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不勇敢，才需要夥伴在身邊

實際上睡了多久，我並不清楚，等我意識再次回復時，映入我眼簾的是花兔若影若現的大腿。

我緊張得爬起來，深怕不小心非禮到裙子下的夢幻花園。

「你醒了？」

花兔雙手抱膝，坐在倉庫地板上，似乎是刻意在等我醒過來。

點點頭，我將臉移開，不去注意她的裙襬滑落到大腿的哪一段。

從地上爬起來，我身上掉落一件粉紅色的女用外套，不用多想，這件一定是花兔的。

「現在幾點？我睡了多久？」

倉庫內連個窗戶也沒有，要確認時間的流逝唯一的方法只有手機或手錶。

「十二點，晚上十二點。」花兔說。

「我只睡了五個小時？」起床後全身腰酸背痛的，害我以為自己狂睡了十二個小時，果然睡覺還是要在有床的地方才行。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倉庫中只剩下我跟花兔兩人。

「冷冽跟幸福肥呢？」

「他們先回去了。」

也是，我們團練的時間訂在下班、放學後的六點到十一點，現在都過了解散時間整整一個小時了。

「妳沒有跟他們一起回去？」我好奇地問，晚上走夜路回家最危險莫過於眼前這位。

她抬起頭看我，眼睛彷彿又要眨出淚的水汪汪。

「我原本是被其他組員叫去討論報告的……可是麗華突然說取消了，要我不用去……」她越說越小聲，「那麼早回家，家裡的人會擔心我是不是又被排擠，只能來這裡……」

看著花兔會奪眶而出的淚水，我實在不曉得該說甚麼。

據冷冽表示，花兔從小到大被排擠、霸凌的事件從沒停過。

花兔的長相與無能是她被排擠的很大因素，只是我總覺得，她只有能再勇敢一點點，或者不要老是在意別人對她的評價，她是不是能有多一點的自信？

似乎看出我的不悅，花兔慌張地說：「不要怪他們！是我甚麼也做不好，沒讓我去做報告對大家都好……」

我沒有再怪他們，我怪的是妳。這句話，我死也不會說出口。

「花兔沒有哪裡不好。」

我說謊，這個時間點，我也只能說謊。

「我甚麼也不會做，找資料、做簡報、上台報告全部不行……就連在這裡也一點忙都幫不上。」她說，「不會寫歌、填詞、唱歌也不行，連電子琴也要愛琳代替，還有人群恐懼症……」

她越說越將頭往下低。

見到她這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我也不曉得該說些甚麼，因為她說得沒錯，就目前為止而言，花兔確實在文青偶像這團體中沒幫上什麼忙。

但是，我總要說點甚麼。

「現在沒幫上忙不代表未來幫不上忙。」

「嗯？」

花兔抬起頭，疑惑的看著我。

我說，用著堅定的語氣，「我一直相信，只要在某個領域一直做下去，總有一天絕對會讓別人發現我的用處。」

花兔沒用。

我也好不到哪裡。

命運還沒讓我在作家這領域發揚光大，不過相信──只要努力不懈，總有一天會被人看見。

即使只是我一廂情願，我依舊會如此相信著。

「花兔也別氣餒了，我們一起加油！」我給她一個微笑，希望能她打氣。

她望著我，表情遲疑，「其實……其實我今天原本是想跟老闆說我不做了。」

「！？」

「可是冷冽叫我堅持下去…不過……不過……」她將臉埋進膝蓋中，長長的褐色頭髮像屏風般地將她全身蓋住。

「麗華…她在新聞上看到我加入文青偶像，她對我說……我在這裡根本一點用都沒有，甚麼也不行，就只是個巨乳花瓶……我也覺得我很沒用，真的是個廢物……會拖累大家……」

我看不見她的臉，但我知道她一定在哭。

「而且ＰＰＴ版上的人都在罵我們，說我們是多餘的偶像，快點消失在舞台上對所有人比較好……」

「ＰＰＴ？」我之前只看過粉絲專頁下方的留言，沒想到已經蔓延到連ＰＰＴ版上都有人在痠我們。

花兔拿出原本要討論報告所準備的筆電，連上ＰＰＴ版上，一點開八卦版，我們的串居然在蠻上方的位置。

原ＰＯ以憤怒的文寫道，「現在連寫書的都可以出來當偶像，演藝圈也太好混了吧！上面的人更是扯，熊、兔子，和一個長得像路人的傢伙？唯一能看的就只有貝斯手，真不知道這團體在搞甚麼鬼，快點滾下台別在殘害大家的眼睛。」

下面緊接著一整排的謾罵，其中還有些腥羶的留言，要冷冽跟花兔乾脆別當偶像，轉職風塵業發展性較高。

滑到最後，這群網友甚至揚言要在表演會場抗議砸台，並且熱烈的討論過程。

看完全部，我也只能無言。

「酸民本來就是這樣，甚麼都罵，只是因為我們剛成立，話題性比較大就先被獻祭。」我如此安慰道。

說實在的，連我自己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我們只成立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第一場表演還是在動漫展上，一點也不知名的我們，怎麼會在瞬間湧入大量個人潮來辱罵我們？

真的只是因為看到新聞報導慕名而來？還是……我們真的有差到需要接受制裁？

花兔仍舊沒有將頭抬起。

「默閻，我…我們是不是在做錯誤的事？」

我張開嘴巴，想說些甚麼卻說不出口。

甚麼是錯誤？甚麼又是正確？

為了出書而站上舞台的我們，難道錯了嗎？

「不管是對是錯，我們都必須完成它。」我說，「花兔希望卡慕尼卡雪倒閉嗎？」

她搖搖頭。

「我們都希望卡慕尼卡雪能夠繼續經營，我們的書能夠繼續出版，為了這個目的而努力，有甚麼不對。」

「可是很多人都叫我們……」

「他們瞭解我們多少？我們的處境他們懂嗎？包刮麗華，她足夠了解妳嗎？了解妳加入文青偶像的目的與動機嗎？」

再次搖搖頭。

「別讓不了解妳的人，影響了妳的全部，好好看看周遭關心、支持妳的人。」

「即使真的有關心我的人，我也沒辦法表現得很好，一定會讓他們失望……因為我是廢物，甚麼都做不好……」

花兔說自己是廢物的頻率已經多到我快要無感了，不過這次我有點動怒。

「花兔。」我說：「妳這次有好好的站上舞台。」

「可是……就只有站上去而已，樂器、歌唱、跳舞沒有一項好好表演，甚至我連露臉都沒有……」

「妳原本最害怕的事是甚麼？」

「站上舞台。」

我點點頭，說：「妳做到了。」

「可是……」

「妳做到了。」我說：「妳克服了心中最大的恐懼，站上舞台了。」

追逐夢想最忌諱的，就是不勇敢。

不勇敢、沒勇氣向前，於是前進不了。

自信心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培養的出來的，花兔還需要點時間，但是她做到了，最初也是最需要勇氣的那一步。

「我會陪著你。」我摸了摸她的頭，「我、冷冽、幸福肥都會陪著你。」

長長的頭髮隨著花兔抬頭的動作滑落至背後，她露出紅通通的眼睛，用著宛如兔子一般嬌弱、害怕的眼神望著我。

我站起身，伸出手放在花兔面前。

「妳可以對自己沒信心，但妳必須要對我們有信心，我們一定會陪著妳的。」

她先是猶豫一下，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我的手，最後，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讓我將她從地板上拉起。


我們都不勇敢，才需要夥伴在身邊，讓自己多一點點的勇氣去面對世界。

這是我在失去多年後的最近，重新體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