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喪神祭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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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4-01
  救援成功後,潘笛她們被帶去醫護所做檢查,洛特那斯表示,莉莉茲除了吸入過多睡眠粉外,沒什麼大礙;茱莉蕥使用太多種族能力,加上情緒崩潰過,需要好好休息;傷得最重的是潘笛,但不是什麼重傷,加上龍族自我修復力很強,過幾天就復原良好。

  救援成功讓所有神選者都鬆了一口氣,但真要來說,依萊其實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功勞。薩格爾使用龍吟來追蹤,但事情並沒有他們以為的順利,潘笛的龍吟很快就斷了,根本不夠他們追蹤到夠近的地方,他們只好憑據龍吟傳來的方向跟在諭示中看到的地標,邊認路邊找,直到聽到有人通報某間屋子傳來打鬥聲,才終於找到報喪主的藏身地。

  當他們到達的時候,報喪主已經準備跑了,依萊能做的也只有送巫莉幾招,將莉莉茲從大牢籠中帶出來,還好被擄走的三個人都平安無事。

  讓依萊比較在意的是,在巫莉準備要跑的時候,他似乎還看到一名青年,查證過後才知道那也是喪王的直屬報喪主之一,是名叫葉羅耶的龍族報喪主。

  他們救援的時間並沒有很長,從出動到擊破據點大概是一個下午的時間,救援時間再拖長點,誰也不知道報喪主會做出什麼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根據迦南鎮公會的回報,報喪主藏身的那棟宅邸是鎮上富貴人家的資產之一,那棟房子已經沒人住很久了,屋主也一直沒空規劃怎麼運用,沒想到這一空,竟成報喪主據點來了,有過這次經驗,全埃利希翁的公會都接到通知,嚴加調查閒置的房屋。

  跟公會交代完救援的細節後,依萊跟薩格爾獲得幾天假期,日子再度回復正常,但喪神祭的準備可不會因為綁架事件中斷,當所有神眷都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依萊賴在西塔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伊修斯羨慕至極,根據他的說法是「簡直想打人」。

  在依萊享受難得的浮生半日閒的時候,日子也一天天過去,就這樣,喪神祭的日期近了。

  

  茱莉蕥忐忑不安地站在門前,她敲了敲門,門的另一側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莉莉茲笑容滿面地開門。

  「茱莉蕥!」

  霎那,莉莉茲就猛然撲過來把她抱住,拉著她轉圈圈,「我等妳好久了!」

  茱莉蕥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放、放開我啦。」她趕緊從莉莉茲的懷抱中鑽出來,整個人暈呼呼的,腦袋嗡嗡作響。

  「啊,抱歉抱歉,知道妳要來我太開心了。我正在做餅乾。」

  莉莉茲頭上沾著麵糊,整張臉也白白的,身上有股奶油的味道,她笑容燦爛,彎彎的綠眼睛中盈滿笑意,成熟中帶著一抹天真,美得讓人屏息。

  茱莉蕥呼吸一滯,等著忌妒的情緒湧上胸膛,但卻什麼也沒發生,內心一片祥和。

  「呀,茱莉蕥,妳把『那個』戴上了!別站在門外,我們進來聊。」

  莉莉茲想起自己還在做餅乾,趕緊進屋裡去,茱莉蕥也跟著進門。在綁架事件過後,公會重新給莉莉茲的住處設置了保全系統,只要稍微粗暴點對待大門,即有可能觸動警鈴,謹慎到有點妨礙生活的地步。

  莉莉茲覺得不用那麼麻煩,但茱莉蕥堅持要,報喪主闖進家門造成的悲慘經驗已經太多,最好不要再有第三次。

  發生綁架案的那天晚上,茱莉蕥被帶到醫護所接受治療,她心有餘悸,喝了點諭醫給的安神飲料,鬆弛神經,正要結束這可怕的一天,腦中閃現的想法讓她急忙從床上跳起來,二話不說衝去莉莉茲的住所一趟。

  幾天之後,喪神祭的表演者名單出來了,她跟莉莉茲的名字被印在同一個格子中,要同臺演出。莉莉茲看到的當下先是不可置信,然後抱住茱莉蕥又叫又跳,嘴裡不斷喊著「謝謝」,茱莉蕥好久沒看到莉莉茲這麼開心過。

  在那之後,她們惡劣的關係開始改善,茱莉蕥的主動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急劇縮短,又因為表演需要練習的關係,茱莉蕥必須常常跟莉莉茲見面,見面地點通常是選在莉莉茲家。

  僵持的情況消失了,尷尬的氛圍也消失無蹤,她們天南地北地聊天,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從晚餐吃什麼到這幾年來的大事,無所不聊,透過對話將彼此遺失的這幾年慢慢追回。

  唯獨綁架當天的事絕口不提。

  餅乾出爐,莉莉茲把烤好的餅乾放到客廳桌上,讓它放涼變硬。她去泡了一壺茶,斟了一杯放到茱莉蕥面前,笑吟吟地說:「我就知道那個耳飾很適合妳。」

  「普普通通啦。」

  茱莉蕥耳朵上,繫著兩只為一對的耳飾,耳飾有著宛若項鍊一般的綁線,圈住耳朵根部做固定,繩子綴著作工精細的珠子與鈴鐺,與她金色的頭髮十分相配,當茱莉蕥一動,鈴鐺的裝飾就會叮噹作響,聽起來好像清脆的笑聲。

  走街魔法秀之前,莉莉茲曾拜託過依萊到南塔一趟,將一只束口袋送到茱莉蕥手上,裝在袋子裡的除了耳飾之外,還有一張問她要不要一起同臺表演的紙條。

  結果那個回答被她一壓再壓,壓到快過期才想起還有這回事,然後就碰上了綁架案。

  「茱莉蕥,我可以抱妳嗎?」

  「嗯……啊?」

  茱莉蕥餅乾咬到一半,莉莉茲突然其來的要求讓她腦袋當機,還不及反應,她就被莉莉茲抱到大腿上坐好,像是在抱一只洋娃娃一樣。

  莉莉茲將她抱得好緊,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心臟的勃跳、聞到洗髮精的味道。茱莉蕥毛髮直豎,害臊地想要掙開懷抱,此時莉莉茲的話音卻輕輕滑到耳畔。

  「茱莉蕥,能聊聊嗎?」

  莉莉茲的語氣中帶有某種堅決,每當她用這種口吻說話,茱莉蕥就知道她沒有拒絕的權利,所以她嘆了一口氣,放棄掙扎,「我在聽。」

  「謝謝。」

  莉莉茲嗤嗤笑,手指撓著茱莉蕥耳朵內側的絨毛。茱莉蕥不喜歡這個舉動,耳朵好癢,而且太親密了。

  「明明這麼多年了,妳還是這般的小,好像洋娃娃一樣。」

  「不用妳說,我自己也很無奈,我一直很想長大。」

  茱莉蕥抖動了下耳朵,要莉莉茲住手,但莉莉茲顯然沒這麼打算,這次她改玩耳飾的繩子。

  「是這樣嗎?可是我長大之後,卻一直很想回到小時候呢。」

  茱莉蕥猛然轉頭,「為什麼?」

  莉莉茲臉上有抹溫柔又惆悵的笑。「大概是覺得這樣可以更接近妳一點吧。」

  有那麼一兩秒,空氣彷彿停止流動,長大一直是她們之間的禁忌話題,茱莉蕥不知道莉莉茲為什麼要在這時間點提出來,她等待憤怒會像以往一樣將她淹沒,但今天怒火卻缺席了。

  內心從來沒有這麼平靜過。心中的傷口不會痛了,很快就會連結痂也剝落。

  連茱莉蕥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露出淺淺的笑容,空氣又開始流動了。

  「莉莉茲,妳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頓時,茱莉蕥感受到肩頭一沉,莉莉茲將下巴枕在她的肩上,甜美的氣息縈繞。茱莉蕥彆扭地想將莉莉茲推開,莉莉茲的舉動卻讓她睜大眼睛,不敢輕舉妄動。

  莉莉茲在顫抖。

  宛若冬天枯枝上樹葉般,在寒風中脆弱地顫動,好像一不注意就會凋零殆盡。

  「莉莉茲……」

  兩行清淚滑過莉莉茲的臉龐,落到衣服上留下深色水痕,她壓抑地啜泣,聲音哽咽。

  「對不起,我一直都是個不好的姊姊。」

  莉莉茲的聲音中充滿痛苦、掙扎跟自責,飽含煎熬,話語支離破碎,愧疚地向她懺悔。

  「對不起,這次又讓妳來救我。對不起……對不起……我真是個沒用的姊姊,每次陷入危險都需要妳來保護我。

  「我告訴過自己好多好多次、好多好多次,要堅強到可以保護自己,但被報喪主綁架的時候,我真的好害怕……我怕自己會被報喪主怎麼樣,更怕妳會為了保護我,必須再付出什麼代價,妳已經被剝奪了長大的權利,不可以為了我再犧牲什麼,不要來,拜託妳不要來……我當下真的是這麼想的。

  「可是知道妳來救我的時候,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妳沒放棄我,卻又好討厭自己。對不起……對不起……我真是個沒用的姊姊,不只軟弱又無能,還盡不了姊姊的職責,老是被妳保護。」

  豆大的眼淚沿著莉莉茲臉頰滑落下來,罪惡就像累積在心靈上多年的烏雲,吸飽了折騰,終於因為超出負荷而迎來驟雨。

  「如果在父母遇害的那晚,我沒愣在那裡就好了、如果妳自己逃跑就好了……這樣或許妳就不會激發種族能力,遭受無法長大的痛苦……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莉莉茲哭到沒氣,面孔因為缺氧而泛紅,不斷發出尖銳而急促的啜泣聲。她還想繼續說下去,卻有什麼東西刷在臉上阻止了她,溫熱的、刺刺的、還帶了點濕溽,就像貓的舌頭,是茱莉蕥在舔她。

  茱莉蕥不知何時已轉過身體,讓自己能面對莉莉茲,粉嫩的舌頭刷在莉莉茲滿是淚水的臉頰上,像是在以行動告訴莉莉茲不用難過。

  「莉莉茲。」

  茱莉蕥拍著莉莉茲的背,耐心十足地安慰她,那一刻,她們之間的關係似乎顛倒了,彷彿站在那裡的是一名成熟女性,正在安撫十來歲的小女孩。

  「莉莉茲,妳知道我救出妳的當下,我是怎麼想的嗎?我在想:妳沒事真是太好了。知道妳被綁架的那刻,我整個人都慌了,什麼都顧不上,腦海裡唯一的念頭只有:莉莉茲出事情了,我想要保護她。」

  茱莉蕥耳根發燙,眼瞼半垂,尾巴像是害臊般不安分地甩動。「在父母遇害的那天,面對報喪主時,我一心一意地只想保護妳,大概也是這份決心喚醒了種族能力,但我沒有因為長不大氣妳,也不曾覺得那是妳的錯,我會跟妳吵架……是因為我忌妒妳,妳長大後變得太漂亮了,想到我原本也可以跟妳一樣,我就控制不了滿腔妒意。我才是該跟妳道歉的那個,對不起,遷怒到妳身上。

  「長不大就長不大吧,反正都十年了,老早就習慣了。這次的綁架案讓我想通一些事,其中一件就是:不管妳陷入危險幾次,我都會馬上趕過去救妳。莉莉茲,妳是我最後一個有血緣關係的家人了,要是失去妳,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莉莉茲停止啜泣,不可置信地看著茱莉蕥,語氣有點委屈。「可是哪有姊姊老是被妹妹保護的道理……」

  「也沒有人規定姊姊一定要保護妹妹啊。」

  「那妳現在還會忌妒我嗎?」

  「已經不會了。妳只要人好好的在這裡,就什麼都無所謂了。」

  茱莉蕥的臉皮額度已經到達極限,在莉莉茲說出「我好愛妳喔」,或是問出其他自尊心會受不了的問題前,茱莉蕥決定轉移話題。

  「好了,快把眼淚擦乾。明天就是喪神祭了,妳再哭哭啼啼的我們是還要不要練啊?」

  「喵嗚?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嗎?」

  那天夜裡,莉莉茲的住所傳來柔和的樂聲,像是在慶祝她們打開心結一般,輕柔悠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