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神秘的聲音 (五)

按照正常的情況來說，吸血鬼的步行速度肯定比人類快，但不知道為甚麼，兩人明明相距不遠，他卻費盡力氣都無法追上她的腳步，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給牽制住似的。

面對如此吊詭的情況，傑瑞德越想越感到費解，完全摸不著頭腦。然而此刻的他，並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去思考，只能一直緊追在戴維娜身後，並再度朝她的背影大聲呼喊。

「戴維娜！」

更為匪夷所思的是，戴維娜始終徑直地往前走著，沒有回過頭望他，壓根兒聽不到來自身後的叫喊，只有神秘的細碎低語聲不間斷地縈繞在耳際。他們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並隨著越來越接近目的地，而變得更加實在清晰。

「Vin jwenn nou.」

她顯然陷入意識抽離的狀態，眼神變得茫然渙散，雙腳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只能任由聲音牽引著她一直往前走。她內心瞬間浮現出無數個問號，那是甚麼聲音？是誰在說話？為甚麼要找我？為甚麼要……

帶我到這裡來？

不經不覺間，她走到一條由石塊砌成的舊式拱橋前，藉著月亮灑落的微光，只見橋底下是一條清澈恬靜的河流，河水正在溫柔平穩地流動著，發出清脆悅耳的潺潺聲響。戴維娜放眼向前望去，隱約看見橋對面是一片空曠開闢的草地，上面整齊地排列著一座座長方的石碑。如此看來，那邊大概就是傳聞中的墓地大橋。

當看見她再度邁開步伐，想要踏上拱橋之際，傑瑞德迅疾晃動身形，眨眼間來到她面前，雙手緊緊抓住她胳膊，阻止她繼續前進。

「嘿，戴維娜，我不建議妳再繼續前進。」他那雙湛藍的眼眸定定鎖住她，急切的聲線中帶著濃濃的關心，「妳沒事吧？到底發生甚麼事了？為甚麼要走來這裡？」

「我不確定，我不確定我沒事。傑瑞德，我覺得我有些不對勁，我能聽到他們的聲音。我知道這樣說很難讓你相信，但我不是根據自己的意識走到這裡來的，是他們牽引著我。我聽到，他們想要我過去找他們。」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無助的眼神包含著對事情發生的恐懼和迷惘。

「他們？」傑瑞德蹙起雙眉，疑惑地重複道，「他們是誰？」

「他們是……」

恍然間，戴維娜莫名感到暈眩無力，眼前的視野開始陷入模糊不清，話都還沒說完，便徹底失去力氣，身體虛軟地往後倒下，整個意識被拉進無邊無際的沉寂與黑暗中，幸好傑瑞德眼明手快地接住她柔弱的身軀，小心地讓她靠在他的懷裡。

「戴維娜──」

他焦急地呼喊著她的名字，整張臉龐溢滿濃厚的憂色。可惜她並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安靜地躺在他懷抱裡，彷彿失去意識一般。眼看她始終沒有醒過來，他更是心焦如焚，兩道眉皺得更緊 。

他不懂到底發生甚麼事，到底她聽到甚麼聲音？為甚麼會一聲不吭地走到這裡來？她剛才說，是「他們」牽引著她來這裡的，那「他們」到底是誰？

種種疑問一直盤旋著他腦海中，但就算他絞盡腦汁去思考，都無法想出任何答案來。

⚜⚜⚜

深夜，天空漆黑得如被墨汁浸染一般，看不見半點璀璨的星光，連原本散發著銀光的月亮，都被薄薄雲層給遮蔽著，顯得格外深沉。一輛藍色吉普車和銀色私家車正緩緩行駛在筆直寬敞的林間公路上，逐漸駛離布克頓森林。

戴維娜安穩地坐在吉普車的後坐，閉著雙眼靠在椅背上，似是在陷入熟睡中。傑瑞德默默地坐在她旁邊，從上車到現在，目光都未曾離開過她。儘管他面容略顯疲態，依然能捕捉到毫不掩飾的擔心。

畢竟剛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根本無法讓他放下心來。

透過車內的後視鏡，洛爾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於是淡然開口：「我已經說過，她只是睡著而已，你不需要太擔心。」

「從在你家的時候開始，她已經說聽到一些未知的低語聲。」話到此處，他抬起雙眸，把視線掃向坐在駕駛座上的洛爾，小心謹慎地試探道，「對於她聽到的聲音，你有頭緒嗎？」

洛爾沒有即時回答，陷入一陣凝重的沉默中，先前的從容淡定在他身上幾乎消失得無影無蹤。面對變得有些壓抑的氣氛，傑瑞德更加確信能夠從他口中探出重要的線索，心情更為焦灼。

隔了半晌，洛爾總算從唇縫間吐出五個字來：「靈魂的聲音。」

「甚麼？」聞言，傑瑞德顯得頗為驚愕。

「我只能告訴你，是屬於靈魂的聲音。」他雙目緊盯著眼前路面的狀況，語氣隱晦不明地解釋道，「尤其那邊與墓地的距離相當近，她聽到的聲音自然更加強烈。」

「但我不懂，為甚麼她會聽到這些聲音？」傑瑞德皺起眉宇，不解地追問。

「你要知道我不是神，我不是無所不知的，他們要找她自然有他們的理由。」

傑瑞德罕見地露出忐忑的神色，兩片薄唇緊抿成一條生硬的直線，心頭被濃厚的焦慮不安給佔據著。要是連身為巫師的洛爾都無法解釋，那他要怎麼幫她解決這個詭異的情況？

「老實說，你不也這麼認為嗎？」察覺到他的表情變化，洛爾佯裝隨意地詢問。稍作停頓，他再輕描淡寫地補充一句，「覺得她不是普通的人類。」

「某程度上，我倒希望她只是平凡的人類。」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度投放在戴維娜身上，語氣裡摻雜著對事情束手無策的無奈。

如果她只是個平凡的人類，就不會被捲進他們的麻煩事中，不需要為未發生的事情感到憂慮，不需要煩惱甚麼夢境、結界石、魔法儀式等等的事情，而是像普通的大學女孩一樣，為畢業而用功唸書、交個疼愛她的男朋友、盡情與朋友們瘋狂玩樂，他想──

這種正常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眼看車子要駛到拐彎處，洛爾不急不慢地轉動方向盤，向左轉彎進入另一段直路。沒想到隨著車子的移動，傑瑞德感覺到一份突如其來的重量自肩膀上傳來，垂眸一看，發現戴維娜的頭歪到自己肩膀上。

他不禁一愣，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渾身僵硬得不敢隨意亂動。不過他並沒有將她的頭從自己肩膀上移開，更奇怪的是──

他不想這樣做。

他只是維持低頭的姿勢，怔怔地凝望著她，同時仔細地打量著她的容顏──從白皙光滑的臉蛋，到長而微翹的羽睫，最後定定落在淡櫻色的嘴唇上。先前在校園樹林裡企圖要親吻她的畫面，很自然地在他腦海裡湧現而出。回想起當時快要觸碰到她的嘴唇，某種微秒的情感焉地自他心底蕩漾開來，看著她的眼神不自覺染上幾分柔色。

「別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洛爾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打破如此寧靜美好的畫面，同時將傑瑞德的思緒一下子拉回來。

「甚麼意思？」他不明所以地問道。

「她只是人類，本來就不應該被捲進這些危險中，既然你決定讓她接觸你們的世界，就有責任保護她。」

「我從來……就不希望讓她受到半分傷害，更不會讓她獨自面對危險的狀況。」

傑瑞德沒有望向他，目光依然停留在戴維娜身上，語氣充滿著肯定，臉上的表情也顯得格外認真。縱使洛爾不把這些話說出來，他都絕對會保護她的安全，一方面是覺得自己需要負上責任，而另一方面是因為──

心中那份微妙的感覺。

他不願意看到她受傷。準確點來說，如果看到她出事，他會著急、擔心、緊張，甚至隱隱感到害怕。他也說不清這種複雜的情感，但唯一能肯定的是──

她已經在他心房裡，佔據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是誰也無法取代的。

──────────────第一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