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門後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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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26
  那是誰,如此熟悉,輪廓容貌相近的的一張臉。恍惚間都說了些什麼,不、這不是重點……知亞驀然醒覺,重點是他怎麼會忘了:那是一個女孩子,和伊哲長一模一樣的女孩子,對,就在伊哲房間!

  「我……伊哲,」一股詭譎的異感壓得他無法開口說話,僅僅短短兩字的呼喚,就感到猛烈的衝擊。胸口一噸火紅的赤鐵,要燙穿他整顆心了,不能明白也無法理解,脫口欲出的事實,未免來得太突然,他在驗證與否間猶豫,問題在心頭發燙,他舔舔唇,吞嚥了一下口水,滋潤乾澀發緊的喉嚨,他想說:「你…你是不是……」理智在阻擋,那也許是個夢,像草原一樣,莫名地擁抱他的生命,一直都真得像他從沒離開過。但另一股掀起的力量來自靈魂,催促他說完:「伊哲,你——妳……」

  「嗯?」伊哲把頭一偏,想聽清楚。

  看他欲言又止,伊哲猜想著:不好說的事情,難道是想回去了嗎?

  知亞壓抑著漾上心頭的異感,還有莫名其妙的念頭。一定是伊哲的臉太像女孩子了,讓他一時迷亂,把曾經作過的夢誤以為是現實。

  伊哲用他那雙純然剔透的眼光盯著他,投以疑問和關懷。

  好久,伊哲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納悶跟煩惱,用略帶懷疑語氣說:「好,我知道了,你不想跟我說,還是你不知如何開口?」

  「嗯?」伊哲回問著知亞否定的眼神,「有什麼事吧?」

  伊哲看起來是不是有些受傷,「如果你並不想說,」他無辜的隱藏臉上的挫敗,準備轉身離開。

  你…你是不是……有一個妹妹或者……知亞倏然緊閉雙唇。言語,如何傷害一個人,他是再清楚不過。所以,他不能說出來。

  伊哲困惑的看著他索求的目光,想利用自己的情緒引導知亞說完,但他怎麼還能夠把說到一半的話吞回去。他跟知亞之間,非得採用控制的手段才能打開心門的話,知道再多又有什麼意義,兩人的心情在相對的時候總會有所隱瞞。

  「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自尊。」知亞忽然大聲迸出一句話,表情嚴肅認真。

  伊哲一開始聽不懂知亞在說什麼,心情煩躁的脫口說:「我不懂你的意思。」但他立刻想起稍早的事,破碎的神色收復了起來,慢慢的說:「我不在意。」

  看他一副心有所惑的樣子,伊哲露出微笑,故作輕快的說:「我真的不在意,你也別放心上。」

  「不,我……」

  不說嗎,所以,你要放棄嗎?

  但伊哲的臉上好像就要落下淚來,一定會。

  伊哲明明一臉鬆了口氣想證明自己沒事的樣子,他很努力,是誰不夠努力?

  那哭紅的眼睛沒有辦法聚焦,是因為放棄嗎。

  放棄,像粉碎的力量,完全的毀滅。

  她放棄了,我該如何……


  「還有別的事嗎?」伊哲偏著頭看過來,眼底有水彷彿一眨眼就要盈滿出來。

  錯位的記憶和夢裡的情境把他搞混了,伊哲如果是一個女孩子他為什麼要隱瞞,那女孩是誰是誰是誰?

  哭泣的雙眼,幽幽擾擾,從沉睡的夢裡住進心裡去,把迷走的記憶推到真實的眼前,怎能相信詭變的是真相還是虛幻?是伊哲還是別人——?




  黑色屏障。

  知亞在床上醒來時,不管伊哲跟他說什麼,他都像沒聽見。眼睛睜著,卻沒有反應,伊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沒多久他又闔上雙眼,伊哲見狀,俯身搖動他,不停喊著:「秦先生?秦先生?」知亞像沒了知覺,毫無反應。

  這該怎麼辦才好?知亞到底怎麼了?

  伊哲轉身望向門口兩名黑衣男子,「醫生到了沒?」

  其中一個人用制式的口吻說:「還在路上,雷先生。」

  伊哲焦急的望回床上的人,想衝出口問:知亞,你到底怎麼了?

  「還要多久?」沒幾秒伊哲又回頭問。他因為擔憂而握成拳狀的手,早沒了痛覺。

  他們對看一眼,看向他,但目光顯然不在他身上。

  伊哲警覺的轉過頭看,知亞動起身體,慢慢坐起來了,但眼神黯然無光,彷彿凝視著虛無。

  「秦先生,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伊哲控制不了尖聲問。

  知亞轉過來,脖子僵硬不自然。沒有看他,眼瞼垂下。

  「我……」他發出暗啞的聲音。

  「我請醫生來幫你看看,好不好?」

  「我……,我不知道。」知亞單調的說。

  伊哲神色一凝,把慌亂的心情沉澱下來,試圖給他深層引導:「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除了偏頭痛之外,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知亞有一刻被牽引進伊哲的問題裡,眼珠看向他,試圖攪動腦筋。

  一片空白。

  「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伊哲加強了引力。

  不能看他。

  知亞兩眼漸漸清明,緩緩將兩手平放在腿上。

  「你可以看著我嗎?」伊哲把一隻手輕放在他的手上。

  冰涼的手微顫著。

  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軟。

  「告訴我,」用力一按,語氣變硬。

  「不,」知亞清醒的聲音,堅決的說。

  他抬起目光,表情深沉堅定。

  「你是誰。」

  有一股芬芳,帶來了莫名的安穩感。第一次遇見香香,知亞就注意到了,這女孩身上帶著他十分想念的香味。若要說的更明白,那其實並非具體存在的味道,而是一種氛圍,他很懷念很需求的,就彷彿一股芬芳。他很明白的嗅覺到,它真實溫柔地擁抱了他的心,使他安穩。

  香香總是問他:「你喜歡這個香味,所以才會愛上我嗎?」帶著撲逤迷離的哀愁。

  畢竟第一次與女孩親密來往,他不懂女孩們喜歡聽什麼樣子的情話,只好由衷簡明的回答道:「我愛妳的一切,包括這芬芳。」

  他知道,這不是香香想要的答案,因為問完之後,她總是久久不語。知亞想來想去,都不懂,他的回答哪裡傷了香香的心?




  知亞的腦筋不清楚了?伊哲眼前一片模糊,他用力握拳忍了下來,才不至失控。

  仰頭眨眼間,事情沒來由的轉變,知亞像換了張臉,抽出他的手用力一揮,指著門口那兩個黑衣男子。

  「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不是詢問。伊哲想鎮定的看著知亞,原來知亞並不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誰,那是認識他的眼神。知亞氣憤、惱怒,他驀然脾氣大作,和秦王一個樣,聲音懾人,令人耳際發麻。

  伊哲立刻側頭向他們發話:「你們先退下。」

  他們行禮消失門口後,知亞等了一下,壓低音量重新問了一次:「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剛才昏倒了,我一個人沒辦法抱你上樓。」伊哲努力微笑著,試探的說:「等會兒會有一名醫生過來檢查你的身體。」

  「我不要。」知亞斬釘截鐵的說。

  果然。伊哲雙肩下垂,瑟縮了一下。知亞看上去好嚴厲的感覺。

  「你,」知亞眉間皺出刻紋,下顎繃緊,好像難以吐出喉嚨裡剩下的話,但目光炯炯的看著他。

  伊哲被他的眼神所震撼,霎時失了方寸。想起他剛才的語氣,「你是誰。」那不是在問,他這麼說,是甚麼意思啊。知亞像變了個人,他的眼神鋒芒剛強,面容似乎也有了改變,英挺的五官有種難以言喻的霸氣,不像平日溫雅斯文的他。伊哲想鎮定下來,好不容易擠出話來,說出來的時候就知道這不是當前問題的重點:「我知道你不想在這裡看見其他人,但情急之下,我沒有更好的辦法。」

  伊哲已經亂了手腳,眼看知亞的臉色漸漸緩和了下來,眉頭仍然緊蹙,似乎正在暗地裡盤算起他的過錯,準備說出口的話一定很教人難受。他的視線移開,避開自己的臉。擺明的隔開彼此,莫名的對立讓伊哲無法招架。

  「我希望你可以讓醫生進來看一下,不會太久的。」伊哲盡全力的說話,須得說點什麼。

  一抹沉鬱的陰影浮上他的臉,眉頭解開,那股熟悉的漠然,是他不肯繼續說話的前兆。伊哲的心往下掉,直覺不妙。

  知亞慢慢抬起眼光,淡然的說:「我沒事。」

  他掀開被單準備下床,伊哲不太情願的從床沿退開。

  「你先出去吧。」聲音清冷的可以讓伊哲認定他這輩子不會再跟他說任何話了。但不是這樣的,他不能遏止自己驅退他的指令;像那天,兩年前的那一天,他無法阻止自己斬斷般的強硬態度。

  是的,就是這樣的語氣。聽見伊哲壓抑著喉頭哽咽,勉強回應:「我知道了。」

  不能看他。

  聽著他離去。知亞背對房門,等腳步聲都遠去,才猛然喘息,心底的激動無法言語形容。

  不能對誰說。

  我無法愛妳的一切、無法只愛妳,卻還能說出來:不論妳是誰。因為我並不愛妳。

  原來,我不愛香香。

  我已經記起來了,門後的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