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受「他們」的世界(五)

學校的花園僅有四盞路燈分佈在不同的角落，稀稀落落地投下暗淡的光線。因為沒有足夠的照明度，基本上一到晚上，就很少人會特地過來這邊。一路上，戴維娜只看到零星的人影，四周的環境無比寂靜，氣氛與通往飯堂的路截然相反。

但她的腳步並沒有因此放慢下來，甚至顯得有些急促。如果來找她的是雷克斯，說不定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要告訴她。她是這樣相信著。

走著走著，戴維娜終於在前面某棵大樹下發現一抹高挑的身影，不自覺地加速腳下的步伐，急不可耐地朝著對方走近。

「雷克斯？是你嗎？」她語帶試探地問道。

對方沒有回應，也沒有回過頭望她一眼。這個狀態讓她感到很不尋常，倘若這個人是雷克斯的話，他肯定會對她露出平日那種嬉皮笑臉的模樣。

一步，兩步，三步……

當戴維娜朝他再靠近五步時，她已經可以很確定，這個人並不是雷克斯！除了髮型不一樣，就連身材也比他壯碩得多，總之這個背影一點都不像雷克斯。

「你不是雷克斯，你是誰？」她警戒地退後一步，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雷克斯那個蠢貨。」男人緩緩轉身面對她，唇角勾勒出一抹充滿深意的笑容，「人類果然就是那麼天真愚蠢。」

「那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認識傑瑞德他們？」戴維娜的眼神充滿戒備，謹慎的聲音裡透露出幾分慌亂。她知道他是吸血鬼，因為他剛剛是說「人類」，而不是「妳」。

「嘖嘖，妳要是認識傑瑞德，又怎麼可能會不認識我？」他從喉間發出輕笑，邁開雙腿朝她踏前一步，刻意挑高一邊的眉毛。「我就不相信他們沒有向妳提過我的存在。」

某個在不久前從卡瑞莎口中聽過的名字從腦海裡閃現，令她震驚得瞪大眼瞳，露出愕然的神色：「我的上帝，你該不會就是——」

「妳應該知道我的名字的，不是嗎？」他輕啟薄唇，咬字清晰地說出她的全名，「戴維娜．貝拉米。」

「你是……塞貝斯？」戴維娜幾乎不由自主地喊出他的名字，眼底洩漏出一絲驚慌。她並沒有想過，其中一個會殺人的吸血鬼居然會直接找上她。

「看來妳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愚蠢。」塞貝斯的笑意變得更深，抬手用指尖輕輕滑過她的臉頰，令她頸背上的每根寒毛剎那間全都豎直起來。他刻意拉高音調對她問道，「妳知道嗎？我真的很好奇，是因為什麼事情會讓妳需要跟傑瑞德他們保持著聯繫。」

「這應該與你無關吧？」戴維娜擺出故作鎮定的神態，強行壓抑著湧現於心頭的惶恐。

「我說，要妳告訴我跟傑瑞德他們之間的秘密。」塞貝斯直視著她的雙眼，那雙瞳孔微微收縮起來，企圖透過精神控制強迫她說出一切。

可惜——

他並不知道這種催眠技倆，對戴維娜來說根本沒有效用。

戴維娜緊張地吞嚥著口水，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睛，毫不倔服地說道：「就算你問我多少遍，我都不認為有理由要告訴你。」

剛開始，塞貝斯確實感到有些愕然，下一秒卻讓他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趣味感——她居然能夠抵抗吸血鬼的精神控制，真是很不可思議。但如果她認為這樣，他就沒有辦法得知一切的話，就實在是太天真。

「呵，是嗎？」他發出一聲冷酷的輕笑，雙眼危險地瞇起，眸中閃過如刀鋒般冰冷的光芒，「那麼我只能告訴妳，妳的處境將會變得更危險。」

瞬息間，無數根細微的黑紋攀上他俊秀的臉龐，一雙鋒利的獠牙從唇下漸漸暴露而出，他的眼睛毫無預兆地轉變成血紅色。眼前的情景令戴維娜嚇得全身發抖，恐懼像冷硬的冰塊在她胸口凝聚。她想放聲尖叫，聲音卻全都卡在喉嚨間，連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看著他這副變得猙獰的面貌，她不禁害怕得緊閉雙眼，不敢猜想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她要死了嗎？就像傑森一樣，被吸血鬼活生生吸乾血液而死？

就在塞貝斯張開嘴巴，準備要把獠牙刺進她脖頸時，一道黑影迅速撲上來，把他狠狠推倒在地上。

聽到一陣混亂的撞擊聲響起，戴維娜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於是慢慢把眼睛睜開。待看清眼前那道熟悉的男性身影，她雙眼猛然瞪大，下意識地張嘴呼喊出他的名字。

「傑——傑瑞德？」

只見傑瑞德擋在她的身前，用一種仇視的眼光瞪著塞貝斯，像是表明對方做的事情正在遷怒於他。

「你要找食物應該滾遠一點，而不是在這種地方。」傑瑞德的藍眸裡閃過一抹厲光，語氣中帶著濃厚的警告意味。

「我可沒有想過今天要跟你見面的，傑瑞德。」看見他的出現，塞貝斯露出頗覺有趣的神情，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輕輕拍掉衣服沾上的灰塵。

「那你往後可能要多想一點，因為從現在開始，我會做更多讓你意想不到的事，」傑瑞德的雙眼瞇成一條細縫，如同挑釁般繼續說道，「去妨礙你要做的事情。」

正當他準備要和對方進行一對一的肉搏戰，腦袋彷彿想起什麼似的，立刻回過頭瞄戴維娜一眼。

「走吧，這是屬於我跟他之間的事。」他將視線重新投放在塞貝斯身上，瞳孔緊緊收縮起來，更正道，「準確來說，是吸血鬼的事。」

「可是……」

「沒有可是，妳不回去的話，埃絲特會起疑心的，到時候就會更麻煩。」傑瑞德壓低聲量催促她，語氣裡透著些微焦急。

戴維娜張了張嘴，本來想開口反駁，但又知道自己在這裡根本幫不上什麼忙。於是，她只是憂心地看了傑瑞德一眼，便轉身飛快地朝著回飯堂的路奔去。

「你就這樣放走我的玩具，我可是會生氣的。」雖然塞貝斯口上是這樣說，臉上卻沒有絲毫怒意，反倒帶著玩味的神情看著他。

「她不是你可以隨便惹的人。」傑瑞德把視線從戴維娜的背影上收回來，陰沉著臉說道，「換個地方再說吧，塞貝斯。」

語畢，傑瑞德轉眼間消失在他的眼前，動作快到只留下模糊的殘影。塞貝斯自然不甘示弱，從鼻孔裡發出輕蔑的哼聲後，旋即跟上他的速度。

兩人像光束般剎那間來到聖帕斯大學對面的樹林，一股強風隨著他們抵達某片空地颳起，令四周的葉子被吹得簌簌作響，嚇得在樹梢上棲息的鳥兒四散飛起。

塞貝斯將雙手插進褲袋裡，隨意地聳肩問道：「既然你放走了我的玩具，那不如就由你來告訴我吧。傑瑞德，你到底與那位可愛的小女生收藏著什麼秘密？」

「先回答我這個問題吧，塞貝斯。」傑瑞德轉過身來面向他，目光閃爍著如刀鋒般犀利的光芒，語氣冰冷得毫無溫度，「是你指示尤妮絲做的吧？是你指示她殺掉戴維娜的朋友，對吧？」

「傑瑞德啊，傑瑞德。」塞貝斯輕笑著搖頭，聲音裡的諷刺意味非常明顯，「不要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是認為尤妮絲不會做這種殘忍的事，她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尤妮絲，不會再那麼懦弱。不過當然啦，我從來不覺得懦弱的性格符合她。」

「你不懂尤妮絲，你根本只是想利用她而已，利用她向人類報復。你知道的，這樣的她根本就不是原本的她。」傑瑞德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捏成拳頭，咬著牙說道。

「那又怎樣？尤妮絲選擇站在我這邊，理由不是很明顯嗎？」塞貝斯不甚在意地聳聳肩膀，口吻盡是理所當然，「因為她很清楚一個道理，即使我們不傷害人類，人類也自然會傷害我們。」

塞貝斯踏著從容的步伐朝他走近，脆薄的樹葉踩在他的腳下發出如骨頭般碎裂的聲響。他一路來到傑瑞德的身前停步，綠色的瞳孔直視著他那雙藍眸，眼神裡隱含著一種難以猜測的情緒，嘴角卻依然噙著輕佻的笑容。

「傑瑞德，你的父母都是被人類所殺的，你應該也跟我一樣，很憎恨人類才是。」

可惜塞貝斯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傑瑞德的表情紋風不動，完全沒有被他影響到情緒。

「可你好像忘了，人類曾經也是我們的身份，塞貝斯。」

「或許你不應該提起我曾經是人類的事，因為我非常痛恨這個身份。」塞貝斯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語氣裡染上些許惱怒。

話落，他隨即單手掐住傑瑞德的脖頸，將他整個人提到半空中，再狠狠地把他重摔在地面上。傑瑞德痛得發出悶哼，身體連續在地上翻滾兩圈，表情因疼痛而扭曲起來。塞貝斯不屑地冷笑一聲，脖子關節隨著他的扭動發出「喀喀」的聲響。

傑瑞德緩緩坐起身，手隨意地擱到曲起的膝頭上，朝他揚起一邊眉毛，問道：「你是因為知道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才會這麼生氣吧？」

塞貝斯聞言，一個箭步衝到他的身前，惡狠狠地揪起他的衣領，臉上的怒意如同一隻即將發飆的野狼：「我想你還沒搞清楚一點，現在我的實力可是增長了不少，要殺你一個根本不成問題。」

「是嗎？」傑瑞德的唇角牽起輕蔑的弧度，並露出自信的表情說道，「儘管試試看。」

他不費吹灰之力甩開塞貝斯的手，迅速從地上站起身，單手提起他的衣領用力拋出去。塞貝斯的後背硬生生撞到結實的樹幹上，疼得他悶哼出聲。

他順勢彎下身，隨手拾起地上一根長樹枝，輕易折斷成兩截，並把其中一根向著傑瑞德飛射過去，可惜被他敏捷地側身躲開了。塞貝斯不禁低聲咒罵，直接朝對方飛撲過去，把他推倒在地上。

傑瑞德試圖掙脫他的掌控，結果換來一記火辣辣的拳頭迎面砸來。塞貝斯用手肘壓住他的喉嚨，絲毫不給他站起來的機會。下一秒，他舉起手上另一根樹枝，毫不留情地插進傑瑞德的胸口，深紅的血液馬上洶湧而出，令他痛得擰起雙眉，忍不住哀嚎一聲。

「痛嗎？當年的我就是這樣受盡人類的折磨，身為吸血鬼的你居然癡心妄想想要保護人類？真是可笑！」塞貝斯面露痛快且舒爽的表情，猙獰的笑容充滿著殘忍的興奮，「這樣的你，也應該要體驗一下被人折磨的感覺到底是怎樣。」

傑瑞德緊咬著牙關，伸手想把樹枝從胸口拔出來，想不到塞貝斯反而刺得更深，卻始終沒有觸碰心臟的位置。

傑瑞德艱辛地喘息著，感覺整個胸口痛得快要撕裂開來。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靈光從他的腦海中閃過，連忙從褲袋裡拿出一個裝著金黃色液體的透明玻璃瓶，用拇指頂開軟木塞後，將裡面的液體潑灑到塞貝斯的臉上。

「啊——」

被液體濺中的剎那間，塞貝斯的皮膚隨即被灼傷變紅，發出滋滋的聲響，同時冒出陣陣白煙。一股辣燙的刺痛感立刻傳來，讓他不得不鬆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操你媽，你身上居然有馬鞭草。」他怒罵髒話，氣得臉容扭曲。

與此同時，傑瑞德忍耐著痛楚，拔出胸口上的樹枝，敏捷地從地上躍起。他眼中寒光一閃，以光影般的速度衝上前，將塞貝斯壓倒在地上，單手掐著他的脖子，並把樹枝對準他的胸口，只要稍微再往前移動就會把它插進去。

「我勸你在三聲後給我馬上消失，否則你剛剛對我做的，我會對你重新做一遍。」傑瑞德微瞇著眼，冷聲地警告著他，「一、二……」

塞貝斯不忿地咬咬牙，就在第三聲快要落下時，眨眼間從傑瑞德的眼前消失，沒有留下半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