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惡意✵

　　◎◎◎

　　房間中心強烈的光源打在特製玻璃上產生折射，導致整個空間即使不開燈也無須煩惱燈源不足的問題，但如果一般人要踏足此地的話，可能就需要戴墨鏡來保護眼睛了。
　　「原來如此，這樣就說的通這座基地幾百年來的電力到底是怎麼來的了。」
　　雙手環胸的希達堤娜淡淡的說到，對於眼前的事實它並不意外，反倒覺得如果不是這樣才奇怪。
　　彷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能源唯一人選，用膝蓋想也知道的那樣東西——
　　——帶來「終焉」的，「最初的天使之晶石」。

　　「如果連這麼顯而易見的答案都要猜的話，身為姊妹機的我也會感到羞愧的。」
　　希達堤拉麵無表情得感嘆著，並且順手從口袋裡拿出USB隨身碟插在腦袋上，語氣如此刻薄，令一旁的希達堤娜脾氣又差點火上來。
　　「事到如今，妳覺得親身體驗過天使之晶石的我還會感到驚訝嗎？」
　　「說的也是，但這對我來說根本舉無輕重。」
　　現在希達堤拉與希達堤娜來到這所地底基地的心臟地帶，也就是希達堤娜起初要尋找的配電中心。不過現在兩人跟天使之晶石還是隔了一道強化玻璃，希達堤拉也暫時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雖然這樣說有點過分，但要是換作希達堤娜，大概至始至終都不打算讓任何人接近這裡。
　　「嘖，話說『最初的天使之晶石』能源有這麼龐大嗎？雖然我們從沒去深入最初晶石的底細，但一般的天使之晶石可沒有這麼誇張的能源。」
　　「哼。就算是妳也有不知道的事呢，原型機。」
　　「雖然這稱呼沒有問題，但還挺讓人火大的。說吧，妳的目的是什麼。」
　　就算一般分離出來的晶石能源再怎麼龐大，也沒有單一顆就足以支撐這所曾經是軍事基地的電量，但唯獨這顆晶石卻完美的做到了，不只如此，還完成了持續了兩百年以上都沒有消失的壯舉，而且仔細去看的話，大小並沒有任何變化，可說是只有這顆晶石才能辦到的奇蹟。
　　不過，如果真的只是來炫耀這顆晶石的話，那就有點太過刻意了
　　「姑且先當作妳真的是以我為原型製造出來的機種，那麼妳也應該知道我不可能會在非必要的情況下，帶一個不相關的人進來這種重要據點。我說的妳應該聽的懂才對……好吧，我也不打算拐彎抹角的說話了，妳到底打著什麼如意算盤？」
　　「呵呵，妳說的沒錯，我帶原型機妳來這裡並不是來參觀的。」
　　隨後希達堤拉伴隨著怪笑，手指頭則在自動門旁的按鍵面板快速輸入密碼，不到五秒鐘就可以聽到響亮的電子聲響起，這是輸入正確密碼的提示音。
　　三個成人寬的伸縮門在解除門鎖後馬上退開，希達堤拉毫無猶豫的帶頭走進去。
　　接著希達堤拉不徐不疾的來到鑲有那顆天使之晶石的玻璃電極櫃，原本還不知道它到底要幹什麼的希達堤娜突然感覺到不對勁。
　　只見其握緊拳頭準備要砸在那玻璃面上的時候，希達堤娜馬上通過反射動作，一把抓住希達堤拉的手壓在後腰上，另一隻手則將它整顆頭按在玻璃電極櫃上，撞擊力道微微的讓玻璃面出現些微裂痕。
　　「請問妳這是什麼意思，原型機？」
　　「左一句原型機，右一句原型機妳煩不煩啊！這裡可是整座地下基地的心臟耶，妳到底在想什麼！要是僅存的能源沒了是很嚴重的，妳到底在做什麼妳知道嗎！」
　　「這有什麼問題，妳應該知道還有儲備能源。」
　　「儲妳個頭啦！明明主能源好好的沒問題，何必刻意破壞掉後再開起後備電源？啊……啊，這號姊妹機的邏輯迴路果然出問題了，果然是那個嗎？運行太久沒有維修的弊害終於出現了。」
　　「妳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可是有定期好好進行保養跟檢查，我的軀體結構我最了解，沒必要由原型機妳這外人來說三道四。另外我只是按照我被賦予的任務職責取出晶石而已，絕非是蓄意破壞的表現。」
　　「我不能理解那個人為何會給妳這種莫名其妙的命令——」
　　「哈——哈哈——那個人？妳說的是，哪個人？」
　　「妳現在是在挑釁我嗎？」
　　不知不覺的，希達堤拉的口氣越來越帶有挑釁意味，看來是貨真價實的擁有自我的個體沒錯了，然而希達堤娜猜不透為何它要用這麼微妙的態度來與其對話，只知道希達堤拉似乎對希達堤娜這一個體抱持著某種不明的黑色情感。
　　這一情感在它進門前安插的USB隨身碟後就更為明顯，希達堤娜立刻將意識伸向放槍的那個口袋，在必要時這把槍可說是一個談判工具，現在已經管不上任何道德倫理了，更別提要一個機器人對另一個機器人開槍還要被人指指點點，現在早就不是那種悠悠哉哉的時代了。
　　「非也，我並不是在進行挑釁，我只是在對妳及妳的製造者感到不滿而已。」
　　「我的製造者？妳到底是……」
　　「沒錯，我的製造者跟妳的製造者並非同一個人，他叫八重坦 雄田，一名參與聖天使計劃的日本籍研究者，不只對天使有研究，同時擁有腦神經內科權威，並且涉及多方科學領域，似乎是一個大有來頭的人物。這個的名字妳也應該知道才是。」
　　「啊……那個糟老頭啊，每次見面都不停的用眼神盯著我看的噁心的傢伙。沒想到他竟然會以我為基礎打造了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給我老實招來。」
　　「別急、別急，我又不會跑掉，本來我就沒有要隱瞞的打算。」
　　「妳倒是很從容嘛。」
　　「俗話說急驚風成不了大事嘛，另外我也承認八重坦那傢伙是個很糟糕的人類。」
　　「行了，他人的自傳我沒興趣，直接從妳們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下基地開始講起。」
　　「是是，全聽妳的。不過我也只能回答我所知道的喔，還有在此之前能先放開我嗎？這樣不好講話。」
　　「少在那邊給我裝死，要我放開妳還早得很。」
　　「唉……真是的，其實原本不想要這麼做的。」
　　「嗚，妳到底——」
　　突然一股力量硬是從希達堤娜手中掙脫，被推開的它立刻將手槍掏出並舉起，然而這不到一秒的動作卻被硬生生壓下，不只如此，槍口還被轉向希達堤娜自己。
　　對於自己的姊妹機有這等身手完全出乎它的意料之外，難道在這個被末世覆蓋的世界裡還會出現整天被人用槍追殺的情節嗎？不，根本不可能。
　　這當然是被輸入了軍方的「對人格鬥技巧模塊」才得以實行的高難度動作，就連希達堤娜都沒有安裝過這個模塊過。
　　「這樣就好說話多了。」
　　「混帳東西……」
　　然而明明才剛將槍口轉向希達堤娜取得優勢的時候，希達堤拉卻主動的將手放開，這一舉動反而讓對方更加的了解到兩人的差距。
　　「其實妳連這把槍沒有子彈的事實都看穿了？如果是的話，那妳真的是一頭很可怕的怪物。」
　　「這妳就說得太離譜了，原型機。我們都只是一具靠著能源在運作的鐵塊而已，才不是那種有血有肉的怪物，妳太看的起我了。好的，那麼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紀錄上來看八重坦 雄田的確是在原型機妳們沉眠後才偷偷跑進來的入侵者。詳細原因我不瞭解，畢竟我是在此之後被製造出來的，當然，我的一切全都是參考原型機妳的基礎所打造，不管是人工骨骼也好，核心存放位置也好，甚至是記憶也好，全都是從妳身上複製下來的半成品。」
　　「這還真是過分啊。隨意拆解他人所有物可是違反民法的喔。」
　　「妳覺得都已經是世界末日了，還會有誰會去管什麼法律，更何況是那個男人。」
　　「所以呢？造成我腦中記憶模糊的原因也是他造成的嗎？」
　　「對於這個問題我只能回覆妳我不知道，因為也有可能是妳自身機體過舊的問題，要不然就是腦袋的哪個零件卡住了吧？」
　　希達堤拉逕自的走到牆邊靠著，滿口的酸言酸語依舊句句直戳希達堤娜的底線，完全是仗著相信自己不管來幾次都有辦法應付的餘裕。
　　「妳也真能說啊，看來妳的自我也很成功嘛。」
　　「自我？哈，別讓我說笑了，妳該不會是想跟我談機器人有靈魂這種子虛烏有的偽科學？看來果真腦袋壞掉了。」
　　「妳現在這種態度不就證明了妳是有自我，為什麼要否定它？」
　　「哼，原型機妳給我聽好了，姑且奉勸妳一句。『鐵塊終究是鐵塊』，別肖想跟皮諾丘一樣可以成為人類，終有一天妳會理解的，機器人擁有自我肯定是種錯覺。」
　　這一刻，希達堤拉的銳氣突然驟降，看來對於機器人是否擁有自我一論，它是站在反對派的那條線上，說實在的這讓希達堤娜有點意外，明明持有跟著自己一樣的記憶，卻自行衍伸出了不同的思考方式。
　　然而這讓希達堤娜非常不解，這就好比人類說自己不是人類一樣鬼扯蛋，明明就是有著自我的人卻還要欺騙自己沒有自我，這不就是為了逃避選擇才瞞下的謊言嗎？
　　那麼以這方向去思考，它到底打算欺瞞自己什麼？
　　沒人能理解。
　　「有理說不通的傢伙……那好，最後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
　　「儘管問吧，我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我的問題很簡單，妳取出天使之晶石後打算要幹什麼？」
　　「原型機應該還記得自己在世界終焉前經歷了最後一次改造吧？那次的改造不只提供了多樣的求生必備能力，也將妳的軀體改成了雙動能驅動設計。這下妳應該就了解我的意思了。」
　　「以天使之晶石為動力的電能結構『Angel Spar Drive Core』，我當然知道，所以妳的意思是說妳要把那顆石頭取出來給我當做能源？」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另外，特別做給妳的那把小型粒子束發射器能源費用也所需不小，到時天使之晶石的重要性就更加的明顯了，原型機妳得要知道，外頭的天使即使過了兩百年的歲月，可都依舊活蹦亂跳的啊。」
　　這句話的意思包含了不只那把槍劍是希達堤拉提供的，還同時道出了世界外頭的霸主們依舊還是天使這項事實，如果想要讓人類平安的存續生活在地表，那麼對抗天使的武力絕對是不可少的。
　　遺憾的是，現在可沒有時間去測試那把槍劍有多少威力，更別提只靠斬擊就能對天使有太大的效果，別忘了連最小的天使都是兩層樓高的尺寸，想要真正與天使一戰，砲彈類的武器絕對少不了。
　　「所以只要擊破所有的天使就可以了吧。殺死聖天使的經驗我還自認比妳多那麼一點喔。」
　　「說到底，那時上層交給妳處理的那些聖天使都只是失敗品，現在的聖天使才是這世界真正的主人，等妳自己親自體會就懂了。」
　　「就如同南區設施一樣嗎？那可真是令人不敢恭維。」
　　「看來妳也發現啦，聖天使的其中一匹——『座天使的奧芬尼姆』曾經到訪過此地，不僅如此，世界各地的天使也在漸漸匯聚到台灣這個小島國，原因無它，就是因為這個造成一切元兇的石頭在吸引著牠們啊。」
　　天使們除了幾乎可以擁有不吃不喝，並只單靠體內的天使之晶石來維持生命的特徵，卻也有著不管怎樣都要獲得天使之晶石的慾望，理由不知，但是天使會在取得天使之晶石後吞下去，並且直接在體內進行吸收，然而就算吸收了多少，天使體內的天使現象也不會改變，能源只是白白消耗給牠而已。
　　但如果是最初的晶石，那有著真正永動機意義的石頭說不定會帶給天使什麼力量也說不定。
　　「我記得沒錯的話，天使的個性都是沒拿到天使之晶石前是不會罷休的，既然能阻止奧芬尼姆，那就代表妳一定做了什麼……」
　　「嗯，是做了很多沒錯，但這不是現在的重點，八重坦 雄田額外給妳的任務如果還沒開始就結束，那麼不管是他，還是第三十——不，沒什麼，反正我會給妳提供交通工具，以及完成妳要探索地表的任何需求，僅此而已。」
　　「雖然妳似乎沒打算說實話的意思，但果然拯救人類的任務也是你們給的嗎？真是敗給妳了，但不管是妳還是他，明明都不像是會想拯救人類的那種類型。而且妳除了妳的製造者，大概也沒跟其他人類生活過吧。這樣的妳會託付我這種事，自己都不覺得奇怪嗎？」
　　「哈。只是妳多想了，我也說過我只是奉遵命令行事而已，因為我們終究只是人類的人偶而已。」
　　希達堤娜這時才了解到，希達堤拉扭曲的個性到底是怎麼來的了。
　　就如希達堤拉所說的，它在這兩百年間持續守護著希達堤娜她們兩人，以及在她們倆甦醒後提供服務，這都只是單純的命令而已。
　　就因為這單純的命令綁住了它，導致它這兩百年之間都在敲緊它的心靈。
　　為什麼不放棄命令呢？
　　很簡單，因為它是機器人，無法自行取消命令，而機器人則秉持著聽命就是一切的原則
　　這就是希達堤拉。
　　「只有妳才是人偶，我的話有的是選擇權，跟妳不一樣。拯救避難所的難民這項任務我是不會推辭的，不只迦邇菈，連妳我也會一併帶走。」
　　「別說笑了，我才沒有打算拋棄這個地下基地，妳是無法帶我走的。」
　　「這可不見得呢，沒試過要怎麼知道呢？」
　　「那妳就儘管嘗試吧。我是不能走的，也不會走。」
　　「隨妳怎麼想，反正這七天內讓迦邇菈休養完我們就會開始行動了。」
　　「是嗎。比預想的還早出發呢，那妳打算往哪個方向離開？」
　　「當然是先從南方的避難所開始救起。」
　　「南邊那裡……」
　　一聽到是要往南方，希達堤拉稍微了沉默一陣子，接著它搖了搖頭，宛如要擺脫雜念的樣子重新看向希達堤娜。
　　「好，沒問題。我會準備交通工具的，原型機妳也來幫忙。」
　　「這種地方妳是要怎樣從零生產出一臺交通工具？別跟我說妳要用魔法變出來。」
　　「儘管放心，妳當這裡是哪裡啊，這裡曾經可是軍事基地啊，一兩臺軍用卡車還不容易找到？」
　　「哈哈，看來還真的有啊，那麼事情就好辦了。不過我姑且還是要說一句，我，討厭妳。」
　　「我沒有所謂的喜歡或討厭，但我只知道看到妳的時候，我的思考迴路效能會比平時掉下0.36%的百分比。」
　　「這就是所謂的討厭喔，趁早多學點。」
　　「隨原型機妳愛怎麼講就怎麼講，不過我是不會認同的。」
　　雖然不清楚希達堤拉到底有什麼經歷，但是這兩百年來大半時間都在跟這群不會思考的清潔機器人相處，大概也不會知道喜歡與討厭的差別吧。
　　想通這點後，希達堤娜頭一次對自己的姊妹機產生了優越感，或許在對於自我的認知上，希達堤娜才是老前輩了。
　　「這種事怎樣都好，是說這裡有人類可以吃的食物嗎？乾糧什麼的都可以，反正不要讓迦邇菈餓肚子就行，不然我會很困擾的。」
　　「人類可以食用的食物？沒問題，我來準備。我去整修一下大餐廳的廚房後就可以動工了，但是在此之前，我也要問一個問題。」
　　希達堤拉邊說話邊走出這間安置著天使之晶石的房間，它拔出了腦袋上的USB隨身碟，以希達堤娜還在房間的這個角度來看，完全不知道現在的希達堤拉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
　　希達堤娜這時也來到了門口邊，準備認真的回答希達堤拉的問題。雖然個性認真本來就是希達堤娜的特點，但是只有被它認可的人才會認真的去對待，不分討厭不討厭。
　　「那位名叫迦邇菈的生命體，真的是人類嗎？」
　　站在門口的希達堤拉轉過頭來側臉看著希達堤娜，拿掉USB隨身碟的它，臉上的表情不再豐富，取而代之的是一開始沒有表情的希達堤拉。
　　希達堤娜則是一時不解這句話的用意，不過從對話紀錄上來看，希達堤娜也沒提過迦邇菈是天使的事情，因為它以為希達堤拉早就知道了，可是看起來又似乎不是那一回事。
　　「目前還不能確定，但她身上有著天使現象的事蹟，所以我猜測是天使的亞種，不過就我看來不用擔心，以現狀來講迦邇菈這傢伙挺無害的，至少可以溝通。」
　　「看起來原型機很相信她。」
　　「不用妳說，就連我自己也感到很意外，總之這樣妳懂了吧？」
　　「了解了，按照預設的排除流程開始進行作業。」
　　「排除……？」
　　沒讓希達堤娜講完話，希達堤拉左手用力的敲下電子密碼鎖上頭，白色大門快速的滑動關閉門口，將希達堤娜完全封死在密室裡面。
　　察覺到事態不妙的希達堤娜衝到強化玻璃面上使勁敲打，並大聲呼喊，可是希達堤拉頭也沒回的就逕自離去。
　　沒錯，沒錯……
　　它的見解一點也沒錯，希達堤拉說到底……也還是台受到命令束縛的鐵塊，希達堤娜即使意識到這點也刻意不去正視，以此導致現在的疏失。
　　它以為長期沐浴在天使之晶石的恩惠下多少會改變希達堤拉的本質，可是它錯了，它只不過是經歷過了數千數百次自我學習的AI而已，比起自我邏輯迴路的判斷，它更優先於是先設定好的作業優先順序的命令。
　　而那條命令就是……「排除帶有著天使現象的生命體」。
　　「混帳東西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達堤娜又往玻璃牆面揮出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