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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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12
秦非之前來學宮蹭飯,吃太飽時,偶而會隨著學子們往講堂走,順便蹭堂課。不過聽講是順便的,睡個好覺才是實在的。不得不說,周朝找的這些講者是都有點本事的,往往只要他們一開口,不消一刻鐘,底下學子們就能昏昏欲睡;不過半個時辰,能睡掉一半人,一個時辰後,通常就只有開講的人醒著了。
秦非對這樣的睡眠環境向來頗為滿意,三不五時會來睡一下。他來學宮也有二年餘了,睡到認得大部份的講者。他抬頭看了下今日的講者,正好那人也抬了頭。
講者正想看看今天都是誰來上課,就看到了秦非。那人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就低下頭整理他的書簡去了。
周朝的這些講者,有的就不喜歡有人在自己講的口沬橫飛時,睡的口水直流。更何況是像秦非這種,一進來就趴著,擺明就睡給你看的。剛開始,就有人會把他叫起來,敲著他的桌子,叫他背背剛說到那,考考他問題。但講者們怕是到現在還是想不透,怎會他都背的出來,答的流利,還有那來那麼多問題能問啊!秦非往往答了幾句,就開始問為什麼?這個怎麼這樣,那個又為何如此,幾十個問題連問下來,沒有講者能招架得住。自此之後,沒有那個講者會再點他起來,包括他眼前這位。
可其它的學子們多半不知道這事。他們只知道秦非,會吃會睡就是不會唸書寫字。有個兗州衛家的,本就很瞧不起秦非,現在看秦非黏著晉嫵,以為他小小年紀也想聯姻這位九州最富的公主,指著秦非就道:「冀長公主,您不要理這小孩了,他連字都不會寫的。」
晉嫵問秦非:「真的嗎?」
秦非識的字可多了,但懶的一筆一劃的學寫字。他本是個坐不住的個性,拿到筆不是用來磨牙剔牙,就是在亂塗亂畫。他在想要怎解釋自己算是會的,畢竟,他可以把字畫出來啊!
晉嫵看秦非沒回,以為他不好意思了,就揉揉秦非的額髪道:「沒關係,你不會我教你好了。」晉嫵想,秦非是雍州的嘛,雍州尚武不尚文,秦非年紀又小,這很正常。而且秦非還教了她習武,她回教他識字也剛好而已。
秦非當下眼神發亮,歡天喜地承認自己是文盲。
晉嫵說要教秦非寫字,說做就做教的極為認真。但她只見秦非只會呆呆地看著她,那有在看她手上的筆,她就生氣的道:「秦非,我剛講的你有在聽嗎?」
「當然有,前一句是說馬字,再前一句是魚,再前一字是牛,羊,狗。」秦非還是只笑看著她,卻說的一字不差的道,「你說的,我都記得。」
「那我寫的,你可有看好?」晉嫵還是懷疑,這人的眼睛到底都放那?
「有的。要我寫給你看不?」秦非還是笑,愈發開心就是。提筆就寫,一筆一劃完全無誤。
晉嫵這下滿意了,教秦非還是挺有成就感的事。這貨不笨嘛,竟是一教就會呢。
*
晉嫵要回去過年,秦非特地搬了一箱書簡到她車上,只道:「這是我最近收集的故事,都是用冀文寫的,給你帶著。來迴路途遙遠,給你解個悶吶。」
「太好了,秦非好乖,謝謝!」晉嫵是喜歡看故事書的,她拿起其中一本,邊翻邊問,「那你什麼時候回去過年?」
「我?我不回去。」秦非只顧著看她笑,也笑瞇瞇的回。
「怎不回去?是路太遠嗎?可遠在揚州的都回去了。」晉嫵很驚訝,這一家子一起過年,吃團圓飯,是每個州每個人家都有的習俗吧!雍州有這麼奇特嗎,不過年的嗎?
「沒必要回去啊,我來洛陽幾年了,都沒回去過。」
「什麼!」晉嫵覺得有點驚慌,只問,「那你過年吃什麼?」
「很多地方可以蹭飯的,再不然,我都會準備好很多乾糧。」
這將是秦非第三次在洛陽過年了。頭一年,侍人們還在時,會弄個滿桌的飯菜,還會喊他去吃;如今人都跑光了,沒人管他,倒也清淨。他去年在洛陽王宮裡,到處摸菜來吃時,發現過個年,守衛們鬆懈的很。所以這次,他準備了幾個乾窩窩頭,帶著一皮袋子的水。打算趁著這爆竹一聲除舊歲,到處都是恭喜聲之際,砸了周皇宮的寶庫鎖,好好去「拜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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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秦非給我的故事書。」在回冀州的馬車上,晉嫵坐在晉文身旁,遞給他一本書。
「他還真有法子,這都冀文寫的呢。」晉文隨意翻了翻。
「嗯……應該是他去看其它州的故事,然後翻譯成冀文,寫給我的。」晉嫵指著馬車裡一角道,「他送了一大箱給我呢。」
「他會寫字了啊……是說,這字挺像你的啊?」晉文看著娟秀的字跡,有點不敢相信會是那個暴力小孩寫的。
「嗯,我教的。」晉嫵的聲音,帶著一絲引以為傲的得意,「秦非他,其實是很聰明的。」
「嗯。」晉文知道,某人智近乎妖了。
晉嫵的聲音,突然暗淡了下來:「他……學的明明很快,我曾經問他,之前怎不學寫字?」
「他說沒必要?」和秦非相處的這一年多以來,晉文也是得了不少教訓,算是明白了秦非的性子。
「嗯,他說,他不需要。」晉嫵那時只以為,對啊他還小,又是個王子,這種文書之事,自有人處理,「可是……他說,打從他去了豫州,他連過年都沒有回去過。」
晉嫵後來才明白,秦非是沒有要寫字的需要。他天資聰穎,幾過目不忘,所以不需拿筆記事。若說寫信好了,秦非的母親早逝,父兄都厭棄他,所以獨自一人被丟到豫州來。從來就沒有人期待他的隻字片語,沒有人會等他的信。他就算會寫,要寄給誰?
晉嫵帶著嗚咽之音道過:「是什麼樣的州家,會把一個孩子丟在異鄉?然後,還沒有人要等他,回家?」
晉文也是說不出話了。他知道秦非堅強得很,估計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反倒是有可能放在嘴上,好用來騙他錢。只是,就連梁淵都說不準,這堅強是不是被逼出來的。
晉嫵抽抽鼻子用手壓了壓,只道:「我要他寫信給我.我跟他說,等我再回到學宮,我就要一封封的檢查,看他有沒有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