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站在醫院走道上，手裡拿著水果禮盒像是罰站的盯著病房門口。

依據愛琳的情報，花兔今天會出院，幸福肥千拜託萬拜託，求我趁這機會跟她道歉。

我從不覺得當初我的發言是種錯誤，但我承認當時的情緒是過激了些，尤其那時又是在花兔最為脆弱的時候。

在門口做了幾次深呼吸吐氣，等我覺得心境上可以去面對時，我拉開病房房門。

「花兔……？」

病房內，空空如也。

拉住了一旁的護士，我問：「請問一下，這一房的病人去哪裡呢？」

「先生你剛好錯過囉！在你來的前十分鐘他們已經辦理出院手續回家了。」

「病人的身邊是不是有個染紫色頭髮、穿著一身黑的女孩？」

護士回憶一下，說：「這幾天一直有見到你說的那女孩，不過總被病人拒絕於門外，沒有進入病房內。這次病人要出院時是家人來接她的，原本醫生因她頭部的撕裂傷口再度出血，打算讓她多住幾天觀察，但病人極力要求，只好讓他們提前出院。」

「這樣啊……」

跟護士道完謝，我拿著水果禮盒走出病房。

前腳尚未踏出門口，就聽到不遠處有人發生爭執。

「你們幹嘛！我又沒做錯，為什麼要道歉！？」

「花同學都被妳弄到住院了，還不來關心，妳是不是人啊！」

「她住院關我屁事啊！」

「新聞報那麼大，還裝蒜，誰不知道妳雞腸小肚，忌妒花同學很久了！」

「喂！你不要太過分囉！」

熟悉的高分貝叫囂和吵鬧聲吸引了我的注意。

從病房裡偷偷將頭探出門外，醫院走廊上有著與上次速食店中類似的場面。

比起上次，這次的人數更多，有男有女，他們全都包圍著身穿桃紅色連身短洋裝的女同學。

女同學隻身一人態度卻毫不退縮地頂撞眼前一票人。

他們持續爭吵著，氣氛越演越烈。其他病房的人都探頭出來查看，護理站的護士露出不悅地表情，打算上前阻止這場紛爭。

見那夥人情緒越來越激昂，我踏出病房，想搶在護士之前過去制止他們，以免觸動醫院警衛。

才剛踏出病房沒幾秒，立刻聽到他們之中突然有人這麼叫著：「啊！你是上一次的……」

這麼快就有人認出我了？

「對…我是……」

「妳是上次替花同學出氣的那位女孩！」

方才還吵得天翻地覆的一群人，在這一個霎那閉上嘴，不再說話，包括麗華在內，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正對面的另一邊走廊上。

……原來不是我。

撓撓臉，趁著沒人看向這邊，趕緊快步向前。

進入那群人之中，我墊起腳尖，視線穿越重重的人群，直到看見那頭顯眼的漸層紫短髮出現在人與人之間。

冷冽捧著金銀花，臉上帶著不解。

「妳！」麗華指著冷冽，大聲喊說：「上次的仇我還沒報！」

注意到被包裹在人群正中央的麗華，冷冽像是獅子發現獵物，眼神瞬間透露出殺氣。

她掃視著人群，不用言語多說些甚麼，就知道她在問：「誰來跟我解釋一下，現在甚麼情況？」

其中一位同學嫌事情還不夠亂的跳出來解釋，「我們認為這次麗華做得太過分的，要她過來跟花同學道歉！」

冷冽一記宛如冰椎的斜瞪。

麗華下意識地縮了下身體，態度卻依舊跋扈，「我又沒做甚麼，為什麼要道歉！」

「是妳用花瓶砸花兔的？」手機的語音軟體，發出毫無感情的聲音。

「不是！」

冷冽繃著臉，不相信她的話。

「妳在學校裡帶頭排擠花兔？」

「我才沒有！」

一旁的同學說：「妳帶著那群狐群狗黨拚命找花同學麻煩、搞小動作，以為我們瞎了嗎？」

冷冽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還不是那賤女人勾引我男友，我…我這麼做剛剛好而已！」

「花同學，才沒有勾引任何人！」

其中一位男同學跳出來幫花兔講話，這位男同學吸引了我的注意，直到剛才為止，他在這場大家七嘴八舌的吵架中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站在人群之中，幾乎隱身，要不是花兔受到侮辱，他恐怕會沉默到吵架結束。

「哼！還沒有？那婊子總是裝成天真無邪、可憐楚楚的模樣，不就是為了勾引你們這群無腦男人！」

麗華冷哼，說出口的句子更加狠毒，「你說她不下賤？我呸！」

一聲響亮的巴掌，出現在麗華臉上。

要不是冷冽手上的金銀花仍捧在她手，我會以為這聲巴掌出自於她的手。

可惜不是。

賞麗華巴掌的並不是冷冽，而是那位男同學。

「我不準妳這樣汙辱她！」

男同學氣到全身都在發抖，看得出來出手打人是他最不願意做的行為。

「你……你打我！陳勝和，你居然敢為了那賤女人打我！」

這聲響亮巴掌，讓大家的情緒再度掀起，所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對罵著。

他們吵，許多不好聽的字句在人群之中竄出，說話的人越來越多，幾乎聽不見每個人口中說的是甚麼句子。

我看著眼前吵成一片的年輕男女、前來幫忙阻止的護理人員，以及在病房中警戒著的其他病人，世界彷彿亂成一團。

我站在原地沉默。

在吵雜的世界中，唯一沒有說話的只有我、冷冽，以及處立在人群之中的陳勝和。

他沒有說話，只是握緊拳頭、低著頭像在沉思。

對面的冷冽，完全沒有理會眼前正上演的世界大戰，她望向手上的金銀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明明冷冽甚麼事也沒做、甚麼表情也沒有，我卻打從內心深處感受到──她需要人幫助。

邁開腳步，擠進人群，朝著冷冽前進。

暴動的人群嘴巴上的爭鬥進化成互相推擠，我只能以緩慢的速度向前移動。

「冷冽。」我的叫喊聲淹沒在人群中。

大家你推我擠，動作越來越大，突然，其中一位同學不小心撞到冷冽，將她手上的花撞到地板上。

她蹲下身子想撿，卻在她手指即將碰到時，幾雙腳沒注意到，便是一陣踩踏。

在她面前，花瓣細小、潔白的金銀花，被鞋底的泥濘沾汙、花瓣全掉光。

她站起，臉上是一陣寒霜。

「冷冽！」

推開人群，我衝上前去。

一個拳頭打在我的肚子上，強烈的劇痛以及噁心感瞬間湧上，我不管，堅持張開雙手將冷冽擁入懷中。

她在我胸前掙扎，又打又抓，我感覺到手臂被指甲抓傷的地方，溼溼熱熱的。

「花兔會傷心。」

聽到我的聲音，她抬起頭，表情錯愕，彷彿在問：「為什麼是你？」。

她意識到剛才自己的魯莽，想要檢查自己動手的地方。

我將她抱得更緊。

「愛琳甚麼證據都還沒找到。」在她耳邊悄聲說。

她張開嘴，想說些甚麼，接著又閉上嘴，嘴唇翹得老高。

我知道在她的心中，麗華是犯人的機率高達百分之一千，可是我不希望她太過衝動釀成大禍。

等她冷靜下來後，我鬆開手將她放開。

醫院警衛在護理人員的通知下，前來制止暴動，所有學生全被分散開來。

眾矢之的的麗華，身上並無傷口，但頭髮凌亂以及方才暴動中高跟鞋斷了一隻，也讓她足夠狼狽，她被警衛帶離開前，惡狠狠地朝著我們瞪了一眼。

這群學生衝動歸衝動，還不至於動手傷人，警衛也就不報警備案的放我們回去。

「今天這事別讓花兔知道。」走回醫院門口，我對冷冽說。

她點頭同意。

「你知道……花兔提前出院的事嗎？」

她搖頭，表情一臉嚴肅。

「我聽護士說，你都有來找花兔，不過被拒於門外……」我偷瞄她的表情，深怕我的話說得太過。

她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打下，「她不曾這樣過。」

「以前，她甚麼事都跟我講，不敢跟家人講的是也一定會跟我討論，解決不了的事便拜託我，或許就像你說的，她太過依賴我，不過我……」

「放不下心。」我替冷冽說。

她沒有否認。

我嘆氣，面對這一對公主與騎士。

「每個人都會成長，也必須要成長。」

「花兔不能永遠依賴你，妳也不可能永遠保護她，放心不下，你也必須要放下。」

這是我要搬出去自己一個人住前，我爸對我媽說的話。

直到現在我仍感謝我爸的放手，即使我的日子不好過，至少我從未後悔過自己勇於踏出第一步。

雖然現在的我，並沒有比之前成長多少。

「那妳還要……繼續等花兔回歸？」

她沉思了半晌，最後點頭。

她的心意已決，我也不好勸說。

「如果你遇到花兔，幫我跟她說……對不起，用很不好的語氣吼了她……」

我很膽小，不敢正面去面對必須要道歉的人。

今天被幸福肥卻說過來，即使幸運遇到花兔，我應該甚麼話也說不出口吧！

因為我膽小。

也因為我秉持著無謂的驕傲。

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也不願意低頭對人道歉。

幸好冷冽接受了我的要求，幫我跟花兔道歉。

與冷冽達成協議後，我們各自分道揚鑣，冷冽要回去上班，我也要回出版社繼續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