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像夢境一般 54#

　　蛇纏繞了整隻權杖時，改變世界的潮流即將來襲。身在這股潮流中的憶風，卻沒有感到特別高興。他靜靜坐在病床旁，等待凌夜他們回來。
　　病房的門被打開，走進來的是剛做完檢查的王子翔。他其實並無大礙，除了腿上的劍傷以外，唯獨精神狀況需要讓他們多加留意，遊戲內賦予的恐慌症強度太高，幸好他的心理素質極高，並沒有受多大的影響。
　　他隨手倒了杯水，看著憶風：「要喝嗎？」
　　只見憶風搖搖頭，僅站起來看著他。王子翔被憶風看得心底發毛了，平時他話可沒這麼少：「幹嘛？有話想說？」

　　「你多待幾天吧，順便測試一下你上線時會不會又出現什麼BUG。」憶風雖然笑著，王子翔卻感受不到笑意，只覺得他眼神裡有太多難以言喻的情緒。
　　他自然明白憶風是在擔心什麼事，他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將另一個水杯遞給憶風，對著他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會消失的。」
　　子翔喝了口水，將自己的杯子放在櫃上，微微倚在櫃子旁，看著憶風：「反倒是你們，不是規劃年底要上新資料片嗎？」
　　憶風微微一笑，溫文如玉的他，笑起來像極了和煦的光：「我在考慮延後。」
　　「別傻了，股東會氣到跳起來吧。」子翔當時也參與了這份企劃，正是因為流星的玩家基數夠多，加上他們已經做過市調，如果花錢能買得最新遊戲片的話，至少半數的玩家都願意買單。
　　到時候流星的收入就不只是玩家儲值點數，或是將遊戲幣轉為現實貨幣的手續費了，只要它們走長期經營，商城不要隨意出破壞平衡的道具，那麼月費就是一筆穩定的的固定收入。
　　當然，這一切前提都在他們的技術還沒被超越時。在真實體感專利權核發下來時還會有很長的一段空窗期，他們無法阻止同業模仿，只能趁著同業還沒有相同技術時盡早將投資的成本賺回。

　　「當時因為初代的事，已經延後上市日期兩年了，這段期間的虧損，流星營運一年還不見得能完全填補。」子翔回憶過去憶風為了爭取延後上市，不斷找人協商，那時候甚至還有部分股東集體撤資，他們是早就預料到這點，及早準備周轉的貸款，才度過這次危機。
　　縱然流星看似風光，但無法否認的是，即使流星再怎麼賺錢，他們才剛脫離虧損的狀態沒多久，好不容易將之前的負債還完了，如果憶風這時候再提出延後上市，難免讓那群股東再次發怒。
　　「我都知道。」憶風此刻也只能微笑，他甚至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才會創立這間公司，他一開始所建立的願景已經逐漸遠去，流星之所以會叫流星的原因，大概早就被其他人遺忘了。
　　流星總部共二十樓，而這間醫院，也不過是流星總部裡的兩層樓。雖然比起過去只有一層樓的規模已經很好了，但這才是他一開始願意加入計畫的主要原因。
　　「只是，有時候還是會覺得有點孤單。」憶風靜靜看向窗外，微微一笑。

　　「別想太多了。」子翔自然知道之前發生過什麼意外，才會讓他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其實我不太喜歡叫你本名，因為太有名了。」
　　「但是風奕，你要知道流星現任CEO是誰、醫界沒有人可以超越的天才是誰，你必須記得你自己是誰，才不會迷失。」

　　憶風本名叫風奕，他現在才二十九歲，卻早已完成了許多高難度移植手術的天才醫師，甚至現在是發行流星這款遊戲公司的CEO。雜誌、紀錄片都曾訪問過他，正是因為他太有名氣，所以他們無論遊戲內外，只會叫他憶風。
　　或許那正是他的想望，不同於現實百般牽掛，如果能像遊戲裡那樣，什麼都不用管，他就只是那個飄忽不定的憶風，那就好了。

　　憶風驀然起身，依舊帶笑的眸，卻輕描淡寫了他的哀愁。他僅微笑：「你還是多待幾天吧，這是你公司CEO的命令，完整做完測試再走，聽懂了嗎？」
　　「知道了，那我住院的這幾天可以領薪水嗎？」王子翔笑嘻嘻地看著憶風，而憶風依舊溫潤如玉，對著他微笑，和煦的像秋日清風。
　　在他拉開病房門前，他輕輕回眸：「感謝你幫我抓了BUG，幫你加薪吧。」

　　王子翔並沒有回覆，而是露出了一個輕柔的笑。他微微低頭，午後的豔陽照在他的身上，他深咖啡色的髮在陽光下似乎變淺了些，而他左耳上的幸運草耳環正反射著微微的亮光。

　　他說的BUG是哪個？是遊戲上的，還是他心上的？

　　天曉得？



　　而這一切都恍如昨日的夢境，生命之樹尚未結果，而那些被困泥沼中的人們，只能攀附著像是夢一般的流星，藉此苟活。
　　在真正的流星來臨前，僅能任由時光蹉跎著，無法抗拒。





*Behind-The-Scenes

　　在王子翔出院前一晚，其他人正好先回家煮飯時，病房門忽然被打開。進來的一名長的相當美麗的女子，她膚如凝脂，僅僅只是徐行而來，眉目間卻隨著一股無法忽視的艷光。
　　「我聽說了。」她的聲音很好聽，而她手中拿著一束梔子花，她輕輕將花束放在前方的櫃子上，接著轉身看著王子翔：「所以我來看看你。」
　　「是嗎？別把我和初代聯想在一起，我可不想消失。」王子翔只是微微一笑，深褐色眼眸底下，有著深不可測的心思：「所以，妳也不要抱著太多幻想。」

　　她沉默了一下，隨即笑了：「我只是覺得，我們很像而已。」

　　子翔頓了一下，既然她是流星公司的人，應該也看見了他被踢下線時最後出現的那個少女，以及夢魘精靈投射的影像。她是因為看見這些，才來找她的嗎？還是因為他和初代一樣，都將傷口從遊戲帶出的關係？

　　「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像夢一樣呢。」她並沒有打算多停留，在她離開病房前，她輕輕回眸：「早日康復。」

　　他看著她的背影，不假思索：「妳是在對我說，還是對自己說？」

　　她拉開房門的手頓了一下，可她並沒有停留，只留下那一束白色梔子花，散發著微微香氣。


*Behind-The-Scen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