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應希達堤娜的「初始之天使之晶石」✵

　　◎◎◎

　　兩臺機器人很快的就再度回到剛剛被天使入侵的那個走廊，希達堤娜與希達堤拉正驚訝的觀察起植物型天使的變化。
　　原先預估按剛才的膨脹速度，這裡本該會塞滿整條走廊才是，但現在經過記憶比對後，竟然跟離開時的狀態沒兩樣，也就是說沒再進一步的成長膨脹。
　　「真出乎意料呢，難道是能量臨近底線了？或是已經成長為完全體了？原型機妳怎麼看？」
　　「先救出迦邇菈要緊。」
　　「了解了。」
　　「沒有危機意識的傢伙……總之眼前這天使很危險，妳給我從那裡離開。」
　　希達堤娜粗暴的把正要進行採集樣品檢查的希達堤拉拉開，生怕再次驚動天使，導致救援任務出現更多問題。
　　「以危險性來說，這天使幾乎沒有攻擊能力，唯獨地盤佔有慾非常強而已，最多就只是靠體積來當作威嚇用途，所以不用太擔心。」
　　也就說十幾分鐘前的增長只是在進行本能上的示威而已，並不是打算一直成長下去，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就結果來說，沒有造成更大的麻煩真的是不幸中的萬幸。
　　「了解這隻天使固然很好，但妳難道沒有考慮過基因突變的問題嗎？」
　　「不需列入考慮，我並沒有排進任何基因改造的實驗行程，也沒有讓其曝曬到輻射底下，更何況短短幾個月就發生突變也不符合生物進化論。」
　　希達堤拉嘴上講的頭頭是道，但天使這一生物本來就不能以過去的常識來看待，過去的一套生物進化論早已不適用，更別提過去兩百年前，植物型天使還尚未出現。
　　儘管現在很想跟對方來一場辯駁，但此刻希達堤娜還有更要緊的事，所以沒有陪對方爭論下去，現在的它，只希望能趕快見到迦邇菈。
　　「管牠符不符合，總之我現在要用AGPS，妳就給我好好呆在後面看著就對了。」
　　「了解了。可是如果出現異狀就立即停止，就算原型機跟天使之晶石的契合度不錯，但畢竟原型機也是第一次使用，用錯方法也有可能會發生排斥現象，最糟的情況還有可能造成機體的損壞。」
　　「不用妳說我也知道，輪不到妳來指指點點。」
　　「了解了。那麼開始吧。」
　　雖然已經事先說明過要希達堤娜對自己身體裡的晶石下命令，但說實在的太過於抽象，希達堤娜也沒能完全把握自己是否駕馭的了這個力量。
　　深呼吸一口氣，希達堤娜伸出兩隻手掌隔空對著天使，眼神死命地瞪著正前方，接著動作便停在這裡。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那坨綠色肉壁完全不把希達堤娜當作一回事，依舊很有活力的蹦蹦跳著。
　　「怎麼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傻子一樣。」
　　最先忍不下去的是希達堤娜，只見它放下了雙手，低下頭在自言自語，後面的希達堤拉則是拿出了筆記本跟筆開始在上面進行記錄。
　　「隔空伸出雙手進行意念控制天使現象，無效。打叉。」
　　「竟然連這時候了還有閒情逸致在進行紀錄……算了，只要別礙事就好。」
　　「原型機，這次妳試著接觸目標再來一次。」
　　「雖然不是不行，但一想到成了妳的觀察對象就覺得很不爽。」
　　「別廢話了，趕快。」
　　「我知道。」
　　儘管嘴上很不願意，但馬上就把手貼在那一直蠕動的肉壁上的希達堤娜開始集中精神，再次呼喊著體內那顆石頭的意志，可是很顯然的，那一方並沒有回應的意思。
　　這次只過了三分鐘希達堤娜就放棄了，莫名覺得火大的它舉起拳頭猛力的往那綠色肉壁一揮，彷彿好像忘了剛才還在要求希達堤拉不要驚動天使的自己。
　　「單手碰觸天使進行意念控制天使現象，不通。打叉。」
　　「可惡……說到底，為什麼我會信任這麼蠢的解決方式，果然還是一開始就直接拿炸藥才對嗎……」
　　「或許在原型機看起來非常愚蠢，但是這也是實驗的一部分，科學的進步總會伴隨著許多犧牲，當然妳只是其中的一個，所以不要輕易放棄。」
　　「妳這傢伙火上加油的嘴砲功夫真不是蓋的，信不信我這拳等下就打在妳臉上。嘖，先不說這個了，在這樣拖下去，救出迦邇菈的機率會越來越渺茫——」
　　「有一點妳搞錯了，原型機。現在妳要救的是天使，不是人類。」
　　「妳這傢伙……算了，我不想在這時候跟妳吵起來，繼續繼續。」
　　希達堤娜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的不耐煩，同時也覺得如果要吵下去絕對會沒完沒了，還不如自己先退讓一步。
　　「那我就問一句，原型機到底想讓AGPS如何運作？如果沒有實際的流程構想，可能不管怎麼做都是白費。」
　　「流程構想？那是什麼？是說既然真的有使用流程，那剛才還曖昧的說著只要下達命令就好的妳是在玩我啊！」
　　「果然如此，不愧是原型機呢，思維如此簡單。那麼稍微參考一下我所製作的AGPS的指令排程。」
　　「妳是不是當我聽不到前面那段話？妳想幹架我隨時奉陪。」
　　「因為妳沒問，所以我認定原型機不需要。」
　　「最好是沒問——推卸責任就免了，快點說明！」
　　「了解了，那麼請看一下這裡。」
　　說完，希達堤拉就把剛剛還在抄寫的筆記翻了一頁遞上來。
　　看來是早就事先寫好，準備要跟希達堤娜討論的樣子，但一直沒有機會拿出來，當然也有可能是故意現在才拿出來氣希達堤娜的意思。
　　另外希達堤拉曾說過，它是用類似通訊協定般的閘道跟AGPS進行溝通，是完全跟現在這種情況對不上來的方式，說實際的，無法完全給予最正確的使用方式，但方式是人找出來的，只要有線索，那怕只有一個也好，一定也能突破現在的這個窘境。
　　希達堤拉筆記上所畫的AGPS跟自己的關係只畫了一個單向箭頭，上面寫著「下達命令」的字眼，這過程肯定被忽略很多，不過也有可能是判斷希達堤娜不需要像其一樣開闢一個通訊協定也說不定。
　　而AGPS的下方畫著一箱塞滿看似藤蔓的詭異植物，大概是那個天使原先的姿態了。這箱藤蔓與AGPS中間畫著雙向箭頭，旁邊附註說明上的意思是這兩者之間是在進行著所謂的「AGP交換作用」，而AGP就是天使現象的能量，雙方所交換的AGP所帶有的性質不一，所以不同的AGP存在天使體內時雖然不會有排斥反應，但沒辦法被使用，換句更明瞭的說法，一個工人同樣都是拿著工具在做事，不過由於工具被換成了最新版，一時間無法立即使用，總之就是這樣的意思。
　　可是換個角度來講，這同時也意味著天使不用進行一般生物所需要的進食與排泄，就能夠只靠著天使現象存活。
　　對於這種非常詭異的生物論，如果換作是以前的希達堤娜肯定是不會相信的，只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這個叫天使現象的東西所帶來的太過方便，方便到引來末世都不足為奇的程度。
　　另外在轉換過程中的雙向AGP都是無屬性的，只要離開了載體幾乎大半都會溶於大氣之中，而因為AGPS是用波的形式將AGP進行替換作業，所以能量還不至於太過於消散，這對於替換作業來說很重要，因為消散的越少，所能交換的比率就越高，運行效率更佳。
　　到這裡為止都還不算太複雜，唯獨要注意的是，這個過程會加速天使現象環境化的現象，此現象一但環境化超標，人體將無法負荷，進而引發多重器官衰竭死亡。
　　儘管大部分的天使也會有意無意的讓身體排放不必要的AGP來減輕身體的負擔，但AGPS所造成的天使現象環境化是一般天使排放量的三百多倍，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目前也沒有淨化這些物質的手段，更沒辦法預測多少年後才會消退，對於人類來說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所以這是要我跟天使進行能量交換的意思？可是這樣也沒辦法達到消滅天使的效果啊。」
　　「原型機妳錯了。理論方面這是可行的，至少還可以阻止這種天使強韌的增生能力，如果讓牠缺失了此一能力就可以說是我們的勝利了。之後有必要的話，視情況我可以准許對天使使用炸藥。」
　　「嗯，這提議我覺得不錯，不過這樣又回到原點了，能量交換的過程的原裡還是沒有說明到，這要我怎麼去實行。」
　　希達堤娜攤開手，一副光是這樣子是做不來的樣子，但這也不能怪它，因為筆記上提到的就只有AGPS的特性而已，真正交換過程的原理還是曖昧不明。
　　「這點妳就錯了，原型機。雖然我有講過要妳親自對天使之晶石下達命令，但最重要的是妳要相信它。」
　　希達堤拉從口袋再次拿出USB隨身硬碟，撥開了後腦杓的頭髮插了進去，接著再次說道。
　　「作為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機器人，不是依靠我，而是相信它，相信那能夠成就一切大願的天使之晶石，現在馬上給我拋棄那些成見，好好的去接受它，現在的問題就出在妳身上，給我有點自知之明一點。說直白一點，妳到底有沒有打算認真的救出那名天使？」
　　「這不是廢話嗎？我絕對會救出她的啊！」
　　數道電流衝過希達堤娜的胸口，但這不是短路的現象，儘管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卻有種晶石在回應自己的錯覺。
　　希達堤拉從希達堤娜手裡抽回筆記本，露出一抹帶有各種意味的笑容，這一臺明明連機器人擁有自我都不願去相信的姊妹機，竟然會叫希達堤娜去相信一顆石頭到這種地步，說認真的，這讓希達堤娜心裡起了些疙瘩。
　　抽走筆記本後，希達堤拉迅速翻到空白的那一頁，快速的又補上了一筆。
　　「原型機，是要當人，亦或是要做廢鐵，選一個吧。」
　　攤開的筆記本上寫著大大的兩字——廢鐵。
　　「哼。那張嘴臉，真不適合妳。」
　　「彼此彼此。」
　　希達堤娜一把搶走希達堤拉的原子筆，在那頁筆記本上大大的打了一個叉，在這個選擇中，它選擇了當個人類，這是理所當然的，一個任誰都不驚訝的選擇。
　　兩百年前的那天，它就已經不把自己當機器人看待了，現在的它只是在被一些可有可無的瑣事煩惱著而已。
　　「雖然有點不是很情願，但既然妳都說到這個分上了，那麼我也只能再相信妳一次。」
　　「不是相信我，而是要相信那個帶來天使現象的奇蹟之石，還有妳自己本身。」
　　「隨便啦，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胸口這不尋常的鼓動使我覺得我辦的到，難道這就是預兆嗎？似乎也不壞呢。」
　　「少廢話了，還不快去站好，實驗要開始了。」
　　「妳這傢伙是真的想找我打架是吧……不過很不巧，我現在沒有空，之後我會一次討回來的。」
　　語畢後，希達堤娜立即回到綠色肉壁前方，右手緊貼著胸口，那是安置天使之晶石的位置，從那樣子看起來比起說是使用，更不如說像是在祈禱。
　　而後方的希達堤拉則不放過這個機會，不停的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
　　曾經一度對這造就世界終焉的元兇而耿耿於懷的希達堤娜，現在遵照著姊妹機的建言，對著最初的天使之晶石抱持著相信，並且祈禱著，胸口那熾熱的鼓動也在一點一滴的回應著希達堤那的願望。
　　是時候放下對天使的偏見，好好的面對它、接納它，傾訴自己的意志，以及傾聽它的想法，或許又真的能真的締造奇蹟也說不定。
　　所以——
　　「現在沉眠於我體內的破石頭給我聽好了！我不管你有沒有聽到，總之我想說的是我這個人非常討厭、非常討厭天使！討厭到看到一次就想讓天使消失一次的地步！我希達堤娜這一生中最討厭的東西就是天使了！但是，現在的我必須要藉助你的力量解救我的朋友，為此，我誠心誠意的拜託你把力量借給我，幫助我輾平眼前的天使！奪回迦邇菈！」
　　放出豪邁宣言的希達堤娜重拾信心，對著天使伸出手，而這一個無意的舉動反而成為關鍵。
　　青輝色的炫目光芒綻放自希達堤娜的手心，有如符文一般的圖畫如雜訊般的逐漸成形，其所呈現的是這世上任何寶石都無可比擬的光芒，一層又一層的未知符文組成了有如立方體一樣的塊狀體，大小大約有一個保齡球那麼大。
　　說也奇怪，明明沒有什麼實感，但奇蹟是真的發生了。
　　對於突如其來的這一幕，希達堤娜身後只冒出了稀稀疏疏的抄寫聲，而她自己則保持鎮定的心情，繼續維持這種狀態。
　　這一刻，希達堤娜終於理解這顆晶石到底為何物，它是吞食眾多願望的化身，同時也是帶來諸多破滅的象徵，這可不是一個單純的許願機而已，儘管認清了這個事實，但希達堤娜是不會放手的，因為這個石頭真的說不定，真的可以為這世界帶來一點希望。
　　閉上雙眼，各種不同的聲音充斥著希達堤娜的記憶迴路，強迫它盡數接收其過去一切的願望。
　　有老有幼——
　　有男有女——
　　許願的——
　　尖叫的——
　　讚美的——
　　瘋狂的——
　　祝福的——
　　詛咒的——
　　讚歌的——
　　唉嘆的——
　　憧憬的——
　　絕望的——
　　憐愛的——
　　憤慨的——
　　愛慕的——
　　忌妒的——
　　包容的——
　　悲願的——
　　期待的——
　　超越千年的情感一次衝擊著希達堤娜的記憶平層，要是在此被吞噬的話，它將會面臨死機的危機。
　　它生平以來頭一次這麼感到想哭，儘管自己沒有淚腺，因為這如洪流般的情感願望是集大成的體現，這無不讓其深深的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天使」是什麼？
　　這顆「晶石」到底又是什麼？
　　它到底帶走了多少東西？
　　同時它又為這個世界帶來了些什麼？
　　為什麼一顆小小的石頭會乘載著眾多的願望漂浮於此？
　　星的彼方是一片虛無汪洋，那是眾神秘的歸處，也是所有一切的誕生之地，希達堤娜看到了擁有星光的魚群在那片汪洋之中巡遊著，尋找下一個願望。
　　在這神示的廳堂便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橋樑，門的另一端就是鏡面的成像，希達堤娜透過鏡子觸摸著自己的胸膛，那裡正在揮發著耀眼的光芒。
　　溫和的藍光自它碰觸的那一剎那起逐漸壟罩著世界，希達堤娜知道的，它只不過是透過晶石誤入了這世界的裏側一角而已，要不是那晶石將希達堤娜拉了一把，不然它的意識很可能就將會永遠的被帶進世界的裏側，再也回不來。
　　「雖然沒有拜託你，但還是謝啦。」
　　毫不老實的道謝，希達堤娜回過神來，眼前的青輝色立方體正在堆砌成一片又一片的外層，紋路也因體積的增加越來越密集。
　　突然一陣劇痛，不對，照理說身為機器人的希達堤娜是不會感到痛覺的才是，但伸出去的右手手掌心確確實實的出現了痛覺，那裡正在逐漸浮現菱形般的圖騰。
　　希達堤娜知道的，這是天使之晶石與自己訂下的契約證明所在。
　　作為無法奪取自己名字的代價，取而代之的便是在希達堤娜身上刻下印記，一個形同詛咒的印記。

　　『祝福吧，您將如同您被他人寄託的願望一樣，永遠永世的觀看著這個世界。祈禱吧，為這獲得新生的世界獻上喝采，為新的一切感嘆到不能自我。許願吧，您將為這陳舊的歷史翻開下一頁，成為轉動舞台的一顆既重要又渺小的齒輪啊。啊——神啊，新的見證者出現了，為其致上最崇高的禮讚吧——』

　　天使之晶石完全的在希達堤娜右掌心上劃下了象徵契約的烙印，同時它手心的綠色立方體在一陣抖動後也終於停止了膨脹，好似在等希達堤娜宣布契約成立的宣言一樣。
　　「悉聽我願，給我幹掉那阻礙我的天使啊！」
　　宛如回應希達堤娜一般，綠色立方體突然雜亂無章的躁動著，表層長出了一堆的尖刺不斷的伸縮鼓動，現在的立方體好比海膽一樣，看樣子它也非常興奮。
　　接著它迅速的收縮又膨脹，一道光圈迅速的被彈了出來，接著無限的向外擴張，穿過兩個機器人，穿過牆壁穿越天使。
　　有如放射性一般的持續向著遠處擴大，而被穿透的綠色植物天使相隔了幾秒後便開始出現了凋零的現象乾涸掉，顏色也漸漸變成了深橘色，而且還發出了陣陣濃煙，似乎在天使體內還有在發生什麼化學反應，但是希達堤娜對那些沒有興趣。
　　它的手離開發光立方體後，便直接踏過天使的屍體向前邁進，空中的立方體也像是回應完了使用者的心願，自行收縮消失了。
　　「果然原型機就是不一樣嗎？看來比起完成品的搭配，複製品們根本沒法比呢。」
　　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希達堤拉站在原地自顧自的唸著沒人能夠理解的說詞，並且翻開筆記本最後一頁，接著在上面劃上了大大的叉。
　　臉上失去笑容的它撕開了那本筆記本後，隨便丟棄在地面上，接著往另一個方向移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