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顧忌 1

本章節 2692 字
更新於: 2019-03-13
  1

  私人飛機已經平穩的進入航線,這將是趟遠程飛行。

  帶著一點任性跟試探,使這趟遠行成真的人,一付百無聊賴的模樣,偶爾望著雲端,偶爾盯著自己身邊那個人在機窗上的反影。

  靜默以對,仔細聆聽,不露痕跡。




  2

  當那一天上午貝爾索用一雙充滿怨懟的眼神來到伊哲眼前,這時還沒人知道,令她氣惱的來人將改變膠著的現況。

  這陣子相處下來,伊哲已經讓每個人對他傾心傾力的效忠,他向來對近身的下屬格外體恤,只要他們把交代的事情做好,什麼事都可以商量。

  但是貝爾索在氣頭上,進來時沒有行禮——這不要緊,伊哲知道,二十四歲當管家畢竟過於年輕,情緒一上來難免會忘了分寸;但她一進來就是一付咬牙切齒的模樣,還恨恨的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前任大總管在大門口,說他有要事稟報秦先生,非要我們放他進來不可。」

  不知是先前舊怨所致,還是那人態度很差,總之他把向來端莊自持的貝爾索惹火了。她毫不掩飾她的不滿,見伊哲無動於衷,像怕他被騙了一樣,激動地說:「請您千萬不要相信他的話,務必下令將他趕走,若他知道是您下的命令,定會死心,不再糾纏。」

  伊哲立刻把正在敲打的信件擱下,方才腦中盤旋的報告用語,反正都是一套;這陣子每天向上頭報告知亞近況的說詞都是一個樣:主人依舊終日坐在楚香香床邊,無法進一步更改他的意願作息。

  一樣的日子,一樣的文字,想改幾個字,都不知從哪裡改。

  跳脫這像某種自訴罪狀的職務信件,貝爾索脫序的行為,令他有點羨慕。

  可是她沒有說明情由,一開始又兀自下定論,伊哲只得壓低嗓音問:

  「這是怎麼回事?這不是第一次?」

  他一問,貝爾索臉色驟變,慌忙地解釋道:「請您原諒,我認為這是件小事,所以先前才沒告訴您!」

  伊哲緩緩一笑,道:「沒事,我不是在追究,我只是問妳,這不是第一次?」

  「第三天了,」貝爾索才得到諒解,按耐不住又開始發表主觀言論:「我認為他是想跟秦先生告狀他被撤職的事。」

  伊哲沒空責備她急於說服他所表現出來的批判態度了,兩手移開鍵盤,暗想:知亞從不跟僕人親近,怎麼會有人跟他攀關係、要人情?

  「妳怎麼會這麼認為?」伊哲正色問。

  「他之前跟秦先生接觸,都是跟楚小姐有關的事情。」貝爾索提起這一點,又顯得滿臉憤慨,話說得又快又急。「當時秦先生對他很滿意,所以就直接把代理護法的權限交給他。但是我想秦先生根本不明白這代表什麼,大總管和護法的職務範圍根本是天差地別。尤其——」

  原來如此,是她的關係。伊哲把手掌平放在桌上,沉靜的望著桌角,凝如入定,貝爾索見狀,適時的控制了脾氣,把未說完的個人評語吞下。

  這個人放進來的好。伊哲平衡著思緒,理性分析:他既然和楚香香的事有關,也許真有什麼事情可以稟報,不管重不重要,只要和她有關,知亞都會想知道。萬一真如貝爾索所言,他只是因為被撤職的事想來跟知亞撒嬌,企圖重回崗位,那也沒關係,等他退出知亞的視線範圍以外,再處置也不遲。而且照理說,這個人應該已經降職到島外去了,他能通過層層關卡來到莊園,就不是可以隨便看待的人物了。

  細想之後,為了不讓極度厭惡前任大總管的貝爾索太難過,伊哲慢慢看向她克制情緒的臉龐;貝爾索緊咬牙關,深怕自己又大放厥詞一番,目光炯炯的等候裁定。

  不知發生過什麼事,她真的恨極這位前任大總管。

  伊哲清了清喉嚨,婉轉的提議說:「未免他真有什麼必須親身轉告秦先生的重要事情,我覺得,妳不如就帶他去見秦先生,並且全程陪同。稍後,妳再將他們的談話內容告訴我,我們再做後續討論。妳覺得這樣好嗎?」

  貝爾索被他的笑容影響,整張臉瞬間柔和下來了,莊重的行禮說:「我知道了,雷先生,我立刻去辦。」

  伊哲忙得沒有時間去追究是誰在幫那位嚴重怠職的前任大總管打通關,但是稍後貝爾索垂頭喪氣的回來報告:她被秦先生支開了。

  「前大總管只說了一句話,秦先生就叫我先出去。」

  她那種革命失敗的表情,讓伊哲看了很想笑。

  他不露情緒的問:「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有楚小姐家裡的消息。」

  伊哲臉色稍微一變,果然是這樣。但他都已經調離要職了,怎麼還會有消息?是從什麼管道接觸的?

  「妳知道他怎麼會有楚小姐家裡的消息嗎?」伊哲問的時候,正暗暗責備自己。

  「之前跟楚小姐有關的事都由他處理。」貝爾索似乎認為這樣很合理,幾乎是順著話尾立即回答的,不經思索的一語道破伊哲有多無知。

  果然,跟楚香香有關的每一件事他都怠忽到曠職的地步。

  「我想,也許是對方主動跟他聯繫的,畢竟要跟這裡連繫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雖然前任大總管已經離開重要崗位,但是曾經擔任過要職,他們才會想辦法找上他吧。」

  貝爾索的推測聽來有些怪異,每個她認為合理的地方都讓他頗感不安。伊哲深想時,貝爾索忽然以愉快的表情說:「他跟我說他的職責已經完全結束,馬上就要離島了,再也不會出現。」

  職責已經完全結束?這話聽來別有深意。

  看著貝爾索髮頂的光澤,不自覺回應她的告退請示後,他還是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但有更重要的一點拉開他的注意:知亞得到消息後,是什麼樣的心情。




  這天傍晚,伊哲如時去提醒知亞該歇息的時候,他已經等著他來。

  知亞的目光清明,有著什麼決定,一聽見他來,就已經朝門口站定。

  這明顯的轉變讓伊哲有說不出話的悸動。

  「秦先生,您要休息了嗎?」伊哲把意外的心情表達得太明顯了,自己都覺得不妥,稍微別開了目光。

  「伊哲,」

  伊哲心底微微一震,有股芬芳,在他聽見知亞過於深刻的呼喚時,飄近他的鼻翼,他憋住一口氣,沒有自覺的意氣,就是不想聞到她身上的香氣。

  「兩日後我有一場宴會要參加,晚上七點,聖倫多堡。」

  聖倫多堡?有條件租借給特別人士的聚會場所,距離此地一般飛行至少要二十小時航程。

  這樣的行程需要嚴密的安排。

  伊哲直覺的問:「請問是什麼樣的宴會?」然後他想到該不會跟楚香香家裡有關?

  知亞聲音一低,低磁的嗓音透出話題結束的意味:「你跟我一起去就好了。」一說完就走向門口。

  伊哲已經猜到知亞不會回答,即刻跟上知亞的腳步。怎麼又來了,房裡的香氣變了?

  恍然有股異樣的感覺,有件事情不對勁,他卻遲遲領悟不出來,是女孩身上發出了香味嗎?但他沒有時間深究,他得跟上知亞的腳步。那女孩已經深度昏迷,他不必去在意。如此說服自己的,真的是他自己的心嗎?那好像來自別人的聲音。這股排斥她的一切的力量,太理所當然。

  是逃避心理作祟吧。

  不能想下去。

  紅門裡的女孩安靜的不能言語,知亞是否每天都跟她說了些什麼,比對自己還多。

  腳步在門口停住。好香,是她身上的味道嗎?深深呼吸,伊哲對自己皺起眉頭,這裡一點味道都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