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人Lov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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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6-29
「早安啊!景須!」

「早、早啊,小璃學姊。」

正要進校門口的我,突然受到小璃學姊的飛撲,一把從背後抱住了我,某個柔軟的東西直接壓迫在背上,暖暖的、脹脹的。

「小、小、小璃學姊,昨天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嗎?總覺得今天的你作風特別大膽啊!」

「咦,會嗎?」

細膩的觸感在頸邊柔順滑過,手臂緩慢降低了力道,從我的肩膀上下來。

看了看小璃學姊,跟我之前認知的那個用幻覺變成的長相沒有兩樣──輕柔的瀏海,細緻的五官,耳邊留有淡淡粉紅色頭髮,豐滿的胸口,白皙且吹彈可破的肌膚……

不過,不同以往的是,她把自己的頭髮用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髮圈綁成一個馬尾,眼睛直視我,嘴角泛起一陣微笑,給人一股自信的感覺。

「怎麼了嗎?我臉上有什麼嗎?怎麼一直盯著我看?」

充滿魅力的笑容,看不出一絲自卑。

「沒、沒什麼,只是覺得小璃學姊今天很不一樣。」

「對吧對吧?我聽完景須的話以後啊,決定要改變自己,要讓自己變得活潑外向一點。」

小璃學姊合掌,笑得瞇著眼。

「喔……嗯……」

衝擊實在太大,令人無法適從。

「那,我先去我們教室嚕,晚點見!」

「呃……晚點見。」

說完,小璃學姊挺起胸膛,直挺挺地往二年級的教室走去。

完全走之前,小璃學姐用一種意味深遠的表情回眸笑著,輕輕撥一下頭髮,散發出陶醉的花香令人迷戀。

與往昔不同,小璃學姊充滿自信,而且變得熱情。

在短短一天內,就有這麼大的變化?一股不祥的預感環繞心頭。









「景須景須!」

第一節課剛下課,小璃學姊直接來我們班的教室叫我,在窗戶外對我揮手,旁邊的同學交頭接耳,不時往我們倆身上飄來一陣複雜的眼神。

「阿景,女朋友來了。」

若伶的口氣聽起來有一點不高興,本來在整理書的她,用力把一疊書"咚"地砸在桌子上。一股莫名的緊張感在心裡盤旋,不是因為喜歡,更不是因為戀愛。

「有什麼事嗎,小璃學姊?」

我走出教室,看著小璃學姐問著。

「沒什麼事啊,只是想找你走一走聊聊天。」

「喔、喔……」

「喔是什麼啦?就當作你答應了喔!」

「喔、嗯……」

說完,小璃學姊雙手抓住我的手,臉頰靠在我肩膀邊,身體這麼貼了上來。

「嗚-」

「隨便走走就行了,別像個木頭人一樣,走吧!」

笑容沒有離開小璃學姊的臉龐,可愛的笑容洋溢著幸福的魅力,讓人似乎要失去思緒。

我什麼都沒有說,胸口不斷有心悸的感受,每走一步,便可感受到心跳的震盪,只是毫無目的的向前走著。

走著走著,走廊旁的教室不斷傳來注視的目光,讓人很難忽視旁人的眼光。

腦筋一片空白,不知不覺間,我們走到學校牆壁後的一角,附近沒有班級教室,學生也不太會經過這裡。

「小璃學姊……你真的只是……想變得活潑外向點嗎?」

鬆開小璃學姊的手,我站到她面前,還是忍不住又問一次。

「是啊,怎麼了?」

小璃學姊若無其事歪著頭說著,笑容沒有離開她的臉龐,即使如此,依舊感受不到任何善意。

「這……有點太超過了吧?我跟你又、又不是男女朋友……需、需要靠那麼近嗎?」

「不喜歡嗎?」

一切似乎理所當然,她又若無其事回答著。

「景須跟我說過吧,不需要在乎其他人的眼光,可是為什麼景須反而在乎了呢?他們都是你的朋友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樣子,她對我說的話有很深的誤解啊!

「而且景須不想和我成為男女朋友嗎?」

「不,我不是──咦?」

「我很喜歡景須喔!喜歡景須那份溫柔、那份善解人意的同理心……」

小璃學姊聲音有些低沉,眼神不自主地飄向地面,這番話是認真的?

「所以,跟我交往吧!」

小璃學姊閉起眼睛,大聲喊出這句話。方才還對自己自信滿滿的,現在卻又害羞起來。

不,這應該是男生要對女生說的吧,我竟然──

我竟然──

就這樣被女生告白了!

「我……」

我變得支支吾吾的,一切的一切,都來得太唐突,有如這個遊戲產生一樣,不明就裡出現在我面前。

這樣的唐突、這般不自然,令我慢慢找回理智。

會不會這個人根本不是小璃學姊?只是別的參賽者、別的能力者?

「太……太奇怪了吧!我跟妳只……只認識兩個多禮拜而已啊,怎……怎麼可能用這麼短的時間喜歡上我。」

「怎麼會?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的阿。」

小璃學姊的口氣顯得失望,抬頭起來直視我的眼睛,臉上流露失落的神情。

壓力。一股複雜的壓力,沉重地壓在肩上。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腦海反覆迴盪著她剛才對我說的話。

「呃……要不……要不我們先多相處看看吧,我們之前都只是、只是為了找出遊戲的謎團而有交流的,彼此之間其實也不夠認識,所以──」

「嗚……這樣啊……」

小璃學姊緩緩抬起頭,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眼睛比昨晚的下弦月還要彎。

「反正就跟交往一樣意思不是嗎?」

「也、也不完全啦,只是想先有點普通朋友的互動,而不希望妳往我的身體直接黏上來。」

對,這才是我剛才想要的話題,突然就把話題扯走。

「你~很~委屈~嗎~」

小璃學姊用沉穩的低音說著,完全不見先前那份不安與膽小,又把身體湊了上來,雙手緊抓我的右手,柔軟的部位貼在手臂上,臉越靠越近──

「不是,這真的太奇怪──」

「什麼啦!到底哪裡奇怪啦!只要你是我的男朋友不就都不奇怪了嗎?」

小璃學姊鼓起臉頰,用撒嬌的聲音說著。

「好了!」

我硬是扯開我的手,在理智完全崩潰以前。

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完全……像是反過來的小璃學姊

「你這樣抓著我,我覺得很高興。」

「不過別人可就不這麼想了,不是我在乎不在乎別人想法的問題,別人看在眼裡是很討厭且很困擾的,不要因為自己的喜好給別人添麻煩,好嗎?」

「困擾什麼?」

「咦?」

小璃學姊的口氣變得沉重,再次抓住我的手腕。

「就、就是一種觀感上的不高興──」

「你是指嫉妒吧?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不是嗎?」

「也不完全──」

「那不然是什麼?」

臉依舊笑著,施加在手腕的力道越來越大,眼神卻給人一股憤怒的感覺,這種表情就像伺機而動的蛇,隨時都可以一口把我咬下。

「呃……嗯……那種感覺就像是看見……看見鬼啦、看見木乃伊啦,會給人一種不高興的感覺……」

越講,我越心虛。

真的很難解釋那種感覺,不單純只是嫉妒啦,但──

「我長得像鬼?」

小璃學姊皺起眉頭,聲音上揚。

「不,不是,總之──」

「總之你就是討厭我對吧?想找理由拒絕卻又怕傷害我,所以編了這麼多藉口。」

小璃學姊的口吻死板,越來越沉重……

該怎麼辦?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股胸口喘不過氣,想逃避、喜歡卻又想逃跑,感受到什麼卻又難以言喻的感覺,我到底──

「唉、呀,你們在這裡啊?」

小琉學姊突然在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時朝我們走過來。

小琉學姊的聲音雖然毫無抑揚頓挫,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卻刻意抬高了音調,或許是想裝出若無其事的口氣講話卻裝不出來吧?

「我有事情要找李景須,下一節下課李景須借我用一下。」

我是一種物品嗎?那句「借我用」是什麼意思!

「還有快上課了,小璃你不回去嗎?」

小琉學姊走到我跟小璃學姊中間,牽起小璃學姊的手。

「嗯……好吧,那待會見。」

小琉學姊沒有說話,轉身拉起小璃學姊的手離開。










「呃,小琉學姊你找我啊?」

(別說話,在心裡用想的。)

隔一節課,小琉學姊把我找來籃球場和網球場中間的樹下,不少學生在這裡打籃球、網球,還有很多上一節是體育課的班級,仍有不少人留戀在球場沒回教室,這裡也非常地吵。

(接下來的事情,不要告訴小璃,也不要告訴吳若伶,辦得到嗎?)

小琉學姊用心電感應直接把想說的傳進我腦海。

(嗯?)

小琉學姊和我拉開一小段距離往前走,感覺像是不理會我那樣。

(今天放學,不要讓他們兩個知道,自己一個人跟我來自由路上的咖啡店。)

(不管小璃跟你說什麼,都不要讓她跟上來,就只有我們兩個,懂?)

在其他人眼中,我們就呆呆地僵在榕樹下,我看著小琉學姊,什麼也沒有說。有時候會路過一兩位同學對我們投射目光,不久後又走了。

這樣也還滿奇怪的吧!兩尊木頭人定格在樹下。

(可是不管我說什麼,她都會硬跟的吧?)

(放心吧,她那邊我會解決,相信我吧!)

「回去吧,我想說的說完了。」

小琉學姊轉頭回來若無其事說著,完全不介意走過我們旁邊同學的眼光。










結束一整天課程,現在是下午五點半左右。

左顧右盼看了看,確定小璃沒有跟上來,我動身前往咖──

「大驚喜!」

小璃學姊一個瞬間,從我背後飛撲上來,跳上來抱緊了我。

「嗚啊啊啊!」

小璃學姊雙手勒緊我的脖子,雙腳盤住了腰,用「熊抱」的方式把我勒得緊緊的。

心臟快要跳出來了,怎麼在哪都有小璃──

「小琉跟妳說了什麼?」

「沒……沒什麼……」

「呼嗚──小氣!」

小璃學姊鼓起雙頰說著。

「小璃學姊,雖然我們是朋友,但是一直緊盯著對方,還是不太好受啊,人還是要有點隱私的。」

「有什麼關係嘛,你如果也有想知道的也可以問我啊!」

奇怪?為什麼沒有任何人經過這裡?

我的確為了閃小璃學姐拖了一點時間才走,但現在只在正門離一小步路的人行道上,應該有不少學生注意到我們這種「放閃」的動作吧?

「像是……啊,我今天的內衣是粉紅色蕾絲的喔!還是你想知道我的三圍──」

「謝、謝謝妳,不過隱私我覺得還是要有的,而、而且妳把自己的秘密講出來我反而覺得沒那麼……有趣了。」

「哼哼~」

小璃學姊輕輕地笑了。

不行!一部小心暴露自己的想法了……

「知道了啦~既然景須比較喜歡這樣,那就照景須想要的走吧!」

謝謝妳終於諒解了,心中的大石頭暫時卸下一塊。

「以後叫我小璃就好!」

「再見,小璃。」

「掰掰!」

小璃學姊鬆開了手,轉身離開。









歷經一番辛苦,我終於到達小璃學姊所說的咖啡店。

店裡播放著用鋼琴演奏的輕音樂,鵝黃色的柔和燈光加上咖啡迷人的香氣,頭頂的吊扇「達達」作響,和諧悠哉的氣氛讓緊繃的情緒緩解下來。

或許是平日的緣故吧?店內的客人沒有很多,一下子便找到小琉學姊。

她沉穩的啜飲手中的咖啡,看著落地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

輕輕拖動對面的椅子,這樣的聲音令小琉學姊察覺到我,慢慢轉過頭來,用纖細的手指將臉頰邊的長髮撥到耳後。

(坐,要喝點什麼嗎?我請客。)

小琉學姊沒有說話,像今早一樣,用心電感應與我對話。

(那個……咖啡店客人很少,其實用講得就行了。)

(不用顧慮我,我的能力不至於到讓我的體力用罄倒下。)

(倒是你,不怕小璃用幻覺隱形,一路偷偷跟蹤到這裡偷聽我們的談話嗎?)

(也是……)

我坐下來,拿起一張點餐單填完交給服務生,依舊沒有說上半句話。

(你應該已經注意到了吧?今天的小璃很不一樣。)

(何止不一樣,跟本整組壞了……)

小琉學姊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拿起放在餐盤邊的湯匙攪一攪。

托盤上的奶精與糖包沒有被打開,小琉學姊喝的是純粹的咖啡。

(我今天試著看了一下小璃的想法,但是我看不到。)

(看不到?)

(不僅無法透視她的想法,我的企圖似乎也被看穿了。)

(或許他不是小璃,而是一名參賽者,偽裝成小璃的樣貌。)

小琉學姊停止手中的湯匙,下了這樣的結論。

(可是那天晚上,都還是正常的小璃學姊不是嗎?)

(有沒有可能,在前一天晚上把小璃殺了,之後偽裝成小璃的樣子?)

(不太可能吧,她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個性變化這麼大……)

小琉學姊問著,「叮叮」輕敲掉湯匙中剩餘的咖啡,右手又拿起盤中的咖啡杯。

左手放在腹前,托住右手肘,全神貫注地看著我。

(一個人的個性,就算遭逢巨變,也不會在極短的時間有如此重大的改變,原先的性狀會成為絆腳石,過去的習慣需要一段時間做改變。)

碰到不解的問題,小琉學姊理性的分析著。

(要在短時間有這麼大的改變,大概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當前遇到不改變便會有生命威脅時,身體本能性會警示及暗示自己要改變。)

(小璃並沒有碰到生命威脅,她是被某人亂摸身體及受到辱罵感受屈辱,真要有也是去年比較有可能。)

(所以第二種可能是什麼?)

我拿起糖包和奶精,在剛送來的卡布奇諾加了加。

(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

糖包滑落我的手,一些砂糖灑在格紋的桌布上。

(如果說是已經存在的第二人格,一切便合理許多。)

(平常所表現的外在人格不會意識到第二人格的存在,只會由旁人的提點所察覺,一般多重人格者是如此。)

(讀她的想法也沒有用,她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人格,自然不會有答案。)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小琉學姐依然淡定的喝著咖啡,臉部依舊沒有太多表情。

(可是小琉學姊,是因為我的話令小璃學姊的第二人格覺醒的嗎?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這我也說不準,事情未明朗前不要扛下莫名的罪過,讓自己瞎操心。)

(那麼為什麼小琉學姊的能力會失靈呢?)

(不清楚,不過我有個想法。)

(我們看見的,是用幻覺做成的分身,小璃其實在別的地方。)

(有辦法嗎?這樣她的體力會耗盡的吧?)

(天曉得。)

小琉學姊臉上透露出一股失落的神情,仰望著天花板,似乎在想些什麼,嘆一口氣又把咖啡杯放回盤上。

(反正,最近這幾天我也會偷偷觀察,你就跟小璃有正常的互動,不要在她面前透露太多我跟你的事情,也不要告訴你朋友吳若伶)

(我從之前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不能告訴若伶?)

咖啡杯裡看不見咖啡,她喝完了,卻禮貌地把湯匙等復原成剛送來的樣子。

(你沒意識到她的奇怪嗎?)

(怎麼說?)

(局外人接觸遊戲,不消多少時間,便會遺忘關於遊戲的事情,一切宛如沒發生過一樣吧?)

(為什麼吳若伶可以在你住院後過了三天都沒忘記那天的事情?我想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吧?)

(那麼,由小琉學姊你的心電感應就能測謊──)

(我一樣讀不到,關於吳若伶的想法。)

(欸?)

我手中的咖啡杯晃了一下,搖擺的液面濺起一些咖啡到桌上。

(所以我才不想讓他與我們接觸,你真的不覺得奇怪嗎?明明不是能力者卻願意跟你出生入死,雖然他不會因為遊戲而有生命安危,但同時對他的人生也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

"給我一個不把你趕走的理由,或者你希望我當場殺了你。"

所以那時候,小琉學姊才對若伶說出那麼重的話。

說的也是,在我們跟戰神無情交戰的時候,她總是很冷靜應對能力者間的戰鬥呢,對這一切都游刃有餘的感覺,還有很多關於戰神無情的情報。

她真的,這麼單純嗎?

(這……這是因為若伶曾經因為差點無法救我而耿耿於懷,那時候我也不是什麼能力者,而且整場遊戲還沒有開始。)

(我是不懂你的性命和她的性命有什麼關聯,或許真如你所說他重情重義、人又熱心也說不定。)

(我沒有證據,但我的直覺認為她不單純,而你,也不該如此沒有防人之心。)

經她這麼一講,我突然……回憶起好多畫面。

第一次成為朋友的事。

那是升學考試的四個多月前,寒假剛結束後的開學。

受到某些事情的影響,學校的氣氛十分死寂,班不像個班,沒有彼此閒聊的同學,班上來校只剩大概三分之二左右的人。

為了升學考試而認真?我只能用這種理由搪塞自己,反正本來關係就不好,也沒興趣追究下去。

與之不協調的耀眼陽光自九點開始就持續炫耀著它的存在感,對比班級氣氛的死寂,給人正向力量的陽光卻顯得十分詭異。

還有一個,正向得異常的少女──

「喂!別哭喪著一張臉,你們這樣還想考高中嗎?老師也是你們也是,吼~到底怎樣啦!」

在沒有班導的自習課講台上,用力地搥擊黑板的她,大膽對我們精神喊話,好笑的是她還不是我們班的,只是因為數理分組跑班而一起上課。

「李景須!不要看我像看鬼一樣好嗎?是在沉默什麼?說兩句話吧!」

用手肘頂著我的她。

「考差了是什麼意思啊?不是考上不錯的高中嗎?而且我跟你考進的是同一間,不就在酸我也考爛了嗎?」

面帶微笑,拿著寫著答案的報紙的她──







為什麼?我只記得國三的事?

因為過去曾經發生過不好的事,加上若伶的鼓勵,我很少回想自己的過去。

不可能是轉學生吧?哪有人國三才在轉學的?她的要好朋友?就是我──等等,為什麼只有我?
她是個跟大家都處得很開的好人,但也會有幾個「摯友」的存在不是嗎?為什麼她的時光,好像幾乎都蹉跎在我身上了?

(或許,吳若伶就是那個喪心病狂的小丑的化身?)

完全……沒有頭緒。

(算了,她的事情你再慢慢觀察,現在,我想請你配合我一件事。)

(請你看著我的眼睛,不要移開視線。)

咦?這什麼要求?

雖然心中抱持著疑問,不過我還是照著小琉學姐的話做。

……

小琉學姊皺起眉頭,雙眼緊盯著我看,整個人定格在這個畫面,久久沒有換過任何姿勢與動作。

嗯……小琉學姐有著沒有分岔的完美黑長直髮、銳利鋒利的眼神如同緊盯獵物的老鷹,給人異常的壓迫感,細緻而有光澤的臉蛋,沒有太多粉刺痘痘,堅挺的鼻樑如同外國人般立體。坐姿端正、雙腳併攏,雙手交疊在大腿上,還有流線型的身材──

不對,小琉學姐看得見我的想法!

「哈啊!」

「欸?」

小琉學姊凝視著我好一會兒,突然表情扭曲,倒抽一口氣往椅背跌。

「對對對對不起,我……這個,實在太無聊,我就、就……」

小琉學姊對我說的話如耳邊風,並沒有起太多反應。

只是她從驚訝、惶恐,慢慢轉變成失望。

「李景須!」

小琉學姊直接用說的,不用心電感應,大聲唸著我的名字。

這是怎麼了?從認識她的那天起,她總是那麼地冷靜,可是在一瞬間?

「你,真的是你嗎?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在做些什麼嗎?」

「欸?」

你把我也當成幻覺了嗎?又或者,現在的小琉學姐其實是幻覺?

「如果你想一直說謊下去,我不會攔你,但你竟然能玩弄別人的信任到這種程度。」

「喂!突然不明就裡說些什麼啊?我不是我不然是誰?就只是想擺脫所有事情,平平安安過一如既往的日常生活不是嗎?我欺騙你什麼了?」

小琉學姊的表情變得惶恐,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又止的。

「原來如此啊……小丑,你找到的人都是這樣……」

「你,是不是知道我的什麼事情?還是你用什麼超能力看見了我的悲慘未來之類的?小琉學姊!」

小琉學姐用右手扶住自己的胸口,深呼吸幾口氣。

「聽好了,記住現在的你自己,不要忘記你對我說的話。」

小琉學姐這麼說完,逕自拿起地板上的書包和桌上的帳單,走到櫃台。

「喂!話還沒說完啊!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我追了上去,走到門口還差點被自動門夾到,抓住小琉學姐的手腕,卻被對方大力甩開。

再追她也沒用吧?她不可能告訴我真話的。

現在是六點半,晚景已被黑夜壟罩,街燈接連亮起,車流比起方才少了許多,吹起陣陣涼風。這裡是北高雄,即使冬季平均溫度也在15度以上,這樣的風吹起來令人覺得舒適而不寒冷。

啊對了,不如去找那傢伙吧,她一定在圖書館裡。










「真認真啊!」

我走到若伶旁,這般調侃她。

「當然啊,我的志向可是頂尖大學,跟你這種生平無大志,只求六十分的人不一樣。」

若伶頭也不回的調侃著我。

「喔?可是你手上拿的可不是教科書喔……我看看,教育心理學?這是我們會考的東西嗎?」

貼近她的身邊,飄來一陣水果香味,令人著迷,感覺女孩子的身上好像都會有某種香味……

「遲早都要讀的,我只是先做準備~反正課內的書都讀完了,而且這是今年才出的新書,沒想到圖書館裡竟然有,它們的書好新啊!」

圖書館的書有更新那麼快嗎?

以高雄最大間的圖書館來說,最近期的書我只看過半年內,更何況這裡是小間的圖書館,再加上這本書有點舊了?

我走到若伶的書桌前面,蹲下來看它的書封。

「個頭啦!這本書已經出版四年多了欸,你是讀書讀到腦袋壞掉喔?」

「欸!」

若伶拿起書前後翻翻看看。

「噗~我可能神經錯亂了,真的是四年多前,我太久沒用網路了吧,哈哈~」

誰昨天還用社交軟體在塗鴉牆上貼文來著?

有一個瞬間,我也懷疑了若伶。雖然剛才的情況看來,怎麼樣都會想懷疑小琉學姊吧?

「怎麼啦,要來找我商討什麼事嗎?總是打電動悶在家的阿宅先生?」

闔上書本,若伶水亮的雙眼眨呀眨,用誠懇的笑容看著我。

「好比說,與女朋友的戀愛商討之類的。」

我反射性退了一小步,抖了一下。

並不是因為若伶的話感到驚訝,而是回想起白天時的小璃學姊。

「喂,我們還是出去講吧?聲音太大,其他人都在看我們了喔。」

或許是講太久了,周圍的人朝我們這裡投射目光。

「好啦,不讓你沒面子,在外面的公園坐著講吧。」

她說著,收拾起檯面的書到手提帶裡,往樓梯口走。










現在又晚了些,風打在身上不如剛才舒適,令人感受到一絲冷意,除了我和若伶外,沒有人會想在這冷冰冰的石階上坐著吧?也不用說散步了。

「這……我保證這裡沒人,哈啾!」

「也不用這麼隱密啦,來,外套給妳。」

看到若伶冷得打顫,我從手提袋拿出自己的學校夾克給她,若伶輕聲「謝謝」後便穿上了,對著自己的雙手呵氣。

「欸,我問你喔,你喜歡她嗎?」

若伶看著黑漆漆的前方草地,前後踢著自己的雙腳。

「喜……歡吧,但是她突然變得那麼熱情,我卻又不喜歡了。」

噗……若伶笑了出來。

「忽冷忽熱受不了齁?」

「又不是熱水器,她只要像以前一樣就好啦,這根本不像她。」

「現在熱水器也有恆溫的啊。」

我無視她的吐槽,繼續逕自說著:

「又或者說,這根本不是她。」

「那什麼才是她?你了解林語璃學姊嗎?」

這麼一句,令我沉默片刻。

「我不了解,但我想了解。」

「那主動問她不就好了,她現在對你那麼有好感,要了解她的事也不是難事吧?」

「不,我覺得……這一點都不真實。」

「那什麼才是真的?」

若伶笑著,回頭看著我。

小丑?

「你啊,口口聲聲說別人很假、很奇怪,那好啊,如果她離你遠去,你會怎麼想?」

「我──」

我真的回答不出來。

「你一定是很容易被女孩子──不,是很容易被別人耍著玩的類型。」

「你現在也在耍我嗎?」

「可不是嗎?看著青春期思春的變態少年景須的煩惱,我勸你拋開傲慢與偏見,去關懷一下老人與海吧!」

「什麼鬼啦!這跟那些文學名著有什麼關係?」

「玩笑是真的,剛才那番話也是真的。既然你拿不到想要的答案,為什麼不好好把握身旁擁有的東西?你所渴望的『真實』比比皆是,卻想放棄這一切,去追逐一個鏡花水月、撲朔迷離的事物,你到底想追求什麼?」

「我不可能,了解小璃學姊嗎?」

「天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一件事──」

她站起身,彎腰俯視著我,投出一個微笑,側馬尾滑落她的肩膀。

「如果你沒有全權負責的勇氣的話,很多事情你不要知道比較好。不要去質問誰騙過你?什麼是真的?真相只來自於每個人定義,而不是絕對的定律。」

留下一句繞口的話,若伶就走了。

(或許,吳若伶就是那個喪心病狂的小丑的化身?)

(為什麼吳若伶可以在你住院後過了三天都沒忘記那天的事情?我想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吧?)

「啊!外套我明天到學校再還你,沒問題吧?」

不清楚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目送她的背影,我徬徨地坐在石階上許久……










隔天,我與小璃學姊間的互動取得了平衡。

小璃學姊漸漸能夠拿捏親暱與尊重的平衡,我也漸漸不會感到不安、漸漸喜歡上這樣的小璃學姊……

雖然心裡謹記小琉學姊的話,但也逐漸鬆開心防。

結束一整天課程,現在是下午四點鐘左右,我拿著自己的書包,走到社團室的游泳池。今天一如往常的練習,但是──

若伶沒來,身為好學生的她,實在十分罕見。小琉學姊也沒和我聯絡,或許我該去找他看看?




啊──!

對……對不起!不要啊──!


奇怪,我好像聽到什麼,在附近,在附近有人慘叫。


救……救我──!




在這裡,絕對在這走廊上,聲音是從這裡發出的。

「同學,妳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我問路過我身邊的同學。

「有什麼特別的嗎?我沒注意到喔。」

「嗯,謝謝妳!」

「不會。」

絕對有,不過為什麼?我聽到聲音,別人卻沒有發現,而且看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能力者?又或者我幻聽?

我又在學校繞了好幾圈,依舊一無所獲,空蕩蕩的教室,偶爾碰見前往社團活動的學生,還有忙著收拾書包的糾察隊,並沒有什麼異相。

只好嘆口氣,當作自己壓力過大聽錯,走到了游泳池。










將書包丟到更衣室一旁的木椅上,解開襯衫的鈕扣,正準備換衣服。

「景須!」

不會吧,這個熟悉的聲音?

正當想回頭看時,學姊把我推倒在更衣室的木椅上,用雙手壓住我的肩膀,雙膝壓在我身上,與我四目相交,使我動彈不得。

這這這這這這──

小璃學姊綁著高高的高馬尾,身上只穿著內衣內褲,肩帶似乎也有些下滑,瞇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揚,用一種挑逗的眼神看著我。

妳妳妳妳想成為SM女王嗎嗎嗎嗎……妳到底想幹什麼啊,學姊?

好熱、身體好熱,我快要失去意識了。

「學學學學學姊,請問你在幹什麼?這……這這這這這裡是男生更衣室吧?」

「開心嗎,景須?」

「我我我我我我……」

我完全語無倫次,不知道該怎麼辦,該說些什麼。

「總總總總總之,妳先從我身上下來吧,在這麼多人的社團,做出這種事實在是──」

「不會有人過來喔,只剩下我跟景須兩個人了。」

「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麼?為什麼只有我們兩個人?」

「哼哼~其他人太討厭了,只需要我跟景須兩個人就夠了。」

小琉學姊聲音雖然溫柔,但不曾感受到任何善意。

彷彿誘惑亞當與夏娃的毒蛇,引誘我偷嚐禁果。

奇怪?她的力氣好大啊?

一個身型纖細的女孩子,又沒什麼肌肉,為什麼能夠這樣把我壓在木椅上?

的確,我走進社團室的時候,一個人都看不到,泳池裡也是空蕩蕩的,腦中不禁浮現出不久前聽到的尖叫聲。

該不會,一切都是小璃學姊做的?

這一刻,我才感受到危機。眼前這個人—這個惡魔,絕對不是小璃學姊!

「其他人都好殘忍,好可怕,我只是……讓他們了解到我的感覺……沒想到,沒有一個人承受的住呢,哼哼~」

小璃學姊的嘴巴有些張開的笑了,講話的語氣也不正常,變成一個腹黑病嬌的女人。

「你不是小璃學姊!快說,真正的學姊在哪裡?」

「你在說什麼啊?我就是小璃啊。」

「你不是!小璃學姊她,既溫柔又內向,跟你完全不一樣,你一定是某個能力者假扮的吧?為了搶走我們的能力,所以故意接近我們。」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喔,哼哼哼哼~」

我試圖用影子手抓她,但一點超能力的感覺都沒有,就像變回過去那個普通的我。

「景須……變壞了呢!」

「壞孩子,需要一點教訓才行呢……」

她用她的膝蓋直接壓在我的跨下──那個要害上。

「嗚啊啊啊啊──哈啊,啊嘶──吚啊啊啊啊──」

完蛋了,我下半輩子的幸福可能要毀了,再不阻止她的話。

快點出來啊,為什麼出不來,我的影子呢?為什麼不能使用能力……

「哼哼,我好喜歡景須掙扎的樣子,好可愛~讓人忍不住的想要咬一口呢,哼哼哼~」

這惡魔總算把她的膝蓋移開,我大概只剩半條命了……

「為什麼……你會知道……小璃學姊還有我們間的事情……快點放開我!」

我的聲音變得虛弱,體力也是。不管男人怎麼鍛鍊,唯有那個地方不可能……

「那又為什麼,你會懷疑我不是你的小璃呢?」

「什麼我的小璃?我根本沒有喜歡過你!」

「哈阿!」

小璃倒抽一口氣,露出驚訝的神情。

「所以你,只是玩玩而已嗎……」

「什麼叫做『玩玩而已』?一切都是你主動靠過來的!」

「但是你也沒有反抗不是嗎?喂!」

小琉學姊雙手大力掐住我的肩膀,指甲嵌進肉裡面,瞪大眼睛,對我大吼著。

「你不是也很喜歡,所以不反抗的嗎?喂!」

他的聲音迴盪在整間更衣室,好像要把耳膜震碎的高音。悲傷的神情,莫名帶給我一股罪惡感。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不直接拒絕我?說話阿!」

憤怒的聲音,變得沙啞。

「是你不讓我拒絕的不是嗎?是你……一直纏著我不放,一直……噗哇哇啊啊啊啊啊──」

腳再度壓在要害上,我還能生嗎?

「哼,又被甩了呢……哼哼……哼哈哈哈哈……」

小璃學姊的聲音,尖銳而可怕,喪心病狂的笑著。

「不可以甩掉我喔……不是承諾我的嗎?怎麼可以又被男生甩掉……哼哼……這次不是應該讓景須喜歡我,再由我甩掉你的嗎?不是嗎?」

又?

難道說,小璃學姊曾經?

「你會喜歡我的……會的……」

等等,妳幹什麼!她的頭,靠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不行,嘴巴快要碰到了,在這樣下去的話──

對了!她的能力應該跟小璃學姊一樣,是幻覺對吧?

也就是說,我現在感受到的,可能是幻覺,所以,我的能力還是可以用的。

想像,快想像,現在我就跟往常一樣操控著影子,沒錯,雖然身體感受不到,但是記憶還是有使用影子的經驗。

「滾開!」

「啊!」

我用影子手把她整個人拉走,成功了!我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

現在只要快跑──不行,我痛到動不了了,眼前不斷冒著金星,想要揉一揉受創的部位,但揉了又覺得好痛……

「景須,真是頑皮呢,哼哼,好可愛……」

「啊啊啊啊啊啊—」

刀,像是刀子一般的東西劃過我身上多處的皮膚,血液從傷口流了出來,而且腳被自己的影子所束縛住,沒有辦法動彈。

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用的能力會往哪個方向打,也不可能把自己變成影子了……

「啊啊啊啊啊嘶,不……不要……不要這樣……」

「你真的,很喜歡懲罰呢,哼哈哈哈哈哈哈—」

她不知從哪抽出的一把小刀,把我的脖子劃開了一個傷口,用舌頭和嘴巴吸吮流出來的血。

「啊啊啊啊-」

不行,我一定會死在這個變態的手上,我到底該怎麼做?

若伶、小琉、小璃……誰能來幫我,拜託,誰來幫我……

果然我很沒有用啊,明明也是名超能力者,我卻一直在依賴著他人,沒有若伶在身邊幫我,我就一事無成的,只能像現在這樣,流著眼淚,什麼都做不到……

「哼哈哈哈哈~噗嗚啊──」

我突然被某隻手硬拉過來,而那惡魔呢?

我轉頭一看,她像是受到某種重擊似的,飛向了後方的牆壁,吐出了一口鮮血—等等,她的肩帶好像—我不敢繼續看下去了……

幻覺漸漸的消失了,我看清了自己與周遭的樣子,除了她在我脖子上劃傷的傷口外,那些身上其他的傷果然都是幻覺。

喔對,她那光溜溜的外表也是,她的衣服回來了。

把我救走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小琉與小璃學姊。

小琉學姊剛才應該是用手上的鋁球棍把她打飛到牆壁上。真可怕,用一支鋁球棍把人毆飛以後,還可以面不改色的。

「如何?還活著吧?」

小琉學姊緊盯著前方的(小璃?),一邊這麼問我。

兩個人很好分辨,假小璃用假外貌綁著高馬尾,但真小璃學姐是她那沒用幻覺的自然外貌。

「現在是說風涼話的時候嗎?解釋一下現在的狀況吧!」

我還在大口喘著氣,一邊發抖,一邊慢慢站起來,為什麼她壓我那兩下不是幻覺……

「景須……前面的那個人,是我、我內心的……」

「是小璃內心的陰影做出來的幻覺。」

小琉學姐不耐煩地搶話。

「內心的陰影?所以說對全校的報復也是?」

「啊啦啊啦,可不是全校喔,是只有對我有惡意的人喔。」

那個(偽)小璃舔乾嘴邊的血,緩緩爬起來說道。

「哼哼哼哼~這不就是妳想要的嗎?讓所有攻擊妳的人,知道你內心的感受。」

那口氣,依舊噁心,像是緊盯著獵物的毒蛇,不斷吐出渴望的舌頭。

「不、不是的……」

站在我身旁的,是那個頭髮凌亂、缺乏自信、溫柔害羞的小璃學姊。

「還有啊,能夠跟周遭的同學好好相處,以及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才……才不是!」

等等,如果眼前這個(偽)小璃是小璃學姊內心陰影的話,不就代表想法也來自小璃學姊?也就是說SM女王與朝著我飛撲──

「噗哇!你幹什麼啊,小琉學姊,別拿鋁棒戳人。」

「別逼我把你的想法唸出來。」

小琉學姊的口氣似乎比剛才更死板了,雖然他講話都一直冷冷的,但現在還附加一股可怕的殺氣。

「嗯哼哼哼~怎麼樣呢,景須也很喜歡這樣的我對吧?當被我摟住時的臉紅,被我壓住時的不抵抗,都可以證明的吧?」

左右兩邊有著冰冷的視線。

「喂!那是不可抗力的生理反應。」

「那我就讓你的生理反應沒了!竟然敢說不喜歡我?我都為你做到這種程度了,你還知道臉皮是什麼嗎?」

我感到一陣痛楚,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是。

「所以就讓我來取代妳吧,嗚哼哼哼哼~」

「不可能!像妳這麼殘忍的人,怎麼可能跟小璃學姊比,現在就給我消失!」

我用影子將眼前的(偽)小璃整個人環抱抓住,影子與我的手和牆壁相連,她逃不了了。

「人,不可能永遠活在幻覺和想像裡。不好意思,請你現在就消失!」

小琉學姊話一說完,衝向前將鋁棒往前方重重的揮下。

咚!──鋁棒因為敲擊到地板,發出大聲的金屬鈍音。

那個惡魔不見了?

「不過就是心電感應和讀心術,到底又能做些什麼?」

「嗚──」

小琉學姊突然瞪大眼睛,手摀著嘴倒在地板上。

「小琉學姊!」

「別過來!」

小琉學姊大喊一聲。

「你們對付不了他的幻覺,想好對策再說,快點離開這裡──啊啊啊啊!」

假小璃一腳踢向小琉學姊,小琉學姊痛得叫了出來。

「逃?可以喔,如果你們逃得掉的話。」

我拉起小璃學姊的手,往游泳池外頭也不回的跑。

(哈哈哈哈哈,那我就拉下全校的人陪葬,既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了解我,我就親手毀了這個世界!)

耳邊傳來這樣的聲音,急忙跑出遊泳池的我們兩人,看到的是個被扭曲的世界。

如同色彩黯淡的水彩畫般,世界充滿灰暗的顏色,四周又如同來迴流動的顏料,扭曲的滑動。

天空、牆壁出現了很多咧著嘴的嘴巴與布滿眼睛,彷彿注視著我們這裡,呢喃的說些不知什麼的話,帶給人一股噁心嘔吐的感覺。

這會不會,就是小璃學姊內心的映照?整個世界充滿著惡意的目光,說不完的流言……小璃學姊,她一直活在這麼可怕的壓力底下嗎?

「嗚……對不起,都是我害的,都因為我,才會出現那個幻覺。」

「什麼話啊,這又不是小璃學姊妳能控制的,而且,比起自怨自艾,如果想讓她消失的話,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們一直跑,直到確定跑離游泳池外一段距離以後,我鬆開他的手,屈膝喘氣。

「告訴我,學姊你消失的這幾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

小璃學姊講話斷斷續續,說不清楚。

「快點啊!小琉學姊現在生死未卜,你再優柔寡斷下去,就真的什麼都救不了了!」

「在、在你走了以後隔天早上……突然有個人問我,想不想要完成願望,在、在我還沒回答他之前,我就被關進這個世界裡面……花了好一番力氣才離開,後來我去找小琉,然後找到你……」

「那個人跟你有關係吧?學姊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嗚……」

「拜託快點說啊!」

「她、她是我的理想!」

說到這裡,小璃學姊哭了,不斷流著眼淚。

「那個人,該不會是你的另一個人格吧?」

「不、不是……只是……我的願望……」

「我只是想要成為一個很有魅力的女生,還有想讓別人知道我的感受……結果就……」

「你為什麼不肯面對現實!」

我憤怒地吼著。

「看到這個世界,你還不懂嗎?這是因為你的幻覺,所創造出來的世界,為了你的理想所打造的世界,那麼你滿意了嗎?把所有人都害死,這樣你滿意了嗎?」

「不要!」

小璃學姊尖叫一聲,跪在地上,不斷流淚。

「雖然,這只是我的假說,但是──」

「打從一開始,超能力就是為了實現我們的願望存在的吧?」

「你想想看,就是因為你跟小丑說你想要成為一個很有魅力的女生,還有想讓別人知道你的感受,所以給你『幻覺』的能力,但是這並不完全,在你心裡還有另一種聲音,另一種偏激的聲音。」

「你在拿到幻覺的能力以後,便沒有積極達成自己的那個願望,所以,這個聲音最後看不下去,利用你的超能力,成為一個真實的存在,她是你的一部分,妳不能去否定她。」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既然由妳所產生,就只能由你親手終結掉。誠實做自己吧,小璃學姊。」

「我、我辦得到嗎?」

(如何,相處得愉快嗎?)

正當我和小璃學姊對話到一半,這個聲音傳進腦海裡。

(想救郁欽琉的話,就來找我吧。)

「我、我該去哪裡找到她?」

小璃學姊擦一擦淚水,緩緩站起身子。

「從哪裡來的,就從哪裡結束。」

「我的教室?」

「我想一定是那裡,我們快走。」

「我、我到底能做什麼?」

小璃學姊垂頭。

「我……不管是哪方面,都比不上她,沒有勇氣、沒有信心……」

「對啊,妳的確不能做什麼,而且或許妳也不會贏過她──」

「但是我能給你勇氣、我能陪妳,讓妳去面對。妳不用做什麼,只要正視她就行了。」

嘴上說著很帥氣的話,其實連我都沒有把握。

鬼才知道要怎麼應付這種狀況啦?連我都還害怕地發抖。鼓勵人很簡單,自己親自付諸實行卻很難的。

但小璃學姐在遲疑一下以後,還是握住我的手。有人信任了我,我勢必要回應他們的期盼,走吧!

「走吧,帶我到妳一年級時的教室。」

快步前往小璃學姊班教室的我們,一路上非常難受。

各種哀號、抱怨、辱罵、哭泣聲在耳邊出現,讓人心頭不斷湧現出對世界絕望的感覺。


救我!

啊──

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一群看上去喪心病狂的人,各個發狂似的在走廊上翻騰、掙扎。

「嗚……對不起……」

小璃學姊又哭了出來,低頭道歉。

「別說什麼對不起,把眼睛打開,面對他們。這些都只是幻覺,不要被虛擬的世界蒙騙心智了,如果真想改變什麼,就前進吧!」

小璃學姊聽完我的話,含著眼淚,抬頭挺胸的前進。

一路上,我們一小步一小步的走。不只是因為我們害怕,我們也想去面對這份恐懼。

人啊,在恐懼的時候、在自己能力未及的時候,便會選擇逃避,但是逃避從來就不會解決問題,只是讓自己麻痺、拖延。

總有一刻,我們要學會面對,與其裹足不前,不如早點前進吧。










終於來到教室,我放開學姐的手。

那個小璃學姊的幻覺,坐在一張課桌椅上,面帶笑容看著我們。

「你們來啦?哼哼~喜歡這個世界嗎?」

不同於小璃學姊,她總是充滿自信,從容不迫笑著。

「那個……請妳聽我說!」

小璃學姊開口了。

「喔?」

「請妳離開吧,我已經……有勇氣面對這個世界了。謝謝妳,不過,我希望的不是這個殘忍的報復世界。」

「那麼,就一直讓周遭的人欺負妳下去嗎?妳要寬恕她們,這種排擠的行為?」

「不是的……每個人都有他的苦衷和良知──」

「哈哈哈哈哈~苦衷?良知?那隻不過是他們的自私與殘暴,又或者是有人永遠不會查覺到呢?妳也有感覺的吧,自己不可能一直忍耐著,妳看,向現在這樣,看到大家都痛苦的呻吟,臣服於妳的腳下,不是很好嗎?」

呃?

咕嗯……

胸口悶痛了一下,不知道為甚麼,她剛才的那段話令我起雞皮疙瘩,背後冒起冷汗。

「報復不可能解決問題,就算……我不能避免它,至少可以讓它在這裡徹底終結,讓霸凌的問題,不再一直下去。」

這句話,算是一直以來,小璃學姊最堅定的答案。

「那妳真的能守護好自己珍惜的事物嗎?」

剎那間,假小璃把我拉到她面前,掐緊我的脖子。

「景須!」

小璃學姊叫著。

「請、請放手!」

「不~要,妳又想怎麼樣?」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突然打在假小璃上,剛才和假小璃對話的看樣子也是幻覺了,小璃學姊則偷偷接近。

「不、不準妳……不準妳靠近景須!」

她的行動令我驚訝,為了我,即使含著淚水、不停發抖,也向前出擊,完全不同於過往懦弱的樣子。

「不……不準妳……不準妳靠近景須!」

「為什麼?他難道是你的誰嗎?證明給我看啊!」

「他、他是我、是我……」

「就像現在這樣,連自己所愛的事物被搶走也不會有所反應,妳就一直看著自己珍惜的人事物消失在妳眼前吧!」

假小璃挑了一下眉頭,講桌後方的人被拉上一個突然出現的斷頭台上。

她不是別人,就是郁欽琉學姊。

小琉學姊緊閉雙眼,露出痛苦的神情,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頭手被銬上斷頭台。

「小琉!」

「快點啊,不然刀要下去了喔~」

假小璃輕蔑的笑著,一手拖著腮幫子,歪頭享受著這一刻。

我跑到斷頭台邊,不斷拉動斷頭台的閘,更嘗試用自己的超能力,卻怎麼也移動不了,也沒有任何影子受我掌控。

那麼,擒賊不如先擒王,直接找假小璃如何?

我抓起一張桌子,直接往假小璃的方向丟過去,然後就看課桌椅這麼穿透過她的身體。

「小璃學姊,相信自己!妳的能力是幻覺,幻覺終究只是幻覺,不可能撼動真的現實。」

「呦?你倒是不相信你的學姐人頭真的會落地啊?那你也來親自感受一下吧?我會送給負心漢更刺激的呦,哼哼~」

語畢,我被拖進一個人形棺裡面,前方有個裝滿尖刺的門,緩緩朝我關上──

我用雙手撐住人形棺兩邊,雙腳向前踢,抵住要關上的門,尖刺刺穿了我的腳底板,就快要失去對腳的知覺,全憑不想死的本能往前抵著。

「啊啊啊啊──」

好痛……雖然很清楚不出力就會死,但這疼痛感不是說忍就忍得了的,肌肉與骨頭間劇烈的撕裂感傳上來,這是我這輩子都未曾體會的疼痛,只能懦弱地慘叫和不斷放鬆力道。

「景須!小琉!」

「鐵處女,怎麼樣啊?是你玷污我的代價,就用妳的血來還!」

「誰玷污你了?是你自己找上──嗚啊啊啊啊──」

「證明給我看啊?證明自己有能力,哼哈哈哈哈哈……」

「請妳離開,不要傷害我的朋友。」

小璃學姊沉重的說著。

「就這樣?這樣妳也想阻止我?哈哈哈哈……」

斷頭台的刀,緩緩的滑落。門關上的速度,越來越快,我也只能放開雙腳闔上眼。

「死吧!」



……

門在眼前停止動作,反射性想往前傾,人就這麼摔到地板上。

發生什麼?

蛇?

好幾條蛇,圍繞在小璃與假小璃周圍,還掛著好幾條不同的蛇纏繞住假小璃的身體,張開血盆大口咬了下去,毒牙貫穿了她的臉龐,血液立刻漸了出來。

「為……為什麼……」

「為什麼妳不怕啊!呀啊啊啊啊-」

假小璃尖叫,雙手不斷環抱著身體發抖。

「妳跟我一樣,最怕蛇了不是嗎?為什麼妳不怕?快說啊為什麼!為什麼啊!」

小璃學姊沒有說任何一句話,而假小璃學姐則失去理智開始自言自語。

嘶-

那堆應該是用幻覺做成的蛇,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小琉學姊也從斷頭台被放下來,我扶著她,讓她緩緩躺在地面。

用自己最害怕的東西,去剋制自己嗎?

「不可能!妳這個人有多怕蛇?為什麼──為什麼!我、我也要用這個回敬妳,遊、遊戲結束了,現在要認真地──」

好幾把刀子憑空出現在小璃學姐附近,同時往她身上插了下去。

「學姊!」

但那些刀子在插進去的同時,全都碎開瓦解在地面上。

「請妳離開……在也不要出來了。」

小璃學姊,非常沉重說著。

「以後,我會好好面對自己的人生,這段時間,謝謝妳!」

蛇越來越多,漫漫淹沒了假小璃的身體。小璃學姐的聲音,沒有恐懼、沒有遲疑,只感受到堅定。

「你不可能、不可能!」

就這樣,假小璃消失在一群蛇堆裡面。教室與四周慢慢回歸成原先的樣貌,蛇也消失了。痛覺與恐懼感還在身上,但我沒受什麼傷。

「嗚……」

小璃學姊跪坐在地板上,不斷哭著。

「小璃學姊,妳沒事──估哇!」

「我好怕、我好害怕!我好怕蛇,如果它們咬我怎麼辦……那聲音……好可怕……還有那些刀子……」

小璃學姊緊緊抱著我,聲音顫抖,不斷地哭。

原來如此啊,她也很害怕呢,但──

為了保護自己重要的人,不管自己多害怕,都會堅強的站著。

小璃學姊,太偉大了!我輕輕拍著小璃學姊的頭和背,不斷安慰她。

「別再哭啦,今天都哭幾次了,再哭下去眼睛要瞎嚕……」

「恭喜你達成目標了,林語璃。」

突然,一個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這麼說著。

一個黑色人形出現在假小璃消失的地方。

仲裁人?

「妳已經完成了這個遊戲交付給妳的第二個答案,接下來妳可以選擇當個普通人,離開這個遊戲。」

「咦?真的嗎?」

小璃學姊抬起頭,放開手,轉身看著仲裁人。

「妳已經完成當初的願望,這個遊戲對妳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除非妳還想嘗試殺光所有參賽者,否則沒必要留在這個地方。」

仲裁人徐徐說著。

「恭喜妳啊,妳成為第一個脫離這個世界的人了,小璃學姊。」

小璃學姊笑著點點頭。

「不過相對的,妳的超能力要收回來,當然如果妳想轉讓給別的參賽者也行,也不會因此喪失性命。」

「而且,妳會遺失所有有關這個遊戲的記憶,包括在這期間所相遇的人、事、物。」

仲裁人不疾不徐說著。

「咦!所以……我會忘了景須他們嗎?」

「郁欽琉的事情不會,但那也僅限於到遊戲開始時的一個月前。」

換言之,就會便成像是之前被戰神無情操縱的那群路人甲一樣嗎?

「如果……我繼續留在這個遊戲的話呢?」

「那麼,主辦人和仲裁人不會保證妳的人身安全,不過會給妳一個『信物』,手上持有信物的人可以自由使用妳最初得到的那種超能力,不過也只有那麼一種,妳所搶來的能力會就此消失。」

「兩個月後到達遊戲結束,若妳沒有被任何方式殺掉,就會和選擇脫離一樣,雖然不是這個遊戲的贏家,卻可以毫髮無傷、毫無損失地離開遊戲。」

「那麼,妳的選擇呢?」

詳細說明完,仲裁人這麼問了。

「我要留在這裡。」

「小璃學姊?」

「我不想忘了景須、不想忘了整件事情,我相信景須會保護我的!我想要親眼見證朋友們都能脫離遊戲!」

「行,妳想反悔也行,只要有意願,在心裡做出答案,一天後就會讓妳與遊戲絕緣,在那之前都視為妳是遊戲的參賽者,當然也可以自由使用能力。」

「那麼,決定信物的樣式吧,想讓它以什麼樣的象徵呈現?」

仲裁人如是說。

「戒指……一枚銀製的戒指。」

「好的,那麼就沒有我的事了,祝你們玩得愉快!」

「等等,仲裁人,也就是遊戲的第二個答──」

話還沒說完,仲裁人消失了。

一道閃光遮蔽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