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語,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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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16
柳湘語領著他們走過她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徑,沿路上遇見幾個人和他們打招呼,其中還有幾個人笑著問柳湘語說她怎麼又來了。
他們今天的終點是一處不怎麼高的海崖,波浪輕拍崖壁,浪起浪落的水花聲令人心情特別平靜,柳湘語轉過身去,「我想先一個人靜靜,等等你們再來找我,可以嗎?」
「嗯。」
「可以啊,等等換我喔。」
他們兩人順從的走遠,走到柳湘語暫時看不清他們的身影,她才轉回身子,面向那無邊無際的海洋。
四周一片寧靜祥和,她失神的凝視著遠方,微風吹拂,似乎是他在她耳畔細語歡迎她的到來。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封信,用手指不斷摩娑信封,良久,才輕輕開口,「育桀,我來找你了。」
一道海浪撞擊著海崖,仿若回應著她,「我聽見你的告白了,兩年後的此刻,我才收到你的心意,真的很諷刺對吧?」
「你說好的,永遠和我在一起啊……」本來下定決心不哭的,淚水卻在此刻不受控制的滑落,「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戀人的那種喜歡,我好後悔我從來沒有說出口。」
「我想著我們的時間還很長很久,我想著我們要一起長大,總有一天我們會成為情侶,總有一天我們會攜手相伴,我們可以一起去好多好多地方旅行,你說過的,想去撒哈拉沙漠,可是、可是……」
「我好想再次遇見你,你現在過得好不好,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她一邊潰堤,一邊嚷著那些埋在她心底深處的話,「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啊!」
她放聲大哭,哭得痛徹心扉,像是要把所有的淚水榨乾,那哀淒的悲鳴令路過的人都不禁心裡聽著痛,「我好想你啊,真的,你回來好不好……」
她以為她完全走出來了,但其實傷痕還疼著;她以為她這次可以笑著面對他,他卻一次次觸碰到她內心的那股脆弱;她以為她不會再為他而疼,可到頭來卻哭得不能自己。
她喊著,失控著,也不明白自己現在到底在做什麼了,她把那封要給他的信撕碎,用力的灑向大海。直到最後筋疲力竭,她逐漸冷靜了下來。
「我是來給你答覆的,我想說,如果你還在,我願意。可是這輩子已經不可能了,我們下輩子一定要在一起,你要等我,好不好?」
「這是我們第一個度過的情人節,也是最後一個。我會好好的愛我自己,我知道,你希望我不要浪費自己的生命好好活著,我會連同你的份一起。育桀,我喜歡你,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說這話了,我會把對你的愛戀變成懷念,我還是會常常來看你,但我不會在停駐於過去。」
「最後,讓我唱首歌給你聽,好嗎?」她虛弱的揚起微笑,調整呼吸後開始唱起那憂傷的旋律,歌聲隨著風飄到好遠好遠,仿若翳入了天廳。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 我會是在哪裡?
如果我們從不曾相識 不存在這首歌曲

每秒都活著 每秒都死去 每秒都問著自己
誰不曾找尋 誰不曾懷疑 茫茫人生奔向何地?

那一天 那一刻 那個場景 你出現在我生命
從此後 從人生 重新定義 從我故事裡甦醒」

如果蘇育桀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裡,那她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她不知道,可卻慶幸她曾擁有過他,即使最後他們兩人終將別離,這些點點滴滴依然是她最珍貴的記憶,他給予她許許多多的快樂,這輩子來不及還,只好下輩子約定相見。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 你又會在哪裡?
如果我們從不曾相識 人間又如何運行?

曬傷的脫皮 意外的雪景 與你相依的四季
蒼狗又白雲 身旁有了你 匆匆輪迴又有何懼?

那一天 那一刻 那個場景 你出現在我生命
每一分 每一秒 每個表情 故事都充滿驚奇


『偶然與巧合 舞動了蝶翼 誰的心頭風起』
『前仆而後繼 萬千人追尋 荒漠唯一菩提』
『是擦身相遇 或擦肩而去 命運猶如險棋』
『無數時間線 無盡可能性 終於交織向你』」

她第一次聽見這首歌時,突然間就哭了,尤其在觀賞過MV之後,更是哭得厲害。
那一年,她一歲,他也一歲,兩人咿咿呀呀的童言童語。
那一年,她四歲,他也四歲,他們手牽手進入幼稚園。
那一年,她七歲,他也七歲,在大家的祝福中步入小學。
那一年,她十二歲,他也十二歲,在青澀的懵懂中接過畢業證書,邁向更高的里程盃。
那一年,她十五歲,他也十五歲,在瀕臨大考崩潰的壓力下相互依偎。
那一年,她十六歲,他卻永遠的停在十五歲。

「那一天 那一刻 那個場景 你出現在我生命
未知的 未來裡 未定機率 然而此刻擁有你

某一天 某一刻 某次呼吸 我們終將再分離
而我的 自傳裡 曾經有你 沒有遺憾的詩句

詩句裡
充滿感激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 我會是在哪裡?
如果我們從不曾相識 不存在這首歌曲」
(節錄自五月天《如果我們不曾相遇》,作詞、作曲:阿信)

那一天,柳湘語等著蘇育桀回家,他說他要去買點東西,要她一個人先走。
他說他有很重要的東西要給她,希望她好好等著。
這一等,卻成了永恆。
刺耳的電話鈴聲打破歡樂,柳湘語坐在他家,準備與他的家人一同慶祝他的生日,蘇媽媽笑吟吟的接起電話,卻忽然語調變得可怕。
「不可能,你們是詐騙集團吧!不要開這種玩笑!」
大家的目光被突然的冰冷吸了過去,眼看蘇媽媽就要發狂,蘇爸爸趕緊走過去安撫,「怎麼啦?」
之後是短暫的沉默,一會兒,蘇媽媽連說了幾聲「是」便掛了電話,腿軟的有些站不住,「老公,去開車,我們去和立醫院。」
「為什麼?」
「育桀他、育桀……」蘇媽媽崩潰大哭,柳湘語心中不好的預感滿溢,忐忑的隨著他們夫妻倆上了車,用飛速趕到醫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瀰漫,冷氣輕搔著她的皮膚,令她從心底發寒,他們來到一間病房前,推開門,只見一張白布。
「對不起。」醫生輕輕的同他們道歉,他們跌跌撞撞的跑過去,掀起慘白,映入眼簾的是那張受了傷,卻熟悉的臉。柳湘語捂住嘴巴,倒退了幾步,不可置信眼前的畫面,她用力的捏了下自己的大腿,錐心的痛卻提醒她這是現實。
「育桀,我的兒子……」蘇媽媽跪倒在床前,不能克制的不斷抽搐,「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
感染了她的哀傷,柳湘語從震驚中消化惡耗,她回過神,眼眶盈滿淚水,「育桀,你在和我們開玩笑對不對,醒來啊,我們回家啊。」
她喃喃的說著,扶著床桿,「起來了,不要再睡了。」
蘇爸爸拍拍她的肩膀,她抬頭一看,發現他的眼中是無限哀痛,柳湘語想哭,卻哭不出來,喉頭好像有塊什麼似的梗住。

「湘語,等我,我很快就回來。」這是蘇育桀離開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騙我,你騙我!不是說很快就回來嗎?」她喊著,隨後也跟著大哭,「我等你啊,多久我都等,你回來好不好?你醒醒好不好?不要這樣,不要留下我一個人。蘇育桀,你不是說有重要的東西要給我嗎?我要你親手交給我啊!」
時鐘滴滴答答的向前走,無情的帶走時間,不再呼吸的冰冷軀體宣告這一切都是事實,哭泣的聲音止不住,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證別離。
她曾見過害死蘇育桀的那個兇手一次,是一個滿是鬍渣的中年大叔,他與他們會面時,一直垂著頭,不發一語。他是一名大卡車司機,意外發生的那天喝醉了酒,以極快的速度闖過紅燈,正在過馬路的蘇育桀就這麼被他撞飛了出去。
「你為什麼要喝酒?」壓抑住即將爆發的情緒,柳湘語問著,「為什麼要酒駕?」
男子依然保持沉默,蘇氏夫妻好像累了,就這麼樣讓柳湘語繼續質問,「你知道嗎?因為你的關係,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再也見不到他了……他回不來了啊……」女孩說著說著就哭了,場面是冰冷的沉默,大家的心也隨著女孩的啜泣聲一揪一揪的,但依然沒有人出聲,或許是因為每個人都怕自己情緒失控。
「對不起。」男子輕聲的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不斷重複著這些話,呢喃的細語迴盪在整個房間,令人喘不過氣。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柳湘語抬手拭去滑落的淚水,她微笑著,向湛藍的海洋及天空吶喊。
「蘇育桀,等等我,讓我把這一生過完!你用不著擔心我,我會連你的份一起過下去,所以,我不會再為你哭泣了。」
蘇育桀離開人世的方式是海葬,他們搭著船,將骨灰灑向這片大海,如同他生前的那份不羈自由,想必不願讓小小的靈骨塔束縛他的靈魂。
「我會過的很好。」柳湘語站起身子,打了通電話給莫祈,「我可以了,你們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