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小節

這個的社團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是空間中央擺放著一張大桌子，櫃裡面豫備著枕頭和棉被，可以隨時睡覺。其他社團的人，傍午傍晚結束社團活動，每每說幾句話，來跟我們交流，——這是三個多月前的事，現在交流要漲到提交申請表，——在大桌子旁坐著，邊聊天邊休息；倘肯多申請幾次，便可以借一個枕頭，或者棉被，來睡覺，如果提出長時間申請，那就能躺在沙發上睡覺，但這些社團，多是美術社和文藝社，大抵沒有這樣賦閒。只有穿便服的，纔踱進社團面隔壁的空間裡，要音箱，慢慢的練琴。
我從十六歲起，便在學校的自由競賽社裡當社員，代理社長說，樣子太傻，怕管理不了熱音社社員，就在室內做點事罷。室內的美術社和文藝社社員，雖然容易說話，但昏昏沉沉和說著聽不懂的話也很不少。他們往往要親眼看著我用稿紙寫出文章，確認我也沒有打草稿，又親看我用黑筆寫字，然後放心：在這嚴重監督下，寫作也很爲難。所以過了幾天，代理社長又說我幹不了這事。幸虧雨庭學姐的情面大，辭退不得，便改作為美術社模特兒的一種無聊職務了。
我從此便整天的坐在社團裡，專管我的職務。雖然沒有什麼失職，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聊。代理社長是一副無奈臉，美術社社員也沒有好精神，教人活潑不得；只有燕妤學姐到社團內，纔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燕妤學姐是本社團卻不常出現唯一的人。他身材很嬌小；精神飽滿的臉色，衣物間常夾帶一些香味；一頭細心整理過帶有微捲的咖啡色秀髮。穿的雖然是學校制服，可是有光澤而且乾淨，似乎一天就換一套新的，也不用洗。她對人說話，有時滿口專業術語，教人半懂不懂的。因爲他姓林，別人便從餐廳宣傳單上的「東北森林醃魚」這半懂不懂的話裡，替他取下一個綽號，叫作林醃魚。林醃魚一到店，所有寫作和繪畫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林醃魚，你又換一件新制服了！」她不回答，對我說，「帶兩本書，要一張大稿紙。」便給我好臉色。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妳一定又在寫新的東西了！」林醃魚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憑空汚人清白……」「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到妳的小論文在學校網站上，放首頁。」林醃魚便漲紅了臉，額上的汗水緩緩流出，爭辯道，「這個不能算論文……遊戲論文！……我的事，能算論文嗎？」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還不夠專業」，什麼「過獎」之類，引得衆人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裡談論，林醃魚原來也學過畫，但終於沒有進步，又對自己沒有自信；於是越想越慘，想到將要轉換跑道。幸而喜歡玩電子遊戲，便自己寫了有關遊戲的小論文，換一張獎狀。可惜她又有一樣壞脾氣，便是太過沒自信。坐不到幾天，便連人和書籍紙張電腦，一齊失蹤。如是幾次，她自己的自信也沒有了。林醃魚沒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讓自己有自信的事。但她在我們社團裡，成績卻比別人都好，就是從不脫離前三名；雖然可能平時考分數不高，暫時記在心上，但不出一月，定然回到前三名，從心裡拭去了前三名以外的名次。
林醃魚寫過幾行稿紙，漲紅的臉色漸漸復了原，旁人便又問道，「林醃魚，妳當真會畫畫嗎？」林醃魚看著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你怎的連半個佳作也撈不到呢？」林醃魚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裡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沒辦法做到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衆人也都鬨笑起來：社團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柏宇老弟你在寫些什麼啊！我要殺了你！」

林醃……林燕妤學姐用手掐著我的脖子，她的力氣雖然有放水而沒有對我造成生命上的威脅，不過還是有點讓我難受。

「等等！學姐……我是很認真的……」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文章！而且林醃魚是什麼東西！」

「那不是學姐之前的綽號嗎？」

「聽好了……你覺得我很可口嗎？」

「我想我沒辦法回答……」

在一旁看書的雨庭學姐笑著把我們兩人分開，對燕妤學姐說：「我覺得妳很可口喔。」

「妳這個bi……咕……」

又一次的雨庭學姐讓有點失控的燕妤學姐好好的趴在桌上休息，方法我也不想了解也不想知道。

「明天晚上的十二點記得來校門口集合，柏宇跟張雨庭學姐也要開始準備比賽。」

「我覺得沒問題！」我自信滿滿的對張柏憲說道。

有雨庭學姐這種記憶力超群的人作為隊友不管什麼比賽都沒問題的。

「知道了，我會好好的跟學弟練習。」

雨庭學姐從書包拿出幾本書遞給我，看來今天並不會和我想像的一樣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