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章

本章節 3527 字
更新於: 2019-04-02
  睜眼,一整片的嫣紅映入眼簾,一位身穿紅衣的女子坐在我身旁。
  我不知道這裡是何處,亦不認識眼前的女子,只知道自己坐在一棵樹下,周圍是生機勃勃、爭妍鬥麗的一片花海。
  「妳是誰?」
  我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子問道。
  那女子聞言對我笑了笑,一雙眼睛彎成月牙,露出雪白的牙齒,「我是⋯⋯你覺得我是誰,那就是誰吧!」
  什麼叫我覺得是誰,那就是誰?
  「哦?如果我覺得妳是我的愛人,我的妻子,那怎麼辦?」
  那女子愣了愣,捲翹的睫毛像把扇子似地刷啊刷,有些失神。她那深邃又晶亮的黑眸中,多了一絲我無法讀懂的情緒。
  見她沒有反應,我站起身,整了整壓皺的衣衫,準備離去。不料,她卻在這時說:「那我就是你的愛人,你的妻子。」
  聞言,我呆立在原地。
  我本無要她回答之意,也沒想過她會這樣說,我不過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我有些僵硬的看著她。她笑靨如花,小小的酒窩點在雙頰上,一頭烏髮隨風輕揚。
  「你沒聽清楚嗎?」她歪了歪頭,插在耳邊的紅花也隨之傾斜,「我說,那我就是你的愛人,你的妻子。」
  良久,我才硬是從嘴裡擠出一點乾澀的回答:「嗯、喔。」
  「那麼要去哪裡?去市集可好?去遊湖可好?還是要去聽曲?」她高興的將一身紅衣下擺舞成一朵大紅花。
  「等等,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
  她用手指點著嘴唇,隨即對我露出一笑,「那叫我紅兒吧!」
  紅兒嗎?
  不知為何,總覺得這稱呼有些熟悉,但我能夠確定,自己從未聽過這名字。
  我稍頓了下,才道:「我叫青憐。」
  「我知道。」
  妳知道?妳怎麼會知道?
  儘管紅兒給人的感覺有些奇妙,但不知怎地,我並不排斥。
  我和紅兒朝市街走去,街上攤販五花八門,人潮擁擠。紅兒像個好奇的小孩一般,每個攤位都要停留,都要看個幾次才肯罷休。
  看著紅兒這樣,一股莫名的溫暖湧上心頭,嘴邊不知何時掛上些微弧度。
  我被紅兒拉往東拉往西,走走看看了一整日,終是將逛市集、遊湖和聽曲這三件事做盡。
  此刻,我和紅兒回到我最初醒來的那棵樹下,那片花海豔麗依舊。
  紅兒突然步到我面前,湊得極近,好似要貼到我身上般。
  這時,一股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周,那味道宛若沾了露水的花瓣,令人感到舒適。
  在她退離我時,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上拿著一朵紅花,那是她原本戴在耳邊的花。
  紅兒的黑眸彎成月牙,目光閃爍的看著我,道:「青憐,為我戴上可好?」
  她那艷紅的薄唇緊緊抿住,兩手手指繞緊又放開。
  「嗯。」
  我不知道她為何要我這麼做,但今天一天,我很開心。明明是和一個剛認識不足一日的人出遊,卻又讓人覺得此生再無如今日般快樂的日子。
  我看著手中紅花離開我的手,插在紅兒的耳邊,我看著她朝我露出一個帶著點不捨的笑容,接著眼前畫面一糊,我張開了眼。
  我揉了揉睡亂的腦袋,迷迷糊糊的看向四周。
  「公子,可是又做了夢?」頭上紮著一個小髻的少年扶我起身更衣。
  自我回來已過了一年,但那日場景卻時常出現在我的夢境裡。
  「欽兒,我今日要出門。」
  「公、公子不可!今日要給大夫看診。」欽兒慌張的舞著雙手。
  「我又沒生過什麼病,怎地大家都要如此?說要關注我的身體狀況,將我關在房裡一年,悶也悶死了。」
  「可、可是,就算公子去了也無用啊!」
  「你知道我要去哪?無用又是什麼意思?」
  似乎是發現自己失言,欽兒趕緊摀住自己的嘴。
  此時,門板被人推開,一名白衣道人踏著輕緩的步履進門。
  「師父。」我對著眼前的白衣道人抱拳行禮。
  師父已有近一年不曾歸來,突然看見師父令我有些訝異。
  「憐兒,還好嗎?可有哪裡不適?」
  「徒兒很好。」
  師父拍了拍我的肩,「那好,但也別落下修行。」
  「徒兒知道。」我微微一頓,「不知今日可否讓徒兒出門。」
  聞言,師父的身形一晃,良久不語。
  過了半晌,師父才開口道:「可。但路上需注意陌家人,切勿靠近。」
  我微微一愣:「但陌家不是素來與我們交好?」
  「交好?」師父的眉宇間染上一層慍色,「他們沒那麼好心,你只需記住不要靠近他們即可。為師知道你修為不差,但奸計難防。」
  雖然不知發生什麼事了,但我仍回答:「是。」

  時隔一年,我尋著記憶來到那片花海,可當初那片百花爭妍的豔麗花海已不見影蹤,只餘下一片荒蕪。
  樹還在,但花兒謝了。
  我步到樹下,讓枝葉縫隙間流瀉的陽光照在自己身上。
  忽然,我耳邊出現一個聲音,鼻尖聞到一股染露花瓣的淡香。
  「青郎!」
  那是紅兒的聲音,可那聲音叫著的卻是我不熟悉的稱呼。
  我猛然一回頭,身後卻只有片片翻落的青葉。
  視線突然一陣模糊,疼痛爬上腦袋,那紅色身影似乎又出現在眼前,只是她的耳邊,沒有那朵紅豔的花兒。
  我看見手中紅花離開我的手,插在紅兒的耳邊,她那晶亮的黑眸彎成月牙,白嫩的臉蛋染上淡淡的紅暈。紅衣豔麗,佳人如花。
  「青郎!」
  又是我沒聽過的稱呼。
  紅兒帶著燦爛的笑容撲過來,接著,是一陣空虛的觸感。
  我眨眼一看,眼前仍是那棵樹,那片荒蕪的地。
  無人。
  「呵呵⋯⋯」
  我低眉笑出聲,我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
  彷彿在嘲笑自己,笑聲持續下去,直到被一道聲音打斷。
  「這不是憐兄嗎?」
  一個黑衣男子朝我走近,那是陌家的人,陌白。
  「不過多久而已,憐兄就忘了我嗎?」
  我不記得自己有和他接觸過,只記得他好似是陌家近來最出彩的一人。
  見我不語,陌白道:「憐兄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之前在大會上被憐兄打得趴地不起的陌白啊。」
  我後退幾步,走出樹下陰影。
  「憐兄怎會恢復的那麼好呢?許是吃了你那小情人的妖丹了吧?」陌白唇角掛起一個高昂的弧度。
  恢復好?小情人?妖丹?
  怎麼我半句話都聽不懂?
  突然,我的眼前出現一片白,那是師父。
  「我說過,別再靠近青憐了。」
  師父的聲音十分暗沉,帶著一絲冷冽的溫度。
  陌白將雙手放在腦後,神情一派輕鬆,道:「我不過是來找憐兄敘敘舊,問候一下他那小情人,但,看憐兄這模樣,傷是好了,記憶卻失了。」陌白說完突然哈哈大笑。
  「走。」師父一揮袖,陌白被震出好幾步。
  但陌白仍是笑著,笑的極歡極樂。
  見陌白離去後,師父回頭對我道:「為師不是讓你遠離陌家人嗎?」
  「可⋯⋯他方才說的那恢復的好、小情人和妖丹又是什麼意思。」
  半晌,師父才道:「不知道是為你好。」
  見師父如此,我便也不再過問。
  自那以來,我開始夢見紅兒,只是,每次她嘴裡都唸著我不熟悉的稱呼。
  「青郎!」
  紅兒朝我奔來,她身後是一片嬌豔的花海。
  「青郎!」
  突然,這聲呼喚變了調,一襲紅衣閃到我身前。
  我猛然一拉,將擋在自己身前的紅影拽到身後,緊接而來的是劇烈的疼痛,還有刀刃抽離身體的觸感。
  我看著自己汩汩流出的血,自紅轉紫,那刃上有毒。
  但不知為何,我的心中充滿慶幸,幸好不是她⋯⋯
  紅兒的臉上掛著一串串淚珠,黑眸染上哀傷。
  我舉起手撫上她的臉,想為她擦去眼淚,卻只在她白皙的臉蛋上留下觸目驚心的一抹艷紅。
  我睜眼,冷汗浸濕我的背。
  「公子⋯⋯」欽兒步過來,「公子又做夢了?」
  「欽兒,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紅兒她⋯⋯到底是誰。」
  「公子⋯⋯我、不可⋯⋯」
  突然,一道身影自門後步出,那是位白衣道人。
  「師父。」我抱拳行禮。
  「你當真想知道?」
  「是。」
  師父嘆息,道:「罷了!罷了!你現在這樣整日魂不守舍守舍的,也不是辦法。」
  原來,紅兒是自己一次下山時遇上的花妖,是自己的戀人。
  只是陌白在大會上慘敗自己劍下,因而心生歹念,出險招妄想廢我一身武功。
  在被他得手後,我命懸一線,唯有吃下千年妖丹方可痊癒。
  然而這身傷勢過於嚴重,儘管妖丹能夠使之痊癒,但會造成記憶零碎不清。
  紅兒在掏出自己妖丹後吃下凝魂丹,凝魂丹可讓即將消逝的魂魄凝聚一日,一日後魂飛魄散。
  聽罷,一陣疼痛爬上腦袋,只是這次,心口多了一道刺骨的疼。
  記憶迷迷糊糊中,我望見紅兒小小的腦袋探在我眼前,滿眼焦慮之色,手緊緊握著我。
  「青郎⋯⋯」
  紅兒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幾滴淚珠。看著這樣的她,我有些不捨,我不希望她那樣痛苦,那樣悲傷。
  「紅兒⋯⋯等我痊癒後,我們再一起去逛市集,去遊湖,去聽曲。」
  我的聲音有些破碎,十分微弱。紅兒將耳朵靠在我的唇邊,聽我說完這句話。
  「當然好。」一串串水珠自紅兒頰上滑落。
  我想伸手幫她拭去眼淚,卻只是手指微動,無法舉起。
  似乎是知道我的想法,紅兒將我的手貼上她的臉頰。接著紅兒微微一笑對我說:「那就一言為定了,我們要一起去逛市集,一起遊湖,一起聽曲。」

  多年後,我在那片荒蕪之地種下一片花海,如同那日一般生機勃勃、爭妍鬥麗。
  花海圍繞著一棵樹而生,綠枝繁茂,花海嬌豔。
  看著這片生機盎然的景色,我喃喃道:「樹還在,但花兒謝了。」
  「明明花開的那麼美,為何卻說謝了?」一個稚嫩的聲音自下方傳來。
  那是一個小男孩,他的手上握著一朵紅豔的花。
  我微一彎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對他說:「是啊,花很美,但,卻不是我要的那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