況也會見到大概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而且看久了很容易引發頭疼。
這是先天性光子過敏症，無藥可醫。
他戴回眼鏡。
眼睛異於常人，並不是自己不願與人過多接觸的主因；至於主因為何，老實說自己也不是非常明白，總之有太多因素混雜在一起，最後就變成這副德性。
而且，就連自己為何會那麼極力反抗母親的支配，堅持要來這間學校就讀的理由，自己也搞不清楚。
『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卻又一直想不起來，我到底在尋找什麼？』
上課鐘響。
系主任西裝筆挺地走進教室，將夾在腋下的牛皮紙袋打開，拿出一疊厚厚的文件。
「隨堂考，計入成績。」
話畢，頓時哀鴻遍野，但系主任很自然地無視眾人的抗議，讓助教發了下去。
「十分鐘後收卷。」
實夏樹領到試卷後，快速掃過考題，拿筆簽下自己的姓名座號。
只有五題，很簡單的小考，全都是上星期教過的內容，而根據開學時所公佈的成績計算方式，這些小考加總起來，佔總成績不到二成。
系主任的目的，只是點名罷了。
助教收卷後，系主任已在白板上寫下今日的課堂目標。
「接下來的三堂課，是你們第一次模擬訓練，也是期末考，佔總成績四成，敢翹的就直接當掉。」
系主任清了清嗓子，嚴肅地掃視全員。
「下兩週個人戰、最後一週團體戰，成績各佔一半，都必須參加，等等我講完考試規則後，給你們二十分鐘分組，然後帶你們到訓練室練習。」
「咦？竟然要模擬訓練？這不是理論課嗎？低濃度的混沌又看不到，怎麼考？」
同學們開始七嘴八舌，教室一片騷動。
系主任拍拍講桌，過了十秒才安靜下來。
「別忘了，我們是通學系！和混沌有關的訓練只比混沌科研系少。你們在其他專業領域比不過人家，在實戰上可不能輸！」
通學系，星耀大學錄取分數最低的科系，是三年前新興的學科，目標是培育學生能有各方面的基礎知識，且擁有應對混沌災害爆發時的正確概念與相關技能。
和特化的混沌科研系相比，除了錄取分數和學費多寡天差地遠之外，就差在通學系的畢業生，還有其他可能的出路罷了。
至於為什麼錄取分數會差這麼多的原因，除了新創因素之外，或許是因為「通學」給人的印象，就像一門鼓勵什麼都要會、但又學藝不精的打雜科系。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近百年來世界各地爆發的混沌災害全都不容小覷，輕則死傷千百、重則一夕亡國。
因此各國對混沌研究的重視，日益增加。
甚至到了今年，所有科系的學生都得必修混沌概論，導致通學系的方針，偏向比較重視體能及實戰技術，並以混沌科研系為後盾，作為軍警以外的前線後備人員。
——或許有朝一日，通學系可能會改名成混沌協防系之類的吧？
實夏樹在恍神之餘，系主任已經講完考試規則，現下進入分組階段。
他望著白板，趕緊把重要規則及操作方法抄下來。
一刻鐘過去了，果然沒有半個人來找他。
全班總共三十一人，五人一組，就連平常擾亂班級風紀的同學都已自成一組，他會落單並不意外。
分組名單全都上繳給系主任，系主任快速翻閱：「少一個，落單的自己舉手。」
實夏樹很平靜地舉手了。
回到座位的同學正交頭接耳、咯咯輕笑，讓他感到有些刺耳。
「你，到班長那一組吧。」
「好。」
他放下手，遙望助教拿著分組名單湊向坐在第一排的趙豪傑，交談兩句填完名單。
見狀，系主任擦掉白板文字，拍拍手收拾公事包，讓助教先帶著文件返回辦公室，要大家在五分鐘內於門口集合，準備統一前往訓練大樓。
趙豪傑經過他的身邊時，拍了他的肩膀，隨後的組員也全都有樣學樣。
「走囉。」
實夏樹還來不及抗議，對方比了比手指，瞄過班級隊伍前方的系主任，催促跟上。
『大概是擔心我會脫隊吧？』
他靜默尾隨，和眾人一同橫越操場、行經餐廳外的穿堂，繞過網球場後，直走抵達訓練大樓。
他回頭一望，網球場的對面山坡上有一棟建築物，那兒就是圖書館，不知何時才會收面試通知。
「實夏樹，你在發什麼呆？快跟上！」
被一名陌生同學呼喚，他小跑步追上隊伍的最末端。
穿過一樓大廳，左轉抵達上樓區，右側是三座電梯、左側則是有防火拉門的樓梯。
「二、三樓都是訓練室，二樓個人、三樓團體。」
「目前可用二〇一到二〇五，以及三〇一到三〇五，每組組長各一張門禁卡，怎麼練習自己安排，下一節結束時要收回。」
系主任遞出訓練室的卡片後，便按下電梯按鈕，補充說明：「我在四樓的控制室，有問題可以來問。另外，卡片別弄丟，今天沒歸還的小組，總成績各扣五分。」
同學們咕噥幾句，忽然有人舉手發問。
「五樓可以進去看嗎？」
「五樓開始幾乎都是混沌科研系的實驗室和專屬訓練室，非本科系的就別想了。」
幾名同學失望地哦了一聲，和系主任比較熟的學生一起搭上電梯，十多人等待兩旁電梯，其餘索性步行上樓。
「我們先用個人訓練室看看。」趙豪傑捏著門禁卡，在人群散得差不多時才跨過防火拉門框，組員很自然地跟上。
「唔，為什麼？」
「先了解大家的特長，再安排團體戰時要扮演的角色啊！」
趙豪傑看了過來，實夏樹愣了一下。
『看我幹嘛？』
「說的也是，真不愧是班長！那要怎麼安排順序？」
「照座號唄。」
「⋯⋯」
實夏樹瞅著他們的上樓背影，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自成一團，插不進話題。
抵達二樓面向長廊，放眼望去的兩側盡是十五米寬的訓練室，從強化玻璃窗內看去遠比一般教室寬敞，每間都只有一扇金屬大門。
他望向盡頭，估計至少有十間。
他們停在二〇一室門口，組長刷過卡片後嗶嗶兩聲，自動開門。
全員六男走進訓練室後，關上大門。
一名組員驚呼：「哇，學校都把經費砸在這棟了吧？」
與教學大樓相比，這裡彷彿來自未來；有高科技的智慧門、控制台、整備間，三張流線型的單人椅，還有最主要的模擬室。
模擬室是獨立隔間，體積大約佔了室內的三分之二，全部覆滿金屬，靠近整備間和休息區的這一側連接著控制台。
「這要怎麼用？」
「座號最小的先去穿上模擬裝備，控制台的操作方法我有抄下來，大家一起看。」
「我先哦？」吳德指著自己的鼻子，反問趙豪傑，眾人同時點頭。
實夏樹雙手抱胸，湊近正在研究控制台的組員們。
控制台上有數個按鈕，看似複雜，但仍可粗分為模式、等級、時間等設定，通用的則是開始、中斷訓練，以及查看資料等。
至於另一塊系主任沒有多提的面板，應該就是進階設定了吧？
「好複雜，幹嘛都寫國際通用語啊？」
「我來好了。」幾乎被組員遺忘的實夏樹突然出聲，除了趙豪傑以外的組員都震了一下。
「你有用過嗎？」
「沒有，但是看起來不難。」
他一說完，組員全都看向趙豪傑，趙豪傑聳聳肩，要他們讓一讓。
實夏樹順勢走到控制台前，確認電源燈，大致看過所有按鍵後，成功打開訓模擬室的大門。
下一秒，模擬室內的燈光也亮起來了。
五秒後，控制台上方的兩塊液晶螢幕，一個即時顯現模擬室的內部現況，一個列滿各種資訊。
看來現用的控制面板都是舊型，而且還是快被淘汰的按鍵式，新型的應該都是智能平板了，但那麼貴重的設備，學校只可能給混沌科研系的使用吧？
他半垂眼睫，之前去當清潔工的公司就是做這種舊式模擬訓練設備，最後不敵競爭對手而停業。
「哇，一次就成功，你是技術宅嗎？」
「⋯⋯」
實夏樹沉默以對，轉頭看向從整備間出來的吳德，對方身上多了看似護具的裝置，腰間和手裡也多了幾把模擬武器。
「要哪種訓練模式、難度和時長呢？」
「你決定好了。」趙豪傑看對方如此得心應手，很爽快地將這個責任交給對方。
實夏樹默算時間，提案道：「挑戰模式、入門開始，每人十分鐘？」
「好，就這樣，等會兒下課時間不休息，大家同意嗎？」
「同意啊！很好奇到底是訓練什麼？」
「沒意見，班長說了算囉。」
一致通過後，第一隻實驗白老鼠被推進模擬室的大門，進入後便自動關上。
組員們聚集在控制台前，微微抬頭注視那兩塊液晶螢幕。
左邊的螢幕顯示挑戰模式、入門一級，上方倒數計時、中間記錄關卡數據、下方監控受試者的心跳等資訊。
右邊的螢幕顯現內部實況，主要切割四種視角，以第一人稱、後方俯視，以及兩側旁觀的角度，來觀察受試者在虛擬實境內的應對畫面。
訓練開始後已過了二分鐘，目前吳德仍然在入門一級的關卡中，被模擬出來的小型怪物追著跑，手槍射出去的虛擬子彈沒有一發擊中。
「吳德是在搞笑嗎？那只是一隻有尖牙的黑兔吧！」
「不過他跑得挺快的，之前百米短跑好像全班前五？」
「槍法那麼爛，幹嘛不拔劍直接砍？」
說時遲那時快，吳德還真的拔劍刺中虛擬怪物，只是擊殺目標時恰好被利牙劃過，正按著擦到的手臂，面部扭曲僵在原地。
趙豪傑瞅著左側螢幕，語氣平平地說：「被虛擬目標打中好像會痛的樣子哦。」
「靠，真的假的？疼痛係數可以調嗎？」
實夏樹點點頭，那名組員又問。
「你設多少？」
「百分之百，沒有更動。」
眾人一片沉默，替吳德默哀半分鐘。
「你故意的？跟吳德有仇嗎？」
實夏樹推了推眼鏡，冷淡回應：「沒有，只是我認為，如果要客觀測定實際程度，就別擅動係數自欺欺人。」
眾人再次沉默。
良久，趙豪傑才發話解圍：「他說的挺有道理的，是男子漢就別自欺欺人。」
像是被刺激到一般，眾人嘰嘰喳喳爭論一番，這才決定接下來的訓練全都沿用吳德受試時的設定。
反正是模擬訓練，就算會痛也頂多幻痛個一陣子，又不會真的留下傷口。
倒數計時結束後，模擬室的大門開了。
吳德一臉受挫地解下裝備，交給了下一名組員。
「我的成績⋯⋯怎麼樣？」
他鼓起勇氣提問，只見趙豪傑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
「抵達入門三級、受傷七次、三十九發子彈只打中三次，恐慌程度八級⋯⋯」
吳德哭笑不得，身體還有些幻痛，跛腳地走到控制台前，看到成績後有點沮喪。
評級Ｄ－，在繫上一年級的歷史資料庫中屬於後段班快墊底的，甚至連最高十級的恐慌程度也能達到八級。
「別難過，今天只是練習而已，期末考應該不會這麼難啦。」
「真的嗎？」
在組員安慰吳德的同時，下一位受試者已配備進入，開始第二輪訓練了。
實夏樹就這麼一路替大家設定關卡，最後輪到他時，才交由趙豪傑負責。
連續看了五人的模擬訓練，說實話，還是有點緊張，畢竟是第一次。
實夏樹摘下眼鏡交給吳德保管，閉上雙眼深呼吸一口氣。
「你不戴眼鏡看得到嗎？」
「我沒近視，那只是阻隔光子用的。」他睜開眼睛平靜敘說。
眾人各個目瞪口呆，其中一人反應過來。
「你有光子過敏症？是混沌感染者嗎？」
「我是先天性的，並無感染。」
「難怪你會戴眼鏡，才想說明明奈米醫療都能治好眼睛病症了⋯⋯」
實夏樹調好狀態不再回話，左持匕首右扣手槍，走進模擬室，站在中央嚴陣以待。
大門自動關閉了。
密閉空間的場景瞬間化作草原。
三秒後，前方迸出一隻尖牙黑兔，就跟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砰砰。）
（唰。）
他立馬射出兩發子彈，稍稍蹙眉上前急奔，緊接著微蹲匕首橫劃，抹過黑兔的脖子，槍口抵住目標的尖牙口腔。
第一隻怪物化作黑色粒子消失了。
實夏樹走回模擬室的正中央。
這麼近的距離，兩發模擬彈卻只擦到目標的手腳，看來面對比較敏捷的敵人，自己是射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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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十二點三十七分。
現在趕到學生餐廳的話，恐怕已無座位，甚至搶不到飯了。
「去便利商店隨便解決好了。」
他嘀咕一聲，快步走過穿堂時瞄了餐廳窗內一眼，裡面活像個蝗蟲派對，一邊吵鬧一邊用餐。
經濟條件允許的話，是蠻想去校外的餐廳吃的，但自己的積蓄早在四個月前就拿去繳學費了，而原本打工的公司又在兩週前倒閉，不快點找份兼差的話，別說下學期的學費，就連下學期的生活費都有問題。
自己可是與那個毫無溫暖的家斷絕關係跑出來的，事到如今也沒有回頭路了。
『真的不行的話，再去問問父親那邊吧？大不了休學一陣子，存夠錢後再回來。』
他瞅著自動門內大排長龍的結帳隊伍，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氣鑽過人群，抬頭一看失望吐息，冷藏區的架子上，食物早已被掃蕩一空。
（咕嚕嚕嚕。）
看來今天是要餓肚子了。
反正這麼多人，等結完帳也來不及吃了。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十二點五十二分。
『得趕回去了，系主任的課不能翹。』
「哎？你還沒吃飯嗎？」
才剛走出便利商店就有人搭上他的肩膀，他嚇得一抽，強作鎮定轉頭回望。
是班長趙豪傑，後面還站著一位忘記叫什麼名字的小跟班。
「對⋯⋯」
「這樣啊⋯⋯不然這個請你吃好了，我只是嘴饞，已經吃過飯了，哈哈。」
「這怎麼好意思⋯⋯」
「哎，別婆婆媽媽的，請你吃就是了，還客氣什麼！」
趙豪傑硬把巧克力塞到他的手裡，拍拍後肩，三人一同朝教學大樓的方向前進。
實夏樹看著手裡的食物，胸口一暖，有點感動：「謝、謝謝。」
「哎，我有點好奇，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啦？」
「⋯⋯」
「新生露營沒有參加、上課幾乎都在角落自閉、一下課就沒了人影，也沒聽說你有參加社團，這學期都快結束了，再這樣下去你會被大家孤立的哦。」
為什麼會記得那麼清楚？這讓人有點毛骨悚然耶。實夏樹後退半步，扯了扯嘴角：「謝謝你的關心，但我無所謂。」
「為什麼？吶，吳德，你也說句話唄。」
原來旁邊這個小跟班叫做吳德，名字諧音有點微妙。
「呃、對啊！全班就你最不合群，到底是為啥呀？常常搞事的龍傲天偶爾也會配合繫上活動的說。」
「龍傲天？」
我們班上有這號人物嗎？實夏樹不信任地注視發話人。
「呃，是龍耀典啦！就是那個挺像混混、頂著紅色爆炸頭的傢伙，他還挺尊敬我家大哥的。」
實夏樹沉默半晌、不予置評，反正已經快到教學大樓的電梯口了。
「嘛，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別客氣，能幫的我會盡量幫你，就這樣！」
眼看對方踏進電梯壓著按鈕回頭，他忍不住問出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從上週一開始就一直散發憂鬱氣場，我可不希望周遭再有誰因為憂鬱症而自殺了。」
氣場？實夏樹眼睛一亮。
「等等，你說氣場？你也看得到？」
「什麼看得到？」
「呃⋯⋯就是活人身上都會包覆的、那種淡金色的氣息。」
趙豪傑蹙下單眉，一臉困惑：「哈啊？你是說某種戰鬥民族嗎？動漫看多了吧！」
實夏樹暗下眸子，看來是自己會錯意了，對方和正常人一樣，看不到那種難以解釋的玩意。
電梯內只有他們三人，抵達目標樓層後，先後走進教室。
實夏樹一如往常坐在離門窗最近的角落，和大多聚集在教室中後方的同學區隔開來，摘下沒有度數的眼鏡，捏捏眉心。
視線掃過室內一圈，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或強或弱地包覆著淡金色的氣團。
少了這層特製鏡片的話，自己就會看到某些異於常人的現象，根據情況也會見到大概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而且看久了很容易引發頭疼。
這是先天性光子過敏症，無藥可醫。
他戴回眼鏡。
眼睛異於常人，並不是自己不願與人過多接觸的主因；至於主因為何，老實說自己也不是非常明白，總之有太多因素混雜在一起，最後就變成這副德性。
而且，就連自己為何會那麼極力反抗母親的支配，堅持要來這間學校就讀的理由，自己也搞不清楚。
『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卻又一直想不起來，我到底在尋找什麼？』
上課鐘響。
系主任西裝筆挺地走進教室，將夾在腋下的牛皮紙袋打開，拿出一疊厚厚的文件。
「隨堂考，計入成績。」
話畢，頓時哀鴻遍野，但系主任很自然地無視眾人的抗議，讓助教發了下去。
「十分鐘後收卷。」
實夏樹領到試卷後，快速掃過考題，拿筆簽下自己的姓名座號。
只有五題，很簡單的小考，全都是上星期教過的內容，而根據開學時所公佈的成績計算方式，這些小考加總起來，佔總成績不到二成。
系主任的目的，只是點名罷了。
助教收卷後，系主任已在白板上寫下今日的課堂目標。
「接下來的三堂課，是你們第一次模擬訓練，也是期末考，佔總成績四成，敢翹的就直接當掉。」
系主任清了清嗓子，嚴肅地掃視全員。
「下兩週個人戰、最後一週團體戰，成績各佔一半，都必須參加，等等我講完考試規則後，給你們二十分鐘分組，然後帶你們到訓練室練習。」
「咦？竟然要模擬訓練？這不是理論課嗎？低濃度的混沌又看不到，怎麼考？」
同學們開始七嘴八舌，教室一片騷動。
系主任拍拍講桌，過了十秒才安靜下來。
「別忘了，我們是通學系！和混沌有關的訓練只比混沌科研系少。你們在其他專業領域比不過人家，在實戰上可不能輸！」
通學系，星耀大學錄取分數最低的科系，是三年前新興的學科，目標是培育學生能有各方面的基礎知識，且擁有應對混沌災害爆發時的正確概念與相關技能。
和特化的混沌科研系相比，除了錄取分數和學費多寡天差地遠之外，就差在通學系的畢業生，還有其他可能的出路罷了。
至於為什麼錄取分數會差這麼多的原因，除了新創因素之外，或許是因為「通學」給人的印象，就像一門鼓勵什麼都要會、但又學藝不精的打雜科系。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近百年來世界各地爆發的混沌災害全都不容小覷，輕則死傷千百、重則一夕亡國。
因此各國對混沌研究的重視，日益增加。
甚至到了今年，所有科系的學生都得必修混沌概論，導致通學系的方針，偏向比較重視體能及實戰技術，並以混沌科研系為後盾，作為軍警以外的前線後備人員。
——或許有朝一日，通學系可能會改名成混沌協防系之類的吧？
實夏樹在恍神之餘，系主任已經講完考試規則，現下進入分組階段。
他望著白板，趕緊把重要規則及操作方法抄下來。
一刻鐘過去了，果然沒有半個人來找他。
全班總共三十一人，五人一組，就連平常擾亂班級風紀的同學都已自成一組，他會落單並不意外。
分組名單全都上繳給系主任，系主任快速翻閱：「少一個，落單的自己舉手。」
實夏樹很平靜地舉手了。
回到座位的同學正交頭接耳、咯咯輕笑，讓他感到有些刺耳。
「你，到班長那一組吧。」
「好。」
他放下手，遙望助教拿著分組名單湊向坐在第一排的趙豪傑，交談兩句填完名單。
見狀，系主任擦掉白板文字，拍拍手收拾公事包，讓助教先帶著文件返回辦公室，要大家在五分鐘內於門口集合，準備統一前往訓練大樓。
趙豪傑經過他的身邊時，拍了他的肩膀，隨後的組員也全都有樣學樣。
「走囉。」
實夏樹還來不及抗議，對方比了比手指，瞄過班級隊伍前方的系主任，催促跟上。
『大概是擔心我會脫隊吧？』
他靜默尾隨，和眾人一同橫越操場、行經餐廳外的穿堂，繞過網球場後，直走抵達訓練大樓。
他回頭一望，網球場的對面山坡上有一棟建築物，那兒就是圖書館，不知何時才會收面試通知。
「實夏樹，你在發什麼呆？快跟上！」
被一名陌生同學呼喚，他小跑步追上隊伍的最末端。
穿過一樓大廳，左轉抵達上樓區，右側是三座電梯、左側則是有防火拉門的樓梯。
「二、三樓都是訓練室，二樓個人、三樓團體。」
「目前可用二〇一到二〇五，以及三〇一到三〇五，每組組長各一張門禁卡，怎麼練習自己安排，下一節結束時要收回。」
系主任遞出訓練室的卡片後，便按下電梯按鈕，補充說明：「我在四樓的控制室，有問題可以來問。另外，卡片別弄丟，今天沒歸還的小組，總成績各扣五分。」
同學們咕噥幾句，忽然有人舉手發問。
「五樓可以進去看嗎？」
「五樓開始幾乎都是混沌科研系的實驗室和專屬訓練室，非本科系的就別想了。」
幾名同學失望地哦了一聲，和系主任比較熟的學生一起搭上電梯，十多人等待兩旁電梯，其餘索性步行上樓。
「我們先用個人訓練室看看。」趙豪傑捏著門禁卡，在人群散得差不多時才跨過防火拉門框，組員很自然地跟上。
「唔，為什麼？」
「先了解大家的特長，再安排團體戰時要扮演的角色啊！」
趙豪傑看了過來，實夏樹愣了一下。
『看我幹嘛？』
「說的也是，真不愧是班長！那要怎麼安排順序？」
「照座號唄。」
「⋯⋯」
實夏樹瞅著他們的上樓背影，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自成一團，插不進話題。
抵達二樓面向長廊，放眼望去的兩側盡是十五米寬的訓練室，從強化玻璃窗內看去遠比一般教室寬敞，每間都只有一扇金屬大門。
他望向盡頭，估計至少有十間。
他們停在二〇一室門口，組長刷過卡片後嗶嗶兩聲，自動開門。
全員六男走進訓練室後，關上大門。
一名組員驚呼：「哇，學校都把經費砸在這棟了吧？」
與教學大樓相比，這裡彷彿來自未來；有高科技的智慧門、控制台、整備間，三張流線型的單人椅，還有最主要的模擬室。
模擬室是獨立隔間，體積大約佔了室內的三分之二，全部覆滿金屬，靠近整備間和休息區的這一側連接著控制台。
「這要怎麼用？」
「座號最小的先去穿上模擬裝備，控制台的操作方法我有抄下來，大家一起看。」
「我先哦？」吳德指著自己的鼻子，反問趙豪傑，眾人同時點頭。
實夏樹雙手抱胸，湊近正在研究控制台的組員們。
控制台上有數個按鈕，看似複雜，但仍可粗分為模式、等級、時間等設定，通用的則是開始、中斷訓練，以及查看資料等。
至於另一塊系主任沒有多提的面板，應該就是進階設定了吧？
「好複雜，幹嘛都寫國際通用語啊？」
「我來好了。」幾乎被組員遺忘的實夏樹突然出聲，除了趙豪傑以外的組員都震了一下。
「你有用過嗎？」
「沒有，但是看起來不難。」
他一說完，組員全都看向趙豪傑，趙豪傑聳聳肩，要他們讓一讓。
實夏樹順勢走到控制台前，確認電源燈，大致看過所有按鍵後，成功打開訓模擬室的大門。
下一秒，模擬室內的燈光也亮起來了。
五秒後，控制台上方的兩塊液晶螢幕，一個即時顯現模擬室的內部現況，一個列滿各種資訊。
看來現用的控制面板都是舊型，而且還是快被淘汰的按鍵式，新型的應該都是智能平板了，但那麼貴重的設備，學校只可能給混沌科研系的使用吧？
他半垂眼睫，之前去當清潔工的公司就是做這種舊式模擬訓練設備，最後不敵競爭對手而停業。
「哇，一次就成功，你是技術宅嗎？」
「⋯⋯」
實夏樹沉默以對，轉頭看向從整備間出來的吳德，對方身上多了看似護具的裝置，腰間和手裡也多了幾把模擬武器。
「要哪種訓練模式、難度和時長呢？」
「你決定好了。」趙豪傑看對方如此得心應手，很爽快地將這個責任交給對方。
實夏樹默算時間，提案道：「挑戰模式、入門開始，每人十分鐘？」
「好，就這樣，等會兒下課時間不休息，大家同意嗎？」
「同意啊！很好奇到底是訓練什麼？」
「沒意見，班長說了算囉。」
一致通過後，第一隻實驗白老鼠被推進模擬室的大門，進入後便自動關上。
組員們聚集在控制台前，微微抬頭注視那兩塊液晶螢幕。
左邊的螢幕顯示挑戰模式、入門一級，上方倒數計時、中間記錄關卡數據、下方監控受試者的心跳等資訊。
右邊的螢幕顯現內部實況，主要切割四種視角，以第一人稱、後方俯視，以及兩側旁觀的角度，來觀察受試者在虛擬實境內的應對畫面。
訓練開始後已過了二分鐘，目前吳德仍然在入門一級的關卡中，被模擬出來的小型怪物追著跑，手槍射出去的虛擬子彈沒有一發擊中。
「吳德是在搞笑嗎？那只是一隻有尖牙的黑兔吧！」
「不過他跑得挺快的，之前百米短跑好像全班前五？」
「槍法那麼爛，幹嘛不拔劍直接砍？」
說時遲那時快，吳德還真的拔劍刺中虛擬怪物，只是擊殺目標時恰好被利牙劃過，正按著擦到的手臂，面部扭曲僵在原地。
趙豪傑瞅著左側螢幕，語氣平平地說：「被虛擬目標打中好像會痛的樣子哦。」
「靠，真的假的？疼痛係數可以調嗎？」
實夏樹點點頭，那名組員又問。
「你設多少？」
「百分之百，沒有更動。」
眾人一片沉默，替吳德默哀半分鐘。
「你故意的？跟吳德有仇嗎？」
實夏樹推了推眼鏡，冷淡回應：「沒有，只是我認為，如果要客觀測定實際程度，就別擅動係數自欺欺人。」
眾人再次沉默。
良久，趙豪傑才發話解圍：「他說的挺有道理的，是男子漢就別自欺欺人。」
像是被刺激到一般，眾人嘰嘰喳喳爭論一番，這才決定接下來的訓練全都沿用吳德受試時的設定。
反正是模擬訓練，就算會痛也頂多幻痛個一陣子，又不會真的留下傷口。
倒數計時結束後，模擬室的大門開了。
吳德一臉受挫地解下裝備，交給了下一名組員。
「我的成績⋯⋯怎麼樣？」
他鼓起勇氣提問，只見趙豪傑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
「抵達入門三級、受傷七次、三十九發子彈只打中三次，恐慌程度八級⋯⋯」
吳德哭笑不得，身體還有些幻痛，跛腳地走到控制台前，看到成績後有點沮喪。
評級Ｄ－，在繫上一年級的歷史資料庫中屬於後段班快墊底的，甚至連最高十級的恐慌程度也能達到八級。
「別難過，今天只是練習而已，期末考應該不會這麼難啦。」
「真的嗎？」
在組員安慰吳德的同時，下一位受試者已配備進入，開始第二輪訓練了。
實夏樹就這麼一路替大家設定關卡，最後輪到他時，才交由趙豪傑負責。
連續看了五人的模擬訓練，說實話，還是有點緊張，畢竟是第一次。
實夏樹摘下眼鏡交給吳德保管，閉上雙眼深呼吸一口氣。
「你不戴眼鏡看得到嗎？」
「我沒近視，那只是阻隔光子用的。」他睜開眼睛平靜敘說。
眾人各個目瞪口呆，其中一人反應過來。
「你有光子過敏症？是混沌感染者嗎？」
「我是先天性的，並無感染。」
「難怪你會戴眼鏡，才想說明明奈米醫療都能治好眼睛病症了⋯⋯」
實夏樹調好狀態不再回話，左持匕首右扣手槍，走進模擬室，站在中央嚴陣以待。
大門自動關閉了。
密閉空間的場景瞬間化作草原。
三秒後，前方迸出一隻尖牙黑兔，就跟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砰砰。）
（唰。）
他立馬射出兩發子彈，稍稍蹙眉上前急奔，緊接著微蹲匕首橫劃，抹過黑兔的脖子，槍口抵住目標的尖牙口腔。
第一隻怪物化作黑色粒子消失了。
實夏樹走回模擬室的正中央。
這麼近的距離，兩發模擬彈卻只擦到目標的手腳，看來面對比較敏捷的敵人，自己是射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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