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７

　　
＊鐸克是個相當有劍術天份的少年。
　　
　　自他拜入艾德蒙克的門下之後，只用了一年，便成為單論體術最強的學生。儘管那該是惹人嫉妒的，但只要見過他白天必須往城裡工作、晚上訓練到凌晨的作息，便沒人覺得那是該嫉妒的事，反而有不少學生關心起他的身子受不受得了？但他總一副笑容滿面的模樣。
　　
　　他沒有告訴過其他人，他手上有塊神奇水晶，就算訓練再怎麼痛苦、疲倦，只要握著那塊水晶入睡，隔天一早就又能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地，往貨運行做搬運工的工作。水晶裡所發出的微弱光芒，帶來了清涼的平靜，安撫著肉體上的疼痛，一如那個人為他治好額上那傷時的溫暖舒心。
　　
　　所以忘不了那個人，也忘不了急迫地想成為他的同伴的心情，才能捱過枯燥乏味的每一日工作與訓練。這個小鄉鎮裡沒有他想要的東西，也沒有他所追求的東西，所以他更專心於賺錢給自己買些有營養的食物、反覆體能與速度的加強訓練、對艾德蒙克的教導重覆又重覆的演練。
　　
　　但是就這麼過了二年，他見到了漢斯，和一名看似樸素的嬌弱女子，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出現在此地，沒有白騎士、沒有席法，而且漢斯的身上，不再穿著白衣。
　　
　　「好久不見了，鐸克。」看著鐸克那因驚訝而睜大了的眼睛，漢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啊……我也退休了，這是我妻子，海倫。」
　　
　　「……退休？白騎士呢？」
　　
　　「他們還在正常活動，只有我和太太回家鄉，放心好了，他們沒事，席法也好好的。」
　　
　　看著他從拉車上搬下一箱日常生活用品踏進他的家門時，鐸克才注意到，他的腳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你的腳……」
　　
　　「啊，被帶劇毒的藤妖割傷，傷是治好了，但被毒影響到的地方就……也不只我，這一戰退了不少人哪。」漢斯的神情有些落寞，儘管還帶著笑：「而且也……算了，不提也罷，反正我也得到了個漂亮女孩當我的老婆，沒虧了。」
　　
　　海倫的神色有些悵然：「要不是為了救我，你也……」
　　
　　「別這麼說嘛，我喜歡上妳，為妳死都行。」漢斯笑了幾聲，便再度看向鐸克：「感覺也沒過多久，你已經看起來這麼強壯了，也長高不少，都快認不出你啦。該不會為了回白騎士裡去、卯足了死命衝吧？別太勉強啊。」
　　
　　「我沒有勉強……」鐸克嘴上這麼說著，但失去笑意的嘴角和黯淡下來的目光卻不是那麼回事：「一定是很艱難的戰役吧？」
　　
　　「要說艱難嘛，其實也……」漢斯神情幾分凝重，但很快地笑了開來：「不提不提，進來喝杯酒？」
　　
　　「不行，師父交待過我不能碰酒。」「哦……」
　　
　　雖然漢斯的退役令鐸克感到遺憾，但更堅定了他加緊腳步鍛練自己的意念。
　　
　　『漢斯大叔說有很多人和他一起退役，現在他們的人員一定不足，我要趕緊回去。』
　　
　　只是，大陸這麼大片地方，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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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騎士團的傳聞越來越少，爾後，便傳來了全團覆滅的消息。
　　
　　而那也不過是漢斯離團後不到一年的事情。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無人知曉，只在商人們經過的道路上，嗅聞到一股極重的屍臭味，便在離道路不遠處的森林裡，發現了約三十人左右的屍骸。七零八落地散落各處，他們一身的白衣被腐爛的血染黑，多人的面貌早已無法識別。
　　
　　消息立刻傳遍半片大陸，多是他們曾經踏足的國家，聽到了這樣的消息，無不搖頭嘆息。
　　
　　酒館裡，早無留戀的艾德沒有表情，而漢斯則慘白了臉，鐸克無法相信，只笑著說：「騙人的吧？」
　　
　　水晶上溫暖的咒力還在，被他擁抱的觸感還沒忘，他的容貌與聲音還歷歷在目……
　　
　　『約定好了會等我的吧？我們約定好了吧？』
　　
　　「不，不是騙人的……我想。」
　　
　　一名身披草黃斗篷的女子站在他們的身後，幽然地出聲。那聲音鐸克不記得了，但漢斯還記得：「拉蒂？」
　　
　　女子掀起掩面的斗篷露出面容，鐸克這才依稀回想起，她也是白騎士的一員，而且曾經是教會修女。她的面容有些削瘦憔悴，輕啟薄唇：「去道場過，他們說你們在酒館，所以我過來了。好久不見，漢斯，過得可好？艾德你好，還有……鐸克長這麼大了，我都快認不出來。」
　　
　　「拉蒂，那是怎麼回事？」漢斯急忙地揪住她，那力道緊得令她眉頭蹙起，但還是說：「我接下來要說的話讓別人聽到不好，可以換個地方談嗎？」
　　
　　「……來我家吧。」漢斯這麼說著，將方才才擱上桌的酒食打包，多買了幾瓶酒，帶著友人往他家去，那個在村鎮僻靜角落的小房子。
　　
　　走在路上，也無心留意周遭的情況，鐸克和漢斯接受不了那個事實，在拉蒂開口之前，只一直在腦中提出片斷的回憶來說服自己那不是事實，然而漢斯似乎在回憶中捕捉了什麼，神色漸漸黯淡下來，慢慢接受了那個事實。
　　
　　來到了漢斯的家門口，海倫正挺著個大肚子躺在門口旁的躺椅上休息，一見到丈夫和他的友人回家，連忙想起身，就被漢斯一個額上吻壓了回去：「沒事，不用妳招呼，妳好好休息。」
　　
　　「嗯……」海倫順從地點點頭。
　　
　　漢斯給友人們開了門：「進來吧。」
　　
　　「打擾了。」跟著房子主人的腳步，艾德、拉蒂、鐸克走向客廳，在乾淨的木桌上放下他們從酒館帶回來的酒食，漢斯拿了四隻乾淨的杯子，一一斟上酒，只有鐸克的那杯被艾德制止了：「他還在成長，不能喝。」
　　
　　「當師父的太保護過度了吧？我十歲就能喝了。」
　　
　　「他跟你不同，我可是打算讓他繼承我的衣缽，當然要照顧好他的身體。」
　　
　　在兩名大叔抬槓時，拉蒂坐了下來，拿過酒喝上一口，當他們安靜下來後，她才幽幽說道：「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我猜想，那些人，是席法殺了他們……」
　　
　　「怎麼可能？」鐸克無法相信，只以笑容這麼質疑。
　　
　　「發生什麼事了？」漢斯的表情困惑，艾德則凝重了眼眸。
　　
　　「會這麼說當然是……」拉蒂先為難地吐了這麼一句，才看向漢斯：「雖然你一直告訴我們不要多想、沒有人想讓同伴受傷，但是，山魅那一戰，沒有配合上來害了很多同伴被藤妖重傷的那些人……在漢斯你們離隊之後，他們的真面目慢慢顯露出來了。」
　　
　　見漢斯沉下臉沒有要反駁的意思，她才握緊了手，繼續著：「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開始向求救的人們索要金錢，沒拿到錢會見死不救，還好席法會帶著瑞克他們去幫忙，白騎士的名聲還不至於一下子垮掉。他們也開始藉著酒意騷擾女性，他們說，『漢斯那些假好人不在真是太好了，不然誰想放著好日子不過？』這類的話，事情發生的那天……他們說，平時都讓他們出生入死和魔族搏殺，我們這群女人只會躲在後方，也只有治癒術派得上用場，又不准他們去找鎮上的女人，那我們就該負起讓他們開心的責任……他們想強、強暴我們……」
　　
　　說到這裡，她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握緊的雙手也不止地顫抖，而聽著她的話的三個男人都怒上了眉頭：「後來呢？」「那群渾帳東西……」「妳們沒被怎樣吧？」
　　
　　拉蒂點了點頭，稍稍冷靜後才繼續：「席法打暈了他們，那時連夜駕著馬車把我們送到隔壁村裡去，從那些人身上拿了袋錢給我們，讓我們換掉身上的衣服，天一亮就回各自的故鄉……他說……漢斯一離隊，白騎士團等於已經解散了……我們再留在那兒會有危險……還有幾個也看不慣他們作為的人他也會想辦法讓他們離隊……然後，他要我們……如果有機會見到漢斯和鐸克……代替他向你們說聲對不起……」
　　
　　「他、他說的對不起是指……」鐸克不想面對，漢斯直白地接了話：「他留不住白騎士團，或者是……身為創團人之一，他會把團結束掉。」
　　
　　拉蒂悲痛地出聲：「因為那群人已經不是我們理想中的白騎士，他們只是穿著白衣的人渣！」
　　
　　艾德神情一冷：「就算如此，也能隨便的全殺了嗎？」
　　
　　「因為他是妖魔啊。」漢斯沉痛回答，他是在座的眾人中，和席法在一起最久、最了解他的人了，所以他無法忽略席法無人性的地方。
　　
　　『那……我怎麼辦呢？』
　　
　　鐸克呆滯地直視著前方：『我以為只要我變強，我就能成為你的夥伴、成為你們的一員……白騎士團不在了，我的目標也……』
　　
　　『從今而後……我要為了什麼而活？我還要為了什麼努力？』
　　
　『明明你已經不在那兒了……』
　　
　　『席法……』
　　
　　看著他越顯蒼白的臉，艾德冷淡地開口：「白騎士已經正式走入歷史，等你累積足夠實力出了師門，你也可以去組一支屬於你的義行團。席法看起來是最不可能死的那個，出去闖盪說不定就能再見到他，到時候再仔細問問他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吧。」
　　
　　「嗯。」鐸克無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