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每天 1

　　伊哲走到樓梯轉台，將拖盤交給駐守的一名女僕，她眴異神往的看著他，很明顯的受到感召。

　　他稍微收歛周身的行氣，不想給女僕太大的影響。

　　「現在開始秦先生的飲食由妳負責？」伊哲壓低音量問道。

　　「是的，雷先生。」

　　這女僕沒機靈地跟著降低音量，雖然看上去有二十來歲，卻還是小女孩般的輕率表情。她長得肩臂粗壯，比伊哲高出兩個頭，臉大而長，碧綠色眼瞳閃耀著，好像藏不住任何心思，她不但沒有高級女僕一絲不苟的嚴謹端莊，棕髮髮髻束得不夠緊實，似乎還有點心浮氣躁。

　　把毫無心防的女僕放在近身侍候的位置，伊哲覺得貝爾索的心思還挺特別的，她不制式古板的行事這點，對知亞而言會是件好事。讓知亞身邊有點人情味一直是他技術性的堅持，雖然這並不符合常規。

　　「妳應該不是專職女僕，才剛被調派過來嗎？」

　　她看著伊哲沉定柔和的唯美面容，有些著迷了，無法收斂不自禁的傻笑。她雖想裝出莊重可靠的樣子，眼睛卻直直望著他發亮。「是的，雷先生。貝爾索管家認為我很適合，我也會盡力。」

　　「很好。妳叫什麼名字？」伊哲露出鼓勵的眼神。

　　她渾身發顫，聲音意外地柔媚高亢：「薇莉安。」答完後她嚇了一跳，怎麼可以用這種語氣。

　　薇莉安羞赧的低下臉去。怕顯得不夠尊敬，又立刻抬頭看他，盡可能的壓抑興奮之情。

　　「薇莉安，稍後我會轉交一份資料給妳，今後妳就按照上面所寫的內容來準備秦先生的飲食。我除了註明秦先生喜愛的食物，因季節與氣候的不同，會隨之改變，妳要注意一下，不要弄錯了。」伊哲溫柔徐慢地吩咐完，對她微微一笑。

　　得到鼓舞一般，薇莉安好不開心的接應道：「絕對沒問題！雷先生。」

　　「那麼沒事了，妳退下吧。」

　　薇莉安吃吃笑著，好像搞不清楚接續要怎麼做，還直直望著他。

　　伊哲定睛的看她一眼，他等了一下，她笑得有幾分傻氣，不知是想說什麼，或者只是反應不過來。

　　伊哲偏頭想了一下，決定轉身回房。前腳才踏出一半，就聽見薇莉安期期艾艾的開口：「雷、雷、雷先生……」

　　他頓住腳，側著身等她說話，她雙眼炯亮，看起來像是發揮了極大勇氣：「請問您…您昨夜為何沒有……用…用用餐？」她的勇氣似乎不夠用，深怕犯錯的模樣，越說越小聲，肩膀收縮，臉垂的很低，眼珠一會兒往上看、一會兒往下掉，不確定該看著他，還是乾脆躲到地底下。

　　短暫沉默的瞬時她覺得自己完了，但是雷先生看上去溫和而堅定，「我沒有吃晚餐的習慣。」語畢，纖柔的身段一轉，仰向前方，光影拂過他細緻優雅的背部線條。

　　女僕悵然若失的看著他的身影沒入轉角，耳裡還繚繞著伊哲所有說過的話。

　　雖然不明白自己被挑選的原因，但十足慶幸沒被革職。最近被革職的人是一個一個的走了，自己真幸運，因為雷先生是那麼溫柔美麗，教人傾心。秦先生也既神祕又英俊，雖然她沒有親眼看過，但她認定秦先生是個英氣逼人令人一眼就認出來的高貴主人。

　　噢，她差點搞錯重點了。

　　她離開時幾乎要唱起歌來。

　　她可不想離開這麼好的工作啊。

　　趕緊調整步調，端莊地挺直上身。

　　遵守規矩、絕對不要有失禮冒犯的好奇心。

　　午後兩點，薇莉安接獲通知把秦先生的午餐送到西廂盡頭那間房。她有點懷疑，秦先生向來只吃早餐，其他時候都拒絕，雖然很擔心他的身體健康，但她當食材洗滌助手時就聽說過：秦先生雖然很少要求，但他一旦說出口的決定是無法改變的，誰也說服不了他。話說回來，誰有資格建議秦先生什麼是對的、好的？所以秦先生不願意好好吃東西，誰也沒有辦法。一邊想著托盤裡用心調理的食物又會原封不動端回，心裡難免惋惜起來，每樣食材她都仔細的挑選、洗滌、烹煮，花了不少時間研究雷先生交給她的數十頁秦先生的飲食習慣講義，真希望他肯吃今天的午餐，一點點也好。在轉入最後一道走廊的時候，看見讓她煩惱散盡的瑰麗身影。

　　伊哲倚著牆低頭沉思的模樣，充滿柔美的氣質，周身像發著光芒。

　　一看見她來，他就將身體站直了，食指按在嘴上，阻止她發話，伸手接下餐盤。

　　薇莉安覺得雷先生有種不可思議的美，這一刻她不自禁地又看傻了，有股全心奉獻的衝動，但她不知道卑微的自己能做什麼。




　　安靜進入紅門，小心地把餐盤裡的食物一一擺置在房間角落的一張圓桌上。他已經決定了，必須強迫性的插手知亞的飲食，否則他肯定要倒下。必要時就給予影響。

　　「秦先生，」伊哲輕步走到近側，耳語般地提醒：「您該用餐了。」

　　知亞像是被打擾一般，皺著眉頭轉過臉來。

　　伊哲一臉的笑意，不理會他的反應。雖然知亞最後別開臉，不再理他。

　　房裡有股特殊的香氣，味道有時濃、有時淡，好像是從楚香香身上散發出來的，聞起來說不出是花香還是什麼樣的味道，他不去注意它時，又覺得這房間裡一點氣味都沒有。連站在知亞近側，他身上槳洗過的白襯衫，都只散發出一點點洗劑的味道。

　　他和緩深長的呼吸幾次，意志沉定下來，不再研究那若有似無的香氛。一段時間過去，知亞幾乎不改變姿勢，也許根本忘了身旁有人佇立。伊哲加入這房間裡的守候，好像只是靜止的世界裡，多了一雙眼睛。他看著知亞如此沉迷於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孩，定住不動好長一段時間，偶爾才換個坐姿，著實令人擔心他的身體健康。

　　伊哲悄悄留意時間，因為還有事務要忙，直到他非得走了，才把食物一一放回餐盤，安靜走出來。他看見薇莉安的臉皺出一團死結，伊哲微微一笑。

　　她原以為雷先生會征服秦先生，可惜食物沒有減少，她一度感到失望。但雷先生自信優雅的笑著，她都看傻了。她告訴自己不必憂心，這只是遲早的問題：秦先生的情況一定會好轉。望著雷先生，胸口不禁要湧出綺麗夢幻的粉紅絲帶，奔向他訴說誓言。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張狂了，竟想對他起誓。

　　雷先生總是帶著迷人笑意，對待下屬溫和親切，她無法關緊心頭亂撞的小鹿，差點跳起小碎步。從沒想到自己有天會站在這樣的職位，可以和這樣作夢也夢不到的人正面接觸。

　　她就算立刻死去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