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
本章節 4692 字
更新於: 2019-03-10
(此故事有部分描寫會引起不適,請斟酌觀看。)
開學前夕,總能在各個匿名社群網站,看到諸如「開學前的恐懼」、「無法與同學相處怎麼辦?」、「班上邊緣人的自己」⋯⋯諸如此類的文章。
每次開學前我都會躺在床上,用手機一一看完每篇文章,就像在教堂旁彼此取暖的窮人,只有如此才能獲得一點安慰與同胞感。
他害怕開學,害怕分組活動,害怕體育課,害怕重新排座位,害怕開學進教室時每個人都在聊天,卻只有自己安靜坐在位子上。
不只班上的同學排擠他,就連他交作業時,都會感受到老師老師沒藏好的不耐煩與厭惡,當分組他找不到組員,甚至能夠感受到來自老師跟全班嘲笑的目光。
他點開班上的群組,班上同學已經熱鬧地聊起天,有人傳上同學間出遊的照片,但那些都不是他在意的東西,他想看的只有那則訊息。
「祝大家明天開學快樂喔!」陳婉茜傳的訊息,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拿出來再看一次。
她是班上唯一善良的人,不會因為體重和長相歧視他人,也是少數會對他釋出善意的人,當班上大部分人對他避之唯恐不及時,她卻會親切的打招呼。
她是他唯一上學的理由,上學只是為了能夠見到她。
國中開學第一天,他想在家裡賴到早自修開始再到學校,但爸媽一大早就趕著他上學,他們認為早上七點到校是學生本分,絕對不會讓他拖到八點,即便學校八點才算遲到。
不出所料,到班上後,他默默坐在座位上,安靜地翻著漫畫書,耳邊不時爆出的鬨笑聲。
「煩死了,要吵不會滾出去吵!」他在內心暗罵,時間未到早自修,沒人管得了他們。
「她怎麼還沒來呢?」他翻著漫畫,不時抬頭瞄向門口。
早自修鐘聲響起,似乎是因為開學第一天,沒有巡堂的老師,班上依然吵鬧,而她還是沒出現。
一直到第一節上課,老師出現在教室後,她才匆匆忙忙地進教室,「老師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沒關係,你坐吧。」
婉茜進教室時,他一直望著她,她似乎也注意到目光,親切的點個頭。
「老師,今天能換座位嗎?」突然有同學提議。
「既然班上都到齊了,那就今天換座位吧。」老師點頭同意,班上爆出一陣歡呼。
值日生上台在黑板上畫上座位表格,並拿出班級籤筒,即將開始對學生來說極為神聖的儀式。
「拜託,神啊、菩薩、佛祖、上帝、阿拉,還是什麼地方的什麼神,千萬別再讓我坐在肥豬旁邊。」
「你真的超衰的,連續兩次都坐在他旁邊。」
「幹,你不知道有多倒霉,坐他旁邊有夠臭,有時還會被他的油滑倒。」
周遭的人當作他聽不到似的,肆意聊著,笑著。
他也不想和那些人坐一起,他只要能夠坐在婉茜旁邊就好,不,就算只是在她的九宮格裡也好。
「拜託神啊!求您滿足我卑微的願望。」他雙手合十祈禱著。
「討厭!」某個女生絕望的說,雖之而來的是她朋友們的鬨笑聲。
他張開雙眼發現自己的名字已經被抽出,並被寫到黑板上,他的新位子在婉茜的左斜後方,而剛才說討厭的女生許愛玲,則坐在自己的正後面。
他第一次這麼喜歡換座位,其他人說什麼他都不在意,只要能在後面看著她就好了。
「吼!那個位子有夠討厭的,上課視線都被擋住,而且臭死了。」下課時,婉茜身邊總圍繞著一群女生,當然包括許愛玲。
「明天戴防毒面具。」眾人又是一陣刺耳的喧笑。
他不管他們說什麼,埋頭寫著自己的愛情小說,小說內的女主角正是以陳婉茜為原型。
他希望能早點將小說完成,並給她讀。
但是她身邊總圍繞著其他同學,他沒有機會可以將小說交給她,他不希望自己的內心被其他人知道。
他夢想著有朝一日成為小說家,他已經想好未來要寫的故事,第一本寫她,第二本寫英雄,第三本寫自己的故事。
一整天他幾乎從未開口,無論上下課都埋首創作,難熬的時間很快就過去,迎來了放學鐘聲。
餐桌上,媽媽、弟弟跟他,三個人安靜的吃著晚餐,他正打算夾一塊可樂餅到碗中時,媽媽說:「那個你不要吃,臉上都長滿痘子。」
弟弟噗嗤的笑出來,弟弟伸筷子夾走了他本來想吃的那塊可樂餅,他只是回了一聲:「喔。」
國小的弟弟臉上依然光滑白嫩,找不到任何一點青春痘與粉刺,每次媽媽看著弟弟的臉,再看向他就會嘆氣。
「你明天開始就去補習。」媽媽說道。
「我的成積很好啊。」他低著頭看著碗裡的白飯說。
「好什麼好,你連班排前三都沒進過,你知道你堂哥上學期是校排第一嗎?我希望你能更好。」
「我有我想做的事。」
「你明年就要準備考高中,還有你房間那些恐怖小說、漫畫,我覺得很噁心,已經全都丟掉了,以後不准你再看那些東西。」
「那些是我的書!」他突然抬頭瞪著媽媽。
「你再瞪我試試看,還不是用我的錢買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好。」一旁的弟弟看的這情景,趕緊收起手機,專心吃飯。
他沒有任何反抗的權利,他不被允許進入叛逆期,只能壓著怒氣,低頭繼續吃著晚餐,如同往常一般。
吃完飯後,他回到房間,將椅子上的書包摔到地上,賭氣不寫任何作業,全心全力寫著他的小說。
寫了一個段落後,又全部擦掉,擦了又寫,不斷反覆著,滴落淚水在紙上暈開。
「哭什麼混蛋!有什麼好哭的!」他在心裡咒罵自己,用拳頭擦去臉上的淚水,但眼淚不受控制的潰堤。
他用力的擦去寫錯的字,卻因為淚水沾濕的關係,擦破了紙張,他跳過破掉的地方,在完好的紙張繼續進行著故事,但是愈寫愈委屈,愈委屈愈寫,最後整張紙變得殘破不堪。
他今天比平常更早進教室,趁著教室還沒有人時,他將自己的小說放進婉茜抽屜裡,並留一張便條紙,寫著:「不好意思,可以請你讀讀看我寫的小說嗎?拜託別告訴別人。」
儘管那篇小說還沒完成,只是寫了幾章而已,但他已迫不及待,想要聽婉茜對自己作品的評價。
等看到陳婉茜進教室,他緊張的低頭看小說,完全不敢抬頭觀察陳婉茜的反應。
他隱約感覺到陳婉茜的目光,他依然不敢抬頭,強逼自己進入小說文字中的世界。
一直到快放學前的最後一節下課時間,他才總算鼓起勇氣,在將要上課時,到陳宛茜的座位旁,問:「那個⋯⋯你讀了嗎?」
「不好意思,我今天都還沒有時間讀,我晚上回家再讀可以嗎?」婉茜合著掌,一臉抱歉地說。
這倒讓他覺的不好意思,自己怎麼可以逼這麼緊,他一番嗯嗯喔喔後,便回到座位。
晚上回到家後,他在房間裡守著手機,等待婉茜傳來訊息,當婉茜發現女主角就是自己時,會有什麼反應呢?她會如何評論自己的小說?她會發現自己小說裡的隱喻嗎?她會喜歡嗎?他幻想了一千種婉茜的回應,有的激動讚賞,有的毒舌批評,有的像老師一樣客觀分析。
等到了十一點多,當他快要放棄時,陳婉茜傳來了訊息「我看完了,寫得不錯。」
接下來幾天,他不斷纏著婉茜,想要聽更多婉茜對自己作品的看法,還有將自己新寫的章節交給她。
他開始不在乎他人目光,他只想獲得婉茜的肯定,只要有他就足夠了。
「妳可以看看我新寫的內容嗎?」他拿著作品,站在婉茜座位旁,他不管旁邊的許愛玲怎麼想。
「我現在沒空。」
「妳可以看看我新寫的內容嗎?」他將作品放到陳婉茜桌上。
「啪!」一聲,陳婉茜將他的作品扔到地上。
「就跟你說我沒空!你別再煩了!」
一旁許愛玲嘲弄似的驚呼:「哇!婉茜居然生氣了。」
此時身邊的同學們紛紛靠過來,他像是撞一鼻子灰似的,回到座位上看起小說。
「還不是他一直纏著我,要我看什麼小說,我就不愛看那些東西啊。」婉茜抱不平的說「噁心死了,一直要往我這靠,我超怕被別人誤會。」
「那你怎麼不早跟我們說,那頭豬在騷擾妳。」
「我哪知道他跟變態一樣死纏爛打。」
「沒關係,今天好姐妹挺你。」許愛玲說罷便站起身,走到他的座位旁,一腳踏在他桌上,說:「喂!死肥豬,你看屁啊!再騷擾我好姐妹,小心給你好看!」
「媽的!操!」他突然暴怒翻桌,許愛玲沒反應過來,跌倒在地,周遭的人都用驚異的眼神盯著他,沒人意識到怎麼了。
當他要轉身走出教室時,一名身材高大壯碩的男同學擋在他面前,說:「向愛玲道歉!」
摔倒在地的許愛玲委屈的哭著,她被同學攙扶起來時,哭紅了臉頰。
「閃開!」他想穿過那名同學,忽然一個拳頭毫不留情的往肚子招待,他吃痛彎下腰。
「快道歉!」男同學重複說,但他已經痛得說不出話,男同學見他沒反應,又是一拳,一拳接著一腳,他無力地倒在地上,四周的同學紛紛靠攏圍著,大家一人一腳執行著「正義」。
自那天放學後,他再也沒出在學校,也沒有回家。
晚上陳婉茜從補習班離開,一個人走在昏暗的街道上,路上沒有什麼行人與車輛,想起她之前看過的社會新聞與電視節目,她有些害怕,以往總是有爸爸接送他上下課,但今天他卻得一個人走回家。
她不時回頭看後面,總覺得有人在跟蹤自己,她下意識加快腳步,經過轉角處時,眼角餘光似乎看見某個龐大的身軀。
咚!眼前頓時昏黑。
陳婉茜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在椅子上,而綁架她的人,竟然是「他」。
他許多天沒洗澡了,渾身汗臭,液下能看到大片汗漬,頭髮與臉也泛著油光,下巴長滿像陰毛般捲曲的鬍子。
「你們每個人都覺得我噁心,沒人願意靠近我,我又不愛妳!我只是想要和你交朋友而已,但妳卻⋯⋯」他的聲音憤怒且充滿悲傷。
「妳覺得自己高高在上吧,我不配靠近你是吧!我要你變得跟我一樣!」
他提起一桶豬油,上面還漂浮著一塊塊脂肪,他說:「給我喝下去。」
他拉出放在婉茜口中的破布,在她發出聲音之前將那一桶豬油直接倒進她口中。
「咳!咳!咳!咳!」婉茜被豬油嗆到,痛苦的咳嗽,從鼻腔裡噴出一大塊白色脂肪塊。
當咳嗽稍微平緩後,他又重新提起豬油桶,強迫她喝下去。
幾次之後,整桶豬油桶已經倒光,但是大部分都淋在她身上,沒喝下去。
他接著拿出水果刀,陳婉茜看著白晃晃的刀,害怕的劇烈掙扎。
他脫下自己的上衣,打著赤膊走到陳婉茜前面,在她的手臂上劃開一刀,說:「如果你不想被這把刀毀容,就閉嘴,聽我的話!」
接著他割下自己肚皮上的肉並塞進婉茜的嘴裡。
「吞下去!」
婉茜哭著照做,口中的肉腥的難以下嚥,她只得隨便咬兩口後直接吞下肚。
「繼續。」他又從肚皮上割下一塊肉,脂肪夾雜著血水從傷口掉落在地。
「繼續。」他從手臂上割下肉。
「繼續。」
「繼續。」
「繼續。」
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繼續⋯⋯
警方發現陳婉茜時,她仍被綁在塑膠椅上,圍繞著無數蒼蠅,她手臂上的刀傷已經被蒼蠅產滿卵,蛆蟲從她的傷口鑽出。
她的褲子沾滿她數天來的便溺與吸引來的蒼蠅,僅管她已經被監禁好幾天,但身材竟然變得肥胖臃腫,臉上長滿發膿的爛痘,她的父母甚至無法在第一時間認出自己的女兒。
隨著陳婉茜一同被發現的是一具半腐爛的屍體,一半滿是爛肉與蛆蟲,一半已經露出白骨,僵硬的手依然握著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