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天下午我並沒有去社辦，而是打算直接回家。
「妳今天不去社辦？」幼女問。
「不去。」
既然知道災厄有可能會影響到我身邊的人，那我怎麼可能繼續若無其事的和他們待在一起？
如果不想他們因我遭到危險，就不能再和他們過於親近了。
「是嗎⋯⋯」幼女垂下頭，繼續盯著手機螢幕。
她也不再說什麼，只是默默跟在我身旁。
直到我出校門後，瀰漫在我和幼女間的沈默才被打破。
「嵐！」
小圓一如以往，站在校門等我。
⋯⋯不對！為什麼我都已經那麼早出來了，卻還是遇到了小圓啊？
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等的？
「我、呃⋯⋯」因為昨天的事，讓我現在無法直視他的眼。
「嫁給——」
「停！」
我馬上打斷他的話，因為他每天都會和我講一樣的話，所以我很清楚他要說什麼。
可是⋯⋯現在我實在是一點也不想聽到這句話。
「你別再來了。」
小圓滿臉困惑，「不要，為什麼？」
「我⋯⋯昨天⋯⋯」
「昨天？妳是說昨天妳先走的事？」
我撇開頭，不敢直視他的臉，無法去看他臉上的表情，只從嘴裡漏出一個斷斷續續的句子，「昨天⋯⋯那搶匪⋯⋯」
「妳是說昨天那個搶匪的事？」
我低下頭，漠然不語。
「那根本就不是妳的錯。」
「不⋯⋯你不懂。」
那件事，原本就是針對我的災厄。
但是小圓不可能會知道，所以他現在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這時，我的手被一個柔軟的東西握住，然後我整個人被拉著往前跑。
是幼女，是她帶我跑走的。
在快到我家時，我們停下步伐。
「呼⋯⋯呼⋯⋯妳、妳幹嘛要突然拉著我跑？」
「我可是神明喔！」幼女一臉得意的用鼻子哼氣。
所以說這到底有什麼關係啊⋯⋯
「所以說⋯⋯如果妳不想待在那裡，那我就帶妳走。」
雖然她平時很不可靠，但是不知為何，我現在看著她感到很安心。
「當然也需要報酬。」幼女朝我伸出手，「食物。」
剛剛絕對是我眼花了，看著她感到安心什麼的，不可能。

— — —

「妳昨天怎麼沒來？」楊莫梨這時站在我的座位旁，如此問道。
我淡淡的回：「我以後不去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嗎？」陽莫梨語帶擔憂地問。
「沒事。」
這時陽莫梨將我偏過去的頭轉過來面向她。
雖然我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我的眼神一直在飄，不知為何，我有些不敢看她。
「看我！」陽莫梨的目光直盯著我，「如果有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喔，妳不是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嗎？
聽見這話，我不禁在心中苦笑。
或許正因為不是一個人，正因為有他們在，我才會顧慮那麼多吧。
沒想到楊莫梨也會說出這樣的話，明明平常是那副德性⋯⋯
「我一直好想說說看這句話！聽起來超有女主風範的！」
不⋯⋯果然楊莫梨還是和平常一樣。
但是，我的嘴角卻有些不受控制的上揚。
這是為何呢？


下午，我背起書包，毫不遲疑地往校門走去。
但卻在剛走出教學大樓時，被凡姐拉住。
「嵐！今天要來社團！今天有社團活動！」
「什麼活動？」
這時凡姐的眼中閃過一絲窘迫，「呃⋯⋯就、就是攝影，對！今天要舉辦第二次的社內攝影比賽。」
我丟下身後的凡姐，逕自向前走去。
「今天有活動，所以要來社團！」凡姐再度上前抓住我的手。
「我⋯⋯」不知為何，接下來要說的話堵在喉頭，無法說出。
「所以來社團吧！」凡姐雙眼滿是期待。
「不⋯⋯我、我不去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因為那是個我自己說出口，都覺得有點玄的原因。
「那就來啊！」凡姐有些強硬的拉著我的手，要將我拖去社辦。但我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凡姐⋯⋯」這時原先堵住的話自喉頭迸出，「我要退出攝影社。」
「不行！」凡姐突然對我大喊。
我被凡姐這突然的舉動嚇到，不禁退後一步。
「妳又想躲起來！妳每次都這樣！明明我就在妳身邊，妳卻什麼都不說！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人這麼擔心⋯⋯」
我想說點什麼，但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妳知道，在妳國中一直躲著我的那段時間，我有多難受嗎？明明⋯⋯明明高中在同一間，好不容易終於抓住妳，妳卻、卻又想躲開別人。」
「我⋯⋯」只講了一個字，我便說不下去了。
我要說什麼？
我能說什麼？
她說的都是事實，無可反駁的事實。
我以前為了躲她，刻意到不同的國中就讀。
我以前⋯⋯總是害怕見她。
對，害怕。
我害怕見到她。
因為以前她總是陪在我身邊，所以我害怕，害怕她有一天也會突然離我而去，就像媽媽一樣。
「妳總是說著自己討厭和人相處，妳總是用相同的理由一次次的推開我。」
我怎麼忘了呢？
我根本不是討厭與別人相處，我只是⋯⋯膽小罷了。
我用手捂住雙耳，好像這樣就可以擋住那些話，那些事實。
突然，凡姐的手機響起，她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去。
我趁著這個時候，趕緊離去，就像逃跑一樣，狼狽又不堪。

當我走到校門時，我看見了那個每天都會見到的身影。
小圓似乎正在講著電話，於是我便大步朝另一邊走去，直到幾乎跑到了學校大門的正後方，我才稍稍放下心。
我扶著學校的圍牆，喘著氣。
「哈哈⋯⋯哈哈哈⋯⋯」不知為何，我總有些想笑。
明明我總是刻意疏離別人，刻意讓自己習慣獨自一人，但現在卻有種莫名的寂寥盤踞在心中。
明明是我一直渴望的寂靜，現在卻感到有些懷念過去的吵雜。
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呢？
我是從何時開始習慣那樣的吵鬧、那樣的日常？
「嵐⋯⋯」幼女低低的喚了我一聲，之後便沒了下文。
這時一股力道拉住我的手臂，儘管我試圖掙脫，卻無法如願。
「嵐，不要推開我⋯⋯不要推開我們。」小圓那有些暗啞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接近過你們，又何來的推開？」
不知為何，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破碎，就像碎掉的玻璃一樣，刺傷別人，也深深的扎進我的胸口。
真是可笑，為了不讓他們因我陷入險境，我只能以這種方式推開他們。
因為我很笨拙⋯⋯我不過是個白癡罷了。
「既然如此⋯⋯」小圓將我的身子轉向他，「妳為何看起來那麼悲傷？」
我看起來悲傷嗎？
⋯⋯是嗎？
我硬是將嘴角往上扯，試圖以笑容蓋住一切。
「別⋯⋯」小圓用手指蓋上我的嘴角，試圖撫平我的笑容，「不要刻意露出笑容，不要裝作不在意這些。」
我抓住他的手往旁一甩。
他愣愣的看著我甩開他的手，壓在肩膀上的力道也變輕了。
於是我趁著這個機會，掉頭離去。
此時，一隻手臂自我眼前出現，擋住我前方的去路。
這裡是學校後方，根本不會有人經過，我也無法大喊有變態來吸引別人的注意，並藉此脫困。
於是我轉頭想從另一邊離開，他的另一隻手臂在這時壓上牆壁，我就像被圈進他的懷裡一般，無法逃脫。
不！其實還有一個方法。
「你知道嗎？」我將目光微抬，對上小圓的眼，「你這個行為觸犯了刑法的妨害自由罪。」
「那我即使犯了法，也想將妳留住。」小圓眼中流露的堅定，讓人無法質疑他的話。
我看著眼前的他，卻無法將他平日的身影與眼前的他重合。
判若兩人，是現在最適合他的一個詞。
我想用腳踹他，卻被他壓住，而無法動彈。
就在我正因為無計可施而感到焦躁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幼女也在旁邊。
我看向幼女，但她卻沒有任何想要幫忙的意思。只是站在一旁，一直盯著手機。
為什麼？
為什麼妳只是在旁邊看著？
「妳在說謊，妳根本就不想這麼做。」小圓的眼裡有著將一切看破的透徹。
我沒有回答，只是聽著彼此的呼吸聲。
「答應我，別推開我們——噗喔！」小圓弓著身子，倒退兩步。
在小圓說話時，我一直在蓄力，一直在等待機會——揍他一拳。
我將拳頭放到嘴邊，吹散不存在的白煙，冷眼看著蜷縮起身子的小圓。
他痛苦的抱著肚子，哀嚎出聲。
這時幼女突然對我說：「不用顧忌太多，他們不會有事的。我可是神明喔！所以相信我吧，他們絕對不會有事的。」
「真⋯⋯的⋯⋯？」我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
或許我之前問幼女自己是否不該和他人太過親近時，就是想聽見這個答案。
幼女朝我點了點頭。
「我⋯⋯不會推開你們⋯⋯我也不想⋯⋯」在我意識到之前，便已經將這句話說了出口。
原來我這麼不想離開他們嗎？我已經不再害怕了嗎？
或許我⋯⋯其實比我想的還要珍惜他們，比我想的還要離不開他們。
「我⋯⋯真是個笨蛋。」
我笨到只會這樣推開別人。
我笨到連自己何時習慣有他們在的日子都不知道。
我笨到⋯⋯現在才發覺這些。
「妳如果是笨蛋，那我便和妳一起當笨蛋。」小圓朝我露出一個傻憨的笑容，是和平日一樣的他。
或許⋯⋯小圓才是我最大的災厄。
因為他，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珍惜他們，我也比自己想像中還要離不開他們，離不開⋯⋯他。
我垂下頭，沉默不語。然後默默伸手，往他後背狠狠拍了一下。
「噗喔——！」小圓不受控制的往前跌了兩步。
「白癡！如果我是笨蛋，那你就要把我拉回來啊！和我一起做笨蛋幹嘛？」我的語調裡滿是壓不下的笑意，「⋯⋯⋯⋯你真的是個白癡。」
「那若是這樣的白癡喜歡妳，妳願不願意接受呢？」
「我⋯⋯」我偏過頭，「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