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篇

本章節 11964 字
更新於: 2018-07-05
「真是個晴朗的天氣,正好適合露宿野外享受人生,各位說是吧?」
我汗流浹背地瞪著他,看他一副笑嘻嘻的臉就讓人生氣。
其他兩人氣喘吁吁,沒辦法講甚麼話。
望向天空,有著些許雲朵的藍天,太陽盡責地散發光與熱,不過並沒有夏季特有的灼熱陽光,吹過樹林的涼風暢快地吹過身邊。確實是個適合野外探險的好日子。
只要不是背著帳篷組合和食物爬在沒有道路的山林之間的話,我想我也會說出一些讚賞的話來。
「差不多就在這裡準備紮營吧!現在快到中午了,首先就先架起帳棚和爐灶,準備午餐和午睡吧!」
除了沒有背多少行李的他之外,我們三人各自放下帶著的行李,開始搭起帳棚,準備在這個地方度過今明兩天。

我們是某個大學的野外探險社。成員是全校最少的四人,沒有之一。
大學本身在社團方面還滿開放的,即使是只有四人的團體,只要好好的提出社團的活動計劃與預算,那就可以得到必要的經費。
當然,有了經費就要消費,如果沒有使用經費,那麼下一次可以得到的經費就會減少,所以為了消化經費中最大的一項,也就是社團暑期集訓這一項,我們準備了一套行之有年的完善計畫,預定上沒有錯的話是這樣,只是準備好後發生了悲慘的意外。
本來計畫中是要去設備齊全的露營區隨便玩玩,每一年都是如此,說是露營比較像是去玩個兩天,十足輕鬆愉快的集訓。
可是這一次,只是我們因為一時的貪念不小心花費到有點超額,連露營區的入場費用都出不起。不,也不是出不起,但是想到要花費自己寶貴的生活費就實在不忍心,開學後還會有學費的問題,更不能亂花。
「金錢果然有迷惑人心的力量,我也是個凡人呢!自然會被迷惑。」學長感嘆地這樣說明自己如何花費預算,換來的當然是我的一拳。
雖然我們也有花費,但是花費最多的就是學長。
總之,作為主謀者的學長就後來努力的去找可以免費露營的地點,最後決定利用離學校有些遠的這個山區做為露營的地點,也和當地的地主告知我們的活動得到了同意。
「本來我們社團的宗旨就是要學會在野外努力生存,在那種利用人力與現代科技創造出的安逸環境哪算是野外!要在這種人車無法通行的環境下,我們才能發揮人類的潛能!我們要成為靠著一把小刀在山中生活三天三夜,能把蟲子當作美味的蛋白質吃得津津有味的超強人類!」
學長宣布地點時興致勃勃地說起展望。明明是重大失誤卻說得好像是本因如此。
「學長請自己一個人達到這樣的境界就好,時間到的時候我們會丟下你的。」
當然我們沒有打算真的用小刀過上三天三夜,規劃上頂多是兩天一夜的行程。當初會加入社團也只是因為聽說可以烤肉吃到飽所以加入了。我們可沒有學長那種強健的體魄及高昂的熱情,至少我沒有。
「沒想到你們只滿足於正常人類的標準,這樣對得起天上的各位學長姐嗎?」
「他們還沒死吧!而且學長姐絕對沒有這樣的要求!」
「什麼時候各位變成這種只會嘴巴反抗的無用人類了,學長我好痛心。」
「從你確定延畢開始吧?」
「可惡!那壺不開提那壺!你們之後也會面對社會與學分的現實啦!」
畢業的學長姐都是好人,這也是我們即使沒有很有興趣也沒有退社的原因。
不過也只有我和阿巡最後沒有退而已,上個學期也只招進來一個學弟,所以最後成為了只有四人的迷你社團。


搭好自己的帳篷後我看了看四周,算上我只有三個人,有個人不見了。
「阿巡又跑哪去了?怎麼沒看到人?」我問了一下學弟,他正在努力的架帳篷。
「阿巡學長去湧出泉水的地方打水了,等一下就會回來了。」
學弟很自然的回答出我感到恐怖的答案。
「啊啊!忘記和你說了,他的路痴程度可是連漫畫人物都會汗顏的,放他一個人亂走他肯定會在不知去向。」學長一副裝出來的困擾樣子,他壓根沒有在意這種事情,因為最後事情都不會是他在解決。
「疑?對不起!阿松學長。」學弟急忙道歉「我現在就去找人。」
「你先冷靜一下,如果是在市內就算了,在這裡亂找的話怕是會跟著遇難迷路。」
學長提出意見,這個地方是他找的,似乎先做過調查了。
「可是也不能不管吧?萬一真的遇難的話就糟糕了。」
「所以這時候就交給專業人士吧!對吧?大偵探。」他一邊說一邊拍上我的肩膀。
「只是把麻煩事推過來而已吧?」我皺起眉頭。「還有別叫我大偵探。」
「大偵探?」
「不管是尋人尋物還是找小貓小狗,交給他就能輕鬆找到。本校、不,本市最強偵探-柯進松。為您找出失去的一切。電話請撥0800……噗哦!」我忍不住出手打斷他的話。
「不要擅自編造廣告詞!」只給他一拳是我對學長的尊敬。
「你下手也太重。」他雙手抱著肚子,表情有點痛苦地看著我「好啦!在你找到他回來之前我們會把帳篷搭好,營火生好,水提回來後還會幫你們做超好吃咖哩飯。」
「只是調理包而已吧?」我垂下肩膀嘆氣,帳棚只剩他自己的還沒搭好,營火也早就已經架好了,根本就是想要偷懶休息。我轉身走入森林裡,開始來尋找我們走丟的同伴,畢竟比起亂七八糟說話的學長和剛認識一年的學弟,他是更加麻煩的人物。


阿巡他是個用重度都不足以形容的路痴,如果沒有留意的話他會在一瞬間消失不知道走去哪裡,每次都是我去找他回來。久而久之就被學長揶揄是大偵探了。
如果只有路痴這倒還能笑著說有趣,但是他每次迷路都會不知不覺的發現屍體。大多數時候可能只是被壓過的老鼠或是不小心被撞到的小動物。
不過自從他今年初開始發現連續殺人事件的人類屍體後就變得一點都不有趣了。
第一起是一月的時候在小公園裡廢棄的遊樂設施裡,似乎是被人刺殺的樣子。
第二起是三月的時候在一間廢棄許久的房屋裡。好像是流浪漢被刺殺。
第三起是五月的時候在某處道路旁的一棵樹上,調查後好像是失業的上班族。
被吊起來前也是被刀刺殺。
第四起是前些日子發生的事。他不知道迷路到哪裡,走在路旁時為了閃避來車一隻腳踏進旁邊的排水溝,發現了被刺爛的不幸路人。
目前發生的四起案件他全都是第一發現人,也因此被警方嚴重懷疑其實是自導自演。只是都沒有證據,而且也都有不在場證明,再加上沒有犯人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告知屍體的位置,所以暫時沒有事。他現在迷路八成又會找到一具想不開來樹海上吊的屍體或是欠債不還被黑道埋起來的屍體或其他屍體。難得的暑假集訓大概就被毀了。
我拿起手機看了一下,完全沒有訊號,GPS之類的功能也不知為何沒有作用。原本為了以防萬一準備的追蹤器也沒有反應,這個地方也太過反對高科技存在了。
看來現在只能先去水泉以外的地方開始大致找找了。反正除非那有具屍體不然他是不可能到得了的。

「喂!」我看他站定在遠方,出聲大叫,他注意到我在叫他,向我揮了揮手。
「終於找到你了。不要亂跑啊!」我跑過去到他面前,喘了幾口氣和他抱怨幾句。
「咦?我正打算回去啊!」他指著腳邊裝滿水的儲水桶,居然真的能成功拿到水啊!
「我只是稍微休息一下而已。提著水真的好累啊!」他的確是汗流浹背,不過我想說他活該,這裡離得也太遠了,要不是有發現水潑下的痕跡還真的不會找過來。
「這裡明明就離水泉很遠!真是的,平常在市內就算了,在這種地方迷路很難找人的你知不知道啊!我們回去吧!」我幫他提起水來準備離開。可是他還是看著遠方一處。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間灰色的小房子夾雜在樹林之中,在許多樹木包圍下有種獨特的突兀感。
「這邊有住人的樣子。」他的語氣帶著好奇,我覺得有點不妙。
「不知道呢!搞不好已經荒廢了。我們回去吧!」
「要不要去看看呢?說不定可以要到一些好吃的東西。」
「這樣叨擾人不太好呢!而且我們是要野外探險不是嗎?利用他人的好意不算是野外探險。」
「我們在這邊野外探險說不定會造成他們的困擾。還是去打聲招呼比較好。」
「學長已經打過招呼了,那間小屋肯定沒有甚麼啦!」
他無視我的意見。開始邁步前進。
「喂!阿巡!你真的要過去嗎?我有不好的預感。」
「不用擔心啦!連續殺人魔應該不會那麼清閒地跑到這種幾乎沒有人可以殺的荒山野嶺之中。不會再遇到甚麼被剁得分碎的屍體或是分屍擺成文字的屍體,用不著害怕。」他挺起胸膛拍胸保證,一副「交給我就對了」的表情。
「我就是擔心這個才想趕快走啦!連暑假都要遭遇屍體聯絡警察太麻煩了吧!」
我不想在這個地方退讓,不過他完全不打算聽勸,他邁開大步就直接衝了過去。
走近一看,這間不知為何建造在深山野地的一層樓小房子,或許是獵人小屋也說不定。面對我們的窗戶上釘好了鐵網格,內側包覆著一層防蚊蟲的紗網。
我拿出隨身攜帶的萬用瑞士刀偷偷的刺了一個洞看進去。裡面果不其然的躺著一具腐爛的屍體,似乎靠在門邊的牆上。
「阿巡,我們中獎了,果然有屍體。」我指著切開來的洞讓他看進去。他看了之後也只是稍微驚訝。看來他看太多奇怪的屍體,只是腐爛的屍體對他來說並不恐怖。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手指滑動開始照下周圍。
「警察有說過,發現屍體要盡快通知,還有盡量保留現場,最好是拍下來。」
「你才是專業偵探吧?專門引發殺人案件的偵探。」
「嘻嘻。」他笑了幾聲。「如果我能破案的話應該會被封為名偵探!對抗恐怖連續殺人魔的優秀大學生偵探-蔡明巡。這樣的說法如何?」
「隨便你,你有打算進去看嗎?」事到如今已經沒差了,發現一具屍體後就已經註定有各種麻煩事,倒不如全部隨他的意讓他滿意到無趣的地步,這樣還比較好一點。
我們在周圍繞著,繞過另一面牆,看到小屋的門口,小屋的正門只是一扇有點腐朽的木門,輕輕一推就發出鏽蝕的尖銳聲音打開,我就帶著他直接走進去了。裡面很不算大,大約是一間普通單人套房大小的房間,四周充斥著一種腐敗的陰暗氣息,四面牆邊堆滿櫃子,裡面裝了各種雜物,其中最顯眼的還是裡面那張單人床。
床上面躺著一具腐爛得令人作嘔的屍體。
雖然已經慘不忍睹,從屍體的體格和服裝來看應該是男性,屍體蓋著棉被,死因不明。我猜大概是睡覺時死去的。
房間左邊的門似乎就是另一具屍體的所在處。
門前掉了幾張紙條,我隨意地撿起一張,上面潦草的寫了三句話。
『我被你謀殺了,我恨你,我要永永遠遠的詛咒你。』
我撿起其他紙條,參雜著各種怨恨與悲傷的文字構成話語,多看感覺會被詛咒。
「被謀殺了?」阿巡湊過來看,他看到後就直觀地說出我的想法。
「這張紙是這樣說的。」
看向那扇門,現在看起來有種裝載著無數怨氣的感覺。
門上焊上了門栓,上面掛著普通的南京鎖,門的下端有著一扇小門,高約十幾公分,寬約三十公分左右,大約可以把盤子之類的東西塞進去或取出來。我四處看看,旁邊的櫃子上就擺著一把普通的鑰匙。
我抓起鑰匙,櫃子上的灰塵顯出一個鑰匙狀的空白,已經很久沒有人拿起這把鑰匙了。我將鑰匙插入鎖頭,輕鬆的打開了鎖。拉開門栓。

我稍微用力的推開門,屍體軟爛的朝我們倒下,惡臭散發出來。似乎是積在體內的殘餘臭氣散了出來。
我忍不住用手蓋住口鼻停下呼吸,左右看看房間內有甚麼。
房間裡沒甚麼東西,只有四面冰冷的水泥牆。其中一面牆正中央是剛剛在屋外看到的鐵網格窗。屍體的下方有著草蓆和涼被墊著,旁邊放著一本筆記本和筆。
筆記本上雜亂的寫著「我恨你」、「詛咒你生生世世」、「為什麼愛我要這樣對我」等等各種悲傷的文字。可以充分的看出死前心中的恨意。
「屍體剛剛就倒在門旁對吧?從腐爛到印在門邊的痕跡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倒在這邊死去的。」阿巡走進來時一樣遮住口鼻,看到後面的牆壁提出了看法。
「嗯,沒錯。」從痕跡來看是個瘦小的人,小小的人形污垢沾黏在門和牆壁之間。
「阿巡走吧!」我們探查就到此為止,再下去就真的是警察的工作了,不管是好是壞都不想打交道。
「等等,我覺得很奇怪。」他看周圍,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這種連暑假集訓都遇到屍體的日常已經夠奇怪了,還能有什麼更奇怪的地方?」
我也覺得很妙
「我想想。」他看著看著,說了出來。
「這房間只有一道門和一扇窗,窗戶用鐵網格和紗窗網封住,所以不可能出入,門則是被屍體擋住無法開關,牆壁則是普通到不行的水泥牆。那麼到底是怎樣的狀況下才能殺死這個人呢?」


他突發奇想的思考讓我開始動起腦來。
的確,如他所說,這間房間的幾個出入口都因為各種理由無法通行,那到底要怎麼殺害他呢?
「用刀子、鈍器之類的斃命不就好了?」阿巡提出了一般的論點。
「然後要怎樣讓屍體這樣剛好卡在門上?而且除了腐爛的痕跡外沒有其他血跡。所以他是自己坐在這裡然後看著人殺了他,然後再讓兇手走出門外這樣?」
「聽起來還滿合理的。」
「才不合理!至少他並沒有容忍兇手到這種程度,不然也不會指控自己被謀殺了。更何況既然都給兇手方便了,為什麼兇手沒有順便把屍體帶走呢?拿去埋了當肥料或是丟到水底餵魚都更好吧?」
我自己說完才發現,這倒真是個盲點。一般來說比起把屍體放到腐爛,想辦法處理掉才是正確的。
如果是人來人往人多到煩躁的城市內姑且不論,在這個人煙稀少的深山老林裡沒道理放著兩具屍體不管。
「假設兩人都是被殺的話,那就是殺死他們的人沒有打算回到這裡或是回不到這裡。不過會不會是自殺呢?像是一起服毒之類的。」
「服毒的話就需要裝毒藥的容器。裡面看起來沒有這樣的東西。另外就是從這本筆記本裡面寫的東西看起來,他們不太可能愉快的一起去死。」
「那會不會是在外面呢?」
「要找一找,我進來時沒看到。」
我們就先關回門,因為裡面房間甚麼都沒有,只有一張草蓆、一條涼被、裝著穢物的袋子和一本筆記本及筆,外面躺著屍體的房間倒是比較多可以搜尋的櫃子之類的,或許能找到些甚麼相關的東西。


「有找到什麼嗎?」我一個個打開櫃子翻找,隨口問了他。
「有很多東西,說不定就是用上這些!」我看向他,他腳邊已經堆滿了雜物。
看他自信滿滿的打算發表自己的想法,我也先停下手看著他。
「首先是這個!」他自信滿滿地拿起繩子。
「這個就可以穿過門下的洞了。總之把他殺死後丟進去,然後再把屍體拉過來。」
「還有嗎?」我先不說破問題點。
「像是這包東西也可能用上。」阿巡拿出的是木炭,地上還有一個麻袋的份量。
「燃燒木炭製造一氧化碳,趁著睡著時從窗戶灌入,這樣子就可以毒殺他了。」
「其他的呢?」
「用竹竿綁上刀子刺進去、用鏟子挖洞從地下鑽進去,然後再沿路回填土。甚至有把獵槍可以遠程射殺。方法還滿多的嘛!」
「真可惜,我想這些方法都不是。」真佩服他能想到那麼多方法。
「明明就很合理!」阿巡嘟著嘴瞪我,他覺得我這樣否決他很奇怪,確實有些是看似可行的方法,不過在這個狀況下很多都是不適用的。
「你說的的確是殺害他並且逃離的好方法,不過正因為是好方法所以不可行。」
我拿過阿巡手上的繩子。
「利用下面那個小門和繩子的確可能做到用屍體封住門的做法,不過有甚麼必要這樣子做呢?明明就有鏟子不是嗎?這裡的土質如你所說一樣,鬆軟好挖到可以輕輕鬆鬆挖出地道,那挖出一個洞埋掉屍體不就好了嗎?沒有必要刻意的留下屍體在這裡擋住門製造密室,又不是真實密室遊戲的布景。所以說基於這樣的理由,他必然是因為某些原因死在這裡面,而兇手當時沒辦法輕易的打開門,導致屍體最後留在裡面,不,搞不好還沒死掉,所以留下了那張被謀殺的字條。」
「所以木炭比較有可能囉?在呼吸越來越困難的狀況下寫下字條送出去。」
「那也不可能,一氧化碳殺人需要足夠的氣密性。這扇小門的存在正說明了這個方法的不可行,更別說他能夠將紙條丟出去了。」
「那竹竿和獵槍總可以吧?」
「要從哪邊呢?剛剛進來時窗戶上的紗網都沒有被戳破。」
「從這個小洞裡就可以了吧?」
「你忘記我們從窗外看的時候他是坐著的嗎?而且是坐在門邊,就角度來看不太有成功的可能。」大概可以刺到大腿吧?只是被刺大腿還會坐在這個地方實在不太可能。他一臉不滿,大概是我把他找到的東西都加以否決掉的關係。
「你又找到甚麼了?」
「沒有找到任何毒藥,也沒有找到任何可能可以裝毒藥的容器,雖然有剩下的食物調理包,但是也沒有被拆開加入毒藥的感覺。」
「你也沒有找到東西啊!」
「哪有,我有找到了這個。」
我拿出一本筆記本,款式和房間內那一本是一樣的,封面上寫著『2013/7/14-』。
「這個是?」他露出了一些好奇的眼神。
「日記本,床邊的櫃子裡還有很多本,每一本封面都寫著日記開始的日期和結束的日期,這一本是最新的一本,才寫到一半所以還沒有寫上結尾的日期。」
「所以可以推斷他什麼時候死掉了?」
「我想是的,我看看最後是哪一天。」我打開筆記本,大約一百頁的橫條筆記本就快要寫滿了,每一天的日記並不一樣長,有些日子寫滿了兩面,有些日子只有短短兩三行,不同的一天都會空下一行書寫。我開始看起他的日記。

「社長,他們好慢回來。」我看向學弟小凱。
小凱盯著架好的爐灶和木炭發呆,附近沒有水源的話就不能隨意生火。一個不小心弄到火燒山的話就不好了。不過帶來的桶子都被他們兩個拿走了,早知道自己該多帶一個嗎?偷懶過頭果然沒好事。
「大概是阿巡真的找到屍體了吧?」
「咦?找到屍體?社長是在開玩笑對吧?」
「沒有開玩笑,你知道我們學校周圍發生了好幾起殺人案吧?」
「這個......我知道啊!我都不敢一個人在學校附近走動。」
「知道就好說了,每一次都是我們偉大的阿巡去找到屍體的,四次全部都是他喲!所以在這裡多發現一些屍體也是有可能的。這裡雖然是我親戚名下的山地,不過從來也沒人會特別關心山裡怎麼了,有人偷偷跑來這裡埋屍體也是大有可能。」
「社長你別說了!」小凱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哈哈,說鬼故事是晚一點的事情,總之大概是阿巡迷路到太遠的地方所以阿松才會一直找不到人。阿松是很有責任感的大偵探,在找到迷失道路的學弟之前大概也不會回來。」
「但是會不會他們兩個都迷路了?」
「應該不會,我可是很看好阿松的,雖然他進入社團比我晚了一年,但是野外定位的技術比我好一些,即使有可能找不到也會安全的回來。除非被鬼山婆吃掉啦!」
「鬼山婆?不,我不想知道。」
「你有興趣嗎?這是個很久以前的傳說。」我壞心的開始講虛構的鬼故事。
「不要說啦!不是晚上才會說鬼故事嗎?」看他怕得要命真的很有成就感呢!
「嗯!晚上會說,所以我先去弄水回來。」我拿起鍋子,不管他們了,反正他們遲早會回來這裡,先做目前能做的事就對了。
「我也跟著去!」他快步地走過來,即使現在大白天的也很害怕,不敢一個人待著嗎?我開始期待起晚上的怪談了。

2013/12/28
我終於犯下了不能原諒的過錯。
我綁架了他。
用了這麼過分的手段,想必是沒有祈求原諒的機會。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縱使天地神明都不原諒,我也想滿足這個渺小的願望。
畢竟就連這樣單純的願望都必須與家庭、與社會、與世界為敵,
現在只是要多和法律戰鬥而已。
他現在還睡得很沉,明天早上大概就會醒來大吵大鬧了。
希望他能夠接受我的愛,真的由衷的希望他接受,這樣就不需要上鎖了。

2014/1/1
和他一起過生活的第三天。
前幾天的大吵大鬧像是假的一樣,早上在窗邊和他一起迎接日出的時候我以為他是睡過頭了,沒想到他是拒絕和我說話了。雖然還是會收下遞過去的食物,但他完全不願意說話。他果然沒有打算接受吧?他對我的愛並沒有那麼多,不願原諒我也是當然的。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可能放他出來了。
這裡是一位朋友說起才知道的地方,雖然沒有方便的水電,不過也沒有閒雜人等會來到這附近。每天都要下山去購買食物算是比較麻煩的地方,當作早晚各一次的運動就不算什麼。新的一年的第一天就變成這樣有點不太吉利,希望之後能夠有所改善,最好能夠不用這樣看不到彼此的一起生活,這是我的新年新希望。

2014/1/5
他終於願意說話了,雖然只是簡單地說需要水,但還是開始溝通了。
儘管還是不會多回話,這也是個好的契機。
朋友今天特地來看我,帶了一些山下雜貨店買不到的保存食品,真是萬分感謝。
他問我要在這待上多久,我回答他大概是永遠。他露出困擾的表情,表示他可能有需要用到這個地方做點事。不過要離開這裡會有各種麻煩,和他討論的結果是讓我繼續使用這裡,他會另外找地方做他要做的事。彼此能夠達成共識太好了。

2014/1/9
我們的失蹤終於完全沒有在新聞版面了,取而代之的是殺人事件的報導。
好像是我的學弟發現到一具被搗成絞肉一般的屍塊藏在廢棄遊戲設施的空洞中。
這社會真是可怕。幸好我和他都在深山中,應該不會遭遇這種悲劇。

2014/1/18
堅持二十天終於有進展了。他願意和我認真對話了,似乎是因為太過寂寞無聊了所以才會開始對話,我交給他報紙、筆記本和筆。讓他有些事情可以做,也可以聊一聊新聞內容。我有想過,假如我沒有綁走他,再過個一年半,沒問題的話應該可以順利的畢業。去當兵再過一年,之後的人生中還會不會有他的存在呢?或許會完全沒有交集吧?他會回到南部去,我則是留在這裡,之後頂多在某次的同學會見到面。會變成這樣淡泊的關係呢。這樣一想,能變成這樣的狀況是我鼓起勇氣的結果,我的抉擇是正確的。

2014/1/26
朋友今天有來,稍微聊了一下我們兩人沒有去學校後學校的變動。說白了點就是沒有多少變動。我們的失蹤只讓班上的人討論兩三天就沒了下文,反而是殺人似乎更讓大家感興趣。也罷,大學本來就不是那麼熱絡的地方,我和朋友要不是從小就認識我想也不會有機會成為可以借地方監禁他人這種程度的朋友。
那個地方似乎就在學校附近,只是大家都是大學生了,一般來說不會特地去小孩子遊樂設施玩。因為一位學弟迷路才意外發現,也因此他莫名成了大紅人,可惜不會唱歌,不然說不定有人邀他進娛樂圈。
他等到朋友離開後才和我說話,他說那個朋友感覺說話很亂來,並不喜歡他。我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我的朋友真的很少,算來大概只有他一個吧?
他本來就是怪人,不過我也是,所以才會成為朋友。

2014/1/28
我們住在一起一個月了。當然只限實際上的狀況,心情上應該只是單向箭頭而已。
我特地打開了巧克力的包裝,和平時的食物一起送給他當作慶祝。
他沒有說什麼,說不定他根本沒在意這些。或許我做的事情真的完全是錯的,我這樣犯罪到最後甚麼都沒有得到。
不行,我要振作一點,事到如今也沒有退路了。

2014/1/29
我並非完全是錯的。今天在回收餐盒時收到他給我的紙條。
「巧克力很好吃,我喜歡甜食。」
他只是害羞沒有回答而已。我寫了謝謝和食物一起送進去。我們終於有了友善的溝通了。我好高興。從他拿到筆記本和筆之後就沒有說過話了,只有紙條的互相往來。

2014/2/14
因為是情人節的關係,我跑了遠一些路去便利商店買了精緻的巧克力禮盒。
我還記得他喜歡巧克力,他一定會喜歡的。
和餐點一起給他的時候他出了點聲音,我好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雖然有些口齒不清。我詢問他,但是他就沒有再度回話了。太可惜了,我竟然沒有仔細地聽清楚。我想了個紙條的內容傳給他,只是到晚上都沒有下文,到底他有怎樣的反應呢?我好想知道。

2014/2/15
我很傷心。他傳回來的紙條和我道謝。只是他告訴我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上我的,我們最多只能當朋友。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我對他吼了幾句為什麼,他只以沉默回應。太過分了。

2014/2/26
朋友久違的過來,帶了些木炭,真的可以說是救星。雖然山上到處都是木頭,但是濕氣太重,能燒的時間都不長。有想過去扛一桶瓦斯上來,只是實際想做的時候就發現很困難,一桶瓦斯太重了,只靠我自己一個人搬是不可能的,偏偏我沒辦法找人幫忙,這樣一想就覺得在這裡蓋起水泥屋的先人們真的很厲害,肯定是花了不少力氣和時間。朋友也是很厲害,搬一包木炭上山都沒有什麼事。
他說:「其實我也是沿路休息慢慢地扛上來的,所以我看起來才沒哪麼累。」
我說:「這樣也很厲害了。」
「社團裡偶爾會需要搬重物,所以還好。」他這樣回答。
如果能回去學校,搞不好我會考慮加入這個社團,就算加上我也只有五個人。
現在整天砍柴燒水煮飯,過著真正意義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完全都只依靠山林間的各項物資,絕對會成為一個超優秀社員。
我這樣和他說明後他也笑了,不過是苦笑,提醒了我現在沒辦法回到過去。
有一點遺憾呢。

2014/3/19
台灣發生了超大規模的學運,那群學生直接攻佔了立法院,報紙都在拚命報導相關的新聞,我們的失蹤早已被遺忘,殺人魔第二次犯案的新聞也只被放在地方版,這次好像是在我們學校附近的廢棄屋子裡,兇手把人體切割成條狀然後排出字來。一樣是手段兇殘的做法,這一次似乎又是我們學校的某人發現了屍體。我猜兇手是我們學校的一份子,不然怎麼會一直被我們學校的人找到屍體呢?即使不是學校內的人,也一定是生活在學校附近的人。一想到要把人打成肉醬或是切斷排字都需要時間,藏屍體則是需要對地方的熟悉度。這樣的推理應該還算是及格。我把這件事拿來問他,他也有一樣的看法,不過我們都沒辦法有更進一步的推想,嫌疑犯有幾千幾百人,只靠報紙的情報應該不夠。也罷,這事當作是消磨時間的推想還算有趣,我可沒有想揪出那樣的人和他對決的意思。

2014/3/23
太陽花學運意外的持續許久,有著過去白百合學運的氣勢,不過政府沒有回應造成減緩的趨勢。如果沒有甚麼動能的話大概會漸漸消散吧?明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就是他的生日,我已經請人準備了生日蛋糕,明天下山去拿就好。他對我已經有著相當的信任,但是我還是不敢把鎖打開。開鎖的鑰匙我放在那邊已經好久了,前些日子注意到時上面還積了灰塵,搞不好不能用了。目前還是保持這樣吧?請原諒我的膽小。
我或許活不久,到我死後他自然會被解放的,這點我相信我的朋友,即使他是殺了兩個人的殺人魔,應該不會對他做出什麼,不,搞不好他只會打開鎖說一聲就離開。他很怕麻煩,說話也簡潔,聽說他的學長說起話來總讓他感到麻煩。只是他是個有責任感的好人,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麻煩就逃離。沒錯,他一定會回來救他的。我相信他。

日記到這裡就中斷了。其他的部分不是只有一兩句就是在說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沒有比較特別的地方。
「我知道了!他的朋友隔天把他殺死,然後殺了裡面的人!一定是這樣的。」
「你冷靜點,太快結論了。」
最後的一篇是三月二十三日,之後就完全空白。大概那一天晚上或是隔天早上就死掉了,或是陷入了完全無法寫日記的狀況。
「不用想了,一定是被發現是連續殺人魔的朋友打算滅口所以才下手的。這樣算來我已經發現第五,不,第六件的殺人了。我是不是有點厲害?」
「這種厲害沒有用吧?」我開始有點懶得吐槽他了。
「這樣問題還是一樣,躺在床上的這具屍體姑且不論,就算是殺人魔也不能無視物理狀況,我們還是要想要如何進去這一間密室。」
「旁邊明明就有鑰匙,只要開門進去然後殺死他後出來鎖上就好。一開始就不需要破解密室。」他挺胸說出答案,我忍不住抱頭,真佩服他有這樣的自信。
「不用煩心,雖然你的偵探之名被我搶走,但是你還是可以以華生的身分突破盲點的。」
「偵探甚麼都是學長隨便說的,想要就拿去,不過你真的不懂!」我忍不住嘆氣。
「我不懂甚麼呢?華生。」他已經沉浸在當福爾摩斯的感覺,是該打醒他了。
「假如一個人在門外殺死了一個人,然後你又聽到開門的聲音,你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呢?」
「拿起武器和他對打?」
「你手邊沒有像樣的武器喲。只有棉被、草蓆、筆記本而已。」
「大聲呼救?」
「這邊是四下無人的深山野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的,而且被關住的第二天就已經發現這個事實了。」
「跑給他追!一定是這樣的。」他又一副想到正確答案的高傲樣子。
「你終於了解了啊!福爾摩斯阿巡。那麼你想到奇怪的地方了嗎?」
「哪裡奇怪了,華生?」
「屍體所在的地方。」我指向門旁的屍體,果斷的回答他。
「照理來說四處逃竄的他已經可以逃到了門旁,再一步就可以逃離這間房間,然後他卻在門的旁邊坐了下來等死?而且還等殺人魔離開房間後特地移動身體用手和肩膀擋住門來製造疑似密室?」
「有可能是意外吧?像是地震甚麼的把身體震過去。或是他只是假死,用上最後的力氣還不夠逃脫。」
「才沒有那麼多意外啦!再說殺人魔最後為什麼沒有像個殺人魔一樣把屍體弄得亂七八糟的?也沒有好好藏起屍體來。」
「特別藏起來?明明都很好找。」
「只有你好找,你這個尋屍人。」我拿筆記本敲了他一下。
「不要叫我尋屍人啦!遇到屍體是偵探的特權。」
「別傻了,總之你還不是福爾摩斯,推理完全不夠啊!」
「那麼大偵探有甚麼見解嗎?」似乎是報復我叫他尋屍人,他也用學長的叫法。
「別叫我大偵探。」他學著學長亂叫我可受不了。
「那麼柯柯?聽起還可愛,像是笑聲一樣。」
「別用疊字!又不是可愛的小女孩。」
「阿松大人。」他故意用甜膩的女性假音拉著我這樣說,我終於忍不住用拳頭敲了他。
「痛死了!學長你太用力了。」
他雙手摸著被敲的頭,表情突然間像是頭上多了個電燈泡一樣。
似乎想到了新的靈感。
「對了,會不會是殺人魔沒殺掉他,他自己封住這扇門的?」
「你是說他以為要放他走了所以人在門邊等著,沒想到剛開門就被刺,急忙之下關上門後死守,但是還是傷重不治最後死亡這樣?」
「沒錯!這就是正解!」
「還是一樣破綻很多。最主要就是這種死守戰無法成立。」
「咦?」他一副『怎麼可能』的表情。
「這門雖然可以從外面用門栓和鎖來鎖住,但反過來裡面沒有辦法對外面上鎖,裡面也沒有可以用來卡住門的重物。退一百步來說,就算他能夠徒手一直壓著門對抗門外殺人魔的力量直到死去,殺人魔會不確定裡面人的狀況就這樣離開嗎?
最重要的是這樣根本沒有時間去寫筆記本的字條。他死前一定有可以喘口氣的時間。」
我說完這段話後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難道是灰色的腦細胞覺醒了嗎?
我想到一種可能的狀況可以完美的解釋一切。
「那到底他們是怎麼死的?你有答案嗎?」阿巡不服氣地看著我,正好有機會可以說出我心中的想法。
「我心中是有一個答案了,你要聽聽看嗎?」
「當然要!這樣我就能夠說你錯了。」
「我想你還是沒有機會,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