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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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10
  賽恩柯林消失後,異空間的紫色圓頂也開始出現變化,邊界出現如同玻璃碎裂的蛛網裂痕。
  這是要垮了?
  「恕、恕亞?現在怎麼了?」我嚇得直接從地上爬起來,甚至都不覺得腿痛了。
  恕亞還在十分淡定地戴手套,撿起黑球後,他用平緩的語速說明:「賽恩柯林被封印,結界空間無足夠魔力支撐運行,正在毀壞。」
  恕亞手握黑球朝我走來,抓住我的手臂唸起咒語,接著我眼前一黑,視野由黑轉亮,一片廣闊的天空和三合院房檐出現在我眼前。
  天空是夾帶著夕陽光的粉紫色。
  「異空間裡的時間過得比較快?」我們到達三合院的時候,也才早上十點左右吧?
  「一樣,是傳送造成的時間膨脹,剛才的結界空間並不在地球,轉換的距離越遠,傳送時外界相對時間流逝越長。」
  恕亞解釋著,我的目光卻忍不住被他手中的黑球吸引。黑球表面光滑,卻一點也不反光或透光,就是純純的黑色,有點詭異。
  「……這個黑球……就是封印嗎?還是說賽恩柯林已經死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沒想到那麼大一隻怪物一下就消失了。
  「沒死,只有封印。」恕亞簡單答道。
  恕亞說完走向井邊,風鈴就站在那裡,他走過去把風鈴抱起來,並將黑球塞進風鈴手中。
  我跟了過去,好奇問:「不是說要淨化神泉嗎?把賽恩柯林抓走就沒事了?」
  「淨化讓他人處理即可……」
  恕亞突然止住話音,然後改唸起我聽過的傳送陣咒語。
  在傳送陣的亮光乍現時,三合院的院子裡突然冒出五個與我們腳下雷同卻大小不一的傳送陣。
  我還沒來得及錯愕,眼前就是一黑,接著三合院轉變成一棟白色的古典建築,灰濛濛的天空也變成漆黑的夜晚,天空上高高掛著三顆類似月亮的明亮星球。
  眼前的白色建築外型有點類似巴洛克風格,但卻有更多地球上不常見到的元素加在設計中,譬如三公尺高的雙開大門上鑲著許多類似水晶的礦石,門前兩根大石柱上有許多不明生物的浮雕,浮雕生物口中啣著水晶小吊燈,柱身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
  整棟建築有六層樓高,從窗戶和結構來判斷,內部應該有做挑高,而建築外只被簡單的黑色圍牆欄桿包圍著,周遭是滿滿的花草樹木。
  「恕亞,這裡是……一界?」我有點興奮地問著。
  「是。」恕亞抱著風鈴走上白色建築的正門台階,一邊對我說:「這裡是萬獸城,專門管制通緝惡獸。」
  一提到惡獸,我就熊熊想起剛才那一坨突然出現在三合院內的傳送陣。
  我跟上前,問恕亞:「剛才三合院裡是不是突然出現很多傳送的魔法陣?那些該不會也是衝著賽恩柯林來的人?他們要來搶功勞?」
  「不知道。」恕亞沒有明確回答。
  抱著風鈴的恕亞以單手之姿推開沒有把手的白色大門,室內大廳燈火通明,
挑高的一樓大堂中央有一座直升二樓的旋轉樓梯,周圍乃至牆上全是頂到天花板的櫃子,一排接著一排,宛如大型圖書館,只不過這些櫃子裡裝的不是書籍,而是五花八門的物品:盒子、大珠子、石頭、礦石、鎖頭……該不會全都是被封印起來的惡獸或肉蟲吧?
  我跟著恕亞踏上因過分打蠟而反光的黃色磁磚地板後,靜謐的空間裡突然多出一道腳步聲。
  抬頭一看,一名男人正順著旋轉樓梯從二樓走下。
  男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瀏海後梳,將一頭橘色中長髮綁成低馬尾,他身上穿著一套樸素的黑底金邊長袍,整體造型有點類似穿長袍的牧師。
  他並沒有完全走下樓梯,而是站在半層樓高的地方朝我們打招呼。
  
  「@&#*%……」

  完全聽不懂。
  這是什麼外星語?
  不是中文、英文、日文或俄語、法語之類的地球語言,是一種完全沒聽過的語種。
  「#*@&#……」
  恕亞也用外星語回應了橘髮青年。
  「……」我真的不敢開口要求他們說中文。
  不過好在恕亞回應完橘髮青年的話後,就把頭轉了過來,主動當起翻譯:「他在詢問如何稱呼你。」
  這麼突然?
  我要怎麼說?說中文名字嗎?
  就在我錯愕之際,樓梯上男人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說道:「三界的東方人?」
  中文!
  他竟然會說中文!
  我瞬間欣喜若狂,但我忍住大笑的衝動,鎮定地用中文向他打招呼:「你好。」
  男人雙手交握放在腹前,露出溫和的笑容:「我是泰洛‧伊恩。抱歉,我的三界中文可能,不太好,你是恕亞朋友,可以叫我泰洛。請三位先上來,一樓沒儲放的空位。」說著便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我們一行三人上樓。
  我跟在恕亞身後上來二樓,二樓的格局跟一樓差不多,都是一排接一排的櫃子,稍微不同的地方是廳中有騰出一小塊區域放置沙發和矮茶几。
  恕亞將風鈴放到沙發上,並取走她手中的黑球往牆邊的櫃子走去,這時,一旁的泰洛湊過來向我搭話。
  「要怎麼,稱呼你?」
  泰洛臉上掛著親切友好的微笑,我現在近看才發現他的額頭上有四塊左右對稱、類似傷疤的紅印,而且他的眼睛是金色的,還有豎瞳!
  真羨慕異世界五花八門的眼睛。
  「你好,我叫原降禮,原是姓氏,原始的原,降禮是降臨的降,禮物的禮。」我向泰洛簡單地自我介紹。
  「降禮。」泰洛點頭,他看了遠處的恕亞一眼,又回頭看我:「沒見過降禮,是狄亞倫公司裡面的,新的員工?」
  「嗯……是的。」聽到新員工這個稱號,我還是感覺有點不真實。
  「普通人類,做這種工作,很辛苦,要多訓練。」
  泰洛親切地給我建議,但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我一個搞設計的要做這種砍砍魔物、殺殺妖怪訓練。
  我覺得回公司後,有必要跟老闆好好商量能否不再讓我跑外務,但一想到老闆可以把門打爆,我瞬間就慫掉了。
  大概是看我不太自在,泰洛又主動跟我搭話:「要去旁邊坐嗎?恕亞稍後,還要跟我商量事情,我可以給你和風鈴倒杯茶,剛做這種工作,應該比較累。」
  「可以嗎?謝謝。」感覺這位泰洛是個很溫柔的人啊,常年不受陌生人待見的我簡直是受寵若驚。
  這時恕亞剛好走了回來,他對泰洛說:「風鈴想休息。」
  「好,你們先坐,我帶風鈴去小房間。」
  泰洛走去沙發旁邊撈起風鈴,原本閉著雙眼的風鈴把眼睛撐開了一道細縫,她伸出雙手,輕輕拍了泰洛的臉頰兩下,說:「洛洛,沙發,軟軟。」
  這是在我離開異空間後聽到風鈴講的第一句話,我覺得這孩子應該多說一點話,不然長大肯定會跟恕亞一樣面癱又冷冰冰的……雖然現在已經算是了。
  「好,就在沙發休息,我去,準備茶水。」
  泰洛把風鈴放回沙發上,轉身走向旋轉樓梯後方不遠處的房間。
  當泰洛消失在房門之後,我馬上問恕亞:「我以後還要繼續跟著你們做這種外勤嗎?不太好吧?」這是在虐待人類啊!
  「我不能決定你的工作行程,要問狄亞倫。」恕亞在風鈴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可是我不敢去問啊!你們老闆看起來超喜怒無常欸!
  「能麻煩你跟老闆說說看嗎?你看我今天根本沒幫上忙,完全是拖油瓶。」剛才在異空間裡發生的事讓我心有餘悸,我認不住抱怨:「我剛才差點就要被殺死欸,都這樣了,還要讓我跟你們一起行動?」
  「你不會死。」恕亞回道。
  「啊?」
  「我已事先在你身上施展追蹤和監聽的魔法,一直都在關注你的情況,若你真的有生命危險,我會立即現身。」
  恕亞的說明讓我愣了幾秒,然後我得出一個結論:「也就是說……其實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處境?從我進到異空間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知道?」所以你是在一直看好戲的意思嗎?
  「是。」
  聽到這篤定的回答,我覺得多少有點離譜,還有一點生氣。
  你是真的不怕出人命啊?
  但是恕亞的表現太過平淡,完全不像是刻意刁難職場新人的前輩,因此我只能耐著性子繼續問:「那你應該也知道我在遇到賽恩柯林之前有被別的怪物追殺吧?你怎麼能確定那些怪物殺不死我?」
  「賽恩柯林將你單獨留下,應該是想試探你是否隱藏魔力,那些惡獸是賽恩柯林的追隨者,只要賽恩柯林授意,牠們便不會下死手。當時賽恩柯林有一半肉身在另一空間,若我突然突破結界,牠有極大機率成功逃脫,我必須等到牠完全與另一空間失去連接,才能破壞結界。」恕亞解釋著,臉上沒有絲毫拿同事當誘餌的心虛或愧疚。
  原來當時賽恩柯林的身體有一半卡在黑洞洞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還是想問一下,為什麼賽恩柯林要挑我下手?再怎麼說,你們……呃,總之,就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有這麼重要嗎?」我原本想說恕亞和風鈴應該更具吸引力,但這種話說出來恐怕不太禮貌。
  賽恩柯林如果真的想獲取牠所說的那個什麼「力量」,難道不是選恕亞和風鈴比較好嗎?還是說,牠當時說的那個力量……只有我有?
  「我猜,賽恩柯林可能是,想要你的『不喜之氣』。」
  泰洛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我扭頭,看到他端著一盤點心茶水走過來,他將手上的東西放到茶几上,拿起茶壺倒出三杯淡黃色的茶水,並將茶水與幾塊分盤裝好的白色小點心放在我、風鈴和一個空位前,而恕亞的桌前空無一物——看來他也知道恕亞不用吃東西。
  泰洛坐下後,主動向我解釋:「不喜之氣是一種,嗯……Gift?我不知道怎麼說這個中文,那是一種氣息,基本所有肉蟲和惡獸都有這個氣息,也喜歡不喜之氣更強大,因為它可以讓人覺得害怕和討厭。除了肉蟲和惡獸,其它種族,包含人類,也可能會有不喜之氣,可能是Gift,也可能是碰到什麼東西,染上了,但是很少。降禮,你是我見過第三個,有不喜之氣的人類。」
  泰洛說中文有點異域口音,用詞也比較簡單,但是並不難聽懂,我覺得他說得挺清楚了——我有「不喜之氣」,這種氣息會讓人害怕和討厭。
  我突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總算是讓我明白了過去二十二年間莫名被人討厭的原因。
  「所以……賽恩柯林是想要我身上的不喜之氣?讓牠自己的不喜之氣變更多?」
  「我不確定,是猜的,不然,想不到為什麼,賽恩柯林要抓你。」泰洛搖搖頭,接著又說:「降禮,你身上有很多『不喜之氣』,但我覺得,你很友好,所以不討厭你。」
  「啊,真的嗎?謝謝!」突如其來的稱讚讓我有點不好意思,但心中卻暖暖的。泰洛真是好人啊!居然能察覺到我是一位良民。
  「這是,野獸的直覺。」泰洛笑著瞇起了眼。
  「……」好,原來這位泰洛的種族是野獸。
  我實在無法把野獸跟眼前這位溫柔的人聯想在一起……嗯,有可能是很溫馴的野獸?
  泰洛繼續談論關於我的事:「三界人類的不喜之氣,很少是天生,很多都是後來才有不喜之氣。降禮以前,遇過奇怪的事嗎?就是你們常說,不能用科學解釋這種說法。」
  「奇怪的事……」
  我皺著眉頭,正要努力回想有沒有碰過什麼奇怪事件,一旁的恕亞卻搶先開口反駁泰洛的話。
  「狄亞倫說原降禮的不喜之氣為天生。」
  被推翻猜測的泰洛沒有和恕亞爭論,而是給出風馬牛不相及的回答:「都是同伴,恕亞可以叫降禮啊,全名好像很,不熟。」
  那個啊泰洛,其實完全不用勉強恕亞叫我的名字,因為我們是真的不熟。
  像恕亞這樣冷冰冰的人,直接喊別人名字好像也挺違和,還是連名帶姓喊人比較酷帥跩一點……
  「降禮。」恕亞說道。
  還真的妥協了!
  恕亞這一聲「降禮」讓我感到有些尷尬和不自在,我應該也要表示一點什麼才對。
  「恕亞的全名……就叫恕亞嗎?恕是姓氏嗎?」我訕訕問著。
  此話一出,過了三秒,周圍仍是一片沉寂,誰都沒有接下這個問題。
  從泰洛微微愣住的表情和恕亞的依舊面無表情來判斷,我應該是問錯問題了。
  「呃,抱歉,是不方便說嗎?那我還是不問了。」我尷尬地撓了撓自己的後頸。
  「禮禮。」趴在我身旁的風鈴戳了一下我的大腿,抬起埋在沙發椅墊中的小臉,說:「亞亞的秘密。」
  「啊,抱歉!」我沒想到連本名都是恕亞的保密資料!這也太神秘了吧!
  泰洛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尷尬,主動替我解圍:「一界和三界不一樣,在這裡,有些本名不會告訴別人,一些職業,像傭兵、情報員、刺客,如果不想要……implicate their families,讓家人被影響,就不會說姓氏,出門也要偽裝和擋住臉。但是恕亞,本名裡面真的有『恕亞』。」
  「啊,原來如此,那我知道了。」我以後絕對不會亂問別人名字了,頂多問怎麼稱呼。
  這應該就像一些官員和黑社會很忌諱家人暴露在大眾媒體的視線下,以免遭來不必要的麻煩。
  難不成恕亞在一界的身分也大有來頭?不對,就像泰洛說的,那些拿命換錢的職業也需要有極高的保密性。
  這麼一提,我現在做的這個工作就算是拿命換錢吧?我以後也要弄個假名嗎?
  「問名字,其實沒關係,一界的人被問了,不想說也很少生氣,因為大家知道原因。」泰洛說著,主動轉移話題:「賽恩柯林躲了兩年,恕亞和風鈴抓牠,辛苦嗎?」
  「不會,但未想到牠會分散自己的心臟設置雙重結界。」恕亞對泰洛如實匯報。
  「賽恩科林的魔力,果然很強大,委託你很正確。之前來接懸賞的人,都抓不到,但你用兩天,就成功了。」泰洛問道:「是什麼樣子的雙重結界?」
  「第一層是低階防禦結界,第二層是建構空間屏障結界。第一層是風鈴在尋找心臟時突然被解除,是你解除的。」
  最後幾個字,恕亞是看著我說的。
  「咦?」
  我愣住了,泰洛發出疑惑的聲音。
  對了……力量!賽恩柯林一直對我說我有一種「力量」!
  我碰見賽恩柯林的時候驚嚇過度,思緒混亂的狀態下導致很多對話都記不清楚了,但還是隱約記得牠說過「破除結界」和「解封之力」。
  「你的手觸摸井口,第一層結界同時破除。」恕亞分析著當時的情況:「我原以為是巧合,但在你遇見賽恩柯林後,牠親口承認是你破除結界。賽恩柯林設置結界的陣眼不是心臟碎片,是井,陣眼因你的觸碰被破除,你有解封之力。」
  「直接破除?降禮是『萬能鑰匙』嗎?」泰洛驚呼,問恕亞:「你的公司,那邊知道嗎?」
  「等等等等等等等!」我急忙插話,滿臉疑惑地來回看著他們二人,問:「什麼萬能鑰匙?萬能鑰匙是什麼東西?解封之力是什麼?拜託解釋一下……」
  恕亞解釋:「『鎖』為封印之力,與鎖相反的『鑰匙』則為解封之力。你未使用任何魔法與輔助兵器去破除賽恩柯林的結界,是天生的解封之力。」
  「啊?」我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不敢相信自己突然有了這種神奇的力量,所以皺著眉對恕亞說:「會不會是巧合啊?就因為我剛好摸了那口井,結界也剛好破除?不是有很多人想抓賽恩柯林嗎?有沒有可能是其他人動了手腳?賽恩柯林搞錯了?」
  泰洛突然拍了一下手,笑著提議:「不如,做一個測試就知道了。」
  說完,他起身走去樓梯後的房間裡,沒過一會兒就拿著一個外殼布滿金色花紋的白色小寶盒出來,並將小寶盒遞給我。
  「全新的精靈盒,要打開,必須訂做解封的鑰匙,如果你是萬能鑰匙,只要摸盒子上的,鎖的位置,應該能直接打開。這種精靈盒,不會用太貴的封印鎖,魔法都是刻在表層,低階的複製術式,不用怕有反噬傷害。」
  我接過華麗的小寶盒捧在手心上,看著那片金燦燦的鎖孔,心裡有些猶豫。
  要是打不開,那不就很尷尬?
  「這個精靈盒還是……」還是還給你吧。
  我抓起手上的盒子,打算遞回給泰洛,卻突然聽到一聲清脆的「喀噠」。
  「……」
  一片寂靜。
  三秒過後,第一個開口的人是恕亞,語氣中不含半點驚訝的成分:「你的確是萬能鑰匙。」
  恕亞這句話讓我整個人忽然覺得……不可思議了起來。
  好像有點小興奮啊。
  
  「所以說我有超能力了?」
  
  未經大腦過濾的話一說出口,連我自己都感到無語。
  恕亞依舊面無表情,準備開口說話的泰洛則是再次愣住。
  「……」我怎麼一直在搞僵氣氛啦!