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祭神(4)

本章節 5085 字
更新於: 2019-05-06
  當我想再次退後時,魯些卻突然變臉,他面露凶光朝我快速走來。
  「過來!」
  「你要幹嘛!」
  魯些伸手想要抓住我的手,但在他得逞之前,我就朝斜前方竄去與他擦身而過。
  小可愛滿臉緊張害怕地跟著我,她用手指向房間裡唯一的那扇窗戶。
  ……這是要我跳窗的意思嗎?
  雖然這裡是二樓,但實際高度卻有三、四層樓高啊!跳下去會不摔死也會半身不遂啊!
  我往褲子口袋摸去,猛然想起前天那幾張在賽恩柯林結界中用剩下的複製術式被我留在公司的包裡。
  「你要抓我幹嘛!」我一邊大聲質問,一邊退到窗附近的長桌後面,與魯些拉開了約兩公尺多的距離。
  希望我的叫聲能被隔壁聽見啊! 
  「你想要吸引隔壁注意?他們聽不到。」
  魯些直接看穿了我的行動想法,他咧開嘴角,用近乎癲狂的笑容歪頭看著我。
  他現在這個樣子根本不像一個正常人,我甚至有種他想要把我殺了的感覺。
  「你要殺我?」
  「沒有,沒有,我沒有要殺你。」魯些保持怪異的邪笑,說:「你只要乖乖跟我下去就好,我不會殺你。」
  說完後,魯些再次朝我衝來,我想也不想地連退好幾步,轉身往窗戶跑去。
  這裡有醫療公會,從這裡跳下去摔到剩一口氣應該還能救得回來吧吧吧吧?
  不過我連窗沿都還沒摸到,就感覺到脖子被一塊冰冷的布料貼上。
  接著是脖子被用力掐緊的巨痛,以及眼鏡跌落地面時發出的喀啦喀啦聲響。
  「你覺得你跑得了嗎?這裡已經被我鎖住了!你別想逃!」
  我不知所措,被魯些抓住脖子和手臂制伏在地上。
  魯些笑得很張狂,我感覺得到魯些的膝蓋頂在我的脊椎上面,只要他再加大力度,我的脊椎應該就會斷掉。
  「咳咳咳、嘶——你、咳咳……你說咳咳鎖、住?」
  「閉嘴!」
  魯些鬆開我的脖子,變本加厲抓住我的頭髮往上提起並用力向下撞,導致我的下巴撞擊磁磚地面發出了沉悶的叩咚聲。
  
  很痛。
  
  腦袋瞬間空白了一下,接著我的手臂湧上一股力量。
  我用沒被制伏的左手臂抵住地板往上撐,隨即感覺到背上的膝蓋往旁邊一滑,右手上的束縛鬆開了。
  我當即用力扭過身體,在鎖定魯些的臉後,伸手抓住他的長袍衣領,使出全力往他的臉揍下去。
  但魯些反應也很快。
  在被我揍了一拳之後,他也立即抬腳往我的肚子用力踹去,雖然我及時用手摩擦地面停止身體被踢出的慣性,但後腦杓仍然撞到了桌子腳。
  「你找死!」魯些咆嘯著。
  在他的張嘴怒罵的同時,我看到他的上排牙齒已經缺了三顆,嘴角也有鮮血流下。
  我趕忙從地上爬起,但此時魯些的手上已經多了一根金色法杖,他詠唱起咒語,法杖頂端的晶石也開始發出微光。
  對上魔法我沒有任何勝算。
  現在再跑去門那裡應該是不可能了,所以我只能跳窗。
  老子寧願摔死也不要被一個外星球精神病弄死!
  思考加上行動的時間整整不超過一秒,我的手已經貼上了窗戶上的金屬框,稍微用力一下卻發現推不開。我將視線往上移,兩片玻璃窗間貼合的金屬框有塊帶著小鑰匙孔的構造,我沒有多想就往那邊推,在一瞬間的頭暈之後,我順利打開了窗戶。
  我跨上窗檯準備直接跳窗,眼角瞄到魯些原本癲狂的表情變成錯愕時,不自覺有些得意——看來他可以感覺到我身上的不喜之氣,卻無法像老闆那樣確認我是不是個萬能鑰匙。
  小可愛早已飛出窗外,她身後的景色是距離我們大概三、四十多公尺遠的臨神殿圍牆。底下只有綠油油的草坪與圍籬植物,沒見到半點人影,明顯代表著前來圍觀祭神的普通民眾不能進入這個區域。
  ……不知道這裡的泥土有沒有比較軟。
  我將身體前傾,準備墜落到下面那些看起來很好摔的矮樹叢裡,卻瞄到斜前方的圍牆上有個東西翻了進來。
  一團黑黑的。
  準確來說,是一道有些模糊卻又熟悉的人影。
  
  「恕亞!」
  
  是恕亞!
  是恕亞啊啊啊!
  為什麼這個人都是在我臨死前才緊急登場啊啊啊啊啊啊!
  不過恕亞這次好像沒料到我們會以這種方式碰面。
  恕亞是在翻進圍牆下墜時,聽到我的叫喊才抬起頭。
  眨眼間,他的腳下就出現一個小魔法陣,魔法陣的出現使恕亞的下墜速度瞬間減少許多,他單腳在那法陣上踏了一下,整個身體便立刻往我墜落方向的下方彈飛過來, 同時,萬象的黑色火舌在他手中快速匯聚成一條布滿金紅色紋路的黑色長鞭。
  恕亞彈飛過來並甩出長鞭時,我的身體也正好徹底離開窗檯。
  整個相遇過程不到三秒。
  墜下的那一刻,我首先感受到刮臉的風壓,接著身體就被萬象纏住並拉扯,最後是撞擊聲與草葉摩擦聲的響起。
  我從短暫的恍神中回神過來,眼角瞄到了小可愛擔心的表情。
  沒死……我沒死。
  
  恕亞……恕亞接住我了啊!
  
  我沒有摔死!
  
  恕亞用萬象抓住我後,直接以身體作為肉墊幫我減少墜落傷害,所以他整個人是以背朝地的狀態被我壓在地上……我應該不會把恕亞壓成殘廢吧?
  「你你你你你沒事吧!」我立刻起身閃到一旁。
  恕亞沒回話也沒呼痛,他一臉面癱地撐起上半身,輕輕甩掉頭髮上的草葉後,便完好無事直接站了起來,而他的視線在二樓。
  魯些正用扭曲癲狂的表情看著我們,他剛才第一次的魔法詠唱被我的行動給打斷了,這次他仍不死心地朝我們這裡舉起法杖。
  見狀,恕亞再次發動剛才那個能夠讓人彈跳的魔法陣,我突然想到守門人露水跳上涼亭用的法陣好像也是這個。
  恕亞用彈跳魔法陣直接飛到魯些所在的窗邊,他單手撐著窗沿,一拳把魔法施到一半的魯些揍翻。
  「……」嗯,不愧是恕亞。
  被揍翻的魯些直挺挺地往後倒下,恕亞在揍翻人的同時翻身進去,不到十秒便又翻了出來,單手提著一隻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迷的魯些。
  恕亞跳下來並沒有使用任何法陣,因此著地時發出了很大一聲悶響……今天又多知道一個恕亞的能力了,那就是跳樓不會死。
  「走了。」
  恕亞把一個東西塞入我的手中,是我的眼鏡。
  沒有給我反應和道謝的時間,我們兩人的腳下就出現了傳送陣,萬獸城瞬間出現在眼前。
  「恕亞!奧迪還在那邊!」我邊戴上眼鏡邊說著。
  「他們不會對『普通人』出手。」恕亞看著我臉,視線往下:「只有脖子受傷?」
  「呃,下巴還撞了一下。我……我還是第一次跟人打架。」不知道是腎上腺素爆發的關係還是怎樣,我揍人的那隻手臂肌肉還在微微抽搐著。
  「上去治療。」恕亞簡單回道,然後拖著魯些的身體往大門走去,走沒幾步又停下來,側過頭對我說:「往後在沒必要的情況下,不要把人揍到流血。」
  「喔……」剛才那種對方一心要我死的情況還算「沒必要」嗎?
  我無言以對,跟著恕亞上了萬獸城二樓,這次除了泰洛,還有一位我沒見過的人類樣貌女子,她身上穿著簡樸的日式白色浴衣。
  「降禮,怎麼會受傷?」
  泰洛見到我們後,就先向我問了這句。
  「這個,說來話長……總之就是和人打架了。」我略感心虛地摸了摸後腦杓。
  我話才剛說完,恕亞便把魯些不輕不重地放在地上,對我說:「你去讓清子療傷,我有事與泰洛說。」
  「喔,喔。」我一愣一愣地點頭。
  清子應該是坐在沙發上的浴衣女沒錯吧?
  我四肢僵硬地往沙發那裡走去,感受著小可愛坐在頭頂上扯著我的頭髮。
  當我走到沙發邊上時,清子小姐看著我說了一句話,但依舊是聽不懂的界通語。
  「……抱歉,我不會說界通語。」我用界通語回了一句。
  這句話就印在界通語學習書的第一單元第一頁,作者在這句話下面註釋著:初學者與一界人士對話,說這句就對了!
  清子小姐會意,從茶几上的筆架中拿起一支小楷毛筆,在一旁的白紙上寫下四個字——今本清子。
  日本人?
  她將筆放回去,支手掩唇並瞇眼一笑,用另一隻手指著沙發示意我坐下。
  喔!療傷療傷。
  今本小姐起身走去旁邊的房間裡,沒過一會,她便拿著一個圓形白玉盒回來。她打開盒子,用食指與中指挑起一坨很像乳霜的膏體塗在我的脖子和下巴上,白色膏體有著淡淡的清香,而且還冰冰涼涼的……很像老媽的保養品裡會出現的味道。
  這應該算是我第一次跟不認識的女性有「長時間」的肢體接觸,我忍著不讓緊張害羞的情緒表現出來,讓今本小姐順利塗完了藥膏。
  被塗上藥膏的傷處有些熱熱癢癢的,雖然我很想伸手去撓,不過還是強忍了下來。
  今本小姐收起盒子後,又拿出一面小木鏡,她雙手托住使鏡面對著我,鏡子裡映出的脖子由頸後延伸至兩側有五道明顯的紫紅色掐痕,下巴上也有一塊淡紅色。這些傷處周圍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充血的淡粉色,同時,傷痕顏色也在慢慢變淡,直到也變成充血的粉色。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好棒的藥!
  「呃……阿里尬偷狗宰姨媽死!」我連忙用我的破日文道謝。
  樂涵平時看動畫都聽日語配音,在長年的耳濡目染之下,要順便記下一些簡單的日文句子還不算是個問題。
  今本小姐聞言笑著收起木鏡。
  說起來,今本小姐的長相非常清秀端正,看起來雖然在三十歲左右,但皮膚卻白嫩乾淨沒有小細紋,一頭漆黑的頭髮在腦後梳成一個簡單的髮髻,露出了光潔的額頭。今本小姐讓我突然想到王老闆那裡的小桃,兩個都是氣質美女型的,不過小桃的長相比較濃豔;今本小姐則是清冷……
  「降禮。」
  泰洛的叫喚打斷了我對美女的腦內評價。
  「降禮的傷,處理好了?」
  泰洛走來詢問我的傷勢,恕亞則是靠在迴旋樓梯旁的柱子上,他帶來的魯些也不知道被搞到哪裡去了……是被毀屍滅跡了嗎?還是關起來了?
  「多虧今本小姐,所以沒什麼事了,謝謝!對了泰洛,那個臨神眾到底是……恕亞提到這次的任務好像和萬獸城有關?」要不是恕亞突然趕來,我的小命就沒了啊!而且我剛才居然還想搏命跳樓,現在想想反而有些後怕。
  泰洛聽到我的話後,眼皮緩緩垂下。
  他坐到我對面的沙發上,雙手十指交扣放在被長袍覆蓋的大腿上,用平穩卻又像在壓抑著情緒的語氣說道:「萬獸城一位夥伴,潛入臨神殿,近半年,昨日用來聯繫的追蹤術被毀——也就是殉職,他最後,只來得及傳一句訊息:確實有惡獸。以前,我們調查臨神眾的『神下庭』,裡面一些高層,他們似乎私自抓捕並監禁惡獸,但是沒證實,所以我們派出臥底,去調查;現在神下庭殺了人,更證明我們的臥底,調查屬實,也因此被滅口。今天祭神,我想只能趁現在,臨神殿人力分散時調查,只有恕亞,最適合這個任務。」泰洛抬眼看向我,表情已經轉為親切的淡笑:「沒想到降禮也在。」
  嗯?
  沒想到我也在?
  意思是說,今天原本只有恕亞要做任務?那他找我說有用處是……
  「恕亞?」
  我轉頭看向雙手抱胸、靠著柱子放空的恕亞。他在聽到我的叫聲後,轉動了眼珠子看向我。
  「你該不會又拿我當誘餌吧?」
  因為恕亞剛才救我的時機太巧了!
  賽恩科林那次也一樣!賽恩科林因為我身上的氣息所以要吃了我,魯些剛才也提到了我身上的氣息,這這這……我身上這個不喜之氣該不會會引來一些不好的東西吧?怎麼這些反派都想要?
  「不是。」恕亞毫不猶豫地否認。
  「欸?那剛才你怎麼會剛好出現……」
  「與你們分開,是因為感受到殿外有微弱的惡獸氣味,我便前去調查。不知道你會與奧迪分開以及他們會在殿內對你下手,我僅是正巧遇見你。」恕亞回答。
  ……也就是說,要不是剛好你在翻牆,我真的有可能會摔死?
  「那你說有地方會用到我是什麼?」害我以為我又被拿來當誘餌了。
  「時機尚未出現。」
  恕亞剛說完,一旁的泰洛便接話:「他們會傷害,身上有不喜之氣的降禮。恕亞覺得,他們是在關押惡獸嗎?或只是,單純的獵殺?」
  「無法確定,我僅聞到成年殘狼與斯斯里這兩種惡獸的殘存氣味,應是昨晚留下,殘留氣味正好於降禮遇襲的地方附近消失,無血腥味。」
  「剛好在附近?是巧合?」泰洛自言自語著,他低垂眼皮,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我不太敢插他們的話,畢竟泰洛的同伴因為這件事死掉了,而且我又聽不懂他們討論的重點是什麼。不過從他們兩人的對話聽來,臨神眾的那個什麼神下庭高層好像正做著什麼不可告人又違法的事?該不會那個臨神殿下面正關押著幾千幾百隻惡獸什麼的……
  ……等等,下面?
  腦中突然閃過魯些不久前對我說的話,他要我乖乖跟他「下去」。
  我一個哆嗦坐直了身體。
  「等等,魯些他……就是恕亞揍翻帶過來的那個治療士,他抓住我的時候說了一句『跟我下去』,而且他一開始好像沒有要殺我的意思。他把我帶進那間教室的時候,還把門窗都鎖上了,是不是那個教室裡有什麼東西?」我大膽推測著。
  當時我沒有太在意魯些說那些話的意思,但現在配合恕亞他們討論的方向著眼,他當時很有可能是想要把我帶去哪個地方!
  泰洛沉默幾秒,低聲道:「應該不是獵殺,他們肯定,關押大量惡獸。」
  「……」呃,泰洛,我不是惡獸……
  「如果,連降禮這種,散發不喜之氣的普通人都抓,那不只惡獸,或許還有惡靈和肉蟲……恕亞,願意繼續潛入嗎?」泰洛握緊長袖下的雙手,表情嚴肅:「你知道,神下庭認得我,我無法進入臨神殿,只能拜託你。」
  「可以。」
  恕亞沒有半點推拒就接下了泰洛的請求,感覺他好像不管多困難或多簡單的任務都會無條件接受,真是隨心所欲的男人。
  「但今日不能再次潛入,失蹤一名知情的高級治療士,必會引起神下庭的注意。七天後深夜,我會帶降禮前往事發的研究教室。」恕亞簡短地說出了行程規劃。
  深夜潛入啊……
  深夜潛入的話,普通人應都睡著了吧?幹壞事或解任務什麼的,自然就會減少曝光的風險。就像昨晚朱藍帶我去工廠抓鬼一樣,偌大的廠房就只看到一個警衛而已,這樣我們就不用擔心……
  我們……
  ……
  
  ……恕亞要帶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