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一小時——關係破裂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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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朔前一小時——

　　就在黎明之時前一刻，冷恆冬在這大半夜敲了敲兵蟻的外裝甲，示意要與希達堤娜單獨聊聊，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和煦的微笑，但看在希達堤娜眼裡，是乎又多了那麼幾分虛假。
　　想當然爾，完全不需要睡眠的希達堤娜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如說它整晚都在監視著對方動向，那輛裝甲車的任何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希達堤娜的機械眼球，包含冷恆冬來找自己談話一事也是。
　　猶豫了片刻，希達堤娜還是決定下去赴約，總不能一直放著對方在那。
　　離去前也不忘了重新幫迦邇菈蓋好毯子，順便幫她擦了擦流出來的口水，看她睡得這麼熟，希達堤娜也就放心了。
　　這幾天的趕路一定讓她累壞了，如果能讓她在這點時間放輕鬆就好了，當然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必須讓她盡快得更加意識到自己不是一般人，她將要扛下的責任遠超乎於她的想像，但它始終相信未來的迦邇菈一定會找出來，到那時，她也就能真正的看待這個世界了。
　　然而希達堤娜是知道的，拯救世界是不可能的，這是個無法達成的目標。
　　所以自己只能去相信，在迦邇菈身上賭一把，這個與眾不同的天使上，說不定存在著不同可能性。
　　之前在地下基地的時候就與希達堤拉討論過了，就現階段來講，要實現人類天使化的系統是極為困難的，再加上當初製造迦邇菈的各種數據也沒留下來，所以這一手段完全不用考慮，不過對此，它們也還是擬定了其他的方案。
　　很簡單，現在世界各國所有的地底避難有八成八都是利用天使之晶石在運作，那麼只要動點手腳將避難所改造成超大型的AGPS結構就行了。
　　如果平均一座避難所大約都是一萬公頃，那麼一天能夠減緩全球百分之零點零零零六五的「天使現象環境化百分比」，而當地周邊的天使現象環境化數值將會無限趨近於零。
　　算上世界各地的避難所，再減去被破壞的可能性，只算存活下來的一半數目。樂觀預估下來，至少也要一百二十年才能完全清除天使現象對於大氣的汙染，當然這也只是假說而已，要全部的避難所都施加AGPS特性根本天方夜譚，但這並非不可能，只要完全搞懂AGPS的原理的話，那麼就只剩實踐了。
　　這也就是希達堤娜要求迦邇菈盡快將AGPS完全理解的原因，或許會有人想問「為何當初不直接向希達堤拉詢問原理就好了？」，這是有原因的，而這段便是希達堤拉主動破壞自己發聲器的契機，迫於無奈，這個重責大任就到了迦邇菈身上。
　　再說迦邇菈的雙親可都是這領域上的佼佼者，她自身又有生父的記憶，可說是前程有望，當然，前提是只要她肯做的話。
　　儘管希達堤娜是這樣打算的，可它也並沒有將迦邇菈這名天使視為工具，因為說要拯救世界的人是她，而不是它，希達堤娜只是藉執行任務一事順便參一腳罷了。
　　看著這樣的睡臉，真不敢想像即將拯救世界的，竟是這麼一個愛作夢的少女。
　　沒有多說什麼，希達堤娜輕輕在少女的額頭上吻了一下便離開兵蟻。

　　「在這時候找我有什麼事嗎？」
　　一跳下兵蟻，希達堤娜立刻沒好臉色的給對方看，似乎覺得對方是在找麻煩。
　　「不是說好一天亮才出發，應該沒有這麼急吧？」
　　「呵呵，姑娘您似乎有起床氣呢，不過沒關係，我有時候也會有，我懂我懂。」
　　冷恆冬穿著自己的防寒裝備，一副感同身受的在雪地裡點頭，不過很遺憾的，希達堤娜並沒有起床氣。
　　「不要拐彎抹角，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如果沒事的話我就要回去休息了。」
　　有種討人厭的視線在看著這裡，希達堤娜眼角餘光掃過了學校半圈，接著正視著冷恆冬。
　　「能願意聽我講話真是太好了，不過在此之前，我們換個地方吧。」
　　「為什麼？有非得這麼做的理由嗎？」
　　「有個希望姑娘您能一看的地方，這個理由足夠嗎？」
　　「都一把年紀了你也真會開玩笑，至少看一下時間場合啊，而且這時候天使突然出現你能負責嗎？」
　　如果有青筋的話，現在希達堤娜頭上肯定爆了好幾根，這麼早起來把人叫出來竟然只是因為看風景這種小事，面對現今隨時隨地都會被天使襲擊的惡劣環境，這種無厘頭的理由怎麼可能會被同意。
　　「如果只是開玩笑的話就請回去，不然我很難接受。」
　　「姑娘妳言重了，我是真的有東西要讓妳看，一個妳肯定會感興趣的東西。」
　　才剛說完，冷恆冬右手從袖子裡抄出小刀，一把劃破左上臂的羽絨衣袖子，冷恆冬突如其來的自殘反應希達堤娜當然是不能理解，不過接著對方拉開那袖子破洞底下所露出的東西時，希達堤娜頓時愣住了
　　透著黯淡的月光勉強從那斷袖裂口下折射著，淡藍色螢光的噩夢如影隨形，希達堤娜已經不清楚現在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了。
　　「你的手……正在結晶化……？」
　　「就是這樣，只有薄薄一層而已，實際感覺上就好比皮膚硬化這樣。那麼接下來要讓您看的東西與這個有關，姑娘您還有想要跟過來的意願嗎？」
　　從那閃爍的顏色看來，冷恆冬左上臂的結晶宛如天使之晶石般的噩夢色彩。
　　如果就如希達堤娜所想的，那冷恆冬這名人類……正在一點一滴的結晶化。
　　「好，姑且就先跟著你，不過有個條件。」
　　「只要在我力能所及的範圍內，那麼請說吧。」
　　「我的要求很簡單，在太陽出來之前回到這裡就可以了。」
　　「那是當然，事不宜遲——我們趕快走吧。」
　　冷恆冬略帶奇怪的笑容，就這樣與希達堤娜走出了校門口，直直往附近市集的方向走去。
　　喀擦——好像有什麼東西發出了碎掉的聲響，那是命運齒輪的轉動聲嗎？亦又或是逐漸步向滅亡的聲音？

　　踏上了冷清的街道，希達堤娜沒有擺出多餘的念舊情感，唯獨全神貫注的盯著冷恆冬的背影不放。
　　明明就沒有多少交集，不知為何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希達堤娜始終都無法對其抱有著完全的信任，而胸口裡的天使之晶石也在遇上冷恆冬之後不斷躁動著，這也是希達堤娜對其莫名保持警戒的主要原因。
　　而當它看到冷恆冬左上臂發生的異常變化後，它也終於按耐不住這個沉悶感，接受了對方的邀約。
　　無法理解自己到底在做什麼，自有意識以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是這麼強烈的負面情感混沌到一個難受，不能說無視就無視，或許會跟著冷恆冬來到這裡，大概也是想解開這個疑問才是。
　　就在走到了三個岔路的路口時，冷恆冬才停下腳步，在路口中央的是從地上竄起的水晶柱體，略微帶著一點微光，不會錯的，這也是天使之晶石。
　　不過有點不同的地方就是這個天使之晶石的形狀有點特殊，如果真要說的話就像是一頭巨型人猿以直立式的方式被結晶化，頭一遭看到這個現象的希達堤娜也說不出話來。
　　水晶裡頭依然是呈現透明的，裡面沒有封住任何東西，照冷恆冬現在的狀況設想，之後他大概也會變成跟這個人猿晶石一樣的狀態。
　　由於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原因所造成，希達堤娜初始判斷這很有可能是對天使的病毒感染，可這樣又不能理解身為人類的冷恆冬為何也發生了同樣的狀況，還是說這種病毒其實不分天使與人類，一視同仁呢？
　　「對於這晶體，妳的看法如何？」
　　「不知道，或許是新型的病毒也說不定。」
　　「這個假說還不錯，可是缺乏了點說服力。」
　　「聽著，我不是專門研究天使之晶石的，如果是要我鑑定天使死因的話，那就免了吧，拯救還在地下避難所的倖存者比較要緊。」
　　希達堤娜冷冷地說道，在它眼裡，這塊天使的遺體就現況來講根本毫無幫助，雖然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就發現了，但這對希達堤娜來講並不重要，可是如果硬要提一個重點的話，那便是了解這匹天使到底是如何結晶化，而不是在這邊敲屍體。
　　當然，如果能弄清楚天使是發生了什麼狀況才會結晶化是最好，至少在未來對付天使能再多一個手段，不巧的是現場沒有一個天使學專家……不對，還有迦邇菈。不，不行，讓她研究這具遺體的話，勢必會與冷恆冬接觸，所以不能，希達堤娜腦中開始設想著暗地讓迦邇菈來研究的方案。
　　雖說是因應一時的衝動與好奇心跟了過來，但是沒想到現場竟意外的無趣，希達堤娜轉過身後，本想直接走人的，誰知道這時候冷恆冬側過身仰望黎明前的星空，並以感嘆的口吻說道。
　　「希姑娘，在您眼中，兩百年前的星空想必也是跟現在一樣沒有變化吧？」
　　——在我眼中？
　　本要離開的步伐頓時止住，但這時候冷恆冬丟出來的話題卻有點奇怪。
　　「嗯。」
　　「您知道時間光錐嗎？」
　　「當然知道，說重點。」
　　希達堤娜一向討厭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不過它現在的態度卻非常冷靜，少了平時的那分暴躁，它有個很不妙的預感。
　　眼前的老人似乎不裝了，他有要在這一刻攤牌的意思。
　　「我們現在所觀測到的星空究竟是多少萬年前的訊息，這我不清楚，不過這樣妳不覺得很無聊嗎？隨時隨地的觀測著這片星空，卻都永遠只是過去。我換個說法好了，事實上，我們所望見的這片宇宙就是一個回溯時空的象，妳現在所看到的那顆星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已經殞落，或是又誕生了一個星星，那麼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現在這一刻的我們真的存在嗎？」
　　「至少我認知的到你我，這樣就夠了。」
　　「希姑娘說的對，我時常在想，人類既然已經被大自然淘汰，那我們又有什麼理由溯及過往的世界。」
　　已經不被觀測到的「人類」就沒有「存在與延續」的必要，從冷恆冬的語句裡透露了這類的訊息，那麼現在站在希達堤娜面前的到底又是什麼？
　　「冷恆冬，你……是瘋了嗎？」
　　「希姑娘您真過分啊，這些可全都是另一個您所說過的話。」
　　一個不容聽錯的事實被道了出來，希達堤娜睜大了雙眼，這個瞬間，它的警戒出現了漏洞。
　　「另一個我……」
　　「既然說了這麼多了，再告訴姑娘您一件事吧，南部避難所之所以會被那頭怪物襲擊，也是另一個您的計畫。甚至也做出了有一天我一定會與您相見的預言。」
　　「你這……」
　　不會錯的，冷恆冬曾經跟希達堤拉接觸過，而那具希達堤拉，就是當初迫使基地裡的希達堤拉們做出殘酷決定的初號機。
　　南部避難所雖不清楚被破壞的時間為何，但如果冷恆冬昨天的談吐屬實的話，也就是他的童年，換算下來至少也有五六十年前的事了，而在地下基地五十三年前最後一通引走座天使的通聯紀錄來看，大概就是希達堤拉初號機用著某種方法將整座避難所化為超大型的誘餌，引誘著這頭名為「奧芬尼姆」的野獸。
　　「不過在最後，大姐頭卻偏離了道，所以我否定了她，不過我覺得希姑娘您不一樣，我能感覺的到您不一般。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合作？我想我們一定能攜手開創『新人類』的時代。」
　　「你這……」
　　希達堤拉初號機雖不知道是否為人類的一方，但是它的威脅性與惡意是確定的，而與其同流合汙的冷恆冬就更不用說了
　　這個老人就是為人類帶往絕望的禍首之一，絕對不能聽信。
　　胸口的晶石顫抖著，希達堤娜的手緊握著，心中的渾沌情感使其打破了心中的那條界線。
　　「您一定也會像大姊頭曾經那般，帶領著我們通往充滿希望的新世界，所以——」
　　「……這——混帳東西————！」
　　沒有所以，現在這一刻，希達堤娜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隨著嘶聲吼叫，它拔出了槍劍，直直刺往冷恆冬的咽喉。
　　短短的兩公尺，照理來講是個很容易得手的距離才是，可是機械手臂卻傳回異常堅硬地手感，金屬與金屬碰撞的聲音迴盪在一片冷空氣之中，槍劍瞬間受到反作用力的回彈，輕易地脫離希達堤娜的手。
　　因為地面濕滑，失去平衡的希達堤娜更是重重得摔到地面上，視野一下就變成了仰視。
　　它看到了，豎立在在冷恆冬上方的是一頭紅色的巨型蜈蚣，剛才擋下希達堤娜全力劈砍的天使就是這傢伙。
　　牠光是伸出一隻腳就有半個成年男性那麼寬，剛剛的撞擊力道對其就像是在蚊子咬一樣，希達堤娜在那一剎那就裡解到自己有多麼渺小。
　　背部才剛撞到地面，四周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各種樣貌奇異的天使，有大有小，會飛會爬，全部都聚集到了這個交岔路口，彷彿只要冷恆冬一下令，希達堤娜就會馬上被眾天使蠶食掉。
　　面對在場的數十隻天使，希達堤娜內心沒有任何恐懼，倒不如說就像是釋然了一樣，自從來到了嘉義後，或多或少都可以感覺的到一直有視線在監視著兵蟻，原來那都是這些天使的視線。
　　這個男的從一開始就發現了她們，並讓這些天使伺機偷襲，雖然不知道目地是什麼，但對方是有備而來的，早就設好陷阱等著希達堤娜跳進來，僅管它對冷恆冬並無抱有太多的信任，可是從兩組人馬交會的那一刻就註定要玩完了。
　　如果能再早一點發現的話，或許就不會變成這種狀況。
　　希達堤娜心中的懊悔已蕩然無存，有的就只有對迦邇菈滿滿的歉意，不過至少……冷恆冬還沒注意到她的存在，最起碼她不會被盯上，這樣就好。
　　「顯然姑娘您與大姊有很多不同之處呢，不過沒關係，反正還有另一位。」
　　「冷恆冬……難道你！」
　　原本還躺在地面的希達堤娜瞬間又變的殺氣騰騰，立馬從地面上跳起來，可還沒站到定位又被一條類鞭子狀的天使鞭打，並飛離五公尺遠。
　　「不愧是號稱有著鋼鐵身軀的機器人呢，被剛剛那擊打到一下竟然還沒壞啊。」
　　「……」
　　匍匐在地的希達堤娜惡狠狠的瞪著冷恆冬，沒想到最危險的竟然不是天使，而是人類，這個答案早就應該在兩百多年了解得很徹底才是。
　　這傢伙可是連迦邇菈都知道的存在，不，仔細想一想，他可是一次性的操縱這麼多天使的怪物，這點資訊只要稍微動點腦筋就能知道怎麼來的了。
　　「看起來姑娘您很在意您的朋友呢，也好，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來談條件了，可以的話，我也不想放棄姑娘您的價值，因為您將會比您想像得更有用。」
　　「卑鄙小人……！」
　　「很久沒有人這樣形容我了，感覺還不壞。那麼事不宜遲，我還要給姑娘妳看樣東西——」
　　粗糙的手掌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本筆記本，那本筆記本的封面跟當時希達堤拉從它大衣口袋掏出的一樣。
　　有如至寶一樣，那老人臉上浮現出見到舊友般的和煦笑容——
　　希達堤娜它，絕對無法苟同。

　　啪——
　　隨著臉頰兩側被拍擊的聲響，希達堤娜猛然一驚，臉上表情瞬間出現了錯愕的糗態。
　　「希娜妳怎麼了？感覺沒什麼精神呢。」
　　腦中思路逐漸清晰了起來，映入眼球中的是好友的臉孔。
　　「發生了什麼事？好好的衣服也弄髒了……」
　　「不，我沒事。剛剛只是跟那傢伙一起巡邏了周邊環境而已，別想太多。」
　　「原來是這樣啊，希娜平安無事就好，剛剛跟那位先生聊了一下，意外的人還不錯呢。啊，對了，那位先生他還要我傳話，好像是說大約一小時後發車，我們可以在這段時間裡做一下準備。」
　　「嗯，我知道了。」
　　希達堤娜點了點頭，邁開雙腳往兵蟻移動，迦邇菈則隨即跟上。

　　喀擦——喀擦——
　　有什麼聲音……有什麼東西正在破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