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一整日，我都一直惦記著口袋內那異常沉甸的重量。又一次看著他從我面前走過，我下意識將手放進口袋，但當碰觸到那冰涼的錶面，卻又什麼也做不了。
不確定自己該什麼時候拿出，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為什麼這手錶會在我這。
光想到這我就懊惱不已。
撿了個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好像是有塊燙手山芋在手一樣。
剛剛收起來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事後才煩惱起要怎麼把這東西還給他。
我猶豫的瞥了眼身旁的徐葶，忽然想聽聽別人的意見。
「如果妳撿到別人丟掉的東西，會怎麼做？」　　
「別人都丟掉了，幹麼還去撿？」徐葶一臉奇怪。
我頭痛的思索該怎麼說比較恰當，猶豫後道，「就是假如妳看到別人丟掉了一個好好的東西，妳會馬上把它還給他嗎？」
「可是對方都丟掉了，那就表示他不要了啊！」
「說的也是。」我抿了抿唇。突然覺得自己很多管閒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辦法裝沒看見。
「妳亂撿了──」
徐葶才剛開口，穆嵐忽然撲了過來，張手抱住我倆，也打斷了這個話題。
「下午要測八百，我光想到就覺得好煩喔。」
心頭一驚，我瞪大了眼，剛剛的事馬上拋在腦後。
下午……要跑八百……嗎？
一個麻煩還沒解決，還有另個考驗在等著我。
「妳忘記了對吧？」
「我、我記得好嗎！」我氣虛的辯解。
「但我很期待看見喬穎跑步。」
「噗──」徐葶突然笑了出來，搭上穆嵐的肩膀，「妳不提我都差點忘了這回事。」
「有什麼好期待的。」我沒好氣地望著她們倆，充分感受到倆人臉上的幸災樂禍。


感受到周遭人群的視線，掃了圈四周，幾張掛著笑容的面孔映入眼。
我癟了癟嘴，預備好起跑姿勢。屏氣凝神的注視著前方，想起方才人們的笑，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當口哨響起，我用盡全力的往前衝刺──但不到幾秒的時間，身旁的人都超越我了。
風的聲音呼嘯而過，除了風聲外我還聽見四周傳來的笑聲。
頓時，思緒有些恍惚，好像聽到了國小同學第一次看見我跑步的姿勢所說的話。
『秦喬穎，你跑步姿勢很像快跌倒的樣子耶！』

當時同學們的笑容，還有聽到這句話而憋笑的其他人我到現在還記得。
抵達終點，我彎下身，攙扶著膝蓋拚命喘氣。
明明用盡全力了，但是還是只能跑最後一個，這才是最嘔的地方。
「看妳跑步真是一種享受。」上一輪跑完的徐葶站到我面前。
我抬起頭，想笑卻覺得有點氣虛，邊喘著氣邊道，「我、我應該把妳這句話視為稱讚嗎？」
「一學期也才這幾次，機會難得啊！」她遞上手上的礦泉水。
我站直身接過她手上的水。徐葶突然舉高手揮了揮，遵循著她的視線，我看見在對面跳著揮手的穆嵐。
我灌了一大口水，一口又一口，卻仍然無法解開身上冒出的熱氣和炙熱的艷陽所帶來的不適感。
下課鐘聲正好響起，見徐葶他們正擠到老師旁邊看自己的成績，我便往廁所走去。
距離操場最近的廁所就在福利社旁的大樓。剛洗完臉，我走出廁所就看見前方有一個人站在不遠處。
如同早上我看到他的模樣。
早上的猶豫，以及現在再次看見他出現的原因，我好像明白了他的猶豫──因為捨不得。
在我回過神時，我已經朝他走近了。他貌似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我們對上了眼。我下意識地將收伸進褲子口袋，沒等我掏出來，他便轉身想走。見他移動腳步，我忍不住叫住了他。
「單曜儒！」
他頓下腳步轉過頭，似乎沒料到我會叫住他，一臉狐疑，「幹麼？」
「你到底要不要撿？」
對於他這樣猶豫不決的態度，我突然感到有點煩躁。要丟就丟的乾淨、要找就要找回來。這樣輕易就走，到底算什麼？
「撿什麼？」
「你站在這裡的原因。」我從口袋撈出手錶，舉到他面前。
瞬間，他的臉色從詫異又轉為疑惑。「為什麼，會在妳這裡？」
「早上我看到了。」
沉默了好一會，就在我以為他打算繼續沉默下去時，一道很輕的聲音傳來，輕的我以為是錯覺。
「已經丟掉的東西，撿回來又有什麼用？」
他的視線落在我後方。這句話，不清楚是對著我說，還是對他自己說。
我收起舉得發酸的手，抿了抿唇，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覆。思索了幾秒後，我問：「可是既然你現在會出現在這裡，不就表示這對你很重要嗎？」
如果真的想丟掉，那就不會在丟掉前還這麼猶豫不決；如果真的想丟掉，那現在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不就是因為他想要找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才會回來這裡嗎？
片刻，他忽然說道，「開心果，妳很雞婆。」他皺起了眉頭，又說，「那天在廁所前面也是。明明就不關妳的事，妳還幫我解圍。」
「說我雞婆？」我沒好氣地看著他。鼻子哼了一口氣，我癟了癟嘴，「我只是覺得那幾個人的口氣不太好。我們畢竟同學一場，很難視而不見。」
那帶著嘲諷的面孔、吐出的話語，連我這不相干的人都覺得不舒服了，何況是他？
「是嗎？」他應了聲，「那妳應該聽得很清楚他們說的話。」
「聽到又怎樣？」
他的視線再次投射而來，似乎怕我聽不清楚似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加重音調，「他們說我風評很差的人。妳沒聽見嗎？」
「喔，你說這個喔。」被他這麼一說我才恍然大悟，「好像有聽到吧。」
我一說完，他的表情是越來越古怪，我也越看越覺得奇怪。
「不過那也只是他們在說，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的表情變得茫然，也令我著實一愣。隨後我突然想起自己和他談話的最初目的，我拿著手錶晃了晃，「這東西到底重不重要啊？」
他頓了一下，這才伸出手接過手錶，呢喃著，「是很重要……」指尖輕撫過錶面，猶豫了一陣後，他還是將手錶帶回手腕。爾後，他抬眸，「謝謝妳。」
對於他誠懇的態度讓我愣了一下，「不用客氣……不過，我的名字是秦喬穎。」
看他每次都開心果開心果叫的，我敢肯定他絕對沒在記班上人的名字。
正欲回操場時，他才剛轉過身，卻又馬上轉過頭看我。他像是想到什麼事突然笑了出來。
我愣了愣，突然搞不懂現在的狀況了。下秒，他夾雜著笑意的聲音傳入耳內。
「不過，妳跑步姿勢真的很白痴。」
聽到他又損了我一句，我瞪大了眼。
我怎麼都忘了，這位新同學有多麼毒舌。
頓時後悔自己這麼多事了。就好像自己送給對方一根棒棒糖，卻換回一個巴掌的感覺。
似乎我是僵在原地太久，單曜儒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頭喊，「秦喬穎。」他指了指操場，「妳還不回去嗎？」
然聽見他叫出名字，我怔愣的無法動彈。
視線順著他抬起的手臂，看見他手腕上的位置那一瞬即逝的光亮。
這瞬間，胸口好像有點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