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路之時

　　三人對望了一眼，薇兒一甩長髮，率先說道。
　　「題目已經說了吧？路標就在『對著道路哭泣之人的脖子上』。」
　　眼前疑惑的少年映入眼中，薇兒嘆了口氣。
　　「根據《晉書》的記載，在魏晉南北朝時代，有某位當時知名的文人因為不願意與混濁黑暗的政治為伍，選擇用酒來逃避現實與理想的落差。這樣巨大的情感，甚至讓他每每在出遊時，『車跡所窮，輒痛哭而返』。王勃也在他的名作〈滕王閣序〉中引用了這個典故，寫道『豈效窮途之哭』。如果說道這裡，還是不明白的話──」
　　「這種程度還是知道的啦！阮籍對吧，阮籍！」
　　冬徹狼狽的打斷薇兒，隨即再度陷入困惑。
　　「照第一句來說，路標就在阮籍的脖子上……？這又是什麼意思？」
　　「學長，請冷靜點。」
　　凌華踏上講台，隨手從板擦旁拿起一支粉筆。
　　「提問──請問冬徹學長，阮籍在文學史上代表作，最著名的是哪一篇？」
　　「說到阮籍，當然是〈詠懷詩〉。不但被《文心雕龍》評為『嵇志清峻，阮旨遙深』，與同為竹林七賢的大詩人兼哲學家嵇康平起平坐，還影響了後起如左思、陶淵明等人，藉詠史、田園以抒懷──可是，〈詠懷詩〉是組詩的形式，總共有八十幾首，怎麼確定題目說的是哪一首？」
　　凌華推了推眼鏡，用粉筆輕敲黑板。
　　「正確。而既然都說了是組詩，當然是選取籠罩全篇的第一首，以闡明八十幾篇共同的意旨。那麼，接下來是第二個問題。說到詩與脖子，學長完全沒有任何想法嗎？」
　　「詩與……脖子？」
　　冬徹的右手支著臉頰，皺起眉頭，苦苦思索著。
　　忽然間，雙手抱胸的薇兒身後，擠眉弄眼的青年映入冬徹的視野。
　　在不被兩名少女發現的情況下，曜亞舉起手，毫無聲息的拍了拍額頭，接著是下巴、脖子，最後則是屁股。
　　重複著這四個動作，青年焦急的連連眨眼。
　　「額頭、下巴……？」
　　冬徹望著滑稽的曜亞，愣了幾秒。
　　「……難道是，首聯、頷聯、頸聯跟尾聯？」
　　「恭喜學長，正確解答。」
　　凌華淡淡的說道，轉過身去，在黑板上迅速的寫起字來。
　　「可是，等一下，凌華！這四組對句是用在形容近體詩的規律，準確來說是律詩上的對吧？律詩要到唐代才正式出現，阮籍是魏晉時期的人，時代整整差了四、五百年啊！」
　　「所以說，凌華接著不是正要跟你說明嗎，笨蛋冬徹？」
　　薇兒的雙手插腰，毫不客氣的指向黑板。
　　「阮籍的〈詠懷施〉第一首，你自己看吧？」
　　隨著少女的指尖，冬徹轉過頭去，望向教室前方的黑板。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徘迴將何見，憂思讀傷心』──正好，完全是八句？」
　　「沒錯。跟唐代律詩的句數要求一樣，分毫不差。」
　　薇兒瞪向啞口無言的冬徹，點了點頭。
　　「阮籍寫的明明是不受句數、字數跟押韻限制的古詩，第一首卻剛巧跟唐代律詩的句數完全一致。再加上後半句提到的『脖子』，你覺得這全部都是出於巧合嗎？」
　　「……確實，是這樣沒錯。」
　　凌華小巧流暢的字體映入眼中，少年喃喃的說道。
　　「脖子，所以是指頸聯？第三句組的對句，『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路標指的就是這兩句？」
　　「仔細想想，冬徹。」
　　曜亞攤開雙手，嘴角微微勾起。
　　「這兩個句子一眼望去，最明顯的共通點就是『孤鴻』跟『翔鳥』兩個詞吧？沒有明確的指出是哪種鳥類，但若是說到嶽麓高中裡，有著飛鳥圖樣花紋的地方的話──」
　　遲鈍的啊了一聲，總算回想起三年來自己出入頻繁的場所，冬徹迎上三人的目光，露出尷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